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節
顧邵喊了他們好幾聲,也沒見他們應,最后實在無奈了,正好先給兩位先生和李氏她們上茶。 因著屋子里沒有熱水,顧邵還是找隔壁家先借了一壺。 拎著壺匆匆回來后,顧邵便看到兩位先生坐在桌子前,又嫌棄又無奈地看著他,兩個人的臉上仿佛都寫著同一句話: 連個熱水都要從別人家里要,不中用! 顧邵心頭一哽,只能一言不發地過去倒水沖茶。茶水泡好之后,香味立刻就飄出來了,秦先生眉頭一挑,轉問顧邵:“你小子,哪兒來的茶?” 說完,秦先生還往鄭遠安那邊看了一眼。 鄭遠安搖了搖頭:“我們府上也沒有這樣的好茶?!?/br> 顧邵小聲道:“是圣上賞的?!?/br> “什么?”陳金蓮的聲音從外頭想起來,整個人急慌慌地走到顧邵跟前,“邵哥兒你說這是誰賞的?” “圣上賞的。前些日子我進宮給圣上講經史,圣上聽得高興了,便賞了我一些東西,這幾兩茶葉,也是圣上賞的?!鳖櫳壅f完,看兩位先生對這茶十分感興趣的樣子,又道,“我不怎么愛喝茶,這茶葉還剩了不少,不如都給先生帶回去吧?!?/br> “糊涂!”秦先生恨鐵不成鋼地看著他,“圣上賞的東西,怎可隨意贈人?” 顧邵卻沒覺得有什么。圣上賞給他的,那就是他的東西了,他的東西,想給誰還不是自己決定的?哪兒有那么多的顧忌啊。 只旁邊的鄭遠安看著自己手里的茶盞,微微出神。他怎么記得,圣上是不愛聽經史的。自己學生經史學得雖好,但鄭遠安最多也就指望他不給圣上趕出去,至于賞賜,他是從來沒指望過的。 難道顧邵真的講得不錯? 怎么這事兒想著就覺得怪呢,鄭遠安眉頭緊鎖。 喝過茶之后,顧邵又找他娘問了一句。陳秀蓮本來被圣上賞了她兒子東西這件事震地七葷八素,好半天都沒能和緩過來,顧邵問了好多遍,她才聽到兒子在問什么,便回到:“吃了,尚書府離這兒更近,我們先去了尚書府,用過了晚飯之后才過來看看的?!?/br> 顧邵一聽,頓時默了:“尚書府那邊,早知道你們要過來了嗎?” “那可不,廂房都收拾好了?!标惤鹕徖硭斎坏?。 顧邵無聲一嘆,看來,他確實是最后一個知道他們要上京的消息。他怎么感覺,自己被排斥了呢? 顧邵還沒傷心完,那邊陳金蓮又開始胡思亂想了。她覺得自己現在可牛氣了,兒子是狀元郎,還深受圣上待見。不過,圣上稀罕她兒子也不奇怪,畢竟不是誰都能想她兒子這樣一表人才,招人稀罕的。 今兒過來的路上,那個脾氣不大好的姑娘,不也稀罕他們家邵哥兒么?別以為她看不出來!只是,陳金蓮不大看得上那位姑娘,覺得這人性子沖,配不上他們邵哥兒。故而,陳金蓮還拉過顧邵,悄悄叮囑了一句:“邵哥兒啊,你如今當了大官,可不要什么香的臭的都往家里頭拉啊,一眼看著脾性就不好的,帶回家來也是個事精兒?!?/br> 顧邵皺眉:“娘,您說誰呢?” “還能說誰,娘說的是外頭那些小妖精呢,就是今兒在外頭看到的那只!”陳金蓮不滿地說道。 顧邵覺得他娘可真敢想:“那是長公主的女兒,是縣主,怎么可能看的中你兒子我啊?!?/br> “長公主的女兒又算什么東西,長公主的女兒就能——”等等,陳金蓮忽然琢磨出味道來了,“你是說,方才那位姑娘是長公主的女兒?” 第105章 圣上發怒 顧邵見自己說完之后,母親就跟失了魂一樣愣在了原地,嘴里念叨著什么長公主之類的,叫顧邵覺得她怕不是魔怔了。 陳金蓮念叨了許久,最后才終于停了下來,不過隔了一會兒,還是咕噥了一句,“還是我兒了不得,長公主家的縣主娘娘都相中了我兒子?!?/br> “娘!”顧邵簡直不知道怎么說她才好,“人家是高門貴女,什么樣的青年才俊沒有見到過,怎么可能會我對有意思?再說了,我同那高家姑娘,也不過才頭一次見面罷了?!?/br> 他到現在連她的長相都沒記住,他娘竟然都在想這些虛無縹緲之事了。 “怎么沒有?”陳金蓮覺得她兒子真是傻,那姑娘都表現得這么明顯了,偏他們家這傻兒子看不出來。陳金蓮一臉老道,“方才若是我們沒回來,人家一準就帶著你去酒樓吃飯了,這一回生二回熟,打得就是這個主意呢,想跟你慢慢熟悉起來。溫水煮青蛙,你懂個什么?” 顧邵嘆息了一聲:“這樣的話您以后可別再說了,未出閣的女兒家,名聲再重要不過了。若是傳揚了出去,可是把長公主府徹底得罪透了。那長公主,可是圣上的親jiejie呢!” 陳金蓮捂住了嘴巴,表示自己不會再亂說了。 顧邵這才罷了,轉身繼續同兩位先生說話。 只陳金蓮還站在原地不停地轉折眼珠子。她覺得,這事沒準有搞頭。畢竟,對方可是圣上的親jiejie啊,若是這事成了,那她們家兒子,豈不是跟圣上有了姻親關系? 陳金蓮摸著胸口,這念頭,光是想想就覺得興奮,若是真的成了,那他們顧家豈不是一飛沖天了?! 原本陳金蓮還看不中那位姑娘呢,覺得人家脾氣不好,可如今知道了她的身份,陳金蓮便覺得,就那點脾氣她應該是能忍一忍的吧?要是不能忍,不是還有他們家邵哥兒嗎,一個女人家,脾氣總不能強過男人? 陳金蓮想得理所當然,卻渾然不覺,不論是陳秀才家還是他們家,那都是女人說了算,典型的陰盛陽衰。 她在這邊暗自琢磨,越琢磨越覺得可行,抬頭看到李氏母女的時候,忍不住哼了一聲。 那邊的李氏像是感應到了什么一般,猛地朝著陳金蓮看了一眼。 陳金蓮嚇了一跳,趕忙低下頭,心虛地移開視線。 李氏瞇起了眼睛,不知為何忽然想起了今兒下午碰到的那位姑娘。若是不了解陳金蓮的話,李氏也不會多想,可是上京的這些日子,她再了解陳金蓮不過了,了解到對方但凡有什么苗頭,她都能猜得清清楚楚。至于眼下,李氏估摸著,陳金蓮的那點苗頭,定是同那位姑娘相關了。 呵,還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且由著她作! 陳金蓮自打跟李氏對上之后,便覺得心里不得勁,找了個由頭便又出去打量院子了。 顧大河見她垮著一張臉出來,想想也猜到了是跟誰不對付,“怎么啦,我聽著你們倆也沒說什么話???” “是啊,這還沒說上話呢,就這么讓我生氣,往后若是真成了親家,還不知道要氣成什么樣呢?!标惤鹕徱荒槻粷M,“我們家邵哥兒都已經做大官了,他們家倒好,不伏低做小得叫我滿意,竟然還天天地找我不痛快,就不怕我找我們邵哥兒把親事給退了?” 顧大河見她越說越不像話,便道:“少說點吧?!?/br> 那親事,怎么可能說退就退?牢sao發了那么多,什么用都沒有!畢竟鬧過這么幾次了,顧大河對他媳婦和親家母的相處方式也琢磨出一點門道出來了。 因著兒子中了狀元,又被皇上點了修撰,如今還在京城里有了恒產,他媳婦聽說了之后便一下子飄了。當然,這也可以理解,不說他媳婦,就是顧大河也有點飄了。但是顧大河好歹還有他哥哥顧大山壓著。顧大河有點怕他大哥,退婚的那點心思還沒放出來,就被顧大山徹底壓死了。被他哥按在祖宗牌位前頭訓了一頓之后,從此再不敢提。 但陳金蓮不同。 沒人壓著她,也沒人敢壓著她,于是自打顧邵考中狀元之后,陳金蓮便再沒瞧中陳秀才家了。上京之后,也一直不待見李氏母女,給了她們好幾次臉色瞧。后來,李氏不聲不響地整治了幾回,陳金蓮被徹底蔫了。一句話,陳金蓮已經被李氏壓得死死的,脾氣只能對著顧大河他們發,在李氏那邊,卻屁話都不敢說出來。 說到底,最慘的也不過還是顧大河。 打從顧邵的房子轉了一圈之后,兩位先生才起身,準備回去了,李氏母女兩亦然。 尚書府那邊已經安排了廂房,秦先生他們往后的幾日都會在那邊小居。至于李氏母女,原本李氏是打算在客棧住下的,結果下午去尚書府的時候,胡老夫人愣是不同意,說不能讓客人在外頭住,讓李氏母女也住在了尚書府。 左右尚書府不缺房子,多少人都住得下。而且,胡老夫人最為好客,她看顧邵覺得喜歡,如今看顧邵的未婚妻,也覺得喜歡得很,恨不得她們多住些日子,好陪她說話呢。 至于陳家人,自然是住在顧邵的屋子里頭。顧邵那幾間屋子雖然沒有收拾,但是被褥都有,只需打掃一下便能住人。顧家的人也不多,這幾間屋子還是夠住的。 臨走時,鄭先生問了一句:“你還有幾日休沐?” “還有三日便是休沐?!?/br> “那行,”鄭遠安就這么定下來,“等到休沐的時候咱們再商議些事?!?/br> 顧邵還有點茫然:“商議什么事???” “混賬東西,沒一點成算!”鄭先生看著李氏母女倆已經上了馬車,這才轉身敲了顧邵一個榔頭,“人家已經來了京城,你說商議什么?” 秦先生也在旁邊幽幽地盯著顧邵:“你個臭小子可不能當個負心漢啊?!?/br> 他來的時候便答應了陳秀才,一定不會讓她女兒受委屈,如今,自然看不得顧邵這糊涂態度。 顧邵這才明白了先生們的意思,慌忙搖頭:“學生哪里敢啊,只是一下子沒有明白過來就是了?!?/br> 陳金蓮不近不遠地站在顧邵后頭,也聽到了鄭先生跟秦先生的話。她雖然沒說什么,可是心下卻十分地不以為意。這兩個先生什么都好,就一樣不好,認死理!婚約能結也能解啊,自個兒學生眼瞧著要飛黃騰達了,怎么也不幫襯著一點,反而非得拖學生的后腿。 真是……不知說什么才好,陳金蓮嘆息道。 如此送別了四位,顧邵站在門前看著馬車漸行漸遠,忽然覺得心頭多了一份重量。養家糊口,這回是再不能躲了,他看來是真的要攢錢了。 僅憑著每月十貫的官俸,如何養得了一家人,看來,他得想想別的法子掙一筆了??墒?,他能有什么法子呢? “任重道遠啊?!鳖櫳坂皣@。 “什么遠?”陳金蓮盯著兒子來了這么一句。 顧邵笑了笑,順手關上了門:“沒什么,渾說的一句罷了?!?/br> 門關上之后,母子兩人回了堂屋坐下,顧大河那邊,已經帶著兩個小孩兒收拾出了兩間屋子來。顧禮這個小馬屁精,看到顧邵坐下之后便圍著他,說想要跟他睡。 顧小妹站在一邊,也躍躍欲試起來。 她也想跟哥哥睡。但是師娘說過,男女有別,不能過于親近。不過顧小妹轉念又想,哥哥不是旁人,應該不要緊的吧。 兩個小孩兒黏著顧邵,黏得他不知道怎么辦才好。顧禮還行,直接罵回去就是了,可小妹卻罵不得。 最后,還是陳金蓮發了威,直接將兩個人轟得閉了嘴。他們邵哥兒明天還要去給圣上做事呢,金貴著呢,哪兒容得這兩個小混蛋打擾? 顧禮癟了癟嘴,不過還是沒有再瞎嚷嚷了,只是看向顧小妹的時候,略有些嫌棄:“你晚上可不要吵我?!?/br> 小妹撅了撅嘴,說得小聲:“我睡覺才不會吵呢?!?/br> 師娘說了,她睡覺可乖了,顧小妹默默地想著。 顧邵看著,也漸漸看出點門道出來了。顧禮這小子,看來讀書讀得還有些用處,總算沒有一開始那么混賬了。至于小妹,似乎也膽大了一些。要知道,從前小妹可是不敢跟顧禮說話的,如今反倒敢反駁了。 顧邵覺得,師娘教得真是不錯。 時間畢竟不早了,陳金蓮本來還想跟顧邵說說他考中狀元之后,他們顧家,他們上棗村有多風光。 不過,因著她趕了一日的路,實在太困倦了,說著說著,便有些顛三倒四。 在顧邵聽來,那些無非都是些小事,什么杜縣令隨差役一道,親自來了顧家報喜,什么上棗村已經把顧家捧上了天,還有,便是他們上棗村已經準備改名兒了,想來要不了多久,以棗聞名的上棗村,估摸著就要改成狀元村了。 里正幾個還準備修一座牌坊,然后再修一座橋呢,那橋的名字也都想好了,毋庸置疑,就叫狀元橋! 方圓十幾里,都認定了上棗村風水好,有文曲星庇護,姑娘嫁進去就是享福的。顧邵以一己之力,促成了上棗村今年好幾家的婚姻事。要不是他們家禮哥兒年紀小,陳金蓮擺明了又看不上這些說親的人,小妹那邊又被秦先生和周氏管著,陳金蓮不敢打什么主意,那顧家的門檻兒,還不得早被人踩塌了。 陳金蓮本想一次性說完的,可最后實在太困了,一邊打瞌睡,一邊還在那兒嘚瑟: “今年村子里出生的幾個小娃娃,都取了你的名字,就想沾沾你的喜氣。卻不知,你的喜氣哪能是那些個毛頭小子能沾的?” “……那杜縣令來的時候,邵哥兒你是不知道,他當時那客氣的樣子啊,見了我們像是見了親爹似的?!?/br> “這回我們上京,他還又來了一次,讓我們叮囑你一聲,到時候帶他去跟王翰林問好。奇了怪了,他怎么不自己去跟王翰林問好呢?” 說著,陳金蓮打了一聲呵欠。 顧邵想到李家那是,不由得諷刺一笑。怕不是不想,而是王翰林已經對他徹底失望了吧。以顧邵對王翰林的了解,知道自己當初的門生變成這樣,王翰林定然是不愿意再有交集的。 也不知道這杜縣令,如今有沒有后悔呢。 這般說了幾句后,顧邵便催促爹娘回去睡覺了。 這一日實在是將他們累狠了,本來兩人都是習慣早起的,可第二日愣是沒能早早地起身。顧邵卻已經習慣了每日早起,待看到爹娘的房里還沒有動靜后,正想著該怎么辦,忽然看到廂房房門那邊冒出了一個亂糟糟的小腦袋。 顧邵沖著她招了招手:“過來?!?/br> 小妹笑了笑,歡歡喜喜地跑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