第129節
方才的偷看, 央兒也察覺到了。 “不認識, 以后盡力躲著點?!备祵毠~戴了帷帽,隔著帽紗低低囑咐。 那個異族男子, 拋去錦衣華服和腰間價值不菲的玉佩,單看他能站在皇舅舅身旁言笑晏晏,便知身份不低。 異族的男子最不好惹,不小心出了事, 就能上升到牽扯兩國的大事, 避開點,少惹為妙。 央兒乖乖點頭。 姐妹倆在前頭走,誰也沒注意到身后飛來了一記眼刀。 太子妃傅寶嫣方才有事耽擱了,落在后頭,遠遠的望見了傅寶箏垂落腰間的帽紗翻飛。 那帷帽上的白紗, 竟是千金難買的水光紗。薄如晨霧, 隨著傅寶箏腳步的挪動, 又像極了湖面上跳躍的水花,輕盈,歡快。 大房真是銀子多啊, 連尋常一頂帷帽都要以昂貴的水光紗來做,簡直是浪費銀子。 傅寶嫣手頭缺銀子,盯著那翻飛不已的帽紗, 越發憎恨傅寶箏三分。 于是, 傅寶嫣故意的加快了腳步,趕在傅寶箏和傅寶央兩人到達分叉路口前, 追上了她們。 “太子妃娘娘?!鄙磉叺膶m女配合地喚道。 三三兩兩走在前頭的婦人和姑娘,紛紛回轉身來,果真見太子妃在幾步之外,忙依著規矩盈盈拜下:“給太子妃娘娘請安?!?/br> 傅寶嫣語笑嫣然,纖纖玉手虛虛扶起離她最近的那個老夫人:“不必多禮?!?/br> 嘴上這般說,眼神卻覷著還未轉身的傅寶箏。 這所有人里,傅寶嫣最想看見傅寶箏矮她一頭行禮呢,百看不厭??筛祵毠~狡詐,每回都巧妙地避過,竟是冊封太子妃快一年了,傅寶嫣還沒得償所愿。 后頭動靜那般大,傅寶箏自然聽到了,可她不愿給傅寶嫣那個臉面。 于是乎…… “箏兒,箏兒,你怎么了?” “你別嚇唬我!” “天吶,傅姑娘怎么了?” 眾人驚見傅寶箏腳步停下,即將轉過身來時,忽然身子一軟,倒在了青青草地上,昏迷不醒。 傅寶嫣心底暗恨,面上卻不得不裝出關懷的樣子,上前探望。 一眾人嘰嘰喳喳時,身后傳來一道男子雄渾的聲音:“出了何事?” 眾人回頭一看,竟是太子殿下。 太子蕭嘉認出了倒地的姑娘是傅寶箏,忙不迭地上前,聲音滿是焦急:“箏表妹,你怎么了?”伸出雙手就要將傅寶箏抱起,那種最曖昧讓人浮想聯翩的公主抱。 傅寶箏感應到了,心頭一陣惡心。 守在身邊的傅寶央一巴掌打開了太子,當著所有人的面,像個男人似的穩穩當當給箏兒來了個公主抱:“箏兒興許中暑了,快請太醫,太醫?!?/br> 說完,腳步急行,抱著傅寶箏一徑向分到的院落跑去。 太子蕭嘉僵在原地。 傅寶嫣視線落在太子被打紅的手背上,心頭怒起,不是因為央兒膽大包天公然打紅了太子手背,而是……太子居然看見傅寶箏昏倒就焦急?還慌不迭地要去抱她? 什么時候太子如此關心傅寶箏了? 就在傅寶嫣視線還未挪開時,手背的主人,太子卻忽的反應過來,一邊急命身后的宮女快去請太醫,一邊大步追在傅寶央后頭跑去了。 儼然化身成一個關懷表妹的太子表哥。 眾目睽睽之下。 傅寶嫣腦中嗡嗡作響,雙腿也僵立在地上,對太子的所作所為,她難以置信。 第115章 眾人猛然見太子殿下急跑幾步追上去, 一路護送昏迷的傅寶箏往分到的寬敞大院行去,滿臉的焦灼和擔憂,她們集體腦子一滯, 這光景瞧著怎么像是倒退回了兩年前? 表哥表妹濃情蜜意那會? 哦不,瞧太子此刻的光景神情, 比兩年前還膩歪呢。 “嘖嘖嘖,莫非太子情變, 又重新戀上傅寶箏了?” “太子也不嫌難堪, 在堂姐妹間來來回回躥?” “愛上?我瞧著未必, 恐怕是太子頭腦發熱娶了那個沒啥助力的太子妃, 現在后悔了,開始惦記傅寶箏背后的家族勢力了吧?!?/br> “這也太惡心了!” “可不是?!?/br> 太子雖未廢, 但被關進國子監重新念書, 不許參政, 明眼人都瞧出來這是慶嘉帝開始著手太子體面的退場了。俗話說虎落平陽被犬欺, 太子名分還在, 貴婦們也不敢太過分, 但三三兩兩悄悄兒來個嘲諷還是敢的。 嘲諷完太子, 又嘲諷當初惡劣手段插足的太子妃:“瞧, 沒有后臺, 當上太子妃也沒用。換成傅寶箏是太子妃,太子還敢丟棄她, 去追別家姑娘?” 眾人朝傅寶嫣看過去,她一身太子妃行頭盛裝立在石子小徑上,秋風吹過, 她紅裙搖曳,如碧綠草地上無人欣賞的一枝小野花, 被情郎拋下,形單影只,孤零零的,可憐萬狀。 “活該,讓她覬覦不屬于自己的東西?!?/br> “我要是她,恨不得立刻找個地縫鉆進去?!?/br> 眾婦人一面心底嘲諷,一面等著這曾經狐假虎威、不可一世的太子妃今日作何反應。 傅寶嫣是個聰明人,眼前這番光景,如何不猜透個八九分呢。眼神又毒辣,那些長舌婦肚子里未出口的話,全都寫在她們臉上似的,被傅寶嫣清清楚楚瞧得再明白不過。 一個恍惚,傅寶嫣仿佛又回到了幾年前,傅國公府舉辦賞花宴,十二歲的傅寶嫣從草地上拾起太子殿下掉落的玉佩,她從第一次見到太子,就迷戀太子的笑容,像天上的太陽,璀璨又明亮,令她小小的胸腔都亮堂起來。 終于有了機會靠近太子,她如獲珍寶,滿心雀躍,可她剛撿起玉佩要去追太子,竟被太子奶媽一把拎到旁邊的花樹后奪走玉佩,她不甘要搶回來,卻被太子奶媽嘲諷道:“你一個二房的姑娘,搶什么搶?太子殿下是你高攀得上的人嗎?年紀不大,心眼倒不小,敢覬覦不屬于自己的東西……” 說完,太子奶媽又將玉佩丟回草地上,還命人拖走了傅寶嫣。然后,傅寶嫣躲在遠遠的大樹后,看到隨后到來的傅寶箏撿起了玉佩去追太子殿下,被太子笑著感激了好一會。 那日,傅寶嫣看明白了,太子奶媽是奉了皇后之命在創造機會撮合太子和傅寶箏。 可憑什么要侮辱她傅寶嫣? 她本就事事被傅寶箏壓一頭,心底的不滿經年堆積,早已成山,被太子奶媽羞辱嘲諷后,心底的不滿如火山爆發猛烈無比,發誓將來必定踩下傅寶箏高昂的頭顱,搶走傅寶箏的太子情郎。 終于,她做到了。 終于,她狠狠踩下傅寶箏,坐上了高高在上的太子妃寶座。 終于,她揚眉吐氣,光耀門楣了。 可是蒼天為何這般不長眼? 她傅寶嫣才備受艷羨不到一年,太子勢力竟一落千丈,連累她這個太子妃走在地位崇高的王妃間都耍不起幾分派頭來,這還罷了,今日太子還眾目睽睽下棄她而去,去追傅寶箏。 令她淪為笑柄,再度被嘲諷。 眼下的嘲諷比幾年前太子奶媽嘴里吐出的更勝。 傅寶嫣如墜深淵,渾身發僵。 “太子妃……”身邊大宮女怕拖延下去,局面越發不可控,悄悄地扯了扯傅寶嫣衣袖。 傅寶嫣回過神來。 若是擱在曾經還未出嫁時,她鐵定能立馬收斂神色,換上一副擔憂堂妹的虛假模樣??墒侨缃瘛栽傋约菏翘煜碌谌鹳F的太子妃,又高高在上耀武揚威了近一年,心氣早已高了,哪里還肯再回到曾經動不動就委屈自己的時候? 何況,眾目睽睽,這些婦人、姑娘們全都等著看她的笑話,她才不要讓她們如意! 于是,心高氣盛下,傅寶嫣一甩廣袖,冷著面孔朝反方向大步離開,看都不看太子、傅寶箏一行人,在眾人驚訝的目光里威風凜凜地徑自前往行宮里的太zigong殿。 將她生氣的姿態擺得高高的,擺給所有人看。 她知道,過后會有下人如實稟告給太子。 這么些年下來,太子有多怕她生氣,傅寶嫣一路走來清楚得很。 自然,傅寶嫣會這般做,最重要的原因是,今日太子擺明了對傅寶箏有意思,她心底很清楚,男人都有劣根性——曾經放手的姑娘,一旦表現得看他不爽,各種冷眼,男人漸漸就會被吸引過去,逐漸逐漸曾經的白米粒就變成了香餑餑,想再次弄回身邊來。 很明顯,傅寶箏就是曾經那顆白米粒。 若她傅寶嫣此刻不擺明了對太子納妾的態度,哪怕稍稍示弱一下,趕明兒傅寶箏就會以側妃的身份嫁進東宮,到了那時,她再來吵鬧,已是沒用。 傅寶嫣的信念是,一切禍患都要掐死在搖籃里。 回到宮殿后,傅寶嫣便推開寢殿的窗戶,挺直腰桿盛氣凌人地坐在臨窗涼榻上,晚膳也摔在地上不吃,盤子和碗碎裂一地,還不許宮女收拾,要故意曬給太子看。 她冷臉坐等,等太子回來后好好兒向她賠禮道歉認錯,發誓不許再碰傅寶箏。 第116章 行宮飛霞院。 傅寶箏雙眼閉合仰躺在瀝青色床帳里, 濃密睫毛像兩把無力扇動的扇子耷拉著,臉色蒼白一片,小姑娘安安靜靜躺在那, 五官精致,美依然美, 卻呈現一種病態美,如驟然失去血色的紅牡丹,可憐巴巴的。 “如何?”蕭瑩瑩坐在床沿,面帶憂色看向站在地上的太醫。 傅寶箏昏倒, 太醫齊刷刷來了三個。 三個太醫望聞問切一番, 彼此小聲交流,最后一個上了年紀蓄著白胡子的老太醫上前一步, 向蕭瑩瑩道:“回郡主,傅姑娘脈象正常,按理說昏迷了半個時辰, 掐掐人中, 早該醒了?!?/br> 另兩個太醫齊齊點頭。 蕭瑩瑩聽出了關鍵:“那為何如今還沒醒?” 老太醫羞赧道:“恐怕是……傅姑娘被不祥之人沖撞了, 也未可知?!?/br> 另外兩個太醫聽了, 面皮發燙, 這番話更像是出自道士之口。 蕭瑩瑩聽了,假意扭頭問央兒:“你們方才撞上誰了?” 央兒會意,大聲道:“一開始還好好的,后來太子妃一來,立馬就暈厥了過去?!?/br> 蕭瑩瑩雙眉緊蹙:“太子妃?” 跟來湊熱鬧的貴婦們聽了,還有什么不明白的, 一會子功夫,太子妃乃不祥之人, 沖撞了傅姑娘的事便長了翅膀似的四處傳開了,說得有鼻子有眼。 原本吧,太子妃地位擺在那,真要說沖撞,也是旁人沖撞了她,哪有高高在上的太子妃沖撞了小姑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