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節
屋子里頭沒了人,柳氏才問道:“晚飯都吃完了?” “早就吃完了?!?/br> “跟父親,還有那顧公子一道吃的吧?” 秦端點了點頭。 柳氏眉頭深鎖:“夫君不覺得,父親對那顧公子,著實有些太好了嗎?” 秦端搖了搖頭,無奈地坐了下來:“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父親人在金壇縣里頭,身邊就只有顧公子這么一個小輩,又深得他心,會說機靈話,父親看重他些也是情有可原?!?/br> 柳氏也坐到他身邊,將身子探了探:“我不是怪父親對顧公子太好,只是擔心父親對顧公子太上心,日后恐怕……” 她欲言又止。 秦端眉心一蹙:“你有什么話,直說便是?!?/br> 柳氏這才道:“方才嬤嬤過來,同我一件事。卻原來,早在第一場考完之后,便有幾個小童聽到顧公子說夢話,說著說著竟然還哭了起來,好不凄慘?!?/br> 秦端忙問:“那他都說了什么?” “還能說什么,不過就是他考不中,愧對旁人之類的話罷了?!绷舷胫鴭邒叩脑?,大概就是這個意思了,故而又道,“他自己都這樣想了,那說明真的沒有考中的希望了?!?/br> 秦端面色沉重。 他對顧邵的學問,其實是一點都不知道的。幾次想要從父親那邊打探一二,也無一不是被懟了回來。久而久之,秦端也放棄了。 “這顧公子,可是父親頭一個關門弟子啊?!?/br> “誰說不是呢?!?/br> 夫妻倆對視一眼,都是無可奈何。要真是這樣的話,那這場鄉試也就同鬧劇一般了,最慘的是。他們父親是真入了戲,也是真上了心。 柳氏微嘆:“真不知道,父親那邊該怎么收場才好?!?/br> 秦端也愁,不過他也知道,鄉試畢竟不是人人都可以過的。白發童生都大有人在,顧邵年紀輕輕能考中秀才,也算是不容易了??v然這回沒有考中,不是還有下次嗎? 他道:“這些日子,我先勸勸父親幾句,希望他別再這般執著了?!?/br> “也就只能這樣?!毕胫?,柳氏又再三叮囑,讓他勸的時候千萬注意著點兒,畢竟在她看來,父親這回可算得上是信心滿滿了,應該不會喜歡聽這些喪氣話。 這日過后,秦家上上下下幾乎已經默認了顧邵考不中這件事。 只是眾人也知道老太爺喜歡這位顧公子,所以即便他們對顧邵考不上這事心知肚明,是沒有一個人敢因為這件事而看輕了顧邵,也沒有一個人敢給他臉色瞧,只是偶爾目光劃過的時候,總歸是帶著一絲憐惜的。 一個兩個這樣也就罷了,可府里人人都這樣,這就叫顧邵不得不深思了。 他甚至開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又做了什么荒唐事兒:“系統,我沒有得罪過他們吧?” 系統也萬分不解,它時時刻刻盯著顧邵,對其他的事沒有太過關注:“應當是沒有的?!?/br> “那他們怎么都這樣看我?” 這事系統也解釋不清。 一人一系統,就著這件事,琢磨了半天也沒琢磨出什么頭緒出來。最后,只得放棄。 日子總該還要繼續過下去的,至于這些人的眼神,忽略就好,顧邵安慰自己,反正他也不會在秦府里待多久,等放榜的日子過去,他就打道回府。 秦府這邊暫且無事,貢院這邊,所有考生的卷子已經檢查完了,墨卷臟污不堪的直接被刷了下來,只留下那些較為端正的。待謄抄完畢,糊了名字,方才呈送到考官面前。 同為鄉試的考生,有的能將一張行文規規矩矩,有的卻寫得一塌糊涂。 考官們看多了那些狗屁不通的卷子,心情急躁也是難免的,譬如眼前這張,光是看著就叫人生氣:“連四書五經都讀不通,竟然還敢過來考科舉,真是……” 他甚至想不通這個人是到底怎么考中秀才的。 還有另外一個,“簡簡單單的一條判語而已,竟然也能寫成這個樣子,可謂是曠世奇才!” 上首的王翰林見眾人抱怨了起來,不由道:“慎言?!?/br> 諸位考官立即閉上了嘴巴。 他們也不過就是發發牢sao罷了,又不能真的做什么。只是對于這些狗屁不通的墨卷,想要拿什么名次是不可能的了。 眾人默默地將這些殘次品放到一邊,繼續埋頭改卷子,指望下一份能拿到一張好的,也好洗一洗眼睛。 王翰林搖了搖頭,沉下心繼續改下去。 待他抽到下一份,忽然目光一變。 王翰林不動聲色的將手里的墨卷遞給其他的考官——這張墨卷,他記得。 原本他下去的時候只是按例巡視,心生好奇才多看了一眼,誰想這一眼竟然真的被他看到了,且還看得真真切切,記在了心里。雖說如今字跡不同,但讀完之后,王翰林還是知道這是誰的卷子。 他既然之前看過了,便不適合再改這份墨卷??v然無人知曉此事,他也應當避嫌。 王翰林這動作并沒有驚動其他人。 少時,一人從自己這邊取過一張卷子,細看之下,竟然忍不住感嘆了起來:“妙極!” 眾人一聽,立馬將目光放到他身上。 那考官笑了笑,揚了揚手里的墨卷:“我這有一份上上之作,諸位可要觀摩?” 這話說得有些得意,眾人不由得挪了步子,往他這邊湊過來。 王翰林亦然。 只是待看到那張卷子之后,他又忍不住扯了扯嘴角。 看來還是躲不過。 …… 幾日的功夫瞬間就過去了。 放榜的這一日,秦先生起了個大早,又將自己的學生從床上挖了起來。 顧邵被他折騰了沒了脾氣。 昨兒晚上,秦先生便開始亢奮了,硬是讓他焚香沐浴,說什么要慎重待之。顧邵聽也聽了,可這么早的從床上爬起來,確定不是在難為他? 他說沒有考過鄉試,卻也知道放榜絕不會天不亮就放的。 “先生,不能再多睡一會兒嗎?” “睡什么睡,過了今日有你睡的時候!” “可是我真的好困啊?!鳖櫳郯Ш?。 “儀態!”秦先生眉頭一豎。 顧邵收了聲,不再亂叫。 “只今兒這么一天,再困也得給我起來!”這兩天秦先生都堵著一口氣。 別以為他不知道那兩個臭小子是什么意思,還沒放榜呢,就認定顧邵考不上。因為這件事,秦先生對這兩個臭小子恨得牙癢癢,恨不得今兒的結果快點到來,好狠狠的打他們兩個一耳光。 秦先生不由分說地將顧邵趕出了屋子,縣衙對面是一間酒樓,離得近,是個最適合等消息的地方。如今只要早早的去那等著就是了,待榜一放,他們便能頭一個知曉。 顧邵再不愿,也還是被秦先生拉著去了酒樓。 那酒樓就在衙門對面,隔著一條街便是一堵粉壁,想來放榜的時候,就是貼在這兒的。 進酒樓的時候,師徒兩人又碰上了熟人。 秦先生臉一垮,這可是狹路相逢了。 韓先生掃了他們師徒兩人一眼,率先抬腳,走進了酒樓。 秦先生不甘其后,也迅速的跟了上去,試圖趕超。 顧邵落后一步,狐疑地打量了周斯年一眼。 奇怪,今兒的周斯年,怎么瞧著好像不大開心似的。 第29章 高中解元 進了酒樓之后,兩位先生都同小廝要了一個雅間。 可是小廝聽罷,卻是一臉為難地笑了笑:“客官您二位恕罪,今兒放榜,雅間都已經被客人預定得差不多了,眼下就已經只剩下一個?!?/br> 秦先生和韓先生的臉色都不好看了起來,瞇著眼睛,不善地看著對方。 小廝頂著壓力:“不如這樣,我看您二位帶的人也都不多,不如合用一間如何?” 秦先生哼了一聲,韓先生也梗著脖子道,“誰要跟他合用一間?” 周斯年原先等在后面,看到他們僵持不下,這才走了過來,勸說道:“先生,不過是一個雅間,合用一下也不是什么大事。更可況,我與顧兄同為鄉試考生,理應相互幫扶?!?/br> “就是就是?!鳖櫳垡采锨埃骸拔艺f先生,合用就合用吧,有什么大不了的。不一起用,難不成我們還要在這里干等著呀?” “沒骨氣的東西!”秦先生為自己這不中用的學生一氣,徹底說不出話了。 臨到頭來,還是別人家的學生會說話。瞧瞧他家的這個,不氣他就已經阿彌陀佛了。 到最后,兩位先生到底還是敲定了一間。 不是因為兩個學生勸得有多好,而是后面又來了一個人,說是要訂一個雅間。有外敵在,兩位先生總算是拋棄了舊怨,同仇敵愾了起來。 可大概是都覺得自己跟對方服軟沒了面子,到了雅間之后,兩位先生仍舊還是別扭得很,一直在掐架。 顧邵看著就覺得好笑。 明明這他們倆的關系也沒有那么糟糕,甚至在私底下他還聽過先生說過韓先生的幾句好話,可是一碰面,兩人總會針尖對麥芒,不知道爭得多激烈,就像對方是自己死敵一般。 他看戲看得正熱鬧著,無意中回頭一看,卻見周斯年正在發愣。 這可真是少見了。 印象中每回看到他,無一不是意氣風發,何曾見過周斯年這般頹然。顧邵悄悄地挪了過去,小聲問道:“周兄,你可是遇到了什么為難的事?” 周斯年垂下眸子,語氣有些低沉:“不瞞顧兄,當初鄉試第三場,我……考得略有些勉強了?!?/br> 顧邵一愣。鄉試第三場,有很難嗎? “我本不善時務策?!敝芩鼓昀^續道,語氣失落。 顧邵見他這般,到底沒有把那句糟心的話問出來。不過想想也不難理解,韓先生同他先生一樣都擅詩詞,擅經義,可若是時務策一道,卻多有不足。 他未曾聽說韓先生請了別的先生教導周斯年,且周斯年又與他不同,沒有系統這個磨人精,是故第三場對他來說,確實有些艱難。不過,對方能同他說這樣的話,已經算是將他看作自己人了。且看韓先生的這狀態,說不定連他也不知道。一時間,顧邵覺得自己身上的擔子重了起來,遂認真地安慰道:“我聽人說,越是覺得自己沒有考好,往往結局越是出人意料?!?/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