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節
門房婆子立馬笑道:“三姑娘,蘇府的小廝送來的,說是蘇家大公子親自叮囑小廚房熬制出的冰糖葫蘆,讓奴婢務必親手送到四姑娘跟前呢?!?/br> 門房婆子說話聲簡直參了糖似的甜,她非常清楚三房一家子對蘇家大公子的重視,若是得知蘇家大公子這般重視四姑娘,都親自叮囑廚子給四姑娘做冰糖葫蘆了,一個高興,不僅三太太會打賞她,央兒姑娘只會打賞更多。 這就難免門房婆子接到這趟差事,腳底都生風了。 傅寶箏聽后,倒是一愣,沒想到蘇宴還真的信守承諾送來了小廚房做的冰糖葫蘆。 但傅寶箏絲毫高興不起來,也不可能再被蘇宴的舉動暖到。 想想里頭一夜無眠雙眼血絲的央兒,傅寶箏心底就騰起一把火,差點要將食盒一把掀開丟出府去。好在理智尚存,接不接受是央兒的事,她無權替央兒做主。 便輕“嗯”一聲,冷面走了。 看得門房婆子一臉迷糊,三姑娘怎么會不高興呢? 更讓門房婆子意外的是,提著食盒去見了三太太,得到的居然也是一張半冷不熱的臉,賞銀更是一丁點都沒有。 最后,冰糖葫蘆捧到了傅寶央房門前,門房婆子心想,三太太不給賞銀,央兒姑娘總能笑著給吧…… ~ 傅寶箏周旋在前來做客的姑娘中間,一顆心卻始終惦記著央兒。尤其蘇宴送來的冰糖葫蘆,傅寶箏忍不住去想,央兒會是什么態度呢? 是拒絕再吃,還是一看到它們就再次雙眼泛起亮光? 心中有事,傅寶箏都沒心情與那些姑娘周旋,中途尋了個借口到底去了三房探望央兒。 “姑娘,還是冰糖葫蘆開胃,早知道就早吃了?!毖雰洪|房里傳出丫鬟甜甜的打趣聲。 傅寶箏腳下步子一頓,凝神望向窗戶紙,上頭投射了央兒吃冰糖葫蘆的剪影,只見她一手一串,吃得正歡。 不用進去瞧,傅寶箏都能想象出央兒此時此刻臉上的表情,歡喜,靈動。 但傅寶箏心底卻涌起一股悲哀。 蘇宴真的是央兒的劫。 傷神是為了蘇宴,到頭來還得是蘇宴送來的冰糖葫蘆才能讓央兒笑開懷。 “唉?!备祵毠~忍不住輕嘆出聲。 罷了,情劫要來誰也阻擋不住,是福還是禍,誰又知道呢。 興許真如四表哥所說,墜入情網里傷一場,央兒才會知道該如何挑選男人。 只希望,央兒醒悟得不要太晚。 聽著房里的歡聲笑語,傅寶箏都懶得進去了,轉身便要踩著積雪沿著遠路返回。 可就在傅寶箏轉身的那個剎那,院子里的一個掃灑丫鬟忽的行禮喚道:“給三姑娘請安?!?/br> 這個丫鬟恰巧嗓門極大,震得樹枝上頭的積雪都要掉落。 房里的傅寶央自然也聽到了。 于是,“嘎吱”一下推開窗,傅寶箏聽到身后傳來央兒歡喜的叫聲:“箏兒,你快過來,我終于想通了……” 后頭的話,傅寶箏卻是不大想聽,生怕央兒告訴自己——蘇姑娘是蘇姑娘,蘇宴是蘇宴,就算蘇姑娘的話讓她感覺到了自卑自憐和自慚形穢,但是那些話終究不是蘇宴說的。 若央兒真是這般想的,傅寶箏感覺自己小心臟要接受不了,央兒太卑微了。 “箏兒……”傅寶央似乎太興奮了,干脆跑出房門奔向傅寶箏,笑意盈盈地拉傅寶箏去她房里。 傅寶箏心底不愿,也只得給面子地進去。 撩起簾子進入內室,見兩包鮮紅的冰糖葫蘆散放在長榻上的矮幾上。傅寶箏心底厭惡蘇宴沒給央兒帶來甜蜜,就已讓央兒痛楚不堪了,心底不待見,便連他送來的冰糖葫蘆也分外礙眼。 匆匆掃了一眼,再不想看第二眼。 可偏偏身旁的央兒還一邊嘎嘣嚼著糖葫蘆,一邊朝她笑,大有一股待她吃完嘴里這顆圓溜溜的,就要說出什么驚世駭俗的話來。 果真,央兒嘴里的咽下去了,小嘴空出來了,她拉著傅寶箏往暖榻上坐下,揮揮手將丫鬟們全都趕了出去,就要開口說話了。 傅寶箏微微偏頭,目光落在墻角的海棠紅大迎枕上,撈過來抱住,小手有一搭沒一搭地撫摸上頭的銀線花紋,目光隨著小手移動,不想去看央兒臉上的歡喜表情。 傅寶央吃完三顆,棍子上還剩兩顆,纖細如玉的手指揉捏棍子,轉著圈圈,心情儼然好到了極點: “箏兒,吃到這串冰糖葫蘆,我終于想明白了一件事……自打我中藥跳入湖水里開始,和蘇宴的緣分就徹底盡了?!?/br> 傅寶箏:??? 立馬停下對花紋的觸摸,抬頭望向央兒。 一臉的不可置信,眸子里滿是震驚。 這和傅寶箏心底想的簡直是南轅北轍,說是徹底顛覆都不為過。 “我就知道你會是這副表情,跟見了鬼似的?!备祵氀胄∈肿プズ竽X勺,微微低頭繼續道,“蘇宴太完美了,是最潔白無瑕的存在,以前的我在他面前還能抬頭挺胸,傲氣似俠女,可……自從跳入湖水過后……再見到蘇宴,我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覺得對他有愧,他靠我越近,對我越好,我就越覺得對不住他?!?/br> “到了后來,他meimei隨意說兩句話,都能擊中我的愧疚?!?/br> 傅寶箏聽到這話,驚呆了。 所以,昨日央兒與蘇家人出門,一路上的畏畏縮縮并非是真的自慚形穢,而是因為心底對蘇宴有愧? 忍不住就去遷就、彌補蘇宴家人? 傅寶箏聽到這個理由,真心震驚得雙眼都睜大了幾分。 傅寶央微微低了頭,道:“尤其昨日聽到蘇姑娘說,被登徒子撞上就以死謝罪……那時,我,我……” 我了半天,說不下去了。 傅寶箏卻是聽明白了,央兒與李瀟灑有過肌膚之親的事,并沒有像央兒表面上呈現的那般云淡風輕不在意,更有可能是她以為自己很看得開,可實際上卻深深刻進了她心底,所以面對蘇宴她有深深的愧疚感。 那份愧疚感,讓央兒再也沒法在蘇宴跟前自信,甚至愧疚得抬不起來頭。 央兒對蘇宴,再也回不到最初的美好狀態。 換句話說,若沒有和李瀟灑之間的肌膚相親,若央兒還是清白的,面對蘇姑娘的各種碎語,央兒鐵定不會表現得那般窩囊和畏縮,更有甚者會風風火火大干一場,好好兒顯擺顯擺她獨有的魅力。 思及此,傅寶箏突然不討厭蘇宴了,說到底,是央兒和蘇宴沒緣分,誰也怪不上。 “央兒,你想通了就好,天涯何處無芳草,你還會遇上更適合你的?!备祵毠~也知道自己這句話安慰得很沒新意,但理卻是這么個理,對吧。 卻不曾想,話音剛落,央兒居然結結巴巴提了個問題: “箏兒,你說……一個姑娘與一個男子有過肌膚相親后,是不是……之后每每想起他來,心底就會……就會有那么點點不同了???” 傅寶箏:??? 足足愣了大半晌。 過后才看清楚,央兒面上神情有幾分嬌羞,白嫩嫩臉頰居然還……沁出了幾分紅? 這是怎么個情況? 傅寶箏腦子頓時一沖血,驚道:“央兒,你,你不會是喜歡上……李瀟灑了吧?” 若真是這般,那可是夠傅寶箏意外的了。 前一刻,她還以為央兒心心念念喜歡著蘇宴呢,這后一刻,就換了個男人喜歡了? 傅寶央搖搖頭,又點點頭,最后自己也不知道是該搖頭,還是該點頭了: “箏兒,我不知道……就是,就是除夕落水回來的那夜,我睡在你房間里,透過薄薄床帳看到晉王世子捧著你小臉親吻時,莫名奇妙的我眼前就閃現了瀟灑哥哥在水里吻我的那一幕……當夜,夢里還反反復復重復了無數遍?!?/br> 傅寶箏:…… 她都不知道,聽完這番話,是該替自己臉紅,還是該替央兒臉紅了。 除夕那夜,四表哥站在窗外,確實捧住她很是激吻了一番,還恰巧被床帳里醒來的央兒瞅了個正著。更要命的是,次日,以及之后的七八日,央兒一直追在她身后,不停追問她“親吻到底是怎么一番滋味?到底是什么樣的感覺???” 等等,現在尋思起央兒的那些追問,傅寶箏突然眨巴了兩下眼——所以,央兒那般窮追不舍地問,是因為央兒與李瀟灑親吻過后,夜里總在不?;胤?? 偏偏他們間的那個吻又不是戀人間正常的親吻,央兒傻乎乎的判斷不出來自己的心意,就不停詢問戀人間正常親吻的滋味到底是怎樣的? 這,這,這。 兜兜轉轉了一大圈,那個吻在不停地回放,一遍又一遍不由心控地回放,才是央兒對蘇宴的真正愧疚所在? 換句話說,有過肌膚之親后,央兒對李瀟灑的感覺在變化,是一種她自己都控制不住,或者說完全沒預料到,甚至無知到完全沒察覺出來的變化,偏偏央兒又沒有愛情方面的經驗,只知道自己內心好似糾結起來了,矛盾起來了,再也不像曾經那般一心一意渴望靠近蘇宴。 于是,對蘇宴就越來越愧疚起來,惴惴不安,畏畏縮縮。 傅寶箏眨巴兩下眼,這還真真是一波三折,轉折來了一個又一個,還一個比一個大啊,她都快被央兒給折騰暈了。 “這種事情,你怎么不早點跟我說?”傅寶箏道,“若你早說,昨日你都不必跟蘇宴他們去逛什么廟會了,簡直白白辛苦了那一路,額頭上的汗都白冒了?!?/br> “我,我之前沒想通,不確定,也不知道該怎么敘述腦子里的那種奇怪感覺?!备祵氀朊亲?,一副不好意思的樣子。 “那就奇了,你今日怎的突然就想通了?”傅寶箏問道。 傅寶央的小臉有點紅,指著小幾上的一包冰糖葫蘆道: “昨夜糾結了一宿沒睡,也沒理清楚??山袢仗K府突然送來一包冰糖葫蘆,也不知怎的,我拿起來咬上一口,立馬覺得嘴里滋味不對,還分外懷念昨日瀟灑哥哥陪我一塊吃糖葫蘆的情景?!?/br> 說著,傅寶央拿了另一包冰糖葫蘆捧起來,道:“然后,我就掏出昨日分別時瀟灑哥哥給我的這包了,拿起來一吃,嘴里立馬覺得甜,心里也甜滋滋的?!?/br> 換句話說,央兒吃著蘇宴送來的冰糖葫蘆,非但沒覺得甜,沒體會到蘇宴送東西來的幸福感,反倒被冰糖葫蘆刺激得想起了另一個男人——李瀟灑。 想起了跟李瀟灑在一起的快樂時光。 連同跟李瀟灑一塊分享的冰糖葫蘆都別有滋味,與眾不同的甜。 傅寶箏:…… 好吧,所以這是一場冰糖葫蘆拯救過來的愛情。 “箏兒,我這樣,就是喜歡上瀟灑哥哥了嗎?”傅寶央又嚼了顆糖葫蘆,邊嚼邊大大方方地問。 “算是吧?!备祵毠~想了想道,“你自打落水后,每次提及瀟灑哥哥都雙眼亮晶晶,每次見到瀟灑哥哥更是臉蛋都在冒光,又興奮又激動又笑得大白牙都露出來的?!?/br> 傅寶央一聽,趕忙用手捂住自己的大白牙,努力眨巴眼睛回想,嘀咕道: “我昨兒當真有露出大白牙了嗎?那多磕磣???” “瀟灑哥哥會不會嫌棄我呀?” 傅寶箏:…… “可是,我見到瀟灑哥哥時,一點羞澀感都沒有?!备祵氀肭们媚X袋,追問道,“這真的算是喜歡上了嗎?” 傅寶箏:…… 突然覺得,每回陷入愛情的央兒,都跟個小白癡似的,嘴里嘰嘰喳喳叫喚個不停,吵得人腦殼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