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節
因為這信叫皇上忽然想了起來,馬上就要過年了,狀元郎給他寫了信,作為回禮,他也應當給狀元郎準備一份年禮是不是?等年禮送到淮安府的時候,淮安府衙那邊的人見了,自然不敢再動什么歪心思。 皇上想到了要去做,可是這一回就跟上回他準備給顧邵挑一個五品官兒一樣,再一次被朝中大臣阻攔了。理由也很簡單,顧邵才剛做了通判,尚未作出什么政績,便是論功行賞也輪不到他身上。賞了顧邵,豈不是寒了其他人的心? 為了這件事,皇上在太極殿里生了好幾天的悶氣,最后實在氣不過,連看都不想再看那些朝臣一眼。讓他想不到的是,連蕭丞相王翰林還有鄭尚書幾個都不同意他送年禮,這些人分明和狀元郎關系還不錯,關鍵時候卻這么拖后腿,真是叫人生氣。 為了安慰皇上,幾個皇子都進宮想法子逗皇上開心。幾個年紀大的杵在跟前,皇上也懶得搭理,倒是底下幾個小的,年紀不大,惹不出什么糟心事兒,也不會惦記他屁股底下的皇位,皇上逗著逗著,還真開心了一些。 大皇子看著不遠處其樂融融的父子幾人,再一想到這些日子發生的事兒,感慨了一句:“那顧大人,還真是得父皇的心?!?/br> 三皇子聽到這話笑了笑:“大皇兄若是愿意日日來陪父皇說話解悶,何愁比不上一個外人?” 還真比不上。旁邊沒有說話的四皇子默默地想著,人家顧狀元陪父皇說話那就是陪父皇說話,可換了大皇兄,陪父皇說話便為了爭寵了。 目的不同,結果自然也不同。 好容易被幾個小皇子哄好了的皇上,心情比前些日子恢復了些許,也放下了要給顧邵送年禮的心思了。不是他不想,是外頭那幫子人實在太磨人,日日吵的他耳朵都起繭子了,皇上沒有這個耐心跟他們磨,只好吃了這個悶虧。 本來這事兒也沒什么,不送就不送,往后再找個由頭賞賜顧邵便是了??墒怯诌^了幾日,皇上忽然從付公公那兒聽到了一件事,說是蕭丞相王翰林鄭尚書甚至是錢尚書幾個,都相繼給他的狀元郎送了年禮。 不讓他送,結果他們自己卻送了?;噬喜铧c沒被這消息氣死。 這群人,還真是心機滿滿?;噬显趺聪朐趺从魫?,坐在龍椅上可勁兒地生著悶氣,他心里更是篤定了一件事:“先前他們不讓朕送東西,分明是嫉妒朕跟狀元郎關系好。如今他們自己送了年禮過去,便是想要后來居上,想得倒還挺美的,呵!” 付公公聽了之后,許久都不知道該說什么,他已經懶得再去酸皇上待顧大人有多好了。 那一撥年禮送往淮安府也是要些日子的,雖然趕得急,但是各地都在下雪,往來間多有不便,原本十來日就能抵達的年禮,卻未能在年前送到府衙里頭。 顧邵原想著,大年的時候跟晉安先生請個假回去陪秀娘過個年,結果這邊實在太忙了。他們得在年前定好要修堤壩的地點,定好了之后還得在那地方勘察測算,中間大大小小的事情加在一塊兒,莫說顧邵了,連晉安先生都忙得有些忘了時間。 等晉安先生反應過來的時候,才想起來今兒是大年。雖然淮安府那邊沒有派人過來催,但那邊沒催是陳氏明禮知事,他這邊卻不能不放人。晉安先生給顧邵放了一日的假,讓他回去陪著妻子一塊兒過個年。 顧邵這才想起來,自己一忙起來連過年的事兒都忘到了腦后。心虛之下,立馬收拾了衣裳啟程回了府衙。 秀娘原已經做好了自己跟紅香兩人過年的打算了,誰想臨到晚上的時候,忽然見到相公從外頭趕回來,喜得她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 即便知道顧邵只能在家里待上一日,可秀娘也滿足了。 匆匆過完了除夕,顧邵還沒有休息半日,便又馬不停蹄地去了晉安先生那兒。這回他倒是沒有跟秀娘許諾什么,生怕自己說了話,回頭又兌現不了。如今顧邵只能等那邊的事情忙完了,才能顧著自己的小家。 好在秀娘并不在意這個,她自嫁給顧邵便知道,自家相公并非安于一方之人。他若是想去外頭做一番大事業,她這個做妻子的所能給的最大的助力,便是在后頭默默支持。 日子一晃,便過去了好些日。秀娘繼續待在官舍里頭,顧邵則繼續在外頭奔波受罪。 等到了正月十五,從京城那邊運送過來的一整車年禮終于抵達了淮安府,最后停在了淮安府的府衙處。 第153章 圍觀年禮 年禮是趕在十五那日送來的。 押送年禮的小差役也是提前算好了日子。路上好幾個縣都下了雪,他們趕來實在不易。耽擱是耽擱了,可是若能趕在一個好日子送到,好歹也能顯得他們用心一些。 也虧得他們是選了正月十五的日子。 過年這么些時間,顧邵也只有在除夕那日回了家一趟。第二日下午便回去了,回去之后他跟晉安先生繼續沒日沒夜的忙活,知道前一日,堤壩的草擬圖才終于被他們兩人弄了出來。 顧邵想著上回回去的時候自己答應了秀娘要跟她一塊兒過十五,所以忙不迭地跟晉安先生又請了兩日的假,急匆匆地回了淮安府府衙。 載滿年禮的馬車在淮安府府衙門前停下來的時候,顧邵剛準備跨進門檻。恰在此時,后頭忽然響起了一道聲音,顧邵轉過了身子,見一個差役打扮的車夫從馬車上跳了下來,幾步走到他跟前:“敢問這位大人,淮安府通判顧大人如今可在里頭?” 顧邵心道還真是巧,他們找得人不就是自己么?顧邵果斷地亮明了身份。 小差役還有點懵,不過想著那位顧大人確實應該是這樣的年紀;再看看長相,也確實應該有這樣的長相,當下也不疑有他。 “我們是過來送年禮的?!闭f著,他又招呼了車上另外兩個人,將里頭年禮都卸了下來,“這里頭有好幾份兒,一份兒是您家里人送來的,一份兒是鄭尚書府送過來的,一份兒是錢尚書府送來的,一份兒是王翰林送來的,一份兒是蕭丞相送的,哦,對了,還有齊國公府鎮國公府還有御史府溫家送過來的。這些年禮送到驛站之后,我們都一塊兒帶過來了?!?/br> 小差役一邊說,還一邊準備將東西搬進去。 顧邵生怕耽誤了他們的事兒,趕忙從門檻兒那兒讓到一邊,給他們指路。 內衙在后頭,繞過官署正廳的時候,這一行四人從外頭進來,自然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幾個人里頭,就數陳鋒同顧邵關系最好,這會兒最先跳出來問他的人也是他。 顧邵見他們都好奇,剛要回答,后面的小差役卻先一步替他回答了下來。他嘴皮子利索,上下一張就是一串兒的話,那些府的名字從他嘴里說出來,跟唱戲似的,叫人聽著莫名恍惚了幾分。 上回顧通判給京城里的那些高官寫信,這回是那些高官給顧通判回年禮。天啊,真是何等的臉面??! “這些都是什么???”過了一會兒,里頭還是有人好奇了。 顧邵搖了搖頭:“都沒有拆開,我也不知道?!?/br> 送年禮的差役聽了,忙掏出一份單子過來:“來之前我們都對好了,一點兒沒出錯,這上頭寫著的都是各府上年禮的單子?!?/br> 顧邵接過之后,后頭的人沒等顧邵反應過來來便立刻圍上前。都是認字兒的人,一眼掃過去便知道上頭寫了什么,當下又是一片驚嘆聲。 顧邵淡淡地將單子遮了起來,不過這仍然削減改變眾人心頭的震驚與好奇。別怪他們見識淺,實在是他們的地位太低,俸祿太低,壓根也沒買過什么好東西,所以見到上頭列的那些之后,心里更癢癢了幾分。 外頭的消息沒多久便傳到了官署里面。賀知府聽了之后,只是隨意地笑了笑。他已然知道顧邵的身份,便是京城那邊送再多的東西,他也都不驚訝了。 至于兩位同知,他們自持身份,不好過去湊熱鬧,好在邊上還有好熱鬧的特意去外頭看了好幾眼,然后回來再跟他們說。 嚴同知也就算了,眼下最緊張的莫過于張同知了。 他從年前就在擔心的一件事,今兒終于能見分曉了。其實早在之前,張同知便已經請人給自己卜了卦,每次卦象都是有驚無險。后來去寺廟里頭抽簽,都是中簽,解簽的和尚也說他這回是有驚無險,不過往后需得多行善事,和善待人,不得囂張,不得隨便得罪他人。 張同知每日就靠著這些卦象和簽文安慰自己,告訴自己沒事兒,不必擔心??扇缃裾娴鹊绞虑榈搅搜矍?,卻還是擔心地坐都坐不穩。 忍了又忍,張同知還是沒忍住,多問了一句:“那幾個差役除了送年禮過來,可送了別的?” “這……這就沒聽說了?!?/br> “那你再去盯著看看?!睆埻毤毜胤愿乐?,“譬如朝廷的文書,譬如信件什么,都得仔細盯著?!?/br> 對面那人聽了話,果然出去繼續打聽消息了。不過等他找到顧邵的時候,那年禮已經都挪到顧邵住的屋子里頭去了。秀娘聽到消息趕了出來,還沒來得及高興相公回來了,便被眼前多得如同小車一般的年禮給弄得懵了一下。 顧邵少不得又要解釋一下。說起這個,顧邵還有些慚愧:“當時只寄了信過去,也沒有準備什么年禮,如今看到了這些,才知道自己實在不該將這些都忘在了腦后?!?/br> 之前是沒想起來要送年禮,之后是實在忙過頭了什么都記不得了。 秀娘握住了他的手:“不急,此事還未來得及跟相公你說,之前我已經寄了些東西回京城,一份寄回給家里,一份寄給尚書府,還有一份多的,也送去了尚書府,請干爹替咱們送往各位大人的府上?!?/br> “只不過,”秀娘看著眼前的東西,有些愁人,“當時準備的有些急,送過去的肯定比不上如今咱們收到的這幾分?!?/br> “無礙?!鳖櫳勐勓苑炊闪艘豢跉?,“咱們家的家底只有這些,他們也不是不知道?!?/br> 顧邵并不在意自家送的東西不如別人送來的好,若是為了比這個,掏空了自家的銀錢,那才叫蠢呢。他又不是好面子的人,這年禮,重要的不是送得多貴重,而是送了這件事,“難為你還惦記著。若不是你,只怕我又得在干爹那兒被埋怨了?!?/br> 秀娘搖頭失笑,她卻覺得,哪怕他們沒有送過去,干爹也會替他們準備好的。只有相公,老是覺得干爹會責怪他。其實哪里會呢,干爹最看重的莫過于相公了。 東西送完之后,幾個小差役便打算離開。顧邵聽到動靜,忙從包袱里頭取出一沓信,客氣道:“勞煩幾位將這幾封信帶回驛站?!?/br> “好說好說?!鳖I頭的那個順手接過了信,連看都沒有多看一眼直接揣到了懷里。 顧邵望了望紅香,后者會意,立馬出去送送幾位差役。三人離開之后,府衙里頭閑著的官吏,官舍里頭閑著的各家夫人,再次圍到了顧邵的屋子里頭來,都想看一看這京城來的年禮都有些什么。 方才他們可聽說了,里頭竟然還有丞相大人送的年禮,那可是丞相大人啊,說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也不為過啊,當下便有許多人鬧哄哄地道: “小顧大人,這禮都送過來了,不如給咱們看看唄?!?/br> “對,打開看看吧,也讓咱們開開眼界,瞧瞧京城的那些大人送的都是什么?!笨戳酥笳f不定還能拿一點兒回去,站一站京城諸位大人的喜氣兒。說這話的不是府衙的官吏,反而是站著前頭觀望的幾個夫人。這些人平日也挺端著的,可今兒卻沖在了最前頭,大有顧邵不答應她們便不罷休的姿態。 顧邵卻覺得她們有些煩,他好容易過來,只想好好坐下來陪自己妻子,哪兒有空應付她們? 秀娘看出了她們的不依不饒,想了想還是走到了里頭,從一堆盒子中間取出兩個,打開來給眾人看:“這是相公的干爹送的年禮。干爹知道相公的喜好,送的年禮都是相公喜歡的,這一盒子是鹿脯?!?/br> 眾人紛紛望了過去,見那盒子里面鋪著一層紅布,上面放著好大一塊鹿rou,且瞧著還是鹿腿上的rou。 “這鹿脯,看著挺大的啊?!崩镱^有為夫人道。 可惜秀娘并不接茬:“再有便是荷包了。干爹是相公的長輩,相公不在京城,沒法兒給他們拜年,難為他們還都想著送些荷包過來?!?/br> 秀娘這話剛落音,他們又朝著她手上看過去,只見她手上拿著一大把荷包,一眼看過去,只覺得每一個都好看得緊,上面繡得什么花開富貴,什么并蒂蓮花,什么早生貴子之類的。關鍵是這些還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這荷包里頭可都裝著錢呢! 看了之后,眾人還又瞧了后頭一眼,秀娘不得不繼續往下說:“再有便是熏香、零嘴兒和一些藥材了。都是尋常能見到的,并沒有什么值得一看?!?/br> 雖然她這樣說了,可仍舊滅不掉眾人濃烈的好奇心。方才秀娘拿的那一盒子不是他們最想看的,他們最想看的,還是丞相大人的年禮。幾個人不僅在心里想著,甚至還說了出來,你一言我一語地圍在秀娘面前,讓她打開丞相大人送的年禮給他們看看。 她們見秀娘年紀輕,所以也沒怎么把她當一回事,總想著雖然她們身份沒有這陳氏高,但年紀卻比陳氏大,還不能壓過她一頭怎的? 顧邵本來只覺得他們有些煩,并沒有什么生什么氣,如今看到幾個婦人圍著秀娘,言語之間責怪她不該藏著掖著給她們看,便瞬間黑了臉。難不成他不在的時候,這些婦人都是這么對秀娘的? 里頭有個書吏看到顧通判變了臉色,忙將自家夫人扯了過來:“快歇歇吧,不過是年禮,有什么好看的?!?/br> 沒看人家顧通判都已經拉下臉了么,真是一點都看不懂臉色。 那夫人被自家相公拉了一下,還挺不以為意:“送過來不就是為了給咱們看看的么,看一下也不少什么,那可是丞相大人送的東西啊,看看怎么了?” 她咕噥著,覺得這位通判夫人可真是不爽快,平時就喜歡藏著掖著,問她什么都不說,讓她幫忙遞個話給顧通判也推三阻四的,真是沒一點官家夫人的氣概。 屋子里吵嚷嚷的,顧邵皺了皺眉頭,厲聲呵斥道:“行了,都別吵了!” 屋子里靜了一瞬。 顧邵寒著一張臉,將秀娘從那些人里頭帶了出來,又將她手里的盒子放桌上一放?!芭椤钡匾宦?,將原本還囂張的幾個夫人都嚇得不敢言語了。 “看也看了,瞧也瞧了,還請幾位先出去,我們夫妻倆還有東西要整?!?/br> 顧邵冷不丁地一句話,說得前頭的那幾位夫人臉上也過不去了。 她們敢在秀娘面前端著,卻不敢在顧邵面前抖什么威風。被落了一下面子,她們也不好在里頭待著了。她們率先出了門之后,余下的幾個官吏更不好待著這兒了,畢恭畢敬地與顧邵告辭了之后,紛紛離了屋子。 顧邵這會兒臉色還是不大好看,轉頭坐在了椅子上,看著秀娘問道:“她們平日里也這么對你的?” “平日里倒也還好,只是今兒出格了一些?!?/br> 顧邵冷笑一聲:“這些手長嘴碎的內宅婦人,最是討嫌?!毕禄厮ヒ娰R知府的時候,一定要順帶說一聲,讓知府夫人平時多照看照看秀娘??偛荒芩谕忸^做事兒,他媳婦兒還要被別人欺負吧?這是個什么道理。 顧邵在那兒動腦筋,那邊被張同知派過去的小吏員也打聽到了消息,回去稟告張同知。張同知早就在那兒等著了,看到人過來,忙不及從書案前頭移了出來:“怎么樣了,京城那邊有沒有帶來什么消息?” “沒聽說有什么消息,方才我在那兒站了半天,也沒見送年禮的差役說過有什么京城來的消息信件什么的。這會兒,那差役早就已經走了?!?/br> “走了?”張同知嘀咕了一句,心中一轉,瞬間樂開了:“走了好,走了好??!” “這走了,怎么就好了?” “你懂什么?!彼览锾由?,張同知這會兒比誰都要高興,那卦象果真沒錯,簽文也沒有錯,果然是有驚無險啊。 張同知也不管顧邵到底有沒有告狀,更不管京城那邊的人為何沒有發作他,只要平平安安地度過這一遭便夠了。 張同知高興地眉飛色舞,剛想說兩句嘚瑟一下,忽然想到了上回那位和尚警告的,要謙和,要安分。 做人,還是得低調一點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