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白天做事的費聿利，不管有沒有面對攝影師的鏡頭，都是一樣的言行。晚上，他會上天黎山小學教師宿舍樓的天臺等她，相互聊聊一天下來的想法……

    因為企業投資也是《美若黎明》需要向公眾呈現的一方視角，剛開始幾天費聿利大部分時間都面對鏡頭，偶爾背著鏡頭，他就靠著墻偷偷抽支煙。

    然后抽煙的時候，他給她發幾條消息。

    王垚和周媛媛訂了婚，每天如膠似漆地生活在一起，結果還要在王者群里說話，或直播他們的生活日常。懷孕的周媛媛雖然臨時終止了天黎山自愿者的工作，仍是心系《美若黎明》的拍攝情況，每天從官網保存圖片到了小群里直播。

    那么多照片，只有一張她和費聿利同時出境，那天是在魚塘現場方案設計，她和費聿利各站在水渠的兩側，明明現場她和他都沒有任何交流，照片里費聿利朝她側過頭，往她的方向直直地看過來。

    “好蘇啊，簡直是土偶劇拍攝現場?！币粡堈掌?，周媛媛已經腦補了霸總的魚塘情節。然而事實是，如果不是看到這張被攝影師抓拍的照片，艾茜都不覺得那天費聿利有看過她。

    十分默契，艾茜和費聿利都回了周媛媛一串省略號。

    “……所以還是朋友？”王垚問。

    繼續默契地，都不搭理王垚。

    事實只是無言（無顏）相告。

    ……沒錯，雖然她和費聿利都表明了想要重新在一起的想法，但兩人還是朋友，原因聽起來有些造作，因為——都沒有追求到對方。

    小燦出院了，回來這天費聿利剛好讓人從外面送來了一組投屏和音響設備，然后趁著空暇時間在學校廢棄不用的多媒體教室親自弄了一個多媒體“影廳”。

    專門為天黎山留守兒童和老師提供一個看電影的地方。

    明明接觸的次數和時間都不多，天黎山小學的孩子都很喜歡費聿利，他們要好地叫他費總哥哥，還邀請他參加即將到來的六一兒童節活動。

    晚上，她和費聿利同天黎山的孩子看了一場電影，結束之后，待孩子陸續離開，學校又快速陷入安靜；她和費聿利來到了教師宿舍頂樓天臺。

    今夜的風很溫柔，就像今晚一起看的電影名字，怦然心動。

    ……

    天黎小學教師宿舍樓的天臺，往上可以看到一片最為廣袤深遠的夜空，不過星空也有脾性，時而清冷時而熱鬧，比如今晚的星星特別多，像是都趕集似地出來營業；然后往下看，是一片低低矮矮的農民房子，天黎山的夜色無邊無際地籠罩著它們；遠處窗子里透出的燈光隱隱約約，仿佛寂寥地沒入烏墨色的深山之間……

    “或許以后的一天，天黎山的中年夫妻不再出遠門就能在這里靠勤勞和能力養活他們子女和年邁父母，在外的年輕人多了一個回家發展事業的選擇，上學的孩子回到家可以等來爸媽準備好的晚飯……”雙手放在天臺簡易的防護鐵欄桿上，費聿利身姿拓落挺拔地站著，對著眼前的天黎山說出未來的規劃藍圖，口吻愉快不缺穩妥。

    艾茜同樣愉悅地聽著，只是覺得……最近的費聿利都不像費聿利了。

    “當然，作為黎明生態村的投資企業，海逸看重的是長遠利益——畢竟資本是理性的?！辟M聿利話鋒一轉，再次看向她，悠悠說道，“只有把產業做好才能獲得更大的利益，用某人的話來說，但行好事也要有利可圖?！?/br>
    艾茜忍不住哼笑一聲，允許費聿利引用她的話了。

    “正所謂義以生利，利以平民，利益并重是中國商業文明傳統?！辟M聿利又道，頓了下，望向她強調一番道，“不過這話是孔子說的?！?/br>
    “你是不是還要說，一家企業若想要長久持續發展，一個真正有價值的優秀企業家，需要執行者有抉擇的魄力，高瞻遠矚的視野，以及勇于承擔社會責任?！卑缃酉沦M聿利的話，雙眸帶著細碎的笑意，在夜里如同月影投微波粼粼的湖面，言不盡意地褒獎一句說，“咱們費二總現在的思想境界可真高?！?/br>
    某人明明借著夸他夸她自己，因為這些大道理可不是他編出來的，而是某人之前忽悠他和王垚的“金玉良言”。什么是改變，他開始認可原本他覺得扯淡的廢話。

    莫名其妙，費聿利也忍不住哼笑一聲，同艾茜前面的那道哼笑如出一轍。兩個人相互喜歡的人，會變得越來越相似。這句話還真有它的道理。

    之前這些大義凜然的話，艾茜雖然覺得不切實際，但是任何理想都是在不切實際的假設之上。事實，她的確這樣認為。

    “我爸就是輸在沒有社會責任感。他是一個很聰明的男人，懂經營懂人性又有眼光，但是最終他還是輸了?！卑缰鲃釉谫M聿利面前提到跑路的艾純良，語氣平實清淡，如同投過去的目光平靜而深遠。

    “如果當年他有一點的社會責任，就不會淪落到那種地步……”口吻客觀地感受到任何的唏噓，只有真的放下才有這樣的表述。

    費聿利覺得北京的時候危城說的沒錯，艾茜對她父親的事情真的放下了。以前他和艾茜也談企業經營問題，艾茜別說提起她爸爸，連鹿城都很少提到。

    是的，艾茜放下了，才在今年開春決定給艾純良設立一個衣冠?！咧谐鯌倌杏盐哼h江之前聯系她說在一起走私案件調查卷里看到艾純良名字，明明覺得不太可能的事她還是抱有想法，后來發現只是重名的誤會，她覺得自己好像又舒了一口氣。

    她原本一直是恨艾純良的，恨他不告而別，當她對他淡忘得連恨都無影無蹤，都不知道如何面對有關于艾純良的消息和事實。曾經她一直糾結艾純良離開那晚對她說了什么話，她明明記憶沒有出錯卻完全想不起來；關于此事她還咨詢過她的英國讀研時的心理學教授，她教授專注夢境和心理的研究，告訴她會有這樣情況很大可能是她放不下的心結變成了一個潛藏在她大腦潛意識的夢境。

    因為不是事實，她才會什么都記不得。

    她原本并不認可這樣的分析，直到在危城這里看到了同樣的情況，比如他曾經一直記著的事情并不是事實。

    “這個社會更多是像我爸那樣的土老板很多，用我爸的話來說，人生就是一場賭博，就算輸的一無所有也有翻盤的機會。大概就是他說了這樣的話，我覺得他不可能真的死了，他肯定等待時機準備重頭再來?！?/br>
    “茜茜……”

    “直到去年我們分手，我突然想明白一件事，不是我爸不會認輸，而是我自己不死心。我無法接受他真的離開了我，就像分手之后，我不甘心你對我的感情也沒有堅固到非我不可?！卑缁貞M聿利投來的目光，神情一緊，然后自嘲又痛快地說，“所以，你跟我說分手的時候我就答應了?！?/br>
    同樣，費聿利心理一緊，然后同樣感受到一份痛快。

    “茜茜，你能這樣想我真高興，就像我同樣猜測過你對我的感情有沒有堅固到非我不可?！辟M聿利說。

    有些話明白歸明白，用寫信的方式說出來和這樣面對面真情吐露是兩回事。因為此時此刻，他和她說出這樣的話的時候都拿掉了自己身上的驕傲和理性。

    不是因為相愛，而是想愛，他和她都變得不再計較。

    “所以，費聿利，如果你真的想好了，我想你再說一次交往那晚對我說的話?！卑玳_口道，迎著舒爽的夜風聲音字字清晰地落在費聿利的耳里。

    費聿利唇角自然而然地上翹，交往那晚他說過很多話，所以艾茜想聽的是哪一句？

    他低了低頭，舌頭在口腔打著轉繞了一圈，他將放在風衣口袋的左手拿了出來。他突然有些遺憾自己不能像魔術師那樣當場變出一個求婚鉆戒……當然他也不想自己的求婚這般簡單，這般順勢而為。

    “艾茜，如果我要給你一個家，你愿不愿意住進來？”好久之后，費聿利面容沉靜，聲線低沉，眼神溫柔地再次說出當時他即興而出的問話。

    不同的是，比起當時的隨性而言多了一份計劃之后的明確和篤定。

    同樣是……答應，艾茜的回答也比起之前純粹的感動和期盼，多了一份思量之后的堅定和真誠?！百M聿利，那我們一起好好努力吧！”艾茜給予最為正式的回應。

    同樣一個家，是他給她的，也是她給他的。

    嗯，所以我們都成功地追求到對方了，是嗎？費聿利微微低下頭，用眼神示意地一問。

    等會風說是就是嘍。艾茜抬著眸說，壓著聲音，壓不住語氣里的愉快和輕俏。

    那風怎么說……

    風說……

    “我愛你?！?/br>
    一句表白始料未及地從艾茜嘴里說出來，然后回應她是費聿利難以克制的擁抱和深吻……

    ……

    噢，聽到了。感謝風，他也終于得到這句話了。

    第142章 142 六一匯演

    清早的陽光填滿了木板窗的細縫，艾茜還沒有起床就被費聿利的一通電話叫醒，從手機聽筒里傳來的聲音可以感受到他應該也是剛剛醒來，原本清潤的嗓音多了一絲男性粗糲的暗啞。

    “醒了……茜茜公主?！眮碜阅橙说慕行逊?。

    對于茜茜公主這個外號，艾茜在讀書時代是不喜歡的，有種故意給她戴高帽且取笑的意思。只是最近頻頻被費聿利稱呼，她居然聽著還蠻順耳的。

    昨晚她和費聿利重新確定了關系，只不過正式像男女朋友那樣公開交往還需要等天黎山的公益活動結束。

    她和費聿利在天黎山有著不同的身份，雖然沒有規定企業代表和公益代表不能戀愛，但是她和費聿利的言行時不時都有攝影師記錄，網友的眼光又那般犀利，如果真的曝光了免不了被議論，原本光明磊落的關系多了揣測就變得不一樣。

    何況真曝光在網上，是成千上萬的揣測。

    今天是周五，剛好也是六一兒童節，天黎山小學組織舉辦了六一匯演，雖然場地簡陋，就在cao場前面搭了一個臺，但是這次匯演全程有攝影師拍攝記錄。只是天黎山只有六個班，一個班出一個節目，一共是六個節目，但是節目單上有十二個節目。

    其中三個節目來自天黎山小學老師，比如張坪的吉他獨唱。

    還有兩個來自公益團隊的大合唱和詩歌朗誦。

    最后一個表演節目，屬于企業代表。節目內容最后一天才確定，來自海逸集團天黎山項目前期考察負責人費聿利的獨唱歌曲——《愛》。

    在她和費聿利剛相熟的那陣子，費聿利曾在她開的老寶來聽到存在車載sd卡里的這首老歌，還冷嘲熱諷的說什么三年一代溝，他和她的代溝卻有三十年，隨后輕輕跟著曲調哼唱起來。當時她對費聿利的嘲諷嗤之以鼻，卻也在心里承認費聿利唱歌還蠻好聽的。

    結果今天天黎山小學六一匯演，他要上臺演唱這首經典老歌。她昨天就問他不嫌棄這首歌太年代了？費聿利笑悠悠回她：“我都跨過了我們這條溝，還有什么年代感?！?/br>
    扯屁！

    天黎山小學坐落在天黎山的山坳里，曾經得到資助過的天黎小學擁有嶄新的教學樓，cao場雖然還是綠草地，周圍是郁郁蔥蔥的銀杏樹，深綠點綴著淡綠。艾茜一不會跳舞二不擅長唱歌，就不上臺獻丑了。原本公益團隊選她上臺詩歌朗誦，只是她在表達上一向情緒匱乏，以前上學的時候她最怕看到語文課本后面有感情朗誦全文或全詩這樣的話。

    所以這次六一活動里她負責給上臺表演的孩子化妝。她坐在cao場位子的最前面，需要化妝的孩子依次排著隊，一個個像是小兔子一樣蹦跶來蹦跶去；費聿利就坐在她旁邊，他個子高，屈身坐在學生椅上，一雙長腿無處放置地往前伸，身上穿著年輕的polo衫和牛仔褲，頭發涂了一點發油往后撥，樣子更顯得勁秀清雋。

    全程他面上掛著笑，眼睛放著愉快的光。時不時，打趣幾位調皮的男孩子，惹得周圍的女孩子掩嘴偷笑。王垚之前這樣說過費聿利，如果費二愿意他就是男女老少通吃的類型。是啊，艾茜轉過頭看了眼旁邊人，比起之前的他，現在的他對人對事都多了一份親切。

    凌厲和親切兩種完全相反的氣質在費聿利這里融合成一體，讓他整個人多了一份收斂，也多了一份嚴肅，不像之前那般年輕氣盛，隨心所欲。

    “艾jiejie，你給費總哥哥也化個妝唄！”被取笑的小燦同艾茜提議。艾茜望了望費聿利，費聿利微笑地看向她，回答小燦說：“可以啊，只要你們的艾jiejie愿意?！?/br>
    艾茜：……她有什么好不愿意的。

    只是費聿利這張臉，真沒有好補充的，唯有兩道濃眉底下長了少許雜毛，稍微修剪一下就好。他眼睛本就長得狹長秀氣，搭配細密粗黑的長睫毛，陽光底下睫毛搭著眼窩，留下兩片淡淡的影子。

    “好了嗎？艾jiejie……”費聿利抬了下眼皮問她。

    艾茜還沒有好，結果因為費聿利突然的小動作，她握著的修眉刀片在他眉峰留下一道小小的口子。

    艾茜：“……”

    傷口太小費聿利也沒有感受到疼痛，反而美滋滋地從一個女孩子手里拿過鏡子照了照，看到留下的一道血紅，停頓半秒，哼了哼氣說：“看來你們的艾jiejie是嫌棄我長得太帥，故意給我毀點容?！?/br>
    艾茜更是：“……”

    天黎山小學的六一匯演沒有外面學校精彩，不過不管生在哪兒，每個人都渴望得到屬于自己的舞臺，天黎山小學的孩子們也一樣，這是他們難得登臺表演的機會，更加雀躍且用心地對待這一次上臺的演出。

    因為宣傳需要，天黎山的六一匯演除了有電視臺的攝影師全程拍攝，還會在官網現場直播。時代在變，現在的公益扶貧方式跟以前也不一樣了，事實真的弱勢群體，解決他們問題的第一步就是被真實地看到他們的樣子，聽見他們的需求。

    輪到費聿利上臺了，上臺之前他將手機塞到了她手里，最近他在天黎山孩子這里累積了高人氣，加上仗著一副好面容，他一上臺就等到了孩子的熱烈呼喚。

    臺上的費聿利嘴角兀自帶笑，保持著矜貴又瀟灑的帥氣，只是舞臺太過簡陋，上臺的他不像是企業代表，更像是鄉村青偶代表。艾茜將視頻發到群里，群里的王垚震驚費聿利居然會屈尊降貴在這樣簡陋的臺上唱歌，畢竟曾經的他傲慢到不到全國性的舞臺是不可能請到他上臺獻唱……

    那不是傲慢，是臭屁！

    隨著音樂響起，費聿利準備開唱了，結果比他聲音更快響起的是他的手機。費聿利的手機在她這里，艾茜拿出手機看了一眼，來電顯示顧桂英。

    再次確定關系的時候她和費聿利說要一起努力，其中就有家庭方面的努力。只是越是這樣，她越不好替費聿利接聽電話。

    震了好久的手機終于安靜了，艾茜莫名呼了一口氣，臺上費聿利唱得正高興，眼神更是興味十足地朝她投來，她面上忍不住笑意，然后舉起自己手機給費聿利錄制一段視頻。

    就在她視頻錄制一半時，手機又響了。

    一個微信電話直接進來。不是費聿利的手機，是她的。

    不過來電的人，都是顧桂英。

    第143章 143 盡快回來

    “艾小姐，請幫我聯系一下費聿利，我有事找他?！?/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