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節
自打婧怡成為攝政王妃開始,陳庭峰就一直歇在正屋,不過王氏也明白丈夫的用意,并不像從前那樣,被一點點虛假的溫情沖昏頭腦。 到了她這個年紀,還有什么看不清楚呢? 婧怡點點頭:“毛氏和那孩子,您是如何打算的?” 王氏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沉吟著道:“新帝登基,聽說今年就要開恩科的,你大哥若能一舉得中,我的心愿也了了,弘哥兒還是個襁褓中的孩子,影響不到你大哥。至于毛氏,”她神色微黯,“我也看得透了,就這么著罷?!?/br> 婧怡并沒有接她的話,而是道:“女兒為您選了兩條路,去母留子,弘哥兒如今不知事,您抱過來養著,和親生子是一樣的;或者去子留母,給毛氏灌一碗絕子湯,留著她伺候父親,旁的鶯鶯燕燕就不必再入府了,也是個清靜?!?/br> 王氏瞪大眼睛,幾乎不敢相信這話是從自己女兒口中說出來的。 “母親好好想想,要怎么辦?!辨衡壑袔е稽c點笑意,柔聲道。 王氏露出了掙扎的表情,她痛恨毛氏,自然也不會喜歡陳彥弘,可真要她一句話決定他們的生死…… 她絞著手中帕子,猶豫了良久方道:“要不,把弘哥兒抱到我這里來罷,至于毛氏,給她找個人家,嫁出去就行了?!?/br> 婧怡望著自己的母親,一時有點走神。 王氏心軟又純良,是個好女人,只可惜陳庭峰不懂得珍惜。 而婧怡也終于確定,她的確不像母親,可能更像父親。 婧怡忽然笑了起來,她重新偎入母親懷中,嬌聲道:“女兒就是和您開個玩笑,弘哥兒這么小,又是我弟弟,我怎會忍心對他下手?至于毛氏,我雖然討厭她,那畢竟也是一條人命,”閉上眼睛,輕聲道,“您放心,我早想好了怎樣安置他們。只要毛氏自己不作妖,他們兩個都能過得好好的?!?/br> 這話倒不是在騙王氏,婧怡的確早就想好如何安置陳彥弘……她曾派人挑唆婧綺,讓婧綺萌生過繼劉氏孩子的打算。 劉氏如果生下一個男孩,就是陳家的嫡長孫,王氏的第一個孫子。婧綺若以陳庭松無后為名,要將這孩子過繼到大房名下,對王氏和劉氏無疑是一個巨大的打擊。 女子本弱、為母則強。 說來可笑,婧怡苦心安排這一切,只為激懦弱的母親剛強起來,畢竟當時的她應付蔣氏、袁氏等人已有些自顧不暇,未必就能不錯眼珠地顧著娘家。 造化弄人,她如今成了攝政王妃,有著滔天權勢,即便什么都不做,別人也再不敢對王氏有半分不敬。 不過過繼這一段已經有了準備,倒還可以接著用……她挑唆婧綺,自然不會真讓大房將劉氏的孩子過繼了去。 劉氏的孩子過繼給陳庭松,就是孫子,對婧綺而言則是侄子,是晚輩,但如果過繼毛氏的兒子,陳彥弘就變成了婧綺的親兄弟。 雖然只是一個嬰兒,但陳彥弘總會長大……陳婧綺是想多一個娘家侄子還是兄弟,這筆賬她應該算得過來。 至于毛氏,灌一碗絕子湯,留著她和陳庭峰雙宿雙飛也就是了。 婧怡打算去見一見柳氏。 自從婧綺出嫁,柳氏就一直病者,身子時好時壞,也不出院子,成日就呆在自己屋里,若非有王氏偶爾看顧一下,只怕早已沒了。 婧怡去的時候,見那院子里靜悄悄地,半個人影也不見,只一股子濃烈的藥味彌漫在空氣中。 碧瑤皺著眉,高聲道:“都在哪里躲懶呢,還不出來?” 隔了半晌,才有兩個小丫鬟從后頭下人防急匆匆跑出來,頭發亂蓬蓬的,還系錯了了盤扣,分明就是是剛從床上爬起來的。 碧瑤冷笑一聲:“這是哪來的主子奶奶,都日上三竿了,還在睡大覺呢!” 兩個小丫鬟看見婧怡,嚇得渾身直哆嗦:“奴婢、奴婢參見王妃?!?/br> 婧怡表情淡淡地:“自己過管mama處領十個板子,再去洗衣房罷,”頓了頓,“請管mama指兩個懂事的來伺候大太太?!?/br> 小丫鬟唯唯諾諾,半句不敢多說,應了是便抖抖索索地走了。 婧怡進了柳氏的屋子。 第138章 求助 碧瑤上前兩步打起門簾,婧怡邁步進屋,一眼就看見柳氏正掙扎著起身。 大約是聽見院里的動靜了。 只是她常年臥病在床,手腳沒什么力氣,起身的動作就顯得吃力又呆滯。 婧怡道:“碧瑤,去扶大太太坐起來?!?/br> 碧瑤聞言應一聲是,上前扶著柳氏坐好,在她背后塞了一個大迎枕,又給她披了件大衣裳,才垂手立到了一邊。 柳氏則將灰白干枯的頭發攏到一邊,瞇起眼睛打量來人。 她眼神早已不大好了,一時間也看不清來人面容,只見個隱隱約約的人影,體態頗為窈窕,穿戴上倒沒什么鮮亮顏色,只仿佛梳著高髻,舉手投足間自有氣度。 柳氏皺起眉頭,開口道:“你是誰?” 竟已不識得婧怡了。 “大伯母,是我?!辨衡愿A烁I?,“我是怡姐兒?!?/br> 柳氏一愣,半晌才想起怡姐兒是哪個,登時又細細打量婧怡,呵呵笑道:“聽說你嫁了個什么王府公子,怎么穿得這樣寒酸,日子過得不好罷?” 婧怡微微笑著,沒有接口。 碧瑤是個火爆脾氣,一聽柳氏這話便忍不住了,插嘴道:“眼下正值國喪,我們王妃是在守制,大太太可要想清楚了再說話!” 柳氏卻沒留意碧瑤的話,仍掛著一臉幸災樂禍的笑容使勁盯著婧怡看。 瞧這樣子,神智多半已有些失常了。 婧怡沖碧瑤揮揮手:“你先出去?!?/br> 自己則走到柳氏床邊,輕輕坐了下來。 柳氏還在呵呵呵地笑,滿臉趾高氣揚:“我們綺姐兒如今可是戶部尚書家的少奶奶,穿金戴銀、呼奴使婢,過著神仙一樣的日子呢!” 婧怡微笑:“您怎么知道這些?” “去年江家來送年節禮,他家婆子告訴我的!”柳氏得意洋洋?!斑€說咱們大姑爺如今做了官老爺,綺姐兒是正經的官家太太呢!” “是啊,”婧怡眼中露出艷羨之色,“都是大伯母為大姐籌備的好婚事,大jiejie才有如今的好日子過?!?/br> 柳氏笑得很開懷,一副施舍的口氣,對婧怡道:“你們姐妹倆從前雖有些小口角,也都是小孩子家胡鬧,當不得真的。如今綺姐兒日子過得好了,你要是有難處就去找她,她定然會幫你的?!?/br> 婧怡望著她,沉默半晌方輕輕點頭:“好?!?/br> …… 碧瑤就守在柳氏屋外,見自家主子表情沉郁、一言不發徑直出了院子,忙跟了上去。 “王妃,您不和大太太說過繼的事了?” 婧怡頓了一下,道:“人都成了這樣,也不指望她能派什么用場,算了罷?!?/br> 碧瑤忽然有些恍惚……王妃分明是見大太太晚景凄涼,動了惻隱之心,唯恐抖落出大姑奶奶的真實境況,會將大太太激得送了命。 王妃其實就是個吃軟不吃硬的人。 碧瑤眼前一花,仿佛看見一張清秀美麗的面龐。 碧瑤知道,主子命人瞞著她是為了不叫她傷心,但她心里掛念著那人,曾偷偷去家廟送過東西,這才知道那人早就死了。 她給廟里的小姑子塞了好幾兩銀子,才得到些許消息。 絕食而死。 碧玉,曾經多么靈秀的一個人,卻落得如此下場。 婧怡走了幾步,見身后碧瑤始終沒有跟上來,便停下步子,回頭關切道:“怎么了?” 碧瑤回過神:“沒事,就是看見大太太,不知怎么地,心里瘆得慌?!鳖D了頓,壓低聲音道,“都說將死之人身邊總帶著陰氣,易招邪祟?!?/br> 婧怡笑了:“胡說八道,回頭吃顆玉露丸,晚上再點爐安神香,別被噩夢魘著了?!?/br> 婧怡一向有少眠多夢之癥,沈青云因此特地請太醫院院判為她配制了玉露丸,用得都是千金難求的藥材。那安神香更是西域過來的貢品,一共只有十盒,沈青云一盒不落,全送到了婧怡這里。 王妃卻舍得把這些好東西給她一個下人用……王妃對她是真的好。 碧玉是自己走錯了路,怪不得旁人。 想著,她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高聲道:“多謝王妃!” 主仆兩個相視一笑,一路無話地往回去,快到婧怡屋前時,卻遇見了綠袖。 看見婧怡,綠袖趕上前兩步,低聲道:“江家三表少爺來了,看著心事重重地,只怕沒什么好事?!?/br> 江臨寧? 婧怡秀眉微蹙:“他一個人來的?” 綠袖點頭:“您要是不想見,奴婢就去打發了他?!?/br> “不,見見也無妨?!鳖D了頓,吩咐綠袖,“江家其他人現在何處?” “大姑太太、大姑爺和老爺在書房說話,大姑奶奶……”綠袖神色猶豫,“奴婢方才沒見著她,大約是在自己房中罷?!?/br> 婧怡點點頭:“你去一趟,替我傳個話給婧綺……女兒家在婆家過得不容易,若有個娘家兄弟幫襯,也是不錯的?!?/br> “是?!本G袖應了一聲,急匆匆去了。 婧怡便由碧瑤陪著回了自己屋。 江臨寧果然正候在外間,看見婧怡,他拱手行禮:“參見王妃?!?/br> 江臨寧是江家的三少爺,陳錦如唯一的親生子,是個中等身材、長相清秀、性格靦腆的年輕男子。婧怡小時候去江家,時常同他一道看書下棋,也算是青梅竹馬了。 平心而論,江臨寧的性子與父母都不像,雖有些懦弱,卻是個實實在在的好人。 “表哥不必多禮?!辨衡恼Z聲很柔和,“快坐罷?!?/br> 江臨寧就有些拘謹地坐在了一把太師椅上。 雖是嫡親的表兄妹,到底還有男女大妨,是不能獨處一室的,因此,碧瑤上來奉過茶后,就立到了婧怡身后。 江臨寧也知道這規矩,但他其實有話想單獨和婧怡講,眼神就時不時瞟向碧瑤。 婧怡微微一笑:“這里沒有外人,表哥有話不妨直說?!?/br> 江臨寧訥訥 “哦”了一聲,緊張地吞了一口唾沫,才慢慢開口道:“是你表嫂的事……” 蔣雪雁? 江臨寧的表情很頹喪:“母親要我休了雪雁?!?/br> 婧怡一愣,隨即明白過來……蔣雪雁是成國公的庶女,成國公府被滿門抄斬,禍雖不及外嫁之女,但一個沒了娘家的女子,在婆家的日子又怎會好過? 而陳錦如最是勢利,當初機關算盡聘得蔣雪雁,就是看中她國公之女的身份,指著她能拉兒子一把。如今蔣家獲罪,蔣雪雁自然就成了陳錦如眼中的釘rou里的刺,早早拔了扔出去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