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
思及此,喬宇頌突然意外地啊了一聲。 “怎么了?”宋雨樵抬頭。 喬宇頌訕訕地笑,說:“后知后覺,你已經是可以喝酒的年齡了?!?/br> “什么鬼?!彼斡觊月犃T皺眉,隨即淡淡地笑著,搖了搖頭。 喬宇頌想:這話說著不算錯,畢竟他們分別的時候,宋雨樵才十四歲?,F在他二十七,他們久別的時間險些就比他們相遇前的時間更長了。 他在宋雨樵十四歲時認識他,過了十三年,是不是要重新認識一次? 喬宇頌打開另一罐啤酒,想了想,問:“你現在,常常有應酬嗎?” “沒有,今晚是以前的老師想一起吃飯,所以答應了?!彼斡觊越忉尩?,“以前是析大的老師,現在在靜大的一所學院當院長?!?/br> 他不想讓宋雨樵知道,自己已經通過電視新聞,了解了一些他的近況,他想從頭問起。 “你……一直在析津?”喬宇頌有意套話。 “沒。在析大呆了兩年,后來拿到offer,就到美國去了。期間一直在那邊學習和工作,兩年前回國的。一回國就進了casa,如果沒什么大意外,應該會在那里干個至少十年?!彼斡觊哉f完,聳了聳肩。 他還是和以前一樣,說起自己的事,永遠輕描淡寫,好像都不值得一提??墒?,那些卻不是尋常人能夠做到的。正在喬宇頌心生感慨時,忽然聽見宋雨樵問:“你呢?” “我?”喬宇頌的心底下意識地抵觸。 宋雨樵點頭,問:“嗯,這些年?!?/br> 自己的經歷和宋雨樵比起來,根本不足道,但總要說的,否則還能說什么?“我……當時不是沒考上本科嗎?”喬宇頌困窘地笑了笑,“后來去潭州職院讀工商管理。其實,我也不知道學那個干什么。不過,事實確實是什么都沒學到,在那里,沒什么人真的讀書。畢業以后,在披薩店打了一年工。也算是個意外,有一次聽朋友說秣工的成教有一個空乘專業,只要是高中畢業都能報考,我就去報了。其實我算特別幸運,報了那次就考上了,而且那年北航有定向培養的指標。所以,我畢業以后就分配到北航來了。先前在析津的總部,最近才申請調到錦蓉去?!?/br> 宋雨樵沒想到這十幾年他經歷了那么多,而這些,都是當初的自己完全沒有想象到的。忽然間,宋雨樵覺得當年的自己特別的愚蠢、幼稚和膚淺。 不知道宋雨樵想到了什么,喬宇頌看見他的眉頭輕蹙,低頭沉默,想了想,說:“早知道不申請調崗了?!?/br> 聞言,宋雨樵抬頭。 他苦澀地笑了笑,見到宋雨樵的笑容里同樣有遺憾的意味。 第13章 七號臺風5 手中的啤酒罐透著涼意,因喬宇頌掌心里的溫度,化為清水,滴在地毯上。 他的頭微微低著,先是對著地毯發呆,很快,余光又瞄見了宋雨樵的雙腳。 宋雨樵穿著酒店的拖鞋,腳踝清白,喬宇頌忍不住往上瞟,他的小腿看起來修長有力。 真是長大了——面對二十七歲的宋雨樵,喬宇頌頻頻地使用這樣滑稽的形容。這雙腿比起小時候,肌rou厚實了一些,雖看著還是瘦的,但起碼不像小時候那樣,細長得像竹竿了。 宋雨樵的大腿在浴袍下若隱若現,喬宇頌不敢將目光再往上搜尋,垂下眼簾,喝了一口冰涼的啤酒,冷卻浮動的心。 喬宇頌覺得自己不清純了——這是廢話,自己說出口甚至矯情。不過,當年他面對宋雨樵時,想的是如果能牽他的手會怎樣,如果能親他的臉頰會如何。 但現在不是。 難道是因為已經談過戀愛、經歷過情事的關系嗎?在噼里啪啦的雨聲中,宋雨樵穿著雪白的浴袍坐在沙發里,喬宇頌面對著他,心里想的是那些夢,想的是他的后背是否瘦得能看清背脊,想的是他的乳尖是什么顏色…… 喬宇頌吁了一口氣,在心里苦澀地笑了笑。 這時,宋雨樵的手機響了。 喬宇頌看了看手表,還有十分鐘零點,他驚訝地看向宋雨樵。 “是提醒睡覺的鬧鈴?!彼斡觊哉f著起身,拿了手機,關閉鬧鐘后重新坐回沙發里。 喬宇頌愕然,局促地笑道:“是很晚了?!?/br> “嗯?!彼斡觊源蜷_手機里的旅游app,在搜索框內搜索這家酒店的名稱。 不是只有鬧鐘嗎?喬宇頌看他一直面對手機,想知道他在做什么,又不方便問。想了想,喬宇頌故作輕松地說:“這床挺大的,你要是不介意,今晚我們可以一起睡?!碑吘?,這是目前的狀況下,唯一能做的選擇了。外面的雨很大,宋雨樵的衣服又送去洗了,怎么還可能離開酒店呢? 不料,宋雨樵卻道:“沒關系,我在這里開一間房,晚點兒去客房部辦入住就行?!?/br> 聞言,喬宇頌的心往下一沉,問:“你剛剛在訂房間?” “嗯?!彼斡觊哉f著,把用完的手機放在沙發扶手上。 “這樣……”喬宇頌忍不住失落,但很快又笑說,“這樣也好。我怎么沒想到呢?其實挺方便的?!?/br> “嗯?!彼斡觊渣c頭。 喬宇頌舔了舔抿起的嘴巴,盯著啤酒罐黑洞洞的口子,仰頭一口氣喝了小半罐。 宋雨樵看著他脖子上揚的線條,喉結在上面竄動。等喬宇頌喝完,他也移開了目光。 “這幾年,你?;卦捞羻??”宋雨樵問。 “不?;厝?。干我們這行,其實還挺忙的。岳塘又沒有機場,要是有,可能回家的機會能多一些。對了,你吃薯片嗎?我買了薯片?!眴逃铐炚f完起身。 “不用?!彼斡觊钥此纳碛耙活D,聲音放輕了些,“晚餐吃得多,現在沒胃口?!?/br> 喬宇頌給他拿了一瓶水,放在茶幾上,說:“口渴嗎?喝點兒水吧。我看啤酒你沒怎么喝?!?/br> 宋雨樵看了看手中的啤酒罐,微微笑了一笑。 還聊些什么呢?在過去和現在之間,喬宇頌選擇了現在。他問:“晚餐吃什么了?” “湘菜?!彼斡觊韵肓讼?,說,“其實也沒怎么吃?!?/br> 剛剛不是說吃得多嗎?喬宇頌不解。 宋雨樵問:“你呢?晚餐?!?/br> 經他問起,喬宇頌回想一番,不由得愣了愣。在宋雨樵疑惑的目光中,他靦腆地笑道:“我沒吃,忘了?!?/br> 宋雨樵詫異道:“忘了?” “嗯?!彼缓靡馑嫉負狭藫夏橆a。真的,先是等宋雨樵聯系他,再是等著晚上的見面,喬宇頌從頭到尾都沒有想起還有晚飯這件事。 宋雨樵關心道:“沒關系嗎?不吃晚飯?!?/br> “沒事,我不餓。其實,讓我吃,我也沒什么胃口?!毙乃既趧e的事情上,哪兒還有胃口吃東西?喬宇頌這么想著,突然想起剛才宋雨樵說的話,心跳亂了幾拍。 可他不敢問一個究竟,只因與此同時,他自己得交代一個究竟。所以只能帶著讓他沾沾自喜的猜測,不了了之。 宋雨樵半信半疑地看了他幾秒鐘,低頭喝啤酒。 “不然你還是喝水吧。晚上應酬,不是喝了酒?”喬宇頌越想越覺得給他買啤酒是個錯誤,猶自心疼。 “沒關系,我沒那么容易醉?!彼斡觊詥?,“聽宋雁說,那天在飛機上,你沒有馬上認出她?” 沒想到他換了這個話題,喬宇頌啞然片刻,赧然笑道:“對,因為她和以前比,變了很多?!蹦睦锵袼??沒什么大變化,還是那么冷漠。 那天從宋雁那里得到喬宇頌的電話號碼后,宋雨樵曾試圖通過通訊軟件添加他為好友,可惜喬宇頌和他一樣,把相關的搜索功能關閉了。宋雨樵也考慮過是不是給他發一條信息試試看,但終究因為不知道要說些什么,所以一直沒做成。 “她現在在析津工作?”喬宇頌問,“你們一直聯系著,還和以前一樣是好朋友?” “嗯。她在析津第三醫院的精神科上班。不過因為她有全科的資格,所以每年都和自己的一些醫生朋友回岳塘開義診。你們遇上那天,她剛義診結束,要回析津?!彼斡觊越忉屨f。 喬宇頌聽得有幾分神往,忍不住道:“真好?!彼傅募仁撬窝忝磕昊乩霞伊x診的事,也是他們倆一直有聯系的事。 這是不是從一開始就決定了呢?當年他們在同一所補習機構上課,宋雨樵和宋雁讀的都是不但不需要學費,還能得到“獎學金”的學霸公益班,而喬宇頌卻要因為在尖子培優班,付高昂的學費。結果,高中畢業后,從前在一個班上的宋雨樵和宋雁一直聯系著,而他如果沒有那么幸運,沒有那么多偶然,就連宋雨樵在哪兒都不知道。 “我已經很多年沒回岳塘了?!彼斡觊耘伺彀?,“聽宋雁說,啟行已經從原本的地方搬走了?!?/br> 喬宇頌聽罷吃驚道:“搬走了?搬到哪里去了?” 宋雨樵同樣驚訝,問:“你不知道嗎?搬到高新區了,在高鐵站前路。規模擴大了很多,起碼有原先的三倍。大概在五年前搬的,宋雁回去時發現,告訴了我?!?/br> 五年前搬走了……喬宇頌這五年也曾回去過幾次,但都沒有機會去原本的啟行看一看。原來,早在他沒留意的時候,曾留下那么多記憶的地方已經不復存在了。 “那原本啟行在的那個地方,現在做什么用了呢?”他去年才回過一次岳塘,這問題問多年沒回去的宋雨樵,喬宇頌有些慚愧。 那次聽宋雁說啟行已經搬走后,還在國外的宋雨樵通過衛星地圖,搜索了原本啟行所在的那條街道。他回答說:“舊城改造,那一片都改作政府安居工程使用了?!?/br> 已經和當年完全不一樣了。喬宇頌失落地想。 半晌,喬宇頌提起精神,開玩笑道:“話說回來,宋雁和以前比,真的差太多了。我完全想不到她會變得那么有女人味!” 宋雨樵聽罷眉尾動了動,問:“你確定?” 見狀,他撲哧一笑,說:“起碼,看起來是吧?外型上?!?/br> 宋雨樵不置可否地聳肩。 想到宋雁如今的模樣,喬宇頌唏噓道:“當年的自己,目光真是短淺。以前哪里想得到她會成為醫生呢?她這個人,總是粗心大意的,醫生又是那么需要細心和耐心的工作。反正,她從前是個‘假小子’,不是嗎?現在卻打扮得那么嫵媚,妝還化得特別好?!?/br> 他的話讓宋雨樵想起宋雁那句“我變美了很多么”,忍俊不禁。 “對了,她結婚了嗎?”喬宇頌好奇地問。 看著他亮晶晶的眼睛,宋雨樵微笑道:“嗯,結過婚?,F在孩子四歲了?!?/br> 喬宇頌簡直無法想象當年那個把頭發剃得比男生還短的宋雁居然成為了某個人的妻子,正如他想象不到,怎樣的人和宋雁在一起才合適呢?“真的嗎?”喬宇頌忍不住追問,“他老公是哪里人?做什么的?” “是電視臺的記者?!彼斡觊哉f完,發現喬宇頌好像沒留意他的某個用詞,補充道,“但是,他們兩年前離婚了?,F在孩子在岳塘和姥爺姥姥一起住,這也是為什么宋雁每年都會回去?!?/br> 喬宇頌的興趣正濃,沒想到宋雨樵突然說這個,不禁愣住。他忽然想起剛才宋雨樵說的是宋雁“結過婚”,所以,現在是單身了。 “這樣……”突然間,喬宇頌不知道該不該追問下去。這是別人的八卦,如果是好事或趣事,當做談資或許無妨,可想到畢竟是坎坷的經歷,喬宇頌不得不遲疑。 “看來,大家都經歷了很多,也變了不少?!眴逃铐炏胫@些年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喃喃道。 宋雨樵看他神色黯然,問:“變了很多嗎?” “嗯?!彼c頭,忽然意識到自己表現得太多愁善感了,笑道,“就像你。你以前才到我這兒,但是上午在飛機上,我差點兒撞你的臉了。你高了不少?!?/br> 喬宇頌一邊說,一邊用手比劃著。 宋雨樵皺眉,道:“我以前哪兒有那么矮?” “是真的?!笨此^真的模樣,喬宇頌忍不住笑。他起身重新比劃了兩下,說:“到我下巴這兒,連一米七都不到吧?” “神經,你現在有多高?”宋雨樵說著站起來,走到他的面前。 不知道是故意還是偶然,宋雨樵的步子邁得大,才兩步就來到喬宇頌的面前,險些又撞著他的臉。 突如其來的接近讓喬宇頌感到一陣暈眩,他的心猛地向上提,險些從嗓子眼里跳出來。 宋雨樵面無表情,所以他的五官和皮膚都顯得那么完好,喬宇頌看不到他眼角笑紋的痕跡,也看不到鼻翼上的毛孔。 宋雨樵的唇紋很淺,喬宇頌垂眸看他的嘴唇,只覺得特別暈。 過了兩三秒鐘,喬宇頌想起自己應該呼吸,緊張地回答:“一米八五?!?/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