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節
旁邊的官差下去,舉起板子,狠狠地朝著兩個人腿上掃過去。 “咚”地兩聲過后,李家父子兩人都跪在了地上。兩人都有些懵,也不知是疼懵了,還是被這架勢給震懵了。這金壇縣,誰人敢下李家人的面子! 直到此刻,他們父子二人才有所意識,府城這邊來的人,當真是來者不善。 李老爺被人按著跪在地上,只覺得一張老臉都丟盡了,他瞧著周鐸,不忿道:“不知這位大人是哪方人物?” 周鐸靠著椅子上,懶得搭理他。 杜縣令咳了一聲:“這位是趙府尹身邊的府丞,周大人?!?/br> “趙府尹么?”李老爺扯著嘴角笑了笑:“我家一個堂弟,也是在府城當官兒,與趙府尹私交甚篤,他便是——” “他是誰我沒興趣,也不想知道?!敝荑I冷冷地打斷李老爺的話,“今兒是審你家的案子,你若真想把那府城的和京城的也一道拉下水,一道沾一沾霉氣,那我也不介意?!?/br> 李老爺被堵的一口氣差點沒緩出來。 場面一時有些尷尬,杜縣令轉向顧邵:“顧解元,你今日控告李家,可有證據?!?/br> 顧邵微微點頭:“自然是有的?!?/br> 說著,他便朝著外頭的人群里頭看了一眼。 不多時,便有一個漢子從里頭走了出來。這人是上棗村附近的一戶農家,之前也將女兒賣到了李府。不同的是,別人家賣女兒只是為了那幾兩銀子,完全不管女兒家的死活,他們家賣女兒是日子實在過不下去了,再不賣,興許全家都會被餓死。 女兒在李家出了事兒之后,王家人心里不是不愧疚,只是李家家大業大,不能得罪,他們除了將苦往肚子里頭咽,再沒有別的出路了。 這也是顧邵尋到他們頭上的原因。 他這些日子尋訪了好幾個受害的人家,結果人家一聽到要對上李家,跑得比什么都快,有的甚至還罵他多管閑事,讓他有多遠滾多遠。唯獨這王家人,還有些良心。 王家漢子上了公堂之后,當即跪了下來:“兩位大人,小人要告吳家公子李肆草菅人命,殘害小人女兒性命?!?/br> 杜縣令問道:“你是何人,家住何方?” “小人乃是上棗村人,姓王,名叫水生,家中另有一妻三字。兩年前因收成不好,家中生計難以維持,這才動了將女兒賣去做丫鬟的心思。恰巧當初李家又招丫鬟,有個姓陳的年輕人說,李家是遠近聞名的大善人家,每月里給的銀子也多,賣到他家最合適不過。我們一家人,本想著讓女兒簽個活契,在李家做個八九年的丫鬟再出來說人家??烧l想到,她進了李家之后,就再也沒能活著出來?!?/br> 說到舊事,王水生到現在還覺得后悔,匆忙抹了一把眼睛后,又繼續道:“可憐她過世的時候,才將將六歲,被人用一個草席子從府里頭拖了出來,渾身上下被打得沒有一塊好地兒。我們本來想要尋個說法,結果還沒找到那李家少爺,便被人在路上狠打了一頓。還丟下了幾句威脅,說,若是我們家不聽話,自然會有人讓我們不得好死!” 周鐸聽著,不由得擰起了眉。 “后來沒過多久,那姓陳的年輕人又帶著銀子上門了。說這是李家公子給的,讓我們得了銀子就安分一點,還說不過就是個姑娘,命賤,沒了就沒了。畢竟給家里掙了這么多銀子,便是死了也值?!闭f到這兒,王水生目光通紅地盯著李肆,“命再賤,那也是一條命。更何況我女兒又不是你李家的家生子,她簽的是活契!” 李肆嘲諷地笑了笑,并不屑于同這人爭辯。 然而他這態度卻徹底激怒了吳水生:“喪心病狂!害了一條人命,你就不覺得愧疚嗎!” “肅靜!”杜縣令冷冷地打斷了他的話,“你口口聲聲說是李家公子打死了你家女兒,但口說無憑,可有什么人證物證?” “家里周圍的鄰居,都知道我女兒是在李家沒了的,他們都能作證!” “那你如何證明你女兒是被李家公子所殺?” “這……”王水生愣了愣,隨即想了起來:“那個姓陳的年輕人!” 李老爺冷哼了一聲:“那你就去把那個人找出來,咱們一同對峙!” “巧得很?!鳖櫳塾朴崎_口,“這個姓陳的年輕人,前兩日剛好失足落水,如今已經身亡了?!?/br> “竟有此事?”李老爺問道。 “有沒有這事,想必李老爺心中最清楚?!?/br> “顧解元,我敬你是咱們金壇縣的解元公,可你也不要得寸進尺。那姓陳的是死是活,與我李家有何干系?” 眼看著兩人要爭起來,杜縣令連忙制止。 靜下來后,他又問顧邵可有別的人證。 如今這人證,最多只能證明人是在李家被害死的,卻不能證明人就是李家公子殺的。 只是杜縣令這話才剛落下,一直沒怎么出聲的周鐸卻抬起了手:“不必再傳多少人證,直接審吧,從李家父子二人身邊的小廝開始審問,先拖下去,打二十大板,若不招供,再繼續打?!?/br> “另派人去李家清查,看看可有物證?!?/br> 李老爺瞬間從地上站了起來:“周大人,本案尚未斷明白,難不成你還要屈打成招不成?” 顧邵涼涼地開口:“人確實是在你家里沒了的,怎么能說沒斷明白?” 周鐸也是個不拖泥帶水的,便是身邊還坐著杜縣令,他也一點都沒有顧忌,一面派人將幾個小廝拉下去打板子,一面派人清查李家。 手段果決,一點沒拖泥帶水。 整個縣衙的人都這手段給驚住了。這位還真是,性子剛直,毫不畏懼。 幾個小廝被拉下去后,李肆身邊那個收到了李老爺的暗示,咬了咬牙,瞬間站了出來。 “不必打了,人是我殺的,是我!” 顧邵聽得都笑了。 杜縣令問道:“你如何殺的?” “那丫鬟平日里最愛吵鬧,又嘴皮子不饒人,我跟她結仇已久,這才起了殺心?!?/br> 顧邵如何看不明白這李家人已經狗急跳墻了呢,什么招都能想得出來,他提醒那個小廝:“按律法,主無故毆殺雇賃奴婢者,減常人一等罪。傷人相毆致死,依法當絞。減常人一等,即處流三千里?!?/br> “先不論你們李家究竟害了多少人命,還有沒有減常人一等罪的寬恕,單只你一個小廝毆殺王家女兒,可是要處以絞刑的?!?/br> 顧邵探了探身子,揚著聲音笑問:“想好了要怎么赴死了嗎?” 那小廝瞳孔微震,面上劃過一絲掙扎。 “看來是沒想好了?!鳖櫳坌闹忻髁?,這還是欠打。這小廝既然是李肆身邊的,想來能知道不少事情,他朝周鐸看了一眼。 周鐸會意,抬了抬手:“拉下去重重地打!” 杜縣令擰著眉頭,有點不喜歡周鐸的斷案之法,在他這里,從來就沒有什么嚴刑逼供的事情。他盯著顧邵和周鐸兩個人看:“或許那小廝是無辜的呢?” 周鐸懶得跟他廢話。 顧邵輕飄飄地回了他一個眼神:“他既有心頂罪,就該讓他長長見識。他若無辜,稚子何辜?” “可再這樣下去,豈非屈打成招?!?/br> 杜縣令一噎,最后看了一眼李家的方向,默默地閉上了嘴。 看周鐸這態度,便知道趙府尹擺明了就是想要徹底整治李家。這還真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李家兩位主子面色也好不到哪里去。 外頭的慘叫聲一直每斷過,李肆一開始還能無所顧忌,到如今卻只剩下惶恐不安。 過了許久,等到外頭漸漸沒了聲音了,李肆這才稍稍有點放心??高^了打,應該就沒事了吧。 只是他還沒有慶幸過久,便又聽到周鐸對身邊人道:“潑醒,繼續打?!?/br> 李肆難以置信地看向他。 瘋子,這人就是個瘋子,他真的不怕得罪李家嗎? 只是他再震驚也沒用,官差用涼水潑醒了幾個小廝之后,板子聲又重重地響了起來。 鈍刀子砍rou最磨人。 幾個小廝打了昏,昏了被潑醒繼續打,如此幾輪之后,終于有人招架不住了。 被重新拖到公堂上之后,那小廝幾乎只有進的氣,沒有出的氣了。 顧邵走到他跟前,蹲下身定定地瞧著他:“滋味兒如何?” 小廝想開口,只是張開嘴之后吐出的卻是一口血。 顧邵甚是滿意,他也知道,打到這種程度應該是差不多了。 “嘖,這點板子都吃不住,將來怎么受絞刑呢。反正你也是承認殺了人的,不如就這樣拖下去打死算了,免得多吃一次苦。一次死徹底了,豈不干脆?” 小廝直勾勾地盯著顧邵。 “看著我做什么,讓你受罪的又不是我?!鳖櫳勖蜃?,蹲下身貼著他的耳朵道:“你這樣狼狽,且看看你們家公子,還是人模人樣的,殺人的人是他,為何受罪的卻是你?” 小廝看了李肆一眼。 李肆正緊張著,看到小廝往這兒看過來的時候,下意識地就瞪了一眼。 “看到了沒?你家公子到現在都還嫌棄你呢,擔心你死得不夠快,連累到他身上?!?/br> “你,你胡說……”依然是沒有底氣的一句話。 顧邵說完,又問了一句:“你家公子這么喜歡打人,想必也打過你吧?” 小廝瑟縮了一下:“沒,沒有?!?/br> “讓我想想是怎么打的,用腳踹?還是用鞭子抽?打完之后給點銀子就打發你了吧,這點銀子,你當寶貝一樣的藏著,他卻只當是喂狗了?!?/br> “你替他擋刀,能有什么好處,往后他給的銀子再多,你也沒命花了。人家風光依舊,你卻只能在菜市口被絞死?!?/br> 小廝咬牙,眼中漸漸浮現恨意。 顧邵繼續道:“這世上哪有什么高低貴賤,那些人不過就是仗著有幾個臭錢才能在那兒耀武揚威。他那么對你,你就不恨?你就不想,讓你家公子也嘗嘗被人打板子的滋味兒?” 小廝死死地趴在地上,神情掙扎。 “從高高在上的公子哥,變成人人喊打的殺人犯,這落差,誰能受得了?” 顧邵說完,見他沒反應,又踢了他一腳,壯似失望地起身:“看來我是白費口舌了,廢物就是廢物,也就只有當走狗替人擔罪的命了?!?/br> 他跟衙役道:“拖下去吧,繼續打?!?/br> 衙役正要動作,那小廝忽然掙扎了起來:“我招……我招!人是我家公子,殺的……” 李肆整張臉已經慘白一片了。 更可怕的是,那小廝跟了他許多年,對他的事情了如指掌。他一招供,李肆所有的事情都瞞不住了。 他打死了多少人,又是怎么平息這些事的,一樁樁,一件件,小廝都抖落得干干凈凈。 旁邊那些被打的,見他都招了,也沒有再咬牙死撐,一個個三言兩語地控訴了起來。 其實,這些人肚子里都藏著許多不滿,只是平日里在李家做事,一直沒機會說出來罷了。如今招供,踩得最狠的也是他們。 李家父子已經完全不知該如何反應了。 恰在此時,被周鐸派去強行搜查李家的官差也都回來了。不僅扣來了李家夫人和李家小姐,還在李肆房里搜出了不少東西。 周鐸親自下去,看到官差搜出來的東西之后,目光瞬間冷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