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節
就是在這樣一個午后,一條小巷中,一場打斗,正在進行。 打斗的雙方,你們也都知道了……是貝克爾和亞當斯。 事情的發展和“上一次”并沒有什么兩樣,在亞當斯已經站立不穩的情況下,貝克爾猛力一拳揍在了亞當斯的臉上。 在貝克爾看來,這是“終結”對方的一拳;當然了,此時的他,想的只是終結這場打斗,并沒有料到這拳會終結亞當斯的生命。 那一刻,只見亞當斯兩眼翻白、兩腳發軟地踉蹌后退。 眼瞅著他就要仰面朝后地跌到馬路上去,突然,一道人影從小巷旁邊的人行道上閃了出來,以一臂之力便擋住了亞當斯這個個頭超過一米八的高中生。 也正是在那人把亞當斯攔住的同時,一輛校車從他們背后的街上駛過了。 “嘿!你們干什么呢?”那個扶住了亞當斯的路人先是看了看自己身邊的那位,隨即又看向了小巷中的貝克爾,用一種大叔口吻、語重心長地念道,“小伙子們,年輕人打架沒什么,但也要看看場合、注意分寸……” “嘁……”貝克爾啐了一聲,整了整自己的衣衫,“隨便了,反正他也已經輸了?!闭f罷,他就轉身欲走。 而被路人大叔救下的亞當斯經過了這片刻的休息,也從剛才的那拳中緩過來了,他當即掙脫了在旁扶住他的大叔,追上前去,沖貝克爾喊道:“別走!你把話說清……” “滾開!你這loser!”貝克爾還沒等對方把話喊完,回身就是一腳,用腳底抵著靠近的亞當斯將其頂開,“我跟你沒什么好說的,還想挨揍嗎?” 亞當斯本就已經沒什么力氣了,對方這一腳讓他摔了個四腳朝天,提起來的最后一股勁也散了,癱軟在了地上。 站在巷尾的路人大叔,或者說……薛叔,在看到這一幕后,也沒有再說、或再做什么,只是默默地離開了。 薛叔的計劃,本就是這樣;他只想阻止接下來將會發生的那場事故,從而制止那樁事故所引發的災難性殺戮事件。 至于這場事故的前因后果、當事人之間的恩怨情仇、以及那輛校車里的怪物究竟是個什么玩意兒……他并不想知道、更不想去管。 “不要去深挖蝴蝶效應中的任何一個環節、更不要對其投入什么個人感情”——這是薛叔作為一個“時間回溯”能力者的最寶貴經驗。 這份經驗,無疑是實踐帶給他的…… 很久以前,薛叔也是個想要“把事情做對”的人,但當他開始用能力去幫助別人時,他就發現……那是不可能的。 你回溯時間,救了一個人,結果這個人的存活導致了另外數個人的死亡;你又回溯時間,再去救下那幾個人,事后又發現那些人都是殺人越貨的犯罪者;而當你再回溯一次,任由那些人死去之后,沒準你又會后知后覺地明白這些人也是情有可原、身不由己…… 命運就像一張由無數交織的絲線所編成的畫布,這張布最神奇的地方就是……不管你怎么著墨,最終呈現在上面的都將是一幅名為“殘酷的玩笑”的作品。 薛叔見過了太多這樣的事,慢慢的……他對于“對”和“錯”的理解就變了。 怎么做才是“對”的呢?對那些無法“重來”的人來說,這問題反而簡單,他們只要做到問心無愧,哪怕結果不好,也可說是造化弄人。 但薛叔……是可以“重來”的,對他來說,不存在什么“盡人事、聽天命”,理論上來講,他可以嘗試無數種不同的決定,讓某件事達到一個他認為最“完美”的結果。 只是……那樣嘗試,他會死。 毫無疑問,薛叔的能力是有代價的;每一次“回溯時間”,都會消耗他等量的生命:回溯一天,他的壽命就減少一天,回溯一年,就減少一年……當然,他現在的能力還只是并級,他就算想,也回溯不了一年那么久(并級回溯能力的極限是二十個小時左右)。 綜上所述,考慮到自己的壽命,薛叔其實是很少出手的;他只會在有必要的時候……比如在自己行動所及的范圍內發生了某種死亡人數較多的重大事件時……才會使用能力。 而且他也不會去追求什么“完美”的結果,不會去想著一定要做“對”的事,更不會對那些接觸過的人投入太多個人情感或去深挖他們行事的動機。 或可總結為——治標不治本。 薛叔不是不想“治本”,只是他已看穿,這世上的事,“人”只能“治標”,要“治本”,得尋求“更高位的力量或存在”才行,反正他是不行的。 因此,今天的事,他也是這么處理的。 薛叔已經有了心理準備,哪怕明天在新聞上看到自己救下的那個高中生把另一個給殺了,他也不會有什么意見。 他就是那個經典的“鐵軌問題”中手握控制桿的人,那個必須要去“做選擇”的人,而他的標準也很明確:死一個,總比死一群強。 所以,救下亞當斯之后,薛叔要做的事便算是完成了。 但……還是有一個異常之處,讓他的心中隱隱升騰出了幾分不安——在這“第二次”的十三號星期五中,理應在事故發生的時間點上從對面車道駛來的那輛黑色suv……沒來。 第四章 liwo(燕無傷) 成功率最高的搶銀行方式是什么? 這個問題的答案可能會讓你驚訝——便利店式搶劫。 那么,什么叫“便利店式搶劫”呢? 很簡單:走進便利店,用槍威脅店員把收銀機里的錢交出來,然后離開現場。 不需要周密的計劃,不需要強悍的體能,只要一個人、一把槍,挑一個人少點的時間,大致看一下周圍的情況,就可以動手了。 很多實施這種搶劫的人甚至連車都不開,因為他們知道自己肯定會被監控拍到,開車反而更容易留下蹤跡,所以干脆就步行作案。 比起那些復雜的犯罪活動,這類“干了再說”的無腦劫案,卻往往都能得手。 而這其中,最為關鍵的一項要素便是——快。 快,就意味著過程短,搶劫案的作案過程越短,風險系數就越低,成功率也就越高。 這是鐵則,誰都懂,但并不是所有的搶劫都適用這套規則,尤其是銀行劫案。 不過,在二十世紀中葉的美國,的確有一名劫匪將這套“便利店式搶劫”的手法用到了搶銀行上。 這個人既不是什么國際大盜、也不是什么鐵血悍匪,他就是個普通的中年男人,這點有很多目擊者可以證明。 此人也不像歷史上那些知名的銀行劫匪一般,依靠單次搶走幾千萬乃至上億美金的大案名揚四海、遺臭萬年…… 他的搶劫方式,非常簡單——挑一個位于小城鎮的小銀行或信用社,走進大堂,直接朝天花板開一槍,然后瞄準柜面上的銀行職員,讓他們把柜面上的錢盡可能多地裝進口袋,不管最終裝了多少,他都會在五分鐘內拿上錢離開現場。 就是這么一套三言兩語就能講完的流程,造就了一系列讓當年的美國警方苦追幾十年未果的懸案。 雖然這搶劫計劃簡陋到甚至稱不上是個“計劃”,但若細細分析的話……會發現這里面有許多高明之處。 首先,這名劫匪很清楚人們的心理弱點,一聲槍響,遠比大聲的吼叫能更快地控制住場面;所以,他每次搶劫,都會先射擊天花板,在行動一開始就對在場的所有人進行強有力的威懾。 其次,他挑選的目標,全是那種只有一兩個保安值班的小銀行,那種銀行的大堂面積不大,他可以保證……在搶劫完成前,絕大多數人、尤其是保安,時刻都處于自己的視線范圍內。 其三,他只拿柜面上的錢,因為那些錢大部分都是已經在外流通過的舊鈔,很安全;另外,他還會威脅銀行的職員,跟她們(那個年代的美國,銀行柜面90%以上是女性)說“別?;ㄕ小?、“我搶的并不是你們個人的錢,別逞英雄”、“如果你敢放有記號的錢進去,我不但能看出來,還會開槍”之類的話……在那種情況下,沒人還會去冒險。 最后,最重要的一條,他不會因為貪心而失去理智,也就是說……懂得見好就收。 他從來不會要求銀行經理去給他打開金庫,也不會因為看到桌上還有很多錢沒裝進袋里而多做滯留;他嚴格地控制搶劫的時間……只要他覺得該走了,他就一定會走。 就是靠著這么一套手法,此人于數年內作案十余起、屢屢得手,雖然他每次搶劫的金額都不算太多,但在那個還沒有攝像頭、美元也沒有經歷那么多次通貨膨脹的年代,這家伙累積下來也搶了幾百萬美金,且始終逍遙法外……這使他成為了最令警方和fbi頭疼的銀行劫匪,沒有之一。 如果將搶劫銀行的方法視為數學公式,那么便利店式搶劫很可能就是“劫銀界”的巴德哥赫猜想。 會,和懂,是兩碼事。 你知道一加一等于二,并不代表你就能證明一加一等于二。 你看著像是王八拳打死老師傅的狀況,實際上卻是獨孤九劍無招勝有招。 當然了,我說了那么多,并不是想教各位如何去搶銀行,而是想為我的下一個比喻做鋪墊。 一言以蔽之——燕無傷,就是“劫銀界”的令狐沖……哦不,歐幾里得。 當你覺得把一個人比喻成中虛構的絕頂高手也無法形容其在某個領域中的實力時,那就只能把他比喻成現實中存在過的某個數學家了。 十三號星期五,中午時分。 燕無傷和他的四名同伙兒一塊兒坐在車里,吃著雞rou三明治,喝著瓶裝的礦泉水。 這伙食是燕無傷安排的,毫無疑問,也是有一定道理的。 說起這頓午餐,其實他的四個同伙都曾有過不同的意見…… “白先生”是個b級片影迷,他覺得他們應該像某部老電影里演的那樣,彼此以顏色為代號相稱,并在搶劫前找一家家庭餐廳吃個飯,臨走時每人再給女服務員一塊錢小費。 “橙先生”是個粗暴的人,反智、討厭思考,也討厭別人讓他加入思考;當別人問他想吃什么時,他的回應十次里有九次是去汽車餐廳買一份快餐。 “藍先生”是個沉迷脫衣舞俱樂部家伙,他想讓大伙兒去吃俱樂部里的自助餐。 而“粉先生”,是一個嚴重的種族偏見者,這也是為什么……他寧可用“粉先生”這種代號,也不要用“黑先生”;只不過,他嘴上從來不肯承認自己對任何人種存在歧視或刻板偏見。 當被問起搶劫前想去吃什么時,粉先生是這樣說的:“我個人是想吃藍莓派和燉菜啦,但我猜紅先生(燕無傷)你一定是想吃中餐對吧?嘿嘿,行了,你不用解釋,我不會跟你爭的,我可不想被你用功夫揍一頓?!?/br> 聽完了這四個活寶的意見后,燕無傷表示,白先生那個關于代號的點子不錯,搶劫時他們用代號相稱會更安全,故而保留;但去家庭餐廳的提議被他否決了,因為培根、rou餅、咖啡和啤酒等東西混在一起會有一定的幾率讓胃不舒服……同理,快餐也吃不得。 粉先生的意見讓燕無傷哭笑不得,某種意義上反而讓他吃不了中餐了。 而對于去脫衣舞俱樂部的提議,燕無傷沒有表態,其他人也沒有理會——如果你有一個朋友,他很少在上午起床,在中午時就想著要去夜店之類的地方,且連吃飯都想在那種地方解決,那基本上……你已不需要在意他說的任何話了。 于是,最終……他們就吃上了現在這兩樣東西。 這,就是計劃周到的人會做出的合理選擇;你也不想在搶劫時因為壓力和不久前的一頓午餐而產生腸胃不適乃至拉一褲襠屎吧?那就吃干凈點、管個七分飽就行了。 這也是細節,你的身體就是搶劫的本錢,據不完全統計……在搶劫時突發腹痛和心臟病的例子可能比你想象中要高得多。 吃完午飯,休息了片刻,“紅、白、橙、藍、粉”這五位“先生”,便戴上滑雪面具、手持半自動步槍,將車開到了基奇納市中心的聯邦儲蓄銀行門口,開始行動了。 根據隊長紅先生……也就是燕無傷的安排,頭腦比較簡單的橙先生被留在了車上負責放風,另外三人則隨他一同沖進了銀行。 突突突—— 他一進門就沖著柜臺上方的防彈玻璃掃了幾槍,在那上面打出了一片彈痕。 “所有人……趴下!”燕無傷吼這一嗓子的同時,已經朝著柜臺走過去了。 下一秒,便有尖叫聲響起,他的三名同伙立刻就開始連唬帶喝地控制場面,讓那些驚慌失措的路人閉嘴趴好。 此刻,銀行的午休時間剛過,但大堂里的人并不多,也就七八個路人加兩名保安;畢竟基奇納的人口密度就這樣兒,而且這年頭90%的個人銀行事務在網上就能自行處理。 白、藍、粉先生很快就把人集中到了一起,讓他們在地上趴成了一排。 而燕無傷則來到柜面那兒,將四個空的、疊起來的大號兒旅行袋塞進了柜面下的翻動式抽屜里,沖著臺面上的話筒道:“我給你們五分鐘時間,不管你們從哪里拿、怎么拿……總之,用錢把這四個包裝滿,然后讓你們的負責人把包拎到柜臺外面來?!?/br> 說到這兒,他頓了頓,從口袋里拿出一個好像是遙控器的東西:“幾天前,我已經在你們這棟建筑里藏了一個型號為vrhdt超高強度炸彈,其威力足夠把你們這棟樓夷為平地;五分鐘后,如果錢拿出來了,我就把這個起爆器撂下,和我的同伴們離開這里;要是沒拿出來,你們也不用找借口或者拖延時間……錢我不要了,我會殺死所有企圖反抗的人,然后出門,引爆炸彈?!?/br> 燕無傷這話說到一半時,柜臺內的一名當班經理已經開始瘋狂地給其他銀行職員使眼色打手勢,讓他們把柜面上的錢聚起來放進包里,而他自己則是拿上三個拎包,快步跑向了后方,用身上的磁卡以及指紋打開了通往金庫的那道門,還喊了兩名同事跟著一起來。 燕無傷明白,這名經理是個聰明人,但也不算太聰明……這樣的人,會讓他的計劃更加順利。 事實上,燕無傷根本沒裝什么炸彈,所謂“vrhdt”,其實是一個他今天在路邊的廣告牌上看到的縮寫詞,意為“無線網絡虛擬實境高清電視”,而他手里的“起爆器”,也不過就是個電視遙控罷了;他會去扯“炸彈型號”這事兒,是因為在編謊話的時候,加上這種反正也沒人知道是啥的細節,會大大增加可信度。 很顯然,連炸彈是假的,那“五分鐘后殺光所有人”的威脅也是說說而已了。 燕無傷不是沒殺過人,但他有自己的原則,不到萬不得已他是不會殺人的;他把話說得很絕,只是為了讓對方沒有余力和時間去思考,用壓力迫使對方不敢或不能去做多余的事。 五分鐘,說長不長,說短不短。 從銀行柜臺內的無聲直線警報響起,到警察趕來,剛好需要五分鐘,這是燕無傷通過實驗(報假警)和計算(看地圖測距離查路線)得出的數據。如果附近正好有巡邏車的話,或許會有兩名警員更早一些趕到,不過燕無傷選擇的搶劫時間是一個附近剛好沒有巡邏車的時段……這當然也是他計算之中的。 基奇納這個地方基本不會堵車,所以這個時間也不會有多少誤差;果然,當銀行經理把四個裝滿錢的旅行袋分兩次從柜臺邊的門里拎出來時,外面剛好隱隱約約可以聽到警笛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