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節
同一時刻,女監側,第三獄,“黃泉追鬼”。 乓啷啷—— 一條男人的腿,踹開了焊死的合金通風口擋板。 接著,他就從里面跳了出來。 那是一名藍發的青年,看起來不過二十歲左右年紀,生得面目清秀、長發披肩,但其眉宇間卻帶著一種與年齡明顯不符的滄桑之感。 他的名字,是克勞澤·維特斯托克,即莉莉婭從“冥界”帶回來的那個人。 二十多分鐘前,他和莉莉婭就從冥界之門那兒穿回來了;來到這個世界之后,莉莉婭只是跟他簡單解釋了幾分鐘,他就迅速理解了目前正在發生的狀況。 那個時候,“中和劑”還沒有在通風系統中擴散開,但是,完全沒服過藥的克勞澤愣是過去把獵霸的籠子給破壞掉了。 隨后,在克勞澤的建議下,莉莉婭從箱子里取了一針備用的中和劑給了獵霸,然后他們就將獵霸獨自留在了禁區,自己則轟開了一處墻壁,潛入了通風管道中。 克勞澤的異能似乎是驅動“風”,所以他和莉莉婭在通風管道里行動起來非常方便,他們基本上就跟倆“人形磁懸浮列車”一樣,可以在四通八達的管道中自由的快速穿行。 此后的十幾分鐘里,克勞澤只離開過管道一次,因為從冥界回來的他身上連條褲衩兒都沒有,所以他好歹去撿了一套衣服穿;當然了……在他一絲不掛的時候,身為硬核女權的莉莉婭并沒有對此表示任何異議,甚至還時不時用一種猥瑣大叔般的眼神掃他兩眼,就差嚼著煙葉子沖他吹口哨、順帶再來一句“nice”了。 而克勞澤也沒有對莉莉婭的行為有任何回應,畢竟他的實際年齡比他的外貌看起來要大很多,像莉莉婭這個年紀的人不管在他面前做什么,他基本全都是一個想法——“現在的年輕人我已經看不懂了?!?/br> 長話短說,利用風力移動并搜索了片刻后,他們便發現了正在通風管道中逐層、逐區散播中和劑的影織。 有了克勞澤的幫助,這活兒自然就不用那么麻煩了,他可以直接用“風”的能力將那些中和劑均勻、迅速地擴散到整個九獄中。 搞定了這些后,他們剛好看到有兩名囚犯抬著尼尼出現在了通風道外,在影織的要求下,他們便從管道里出來了。 經過詢問,他們得知,第一獄里那幫囚犯在秋正一被“拽走”之后,就各自奔命去了;這群人基本都是強級頂峰和兇級的能力者,恢復能力后想破開建筑也不是難事。 而眼前這兩位呢,雖然他們自己宣稱是因為“知恩圖報、有情有義”才會帶上尼尼一起逃的,但克勞澤在交談中很快就洞悉了真正的原因……這兩人,一個是政治犯、一個是科學家,都不是能力者,在不知道上面幾層是什么狀況、又沒有能力者幫忙的情況下,他們對逃走這件事顯然是沒有多少把握的;所以,他們才抬上了尼尼,若是能找到什么醫療手段、或是等尼尼自行恢復過來,他們就有了靠山……而若是遇到什么變故,他們則可以把尼尼當做“籌碼”交出去。 這些想法,克勞澤看破是看破了,但沒有說破,他只是告訴那兩人“越獄的通道已經暢通,可以放心往上去了”,然后就說“這個外星人由我們來接手就行”。 那兩人聞言,交換了一下眼色,隨即全盤接受,道了幾聲感謝便離去了。 他們都是聰明人,知道在能力者面前自己并沒有討價還價的余地,既然人家給臉、客客氣氣地讓你們走,那就趕緊走。 而克勞澤他們,則帶著奄奄一息的尼尼重新回到了通風管道中,通過這“捷徑”直接往出口層去了。 …… 另一方面,女監側,第六獄,“幽泉煞伐”。 和男監側一樣,這邊的“四、五、六”三獄也是處于同一層的。 突入女監這邊的逆十字成員們,由于戰斗力上的差距較大,所以暗水和凱九這兩位已經早早地路過此層,直撲底層而去了。 而剩下的車戊辰、榊無幻、孟夆寒這三人,雖然是同時來到這一層的,但不知為何……他們竟然走散了。 此刻,在這第六獄中,車戊辰正獨自走著。 昏黑的樓層中,紅色的警報燈仍然亮著,但警鈴聲早已停了。 車戊辰在獄警的尸體和建筑的殘骸間緩步穿行,戒備的目光掃過了一個又一個陰暗的角落。 幾分鐘前,他就察覺到了——自己已經遭遇了敵人。 車探員是一個習慣在行事前充分準備的人,這也是一個職業臥底應有的素養,所以他在今天的行動之前,是牢牢記下了九獄各層建筑結構圖的;眼下,據他計算,來到這一層后,自己途徑的距離已經遠遠超出了圖紙上記錄的范圍,而且,周圍那沉重的、充滿著詭異氣息的空氣,也透出一種“能量”特有的質感。 “小辰,是你嗎?” 黑暗中,忽然響起了呼喚聲。 女人的聲音,熟悉的聲音。 “小辰,你來找我們了嗎?” 接著,是男人的聲音。 車戊辰很快就聽出來了,這是他那已死去多年的……雙親的聲音。 于是,他循著聲音,轉身,回頭。 果然,兩道與記憶中完全一致的人影,已站在他身后僅僅兩米開外的地方。 他的父母還是他小時候的樣子,看起來還比較年輕,穿著也很普通,只是,兩人的臉色看起來很蒼白,那不是“人”該有的那種白。 “還真是個惡趣味的家伙呢……”看了那兩人幾秒后,車戊辰移開了視線,看向了側方一個無人之處,平靜地接道,“可惜……這種伎倆對我來說是沒用的,與其制造這種‘絕對不可能出現在此’的幻象,你還不如做點獄警的幻象出來,或許我上當的概率還會高些?!?/br> 第二十六章 夢戰 2195年,春。 水晶郡,某商業區。 一名年輕貌美的少婦正推著嬰兒車在街上走著。 和暖的陽光灑到車里,照亮了嬰兒那稚嫩的臉龐。 這是個很可愛的孩子,甚至可以用“漂亮”來形容;父母給予他的這份基因,本應是一種幸運,然而…… 那天,這個孩子被人搶走了。 兩個嫻熟的人販子互相配合,一個上前分散母親的注意力,另一個趁機抱走了熟睡中的嬰兒。 四個月后,這位母親積郁成疾,不久后便離開了人世。 孩子的父親本是一名有著體面工作的公務員,但在痛失妻子的雙重打擊下,他選擇用一瓶烈酒和一發子彈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 尚未記事的嬰兒在人販手中是搶手貨,尤其是男孩兒;如果再加上長相可愛、養得健康等因素,那價格可以抬得更高。 在這次案件中,這個嬰兒無疑就是件搶手貨,在被拐走十幾天后,他就被送到了龍郡的某座城市,由一對姓車的夫婦領養了,或者說……是被“買下養了”。 從某種角度來說,他依然算是走運的。 “愿我那被拐走的孩子在某個地方被他人當成親生的一樣撫養,好好長大成人”是絕大多數孩子被拐的家庭的最后一道心理防線,然而現實是……大部分被拐走的小孩并沒有那么好運。 就以車戊辰為例,如果他被拐時是個已經記事的孩子,那他很可能會被割去舌頭、打斷雙腿,變成乞討的工具。 而如果他是一個女孩,他可能會被一些有著特殊嗜好的變態買走,也可能被當成童養媳圈養在某個閉塞的環境中,終其一生作為一個生殖和勞動的工具。 …… 買下車戊辰的那對夫妻,家里還算是有點兒錢的,即使夠不上中產,至少也好過工薪。 那個男方的家里的封建守舊思想根深蒂固,而女方的家里也是見錢眼開,算得上是門當戶對。 這對男女的結合與其說是婚姻不如說是買賣——讓兩個思想狹隘的家庭雙雙滿意的買賣。 既然是這樣的家庭,那自然是抱著“必須養兒子傳宗接代”的理念的,但很遺憾,男女雙方的身體都有問題。 若這問題僅出在女方身上,這男的很可能就會找代孕、找小三、甚至會去找女方家里索賠并離婚;但問題出在男方身上,他們家就有不同的標準和應對策略了。 起初,這對夫婦也打算走法律規定的領養程序,然而,由于這兩人各自都是從學生時代起就有了很多的不良記錄,即使經濟條件尚可,他們依然被領養機構拒之門外了。 當然,這并不是什么大事兒,規定是死的,人是活的……按規定走流程不行,“找人幫忙”就是了。 他們賄賂了一名地方領養辦事處的負責人,對方表示,“雖然在明面上、根據你們的材料,我無法幫你們向上頭遞交申請,但我可以介紹別的路子給你們……等孩子到手了,我還可以幫你們搞定他的出生文件,只看檔案他就跟你們親生的一樣;不過……這事兒要抽取一定的傭金,不便宜?!?/br> 能把這話撂下,就說明這名負責人已不是第一次cao作這樣的事了;他在聯邦高層自然是有靠山的,要不然也不敢在體制內推銷這販賣人口的生意。 可以說,這已是一條很成熟的產業鏈、利益鏈。 且這根骯臟的、以無數家庭的毀滅為食的鏈條,養活了、養肥了很多人。 …… 車戊辰的童年并不好過。 隨著他一天天長大,他和“養父母”之間的隔閡越來越深。 僅僅是看到那張跟自己一點關系都沒有臉,他的“父親”也會莫名惱火。 再加上……那幾年間,車氏夫婦各自都做了些失敗的投機買賣,幾乎敗光了家底;由奢入儉的兩人都開始酗酒、賭博,脾氣也都越來越差。 在兩家人老一輩眼里,車戊辰也只是個“無奈的選擇”,不僅是外貌,車戊辰的智力、性格……也都跟這個家庭的所有人格格不入。 當他在成長過程中對“養父母”灌輸的一些理念提出質疑,乃至做出有力的反駁時,得到的往往不是理性的探討、而是惱羞成怒的打罵。 終于,到了初中時,正值叛逆期的車戊辰開始讓他的“養父母”感受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情緒——“畏懼”。 他就如一匹委身于畜圈內的虎狼,隨著眼界的開闊和心智的成熟,他那鋒利的獠牙逐漸顯現。 也正是在這一年,車氏夫婦將他送入了“陽光青少年行為矯正中心”,期望著可以借湯教授之手,將他“矯正”為一個“聽話的孩子”。 像車氏夫婦這樣的人,其實是十分典型的——眼界和器量的狹隘,還有那種浸透在骨髓里的自私、愚昧、反智、無能……讓他們不斷做著錯誤的人生選擇。 他們可以為了自己的利益,毫不猶豫、心安理得地將他人推入不幸的深淵,但當自己遭遇不幸時,他們則會極度心理失衡、怨天尤人、乃至報復社會。 他們永遠不會明白……將自己引向毀滅的,就是他們自己。 …… 數年后,車氏夫婦死于一場事故。 至少當時所有的證據都顯示這是一場“事故”,且沒有任何警員看出什么疑點來。 既然是“事故”,便也不會有太過深入的調查,很快就結案了。 那之后不久,車戊辰考上了大學,離開了家鄉。 他自己打工賺取學費,并迅速和老家斬斷了聯系。 多年后,當上“巡查官”的車戊辰,自是查出了自己并非車氏夫婦所生,也知道了親生父母在多年前就已死去。 不過這時,他對這些事,也已沒有什么感覺了。 這些調查的結果,也無非是驗證了他在少年時就已確信的事實罷了。 …… 時間,回到現在。 九獄,女監側,第六獄,“幽泉煞伐”。 那個讓車戊辰看到死去的“養父母”的人,不是別人,正是九獄的四名副監獄長之一——“夢師”,薩拉·安布羅林。 她也是目前僅存的一名還在抵抗的副監獄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