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
這雖然冠名為see所的食堂,其實全院的飯卡都能刷。由于餐品豐富,很多其他部門的職工都到這里吃飯,在這里用餐的不只有see所的人。 不過,依然有人能認出宋雨樵。 宋雨樵拿著餐盤排隊選餐的過程中,遇上好幾個人向他打招呼,一口一個“宋主任”,有時宋雨樵還沒能認出是誰,對方已經離開了。 距離午休時間結束還有一個小時,對宋雨樵而言,吃一頓午飯綽綽有余。 他在美國留下的習慣,午餐吃得十分簡單,十分鐘內完全能夠搞定。眼下,宋雨樵的當務之急,只是找到一個空座位坐下而已。 宋雨樵瞧準了窗邊角落的一個位置,正往那里走,忽然聽見有人在身后喊:“小樵!” 聞言,宋雨樵停下腳步,厭惡地閉了閉眼睛。 他不用回頭也能知道誰這么叫他,全單位只有顧晦之一個人敢這么叫。 宋雨樵轉身,幽幽地看著他走到自己的面前,沉聲道:“說過以后不要再這樣叫我了?!?/br> 顧晦之面上一僵,窘促地笑了笑,說:“我忘了?!?/br> 他同樣端著餐盤,也是才來吃飯的樣子。不過,宋雨樵無意和他一起吃飯,于是先留在原地和他交談,問:“什么事?” 宋雨樵的冷漠無疑讓顧晦之的面上掛不住了,他臉上故作熱忱的笑容褪去,說:“既然碰到了,一起吃吧?!?/br> “不了,我想一個人吃,正好有些事情要考慮。再見?!彼斡觊哉f完扭頭便走。 “小樵,”顧晦之立即跟上,對上他冷酷的目光,立刻道,“對不起。雨樵,我們談一談吧?好不容易任務告一段落了,大家都有時間?!?/br> “告一段落不就是沒有結束嗎?科技永遠在進步,科研永遠在爭分奪秒,沒有盡頭。哪兒來的時間?現在是午休時間,工作上的事,等上班以后再說。工作以外的事,我和你沒什么可談的?!彼斡觊钥觳酵莻€空座位走,無奈被顧晦之耽誤這么幾分鐘后,空座被搶占了。 宋雨樵沉了沉氣,只好另外找座位。 “我們到樓上去吧?!鳖櫥拗ㄗh道。 宋雨樵正打算上樓,但他不想和顧晦之一起。他不答,兀自往樓梯的方向走,余光仍瞄見顧晦之跟著自己。 宋雨樵這幾天來的后悔在此時達到了巔峰,他后悔那天整個控制室歡呼成一片海洋時,顧晦之抱他,他沒有當場拒絕。 顧晦之是出于什么目的,他不想揣測,但他本人僅僅是因為目標實現,激動得難以自禁而已。 興奮勁兒自然不會馬上過去,不過接踵而來的工作讓宋雨樵迅速冷靜下來。 等過后有人問起他和顧晦之的情況,提起在控制室里發生的一幕,宋雨樵才后悔得后知后覺。 那時他的態度可能給了顧晦之某種錯覺,以至于兩人還在西部城時,顧晦之又開始找他,直到回了院里,還不罷休。 “顧主任,”宋雨樵煩不勝煩,回頭道,“您能不能別再跟著我?” 顧晦之愕然,隨即皺起眉頭,直截了當地請求道:“雨樵,上次是我不對。那只是我隨口說的,你知道,我有時候氣昏了頭,就會口不擇言。那只是失誤而已,我不是真心要和你分手,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吧?!?/br> “‘失誤’?那就是不夠精確了?”宋雨樵以為自己能夠冷靜,但顧晦之提起舊事,他的氣馬上來了,“愛得不夠精確,還在一起干什么?” 顧晦之哭笑不得道:“honey,談戀愛不是搞科研,你別生搬硬套行不行?” “不好意思,我只談過這一場戀愛,沒有經驗參考,只能生搬硬套?!彼斡觊岳浔鼗卮?。 “行、行,你說什么都行,你說的都對?!鳖櫥拗f話時,嘴角掩飾不住笑意,“總之,上次我是氣昏頭了才亂說的話,你別放在心上,好嗎?” 宋雨樵逼視著他的眼睛,說:“但這已經不是你第一次沖我喊‘分手’了,顧晦之。我原諒過你一回,你還來第二回 。要是我再原諒你,就顯得我太賤了。第一次是‘失誤’,這一次也是,你知道兩次‘失誤’是什么嗎?是‘錯誤’。你都三十二了,敢說還不敢認嗎?從一開始我就表明過態度,我愿意和你一起經營這段感情,但是也不怕和你分手。但是你呢?你有好好珍惜嗎?行了,我不想再和你討論已經結束的事了。別再纏著我?!?/br> “honey,”顧晦之快步跟上他,“說到底,這次也不完全是我的錯吧?如果不是你要去相親,我至于和你說那種氣話嗎?我……” 他的話沒說完,宋雨樵就直接把餐盤里的食物倒進一旁的潲桶,餐盤也丟進回收區里。 顧晦之面色發白,費力地咽了一口唾液。 “我是去相親了,但后來成了嗎?我不是偷偷去的吧?我為什么去,不是早和你說清楚了嗎?我問你,要是你奶奶快死了,就指望著自己閉眼前,你能去相一回親,你去不去?”宋雨樵知道顧晦之的祖父母均已去世,所以這么說,“去之前說你能體諒,回來你跟我翻臉,現在又說那只是一時沖動。你什么時候能穩重點?算了,我也不指望你謹慎了,反正我們完了。別再為這事纏著我,我可不想找到書記那里,讓單位出面解決?!?/br> 顧晦之本還要跟著宋雨樵,直到他說出最后一句,才不得不停了下來。 相親前,宋雨樵mama的原話是“讓奶奶閉眼前放心,知道孫子沒有走彎路”,所以宋雨樵答應了。 那天的場面在宋雨樵看來很滑稽,從見面到吃飯,再到道別,身為介紹人的表嫂全程舉著手機跟拍,為在病房里的宋奶奶做直播。 這無疑給女方留下難以啟齒的印象,宋雨樵從頭到尾都十分佩服那姑娘的涵養,沒有當場翻臉。 相親的直播結束后的第三天,宋雨樵的奶奶在重癥病房里搶救無效去世,享年八十三歲。 宋雨樵和那個姑娘自相親那天后,再沒有聯系過,包括表嫂在內的家里人也不多做詢問。 一家人的心思全記掛在老人的身上,相親更像是一場沖喜,可惜沒有成功。 宋雨樵去西部城前,好不容易請到兩天的假,回老家參加奶奶的葬禮。 一些不認識的親戚見到宋雨樵,流淚惋惜之時,不少措辭是遺憾奶奶沒能見到孫子結婚。 宋雨樵同樣遺憾,只因奶奶在辭世前,沒能看見自己唯一的孫子在電視里被稱為“英雄”。 在新聞報道中,宋雨樵和他所在的團隊,為國家、為人民做了非常大的貢獻,可惜在他人丁稀薄的小家里,他沒能達成奶奶最淳樸的愿望。 父母早已放棄要求宋雨樵結婚。人們常說,兒女的成就是父母最大的自豪和驕傲,但其實有時候,兒女的成就越大,父母越卑微。 早在宋雨樵出國以前,他就感覺得到,父母認為自己管不了他了。任何事情,宋雨樵越是能夠自己做主,父母就越不敢置喙。那時,他才十六歲,只身遠渡重洋,留學深造,母親除了讓他多注意身體以外,再無其他。宋雨樵的“其他”,他們早已插不上嘴。 顧晦之是在宋雨樵的奶奶去世那天,對宋雨樵提出的分手。 當然,顧晦之當時不知道宋奶奶去世的消息。宋雨樵不假思索就答應了他,反倒讓顧晦之措手不及。 后來他們都去了西部城,忙于任務,無暇再顧兒女私情。 直至現在,宋雨樵還沒有把和男友分手的消息告訴父母,他覺得沒必要,說與不說都不能改變什么,就像當初他們開始交往,宋雨樵也沒有給父母打招呼一樣。 宋雨樵十四歲北上求學,從那時起,就和家里鮮有聯系。 每周他和家人只有一通電話,通話的時常不會超過三分鐘。 宋雨樵的mama周美琪曾經直截了當地責備宋雨樵是個沒心沒肺的人,說就算不是親生的孩子,也不至于如此。但這無濟于事,宋雨樵在人情世故方面,依然如常的寡淡。 不過,因著奶奶的去世,宋雨樵回家參加葬禮,又和家里的親戚們有了聯系。 宋雨樵被拉進一個家族的群組里,他將群組信息設置為“免打擾”,隔幾天打開一次,總能看見近百條信息,其中,沒有任何一條和他有關。 被顧晦之耽誤了吃飯,宋雨樵只能在單位的便利商店里買兩個三明治填飽肚子。 宋雨樵向來沒有什么關系親密的朋友,近幾年來,和他關系最為親密的人,是顧晦之。 現在兩人分手,宋雨樵就變回形單影只的一人了。但他習慣如此,一點兒也沒覺得有什么不適應。 這樣的習慣反而顯得諷刺,畢竟他此前已經和顧晦之交往三年了。 宋雨樵在辦公室里,一邊吃三明治,一邊寫總結。 忽然,他的手機里收到一條信息,是顧晦之發來的。 顧晦之:宋雨樵,你說你用心經營了這段感情,可是你回想一下,這是真的嗎?哪怕只是一次也好,你在這段感情里,曾經主動過嗎?交往是因為我主動,分手也是我。對我的感情究竟有多深,你心里清楚得很,如果我不說分手,你是打算一輩子和我耗著吧?雖然分手了,但我還是送你一句話,你這么薄情寡義,永遠以自我為中心,最終會什么都得不到的。 第4章 在云里4 顧晦之是宋雨樵的第一任ex,宋雨樵不知道在分手以后,突然被ex教做人,應該給予怎樣的回應才算正確。 為免顧晦之的訓導繼續,宋雨樵對此只是付諸一笑,轉而打開手機里的視頻監控軟件,看看天天在家干什么。 果然,那只肥貓又在吃。 宋雨樵盯著坐在飯碗前吃飯的奶牛貓看了十分鐘,看得累了,貓還沒吃飽,索性退出軟件。 很巧,宋雨樵才觀察貓咪完畢,貓咪的主人就找上門來了。 宋雁發來信息問:學霸學霸,我的女兒怎么樣了?(*^__^*) 宋雨樵回答:快肥死了。 宋雁:Σ( ° △ °|||)︴你為什么沒有陪她做運動?怎么當人家叔叔的? 宋雨樵:我是人,它是貓,不存在跨種族的親情。 宋雁:就知道你是這種人!╭(╯^╰)╮喂,上星期我在電視上看見你了!人模狗樣的,裝得還挺像!采訪你的記者小jiejie漂亮不? 宋雨樵:忘記了。 宋雁:(⊙o⊙)…果然是你!對了,我問你,你去西部城那幾天,把天天也帶去了? 宋雨樵:可能嗎?寄養在寵物醫院,每天60元,回來記得給我報銷。 宋雁:你?。?! 宋雁:算了,是我眼瞎,非得讓天天跟著你,以為她和科學家住,會變得聰明一點。 宋雨樵:可惜了,還是一樣蠢。 宋雁:╰(‵□′)╯我明天就能回去接我女兒了! 讀罷,宋雨樵驚訝地挑了一下眉,問:你義診結束了? 宋雁:啊。明兒下午六點半到,你來接我不?o(n_n)o~ 說不定,真是顧晦之教做人的信息起了作用,宋雨樵想了想,答復說:行。 宋雁:哇塞!這是千年鐵樹開了花呀!☆_☆ 宋雨樵:客氣,都是小事。你就在到達口等到天荒地老吧。 宋雁和宋雨樵冠有同樣的姓氏,導致不少知道兩人相熟的人認為他們是親戚,甚至有人以為宋雁是宋雨樵的jiejie。 有這樣的想法不奇怪,畢竟,以宋雨樵的個性,除非是天生自帶的親屬關系,否則確實很難想象他和某個人成為這種插科打諢的朋友。 不過,宋雁還真不是宋雨樵的jiejie,兩人也不是親戚。 兩人認識的時間很早,可以追溯到十三年前,兩人都沒上大學的時候。 他們都是岳塘人,宋雨樵去補習班上課的時候,宋雁已經在那里讀了兩年。 和宋雁不一樣,宋雨樵去補習班,起初有打發時間之嫌。 那時候,雖然已經是高三,可宋雨樵節假日在家中,仍然無事可做。別人正在為高考做最后的奮力一搏時,他在有條不紊、按部就班地謀劃參加自主招生考試的事宜。 除此之外,宋雨樵在家里,只能隔著門“欣賞”父母花樣百出的對罵橋段。 補習機構的老板和宋雨樵的班主任是好友,托班主任問宋雨樵愿不愿意利用課余時間到補習機構里坐一坐,充當一下學生,不收取他的補習費用,甚至還可以給他一點兒“獎學金”作為酬勞。 機構老板認準宋雨樵是注定要金榜題名的人,補習班出一個高考狀元,暑假就能招到更多的學生。 宋雨樵厭倦了聽父母吵架,于是便答應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