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母先開了口，見兒媳婦捂著嘴哭，自己的眼淚也往下落；“怎么就這樣了呢，怎么就這樣了呢！”

    “海翔?。?！海翔你怎么舍得，你女兒還這么小啊……”

    她看不見，在她后面，她的兒子正在一邊悶聲哭，一邊手下不停地救治著病人。

    “張醫生，你爸媽來了？你要不去看看吧，我們不要緊的?！?/br>
    那只被他治著的阿飄見他這樣，小心安慰道：“你去看看吧，和老人道個別?！?/br>
    張海翔狼狽的低下頭；“不去了，不去了，是我不孝，讓他們白發人送黑發人，去了他們也看不到我?！?/br>
    “時間不多了，我抓緊點吧?！?/br>
    掛在墻上的時鐘始終在走著，時間一點點過去。

    終于在十二點四十三的時候，走廊上已經沒了鬼。

    它們都治好了傷，去死河排隊了。

    時清也起了身，打了個哈欠，催著已經累得手一直在抖得張海翔：“醫生，該走了?！?/br>
    張海翔怔怔的抬起頭，看了看時鐘，又看了看自己的親人們，“不是還有十分鐘嗎？”

    “早點去，有驚喜?！?/br>
    時清有時鐘不看，拉過蒙卿的手，望著他手腕上的手表：“怎么回事啊，鬼差不是要提前半個小時上班嗎？跑哪里去了?！?/br>
    一直跟著張海翔的小伙子小心翼翼的露出一個討好笑容：“我剛才看見鬼差了?！?/br>
    “不過他遠遠看了您二位一眼，就跑了?！?/br>
    “哦……”

    時清了解的點點頭，對著蒙卿道：“估計那鬼差是個資歷老的，見過我揍閻王?！?/br>
    “算了，我們自己開路?！?/br>
    “醫生，要走了，你還想說點什么不?！?/br>
    張海翔望著亮著燈的手術室，和在外面等著的親人們，又低頭看著自己顫抖的手。

    “我應該算是個好醫生吧?！?/br>
    “我想背一段?！?/br>
    時清靠在蒙卿身上：“你背?！?/br>
    醫生站在那，遠遠望著自己的家人：

    “健康所系、性命相托。

    當我步入神圣醫學學府的時刻，謹莊嚴宣誓：

    我志愿獻身醫學，熱愛祖國，忠于人民，恪守醫德，尊師守紀，刻苦鉆研，孜孜不倦，精益求精，全面發展。

    我決心竭盡全力除人類之病痛，助健康之完美，維護醫術的圣潔和榮譽。救死扶傷，不辭艱辛，執著追求，為社會醫藥衛生事業的發展和人類身心健康奮斗終生！ ”

    ※※※

    死河上，數不清的阿飄正排著隊。

    鬼差正在維護秩序：“男左女右啊男左女右，人妖站中間?！?/br>
    “時間快到了的右拐去辦加急，不著急的就等等啊，別插隊別擠，不要著急投胎，投胎是看緣分不是看你排的隊靠前，不想投胎的別在橋上站著，去河里?！?/br>
    還有鬼差推著小車路過：

    “花生瓜子西瓜?！?/br>
    “可樂奶茶咖啡?！?/br>
    “一杯只要一億冥幣，一杯只要一億冥幣了?！?/br>
    看著這一幕的張海翔：“……這不就火車站嗎？”

    “差不多，現在死的年輕人越來越多，冥王那個老古董也會與時俱進了?！?/br>
    一旁的阿飄們本來正在排隊，看見張海翔，眼睛都亮了。

    “鬼醫大人，你也來了啊，真快啊?！?/br>
    “誒喲大人，你著急不，著急我們換個位置，我排的靠前?！?/br>
    蒙卿第一次來死河，眼睛亮亮的，望著這漂亮的景象。

    “真好看?！?/br>
    他感受著手中魔王軟軟的掌心，突然覺得自己的心跳的好快。

    “時清……”

    年輕道長忍不住叫出了聲，一轉頭，卻愣了。

    魔王正往地上放著個募捐箱，上面寫著幾個大字：

    鬼醫募捐。

    蒙卿不明白了：“時清，你做什么？”

    “做交換?！?/br>
    魔王抬手，一張契約到了掌心，再一抬手，這張契約就輕飄飄的飄到了鬼醫面前。

    “鬼醫，功德給我，我讓你復生?！?/br>
    張海翔睜大了眼，想也不想的點頭：“好！好！”

    “好就簽字?！?/br>
    他連忙顫抖著手，拿起了筆，在上面簽下了凌亂的字跡。

    時清收回了契約，滿意的看著上面那很醫生的簽名。

    “我可以讓你復生，但是你能繼續活多少歲，就要看你救過的病人愿意給你多少了?！?/br>
    他清清嗓子：“這邊，鬼醫募捐壽命了，被他救過的想捐的捐，不想捐的就當沒聽到?！?/br>
    張海翔緊張的守在一邊。

    他看著茫然的鬼臉們，在心底給自己打著氣，沒關系，一天也好，兩天也好，只要讓他回去多陪伴一下家人，怎么樣都好。

    那個小伙子率先上前；“我，一年，對不起啊張醫生，雖然說下輩子有點遠，但是那也到底是我，我就只捐一年了?！?/br>
    張海翔話都說不出來了，一個勁的點著頭。

    “一年夠多了，夠多了，謝謝你！”

    又一只鬼上了前：“我也一年，張醫生，要不是你，我肯定又得等，謝謝你?！?/br>
    “我半年，對不起啊醫生，我剛才去問了一下，鬼差說我下輩子只能活到四十八歲，我就少捐點了?！?/br>
    “我能活到九十誒，醫生，給你兩年！”

    “我一天，嗚嗚嗚嗚醫生我下輩子落地死，一共兩天分你一天?！?/br>
    張海翔一直在道謝，來一只鬼，就說一句謝謝。

    幾乎每個鬼都跟他說：

    “是我該謝謝你才對，要不是醫生，我哪里能有機會下來?！?/br>
    一個醫院的鬼有多少呢。

    時清湊到募捐箱面前。

    “夠了，再捐醫生就要活成老妖精了?！?/br>
    張海翔已經不知道該說什么了，他只能不停地鞠著躬。

    “謝謝，謝謝你們?！?/br>
    蒙卿就這么站在一邊，看著那個口口聲聲說自己是大魔王的時清搖晃著募捐箱，將壽命取出來放在張海翔身上。

    他的目光漸漸溫柔下來。

    死河上，四處飄著零星的光，比星河還要漂亮。

    年輕道長走過去，輕輕牽住了魔王的手。

    時清扭頭看他：“干什么？”

    蒙卿紅著臉，輕輕叫了一聲：“魔頭?！?/br>
    契約力量生效，他湊過去，在魔王白皙臉頰上落下了蜻蜓點水的一吻。

    ※※※

    “張醫生現在暫時沒有危險了，生命體征都很平穩，醒過來只是時間問題，嫂子，你再耐心等等?！?/br>
    張海翔聽著耳邊同事的話，緩緩睜開了眼。

    他望著天花板，愣了好半天，才喊了一聲：“爾爾……”

    妻子幾乎是立刻跑了過來，撲到了床邊：“海翔，你可把我嚇死了??！”

    “不會了，再也不會了……”

    張海翔艱難的動著手指頭，落在妻子發上，輕聲安慰她：“我們要一起活到八十五歲?！?/br>
    “說什么胡話呢你?！?/br>
    妻子冷靜下來了，抹著眼淚站起身，心疼的輕輕摸了摸丈夫的臉。

    “你看你，瘦了這么多?！?/br>
    “誒？你頭上怎么腫了？之前下手術室不是還沒有嗎？”

    張海翔努力伸出手，摸了摸額頭上的腫包，露出一個笑：“沒事，這么疼著挺好的?！?/br>
    “睡糊涂了你，疼著還好?！?/br>
    張海翔恢復的比所有人想象的還要快，第三天，他已經能在妻子的攙扶下，滿樓轉悠了。

    今天來的是婦產科，他有個師兄在這，張海翔等他下班。

    坐著坐著，突然聽到響亮的孩子哭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