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節
這亦算是喬遷宴了。 沒多少人慶祝,不過好在身邊還有鄭先生他們,也不算冷清。 顧邵原以為自己搬出來應該挺自在的,畢竟身邊有鄭先生在的時候,處處都會管著他,這也不許做,那也不許碰,每每弄得顧邵碰了一鼻子灰。如今搬出來之后,沒人問東問西了,可不就自在么? 想是這樣想的,可是等顧邵真的將鄭先生幾人送走了之后,關上門,走回了屋子里,便覺得里頭空蕩蕩的,空得滲人。 里頭的擺置都是按著鄭先生的要求來的,每一樣放得都很有講究,哪怕是個簾子,也是按著鄭先生的意思,買了素雅的青色,因為要與屋子相宜。 顧邵伸手拽了一下簾子,拽散了之后突然想起來鄭先生臨走之前的警告,心里一突,又趕緊將它弄回了原樣。 這屋子里,除了他便沒有旁人了。顧邵嘆了一口氣,心里空落落的,有種被丟下來的感覺。 正郁郁不樂,耳邊忽然傳來一道近乎嚴厲的聲音: “呆著作甚,速去彈琴!” 顧邵精神一振。 對了,他還有小垃圾陪著! 顧邵彈琴也只彈了一個時辰,上午累得慌,下午他直接就睡過去了,晚上也沒起床,更沒去外頭買東西吃,直接就著水,吃了幾塊從尚書府里帶出來的糕點。等肚子飽了之后,又倒床睡下了。 系統想著他明兒要去翰林院,便沒怎么罵他,由著他睡。養足了精神,做事的時候才沒資格精神不振! 一夜好眠。 翌日一早,顧邵早早地起身,十分細致地穿戴好官服。這衣裳單看著覺得難看,可如今穿在身上了,卻又覺得不錯。 顧邵晃悠了兩下,感受著官府穿在身上的感覺,頓時覺得自己神氣極了。 神氣的翰林院修撰關上屋子落了鎖,瀟瀟灑灑地便準備出門上衙了。此處離翰林院近得很,抄近路的話,走一炷香便到了。 途中,顧邵還停下來賣了個rou餅。 剛出鍋的,噴香噴香,顧邵老遠就聞著味兒了。 那賣rou餅的老板娘瞧見顧邵是個生面孔,還多問了兩句。顧邵人逢喜事精神爽,陪著她瞎侃了兩句,最后便宜了一文錢,美滋滋地一邊啃這餅一邊朝前走。 等他走后,下個買東西的客人還好奇地問了老板娘一句:“前頭那人是誰啊,怎么瞧著這般眼生?” 老板娘笑嘻嘻地說道:“那邊巷子里新搬進來的大人,聽說是翰林院里的?!?/br> “喲,是個進士吧?!?/br> “那可不是?”老板娘收了錢,還在想著方才那張臉,嘖嘖嘖,當官兒還長這么好看的臉,真是少見。而且,這個年紀就能當官,更少見了。 快到翰林院的時候,顧邵迎面碰上了兩輛馬車。 兩輛馬車都是停在了翰林院門口的。這便是同僚了,顧邵隨意看了一眼,結果卻發現,那兩輛馬車上的人他都認識,一個是吳澈,一個是周伯琦。 兩人下了馬車后,旁邊的小廝捧著食盒,亦步亦趨地跟在后面。 顧邵沒有馬車,身后沒有小廝,更沒有早就準備好的食盒,他只有嘴里叼著的一塊rou餅。半晌,顧邵戳了戳手指: “系統,我也想要馬車!” 第95章 上峰為難 那邊剛下馬車的兩個人也注意到了顧邵。 周伯琦仍舊端著臉,既沒有與吳澈打招呼,更未曾跟顧邵打招呼,直接從小廝手里接過食盒,轉眼便走向了翰林院的大門。一腳踏進大門的檔口,周伯琦忽然停了下來,上下掃了顧邵一眼,最后停在他的手上。 顧邵也不知出于什么心思,悄悄將手往下壓了一點,不想叫他看出自己手里的rou餅。 周伯琦抿了抿嘴角,似乎笑了一下,只是是嘲諷還是什么,便不得而知了。 反正顧邵瞧著是心里不大舒服的。他從來沒有想過要跟周伯琦有過什么沖突,可每一次,周伯琦卻都逮著他不放,與他爭鋒相對。哪怕顧邵心眼大,可一次兩次就算了,次次這樣,他也煩得很。 誰愿意被人針對呢? 吳澈后他一步,見周伯琦走得這樣干脆,完全沒有將他們放在眼里,擔心顧邵會多想,便道:“顧兄切莫介意,想來周編修這兩日也不好過?!?/br> “他不好過?”顧邵像是聽了什么笑話一樣。人家可是郡主府里的公子哥,跟皇家都沾親帶故的,能有什么不好過。不好過的,分明是他吧。 吳澈點頭道:“確實不大好過,外頭的那些話,對他頗為不利?!?/br> 被他這么一提醒,顧邵立馬明白了過來,這說的,應當是之前那場賭局的事兒了。聽鄭嘉樹說的,那場賭局里頭投周伯琦的人不在少數。 京城有錢人是不少,可是不管多有錢,也不愿意白白丟了銀子還丟了面子。如今這周伯琦沒有中狀元,可想這些惱羞成怒的人,說道得該有多狠。 顧邵心里舒服了一點,討人厭的過得不舒服,那他就舒服了。幸福都是對比出來的,顧邵繼續啃著rou餅,還高高興興地跟吳澈分享了一下自己的新屋子。 喬遷嘛,總得跟人分享一下喜悅。 吳澈聽著也道:“下回得空,我定親自上門拜訪?!?/br> “好說好說?!?/br> 兩人一路走一路聊,顧邵對這翰林院并不是很了解,原先鄭先生吩咐他多注意著些,顧邵也沒當做一回事,如今走進來后,看著兩側莊嚴肅穆的官署,心中反而漸了沒底,一時又忍不住問了吳澈許多。 吳澈可不似顧邵這樣心大,來上職之前什么都不打聽。他自考中了庶吉士之后,便知道自己在里頭會做什么,昨兒又差人打聽了一下自己的上峰是誰。說來,他的上峰,同他的伯伯還是同年呢。 顧邵見吳澈知道得這么清楚,頓時有些擔心:“那我什么都不知道的話,會不會有礙?” “不會的?!眳浅旱?,“顧兄不必過于緊張,翰林院本就是個清水衙門,尋常事情不多。況你我又是初入翰林院,自會有人帶著,重要的事情不會這么快經手,也就出不了什么大錯?!?/br> 再說了,吳澈看了顧兄一眼:“顧兄的性子,不像是會跟人處不好的?!?/br> 他一直都覺得,顧邵是個神奇的人。 顧邵哈哈了兩聲,心想著也是,他可是狀元郎呢,而且還長得這么好看,人見人愛。 果真如吳澈所說,一行人剛進了翰林院之后,登了名冊之后,便被各自的上峰給領過去了。說是上峰其實也不算,帶著顧邵的這個人,人稱魯修撰,早年間也是狀元出身,結果兜兜轉轉這么多年,身上兼著幾個職,卻仍舊在翰林院里當修撰。只是因為資歷老,又確實做過一些事兒,所以每屆修撰,還是由他親手帶一段時間。 顧邵如今也是這樣。 魯齊林是個嚴格到苛責的人,領著顧邵回去之后,也沒有多說什么話,直接甩出了數十本實錄,讓顧邵先看看。怎么看,看完了又該做什么,卻只字未提。 顧邵瞅了幾眼,沒有立馬應答,那魯齊林立馬不悅了:“顧狀元這是還有什么意見不是?” “沒有沒有?!鳖櫳蹟[手,順手將實錄翻開,又問道,“只要看完這些便可以了嗎?” 要這樣的話,那也太簡單了吧,顧邵還有些不可置信。 魯齊林冷著臉:“先看完再說吧?!?/br> 年紀不大,心氣倒是不小,這么多實錄,沒有一兩個月,怎么可能看得完?魯齊林吩咐下去之后,便沒有多留,轉身離開了。 他倒要瞧瞧這個風頭正盛的狀元郎,究竟能有幾斤幾兩。 旁邊間或有人走動,也都是魯大人手底下的人。見到顧邵坐在位子上累著高高地一層書,不由得生了許多同情。怎么這個新人比上一個還慘?上回那個便是看書,也沒要求看這么多吧,這么多書,看到什么時候是個頭??? 少說兩個月,這人也別想出頭了,嘖嘖。 眾人心中腹誹,無奈一句話也不敢說。這位魯大人雖然官位不高,不過資歷甚老,翰林院這邊的大人,都會給他賣個面子。新來的吃了幾個悶虧,如今變成老油條了,也都學乖了。 而被眾人同情的顧邵,這會兒正靠著椅子,優哉游哉地翻著書。真的,這會兒他才終于松了一口氣。本來進門的時候他還在擔心,若是上峰不喜歡他該怎么辦,若是上峰一股腦地讓他做許多事該怎么辦?可如今瞧著,他這個上峰還是不錯的,顧邵心中雀躍地想著。 至于看書,顧邵最不怕的就是看書了,哪怕這些不算書,只是枯燥的實錄,可顧邵還是沒覺得有什么不同。 再枯燥,總比被逼著做題強吧。 畢竟看書快又不費神,這么長時間,顧邵被系統和各位先生逼著,已經練出了一目十行的絕技。略翻一翻,便知道里頭講什么,看完之后說不得還能寫和心得出來。 是以,這一整日,顧邵的同僚們便看到這位新人端坐在自個兒的位子上,手上一刻沒有停歇,唰唰唰地翻著書,那姿勢,壓根也不像是在認真看啊。眾人瞧著心里都在打鼓,沒成想這個新來的狀元郎看著好欺負,其實脾氣卻挺大。 人家魯大人讓他看實錄,他就偏不好好看,真是個剛直的。 魯大人也是這樣覺得的。顧邵翻了一整日,他便在心中悶了一整日。臨到散值的時候,魯齊林沉著氣走到顧邵身邊。 居高臨下,臉色沉沉。 顧邵一心看實錄,并沒有發現有人站在他面前。旁邊的人屏氣凝神,都替魯大人感到尷尬。 魯齊林站了半日沒見顧邵有動靜,越發地惱了,不過,他終究還是咳了一聲弄出了點動靜。 “嗯?”顧邵手上一頓,這才抬頭看了魯齊林一眼,含笑道:“原來是魯大人來啦,怎么也不說一聲?” 顧邵覺得這魯大人未免太輕手輕腳了些,要是換了他鄭先生,人還沒到跟前,罵聲便到耳朵了。 魯齊林嘴角一抽,被他這滿臉笑容弄得心中不上不下,也沒好發火兒,遂指著他旁邊堆放的實錄:“這些都是看完的?” 顧邵殷切地點頭,想要讓對方知道,哪怕是看書,他也是在認認真真地看。不僅如此,還看得格外有效率。瞧瞧他,一天下來就看了這么多!顧邵眉眼中都帶著幾分得意,畢竟在看書這件事兒上,他可不輸任何人! 魯齊林見他真敢說這樣的大話,心中更是冷笑三分。 “好極,你明兒繼續看吧?!?/br> 顧邵忙不迭地點頭,又恭恭敬敬地將人送走了。 畢竟他看著對方年紀已經不小了,比秦先生瞧著還大許多,約莫五十多歲了吧。這樣大的年紀,得恭敬著。更何況,對方還給了他這樣輕便的活兒。顧邵喜歡偷懶,如今能正大光明地偷懶,他可太高興不了。 旁邊的人收拾完東西,見他這般客客氣氣,絲毫不見怒色的樣子,還笑道:“顧大人還真是個和氣人?!?/br> 顧邵大大咧咧道:“尊老愛幼嘛?!?/br> 正跨出門檻的魯齊林腳步一頓,差點崴了一下,隨即挎著一張臉,甩著袖子出去了。 真是氣煞他也! 與顧邵說話的那人也是哭笑不得,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門外,見人走了之后才同顧邵道:“下回可別說這樣的話了,魯大人最見不得別人說他老?!?/br> “可他本來——” 那人幽幽一聲打斷了顧邵的話:“他本來也才過不惑之年?!?/br> “才……才四十多???”顧邵有點被唬住了,才四十嗎?怎么瞧著老成這樣?難道翰林院的公務很忙嗎!不應該啊,他瞧著挺清閑的。 說了兩句話之后,顧邵與這人也開始熟絡了起來。彼此介紹了一番,顧邵方才知道,這人名叫韓明,字子朗。他與顧邵不同,不是正經狀元出生才來做修撰的,而是將將考中二甲,家里拖關系進了禮部,混了兩年后又來了翰林院。 顧邵聽完之后頗為感慨。 這位也是個有錢的主兒。都說翰林院的人都窮,可這一個個的,怎么都富成了這樣。 顧邵在那兒感慨,殊不知韓子朗也是同樣地感慨。 今年翰林院與往年之所以不同,乃是因為今年來了兩個少年天才。尚未及冠便考中了一甲,入了翰林,這不是少年天才是什么,多少年都沒有的事兒,今年一下來了倆,叫人稀罕又好奇。 這兩個人里頭,出身也是千差萬別,偏偏顧邵這個出身次一等的,壓在了出身顯赫的周伯琦頭上。 莫說外頭呢,就是他們翰林院的人,也在看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