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節
“給我老實點兒,要是敢整什么幺蛾子,回頭看我不教訓你!”鄭遠安最看不順眼的就是他這副半死不活,什么都不在乎的樣子,簡直能將人給氣死。 倘若不是替他著想,想讓他多認識幾個同鄉,往后官場也多一份照應,誰愿意管著他去不去應酬? 鄭遠安越想越氣,又氣顧邵不懂事,又氣自己不中用,明知道他不懂事還為了他生氣,這不是自找罪受么? 這般想著,鄭遠安便看不得顧邵這張欠揍的臉了:“滾滾滾,趕緊去收拾收拾,這灰頭土臉的像什么樣子!” 顧邵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衣著。 他是坐著馬車回來的,一路上都沒掀開簾子,衣裳也是干干凈凈的,哪兒來什么灰頭土臉?知道先生這又是不待見自己了,顧邵摸了摸鼻子,訕訕地退了下去。 出了屋子之后,顧邵還悶悶不樂地跟系統說起了鄭先生的小話。 “一會兒讓我過去,一會兒又讓我滾,鄭先生也真是……” “吃飽了撐的?!毕到y面無表情地接了一句。 顧邵捂住了自己的嘴。 等到他發覺外人并不能聽到這句話,才放心了些,又忍不住目光幽幽,教訓了系統一句:“你這是對鄭先生的不敬?!?/br> 系統語氣平淡:“我又沒說錯,他若不是吃飽了撐的,壓根也不會收你這個廢物點心當徒弟?!?/br> “你,你罵誰呢?”顧邵一聽就怒了。 這廢物點心,還不如渣男,每個字都充斥著對他人格的侮辱。 系統絲毫不覺得自己說錯了:“人家費心費力的替你鋪好路,你卻在這邊抱怨這個抱怨那個,一絲長進也無,不是廢物點心是什么?” 顧邵張一下嘴巴,最后心不甘情不愿地閉上了。系統跟鄭先生果真是一個路子的,說不過他們,他不說就是了。 這些話,顧邵只敢在心里想一想,卻一句話都不敢漏出來。 鄭先生嫌棄他灰頭土臉,他便回去認認真真地洗了一次澡,又換了一身干凈的衣裳。 不出門也就罷了,既然決定了要出門,顧邵便得仔細地拾掇起自己來了,畢竟他自己也是好面子的。 旁邊的小童得了二老爺的吩咐,伺候顧邵也伺候地十分精心。 顧邵今兒選的衣裳,就是他給挑的。 注意到顧公子腰上的香囊已經帶了很長時間了,小童便歪著頭問了一聲:“公子,這香囊可要換個別的?” 顧邵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香囊:“算了,就帶這個?!?/br> 小童猶豫了一下,這香囊,都有些舊了啊,總感覺不搭。只是顧公子既然都這樣說了,那這香囊必然是有特殊的來歷,也由不得他多插嘴。 顧邵摸了摸那個香囊。 他收了陳姑娘的東西之后,便一直待在身上,甚少解下來過。也沒有別的意思,就覺得這好歹是人家的一片心,摘下來了,似乎不大好。當初離開的時候,人家還叫他早去早歸來著,他倒是也想啊…… 唉,也不知道他們如今過得怎么樣了。 轉念間,顧邵又有點想家了。 好在有小童催著,顧邵沒有多少時間來思鄉。還沒過去多久,顧邵便被重新塞進了馬車,一路晃晃悠悠地去赴會了。 末了,馬車停在一處酒樓中。 下去之后,顧邵便發現,這酒樓里頭靜得不像話,不似往日該有的的嘈雜。這莫不是包場了吧?顧邵在心中漫無邊際地琢磨著,要真是這樣,那他的這些同鄉似乎還挺氣派的。 遲疑間,吳澈已經帶著人過來了。 他今日一早就來了,原想著來早一點說不定可以多跟顧兄交流一番,誰想到他等了這么久,卻還沒有看到人影。等來等去,等得吳澈幾乎要以為顧邵今兒不會過來了,卻在下一刻就得了消息,說人就在外頭。 這不,吳澈就趕緊帶著人過來了。 一同過來還有幾位江南舉子。 相互見禮之后,顧邵也認識了眼前這幾位,之后便隨著吳澈一道進了二樓雅間。 如同他所料的一般,這酒樓果真被人包了場。 江南多富豪,這士人里頭,也有揮金如土,能一擲千金的,闊氣程度絲毫不輸京城的這些讀書人。 這些日子顧邵遠在城外,不知道京城里頭的變動。臨近會試,便是這些舉子們也開始躁動起來。所爭的,不過就是各方臉面而已。 大齊科舉由來已久,自太祖時便有定制,百余年來,因江南文風最盛,所以江南的舉人一直牢牢地壓過京城舉人一頭。按理說江南人士本該不與京城一般見識,只這定制里頭又有一處甚為微妙,京畿一地與江南一地會試的錄取比例相差無幾,可江南舉子學問又多蓋過京城舉子,這便導致許多江南士人分明學問出眾,卻無緣進士,或是連同進士也都夠不上。 京城與江南的舉子,也正因為此事積怨已久,互相看不起。 不過今年仿佛不一樣,顧邵聽他們說,今年京城的青山書院里頭有一位大才子,姓周字伯琦,不僅才學了得,家世也了得,乃是明嘉郡主之子,認真算起來,與皇家也有莫大的干系。這伯琦二字,還是明嘉郡主特意央生父去尋皇上賜的。 別的不說,單這賜字之殊榮,便不是尋常人能比的。 這周伯琦,自小便擔得天才之名,三歲能背詩,五歲能識文斷字,七歲辯才無礙,才華橫溢,世所罕見。如今也不過二十出頭,便已經是青山書院里頭首屈一指的領頭人了。 京城里的那些舉子,也是因為有了他在前頭頂著,所以底氣十足,會試還未開始,便已經明里暗里排擠江南舉子,有那些口氣大的,已經放出了話,說此次會試狀元必定出自京城。這與狀元必定定周伯琦也沒什么差別了。 江南的舉人聽到這些,自然不樂意了,文斗倒是小斗了幾番,最后發現那周伯琦果然不是好對付的,心中便生了幾分忌憚。他們京城有領頭人,那他們江南,自然也要擰成一股繩,推一個領頭的出來。 眾人不約而同地想到了顧邵。 鎮江府解元,連破兩樁大案,又被晉安先生收在手下親自教導這么些時日,光這一點,便奠定了顧邵在這群舉子心中的地位。 顧邵也瞧出來了,這雅間里這么多人,好像許多都圍著他在轉。 雖然這么想有點不要臉,但事實好像又確實是這樣的。 顧邵悄悄地抿了抿嘴。 瞧見他在左顧右盼,吳澈低下頭來,小聲解釋了一句:“日前這些同鄉被周伯琦下了臉面,正指望顧兄在會試時幫他們贏回來?!?/br> “指望我?”顧邵這下不笑了,慌忙拒絕,“我不行的?!?/br> 這周伯琦,他曾經在晉安先生那兒聽到過。晉安先生話中對這個學生還挺滿意的,就沖這點,顧邵也沒信心跟他對上啊。 吳澈十分無奈:“顧兄未免也太妄自菲薄了?!?/br> “可是人家是大才子啊?!?/br> “顧兄也是年少英才?!?/br> “人家自小就有名師教導?!?/br> 吳澈反駁:“顧兄先后得文勝公,遠安先生,晉安先生教導,又哪里輸人一籌了?” 顧邵被堵得毫無反擊之力:“吳兄你還真是,夠執著啊?!?/br> 他沒想到,吳兄對自己也是這么的有信心。 其實不單是吳澈,旁邊圍觀的舉子對顧邵同樣信心滿滿。畢竟,顧邵可是他們唯一的指望了。 若是這回會試的狀元當真落到那個周伯琦身上,那他們江南舉人的臉面可就丟盡了。不多時,便有人同顧邵說起了這京城學子有多可惡可恨。當然,最重要的是那個周伯琦有多可恨。 顧邵看他們一個個的同仇敵愾,忽然覺得自己不應該這么淡然。 拿人手短,吃人嘴軟,今兒可是這里頭的人包場,酒水也是他們付的錢,顧邵總不好讓付錢的人太過失望。顧邵握了握拳頭,索性跟他們一道憤慨。不管他們說什么,都點頭附和,有時候甚至都沒來得及聽清他們說的什么,便先一步應下了。 反正他就那么應和一聲,誰還當真了? 當真就是傻子,顧邵毫無負擔地安慰自己。 文人聚會,詩文唱和時必不可免的。顧邵本來也不大喜歡這件事,輪到他的時候就那么應付應付,倒也不至于冷場。 這一鬧,便是一個多時辰,等到宴席散場時,都已經是臨近傍晚了。 酒樓里的舉子開始三三兩兩地離開。 顧邵依然是跟吳澈一塊兒走,后頭還跟著幾個剛認識的同鄉,仍跟在他們后頭自說自話。 幾個人一出酒樓,皆是一愣。 巧得很,他們出來的這會兒,對面的酒樓里也迎面走來了一群人。 顧邵看了看自己這邊的人,又看了看對面的。也不知道真巧還是有意,兩邊的小聚竟然安排在了同一日的下午,且還是臨對街的兩家酒樓,像是打擂臺似的。 顧邵看到對面那群人里頭,有個穿月白衣裳的俊俏公子被眾人簇擁在中間,神情有些冷淡。 吳澈提醒道:“這是周伯琦?!?/br> 顧邵“哦”了一聲,也每當一回事。 他是抱著看熱鬧的心思來的,無奈兩邊其余的人都抱著入戲的態度看待對方。 舊怨在前,新仇在后,碰面沒多久,雙方便已經開始唇槍舌劍、你來我往了。 顧邵覺得沒意思,本想趁機走掉,誰知道最后戰火竟然誤傷到他身上。 聽著自己這邊人開始給他吹噓,顧邵恨不得一把捂死他們。 然而已經遲了。 該放出來的話都已經被放了出來,兩邊人的目光都投在顧邵身上。 顧邵干笑:“過獎了,他們亂說的?!?/br> “什么過獎?顧兄你也太謙虛了,也不瞧瞧人家都已經得意成什么模樣了?!?/br> 另有一人說得更為大聲:“我們顧兄才比子建,貌若潘安,豈是爾等宵小之輩能比的?” 這話更絕,顧邵所有的解釋都被這一句堵死了。 對面傳來陣陣冷哼,顯然是不屑一顧。 顧邵半遮著臉,后悔不及。早知道,他就不來了,太尷尬了。 那邊的周伯琦聞言似乎笑了一聲,也看了過來,目光在顧邵身上轉了一圈:“顧邵么,我記住了?!?/br> 顧邵:“……” 第81章 疲憊入場 上了馬車,顧邵還在啃著指甲暗暗悔恨:“早知道,我就不來了!” 這話他自上了馬車后已經不知道說了多少遍了,吳澈冷颼颼地看了他一眼:“顧兄也太過擔心了,不就一個周伯琦罷了?!?/br> 他完全不覺得周伯琦會是顧兄的對手。 不過,吳澈也看出來了,顧兄這人,似乎總是會把別人高看幾眼,卻將自己踩到塵埃里。比都還沒有比過呢,心態上卻已經輸人一籌了。這可要不得。 “雖說京城這些人將周伯琦捧得極高,可說到底,不過是因為京城沒有多少才子,若是放在我江南,也未必會能有如今的聲名地位?!?/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