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節
“這回你也不打算告訴我你是誰?”薛叔沖著對方遠去的背影,又問了一句。 “嗯……”那男人想了想,隨口應道,“你就叫我……‘天老板’吧?!彼剡^頭,又看了薛叔一眼,“收好那張卡,不久后我們會再見面的?!?/br> 對于“老板”這個稱呼,薛叔倒也能理解,因為幾年前他第一次邂逅“天老板”時,就是在一家書店里。 當時的薛叔異能剛覺醒不久,能夠回溯的時間還很短,而且對于很多異能相關的事情都不了解。 于是,他試著在網上查找相關的資料,但發現無用的干擾信息太多、真假難辨;后來他又去了聯邦的公立圖書館,卻發現搜“超能力”這種關鍵詞,只能找到類的書籍,而找不到任何調查研究類的東西(因政府的管控、這類書籍根本不可能走正規渠道出版)。 就是在那個時期,某天傍晚,薛叔走在一條不常去的小街上,偶然間看到了一家書店……他鬼使神差般地靈光一閃,想到了這種連舊書也收的小店里也許能找到些有用的“歪書”,然后就進去了。 結果,他就跟這位“天老板”有了一面之緣。 當日,被天老板云山霧罩地灌輸了一大堆信息后,薛叔回到住處想了一宿;第二天,當他再次來到那條街上,卻發現那家書店竟然不見了…… 任憑薛叔去找周邊的商戶、住戶打聽,甚至去城市管理部門詢問這個地址的情況,也沒找到半點線索。 這宛如“都市傳說”般的經歷,成了只有薛叔心中的一個疙瘩,他最后的結論是——“有三成幾率是我喝醉或者吃了什么不干凈的東西從而產生了幻覺,還有七成幾率是我遇上了一個很強的能力者?!?/br> 時至今日,在薛叔這第n個十三號星期五,他終于又一次遇到了“天老板”。 雖然他有很多問題想問對方,但他可以感覺到……在這個人的面前,即便是使用時間回溯,他也無法從對方口中多套出哪怕一個字來。 因此,薛叔也沒有挽留天老板,只是默默地看著對方離去了,并且……如天老板所說,他沒有再去回溯時間。 這一天的循環,在此結束。 但一個新的謎團,已在薛叔的心中萌發。 午后的陽光下,他低頭看著手中的黑色卡片,期待著……這會是通往一切答案和終點的鑰匙。 第十章 line ???(窮奇) “嘿!瞧瞧這是誰來了?!?/br> 阿奇的一只腳剛踏上校車,坐在中間靠窗位置的賈斯丁就從座位上站了起來,高聲地嚷嚷了一句。 很顯然,賈斯丁在車??壳熬涂吹秸驹谲囌镜溶嚨陌⑵媪?。 當阿奇走上來時,車上的孩子們就開始起哄。 無論是比阿奇高年級的、還是同年級的、甚至是低年級的,都朝他投去了嗤笑的目光。 噗咚—— 數秒后,只向前走出了幾步的阿奇就被絆倒了。 “注意看路,loser~”伸腳絆他的孩子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用嘲諷的語氣言道。 阿奇沒有說什么,只是默默爬起來,并伸手去撿從手中掉落的紙袋。 可是,另一個孩子先他一步搶走了那個落在地上的紙袋,自說自話就將其打開,并高舉起來喊道:“嘿!快看,阿奇的午餐只有兩片干面包和一個梅子糖!哈哈哈哈!” 其話音落時,車上又是一片哄笑。 雖然一份寒酸的午餐并沒有什么好笑的,但這并不是重點。 很多時候,當人處在一種特定的環境里時,事實本身會被模糊,人的行為會被氣氛和立場所驅使。 就比如此時、此刻…… 當學校里所有“酷孩子”們和惡霸都在找阿奇的麻煩時,如果你表現出不悅或者站出來替他出頭,那下一個被欺負的也許就是你了。 沒有人愿意和阿奇落到一樣的下場……沒有人。 “嘿!小鬼,快給我滾到座位上去!我可沒工夫跟你耗著,還有你們,都給我安靜點兒!” 又過了幾秒,司機的抱怨聲從前面傳來了。 作為車上唯一的成年人,他并沒有對這些事有太大的反應,他認為這只是小孩間的打鬧,不關注、也不在乎。 和大部分的成年人一樣,他討厭自己的工作,這種討厭的程度往往與時薪的低下和勞動的強度呈正比…… 總之,司機想的,只是快點把這班車跑完,趕緊去休息,其他的事本來就不是他的責任;只要這些小鬼別在車上搞出什么事故來,剩下的都是學校的問題。 在司機的喝聲中,孩子們稍稍收斂了一些。 “還給你,loser~不用謝?!睋屪甙⑵嫖绮偷哪莻€孩子一邊將紙袋遞到阿奇面前,一邊用一副得意的嘴臉將阿奇的梅子糖放進了自己的嘴里。 而當阿奇伸手去接那紙袋時,那個孩子卻又撒手將那紙袋重新扔回了地上。 阿奇只得自己再彎腰將午餐撿起,并快步地走到了校車最后一排的一個無人角落里坐下。 這時,車開始行駛了。 到此為止發生的這些,是阿奇每天早上都要經歷的日常;其實今天還不算最悲慘,若是趕上有某個同車的惡霸心情不好,對方還會故意坐到他的身邊,一路上抓他的頭發、推他的腦袋、擰他的胳膊等等。 事情是如何發展成這樣的呢?這就得從一年前說起了。 阿奇的名字叫方相奇,無論從他的外表還是平日的表現來看,他都是一個很普通的亞裔小學生。 一年前,他轉學到了基奇納的一所公立學校。 他的“父母”自從給他辦了入學手續之后就很少露面了,理由是“工作忙”;好在學校的老師本來也沒有什么熱情去約談他的父母,大部分時候他們只是通過學校官方的網絡交流工具和家長們交流,而且這種“交流”是校方要求的,否則他們根本懶得廢話。 在老師們的眼里,阿奇是個很煩人的學生;他的成績平平,家里也沒什么錢,逢年過節也從來不給老師送禮……當然了,在這幾條上,絕大多數學生都一樣。 在等級制度分明的聯邦,這種為底層工薪階層服務的公立學校,配套的資源自然也都是底層的——每天只想著如何在退休前多撈些油水、但同時又想明哲保身的校長;除了sao擾女教師和單身母親之外,終日在動歪腦筋要搞死校長上位的教導主任;總覺得自己在崗位上屈才了、但實際上也并沒有什么才,而且水平很糟且不在乎學生的教師等等。 把一群來自各種問題家庭、缺乏正確引導的熊孩子丟到上述這些人的手里,會有什么結果是可以預見的。 而在這些師資“軟件”之外,學校的“硬件”也同樣堪憂…… 像這種非平困地區的公立中小學,來自外界的資助幾乎是零。 買研究項目也好、為自己培養人才儲備也罷,商業贊助一般都會找高等學府;而那些為了“名聲”捐錢的人,則更傾向于捐給貧困地區的中小學。 因此,阿奇就讀的這所小學,資金來源幾乎全是政府撥款。 納稅人的錢是送來了,但具體落實到“怎么花”上,那就是少部分人決定的了;校長是個什么樣的人剛才我也已經說過了……他弄來的硬件,從課桌到黑板、從校車到校舍、從裝修建材到教學用品……都是一言難盡。 簡而言之,阿奇就讀的學校,很糟糕。 這種“糟糕”,也是他目前處境的誘因之一。 阿奇之所以會讓老師覺得煩,是因為在上述那幾條的基礎上,他還總是“惹麻煩”。 那么……什么叫“惹麻煩”呢? 很簡單,比如說,兩個孩子在cao場上打架,打得都見血了,麻煩嗎?當然麻煩,老師得來處理,也許老師還會因此挨上頭的罵、扣工資。 又比如說,有人在廁所惡作劇,穢物搞得到處都是,麻煩嗎?也很麻煩,老師還是得出面,學校的清潔工在收拾這種額外的爛攤子時還會要求加錢。 諸如此類的事情很多:阿奇又在食堂“摔倒”了,弄臟了地板;阿奇的課桌被人從樓上扔了下來,一套公家的財產又報銷了;阿奇頭頂著一個顏料桶、滿身顏料地出現在走廊上…… 老師們同情他嗎?有一點吧,但更多的是嫌棄;比起發生在別人身上的事情,牽涉到他們自身的事才是他們關注的重點。 舉個例子就是——甲跳樓,死在了乙的面前,比起為甲感到唏噓,乙更加在意的是自己身上莫名其妙被濺到了血,太倒霉了。 不要覺得這是冷漠,這……才是人之常情。 老師們對阿奇的感受大致如此,每當阿奇“惹了麻煩”,即便是做做樣子,他們也得去打聽是誰揍了他、欺負了他,但很多時候當事人不會承認、也沒有目擊者愿意站出來替阿奇說話,所以大部分情況下都找不到人去懲罰和背鍋。 久而久之,對于阿奇的事,老師們就想到了一套辦法。 首先,打架,是比較好抓現行的,不管是誰和阿奇“打架”,就罰兩個人一起留堂,反正問他們起因也是白問,小鬼打架的原因有什么好問的?大人的糾紛都未必能說清楚呢。 其次,在食堂“摔倒”的事,由于這事兒每次都抓不到“犯人”,那就干脆罰阿奇自己把地板清理干凈吧,這樣清潔工就不會總來抱怨了;老師們的邏輯是——他要真不想清理地板,他走路時就會“更加留心”的。 還有別的那些造成損失的惡作劇,他們也都以類似的方式處理;他們已想好了……若是阿奇的父母來質問,就以“孩子間打鬧,雙方都有責任”來回應,反正阿奇只是個孩子,真要辯駁起來,他還能說得過大人么?即便是pta處理問題,還不是看開會時哪個家長鬧得最兇? 就這樣,經過了一年的時間,阿奇從一開始的“偶爾被霸凌一下的轉校生”,漸漸變成了“全校的出氣筒”。 尚存善念的孩子對他避之不及,生怕和他扯上關系或者淪為與他一樣的存在;其他的孩子則把他當成隨意發泄怒氣的對象,有時單純是為了好玩而去捉弄他一下,因為他們覺得“反正那是阿奇”,“捉弄阿奇是理所當然的、不會有什么后果”這種念頭已經成了一種默認的共識。 而這樁樁件件種種……雖然會讓阿奇感到些許費解,但他也始終沒有發作。 他并非是喜歡逆來順受或者沒有反抗的能力,只是,他有自己的想法。 他想把這種經歷,當成是一種“訓練”,一種鍛煉自己意志和心性的訓練。 阿奇認為,適應這種環境下的生活,是在險惡的“人類世界”生存的必要條件之一;只有學會了忍耐,他才可以放心地融入人群中,不必再擔心“自己體內的那頭兇獸”會因情緒波動而掙脫壓制。 而今天,即十三號星期五,就是他這“訓練”最為關鍵的一天。 對于阿奇他們“一族”來說,每逢“天生異象”,其體內潛藏的力量就會迎來一次活躍期,若他能撐過今晚的血月(即月全食)而“不變身”,那這一年的歷練也算沒有白費。 懷著這樣的想法,阿奇今天的心情還挺不錯的,縱然在學校里還是被各種打頭、推搡、辱罵……他也沒怎么在意。 因為是周五,他們這樣的公立小學下午是沒課的,于是,中午時分,阿奇就乘上了校車,準備“回家”了。 說是“家”,實際上就是個“空殼子”;阿奇住的公寓房里空空如也,別說家具了,基本生活用具也沒有,連水電煤氣也早就斷了,因為……他根本不需要。 阿奇不需要燈火,他本身就可以在深淵級的黑暗中視物。 阿奇也不需要食物和水,雖然他可以吃喝人類的食品,但并不能從中獲得什么能量、也無法產生飽腹感。 至于父母嘛……在學校露面的那兩個人其實是阿奇用法術“變”出來的;雖然他并不是很擅長法術,但在短時間內使使障眼法是沒問題的。 不過,有件事阿奇還是需要的,他得“睡覺”;在人形態下,他或多或少都需要“休息”一下,和“進食”相比,用盤腿打坐的形式他能獲得更多的能量,時間倒不用很長,打坐一個小時就能讓他在接下來的二十小時內保持精力充沛。 因此,阿奇回到住處做的事情,一般就是做作業和盤腿打坐;在那些學校食堂不提供午餐的日子(比如學校有活動、或是周五半天課的情況),他還會出門去買點食物(錢也是他用障眼法變的,過段時間就會消失,因為他總是去大型商場買東西,且買的很少,所以結算時少那一點錢也不會引起什么注意),帶去學校當“午飯”,吃給別人看。 今天,在校車上時,阿奇便已在想著……一回家就打坐,熬過了今晚,他便算是完成了“進境”。 下一個階段,他打算改變自己待人接物的“方式”,嘗試在人形態下和別人起沖突也不變身。 吱—— 正這么想著呢,一陣急剎車的聲音突然打斷了他的思緒。 按理說,以這個時代的科技而言,校車這種理應最穩當的交通工具是很難發生側翻的,但……“買校車”可是筆大買賣,買賣越大,能榨出的油水越多;校長先生顯然在校車這塊賺了不少,所以這會兒……車的懸掛出了些問題。 除了懸掛之外,校車內部的一些座椅也出了狀況。 吃回扣的買賣,99%都存在以次充好的現象,原本應該采用一體成形的輕材質的座椅,為了節約成本,只能用沉重的廉價金屬材料來代替,反正只要在外面包裹一層膠質層,一般人也瞅不出什么區別。 但由于材料的規格問題,座椅銜接處的螺絲和零件就沒法兒上到嚴絲合縫了,加上平日里一些熊孩子的搖動,當車子發生側翻時,便有幾個座椅直接從原位分離、掉了出去。 其中的一個,好死不死地……砸向了阿奇的腦袋。 當人形態的身體遭到嚴重、乃至致命的傷害時,阿奇也就無從去壓制體內的“窮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