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節
常年混跡暗網的赫爾,對于“殺戮狂歡”這個“秀”,也是有所耳聞的;事實上,相比酆都羅山,倒是這個“殺戮狂歡”的傳聞赫爾聽到得更多。 雖然從時間上來講,“殺戮狂歡”這個節目是在“酆都羅山”之后才出現的,但這個節目在暗網上的人氣卻比起后者要高得多;與每月只進行兩次的“審判秀”不同,“殺戮狂歡”每周就要進行兩次,也就是說……一個月里要直播八九次之多。 而其節目的主要內容就是——“讓普通人在死亡的威脅和巨額賞金的誘惑下求生”,換言之……“展示人性中的‘惡’和人的種種‘丑態’”。 雖說這個“秀”所造成的死亡人數要遠遠超過酆都羅山的“審判秀”,但聯邦那邊對這個秀的關注度卻不是很高。 說白了……這世上每天都有人會神秘失蹤,每月多幾十個無關緊要的失蹤平民,對聯邦來說根本無所謂;你們只要別像判官一樣每回都來搞一些和聯邦有利害關系的人,聯邦才懶得來管,出事了自己報警去嘛。 “呵呵……看你的表情,好像已經理解了現在的狀況了?!逼毯?,面具男又笑道,“那么事不宜遲,咱們這就開始吧?!?/br> 啪—— 他話音未落,赫爾的身后就傳來一聲鞭炮般的爆響,同時,赫爾的手腕也像是被什么東西扎了一下般,火辣辣得疼。 但下一秒,赫爾就發現……自己的雙手已從捆綁中解脫出來了。 他把手舉到眼前看了看,雖然腕部有些發紅、還有股淡淡的焦味,但并沒有受什么傷,緩一緩也就不疼了;很顯然是有人在他手部的塑料鎖扣上套了一個迷你的局部定向起爆裝置,威力剛好可以崩斷鎖扣。 緊接著,赫爾就迅速撕掉了自己嘴上的膠帶、并解開了腳上的塑料鎖扣。 他摸了摸自己口袋,隨身物品果然已全部不翼而飛。 這時,顯示器的畫面也已中斷,估計那些自稱“至高者”的家伙們是不準備再給他更多信息了。 赫爾抬頭看了看周圍,在天臺入口的門上面看到了一個由金屬釘架臨時按上去的攝像頭,他想了想……果斷地跳起來把攝像頭拽下來、就地踩碎,然后就離開了這個天臺…… 第七章 殺戮狂歡(中) 其實“殺戮狂歡”這個節目的制作水平并不算多高,比起判官的“審判秀”來,前者無論在游戲規則還是直播過程中都存在很多破綻和線索;如果聯邦真有心去查他們,不出一周就能破案。 但是,這個秀之所以會比“審判秀”更流行,自然是有其原因的……除了節目的播出頻率更高這點之外,更重要的是“殺戮狂歡”還開設了盤口,讓觀眾們能通過賭博的形式參與到節目中來。 在每一期“殺戮狂歡”中,觀眾都可以對本期的結果進行投注:你可以選擇某一個或多個“獵物”,買他/他們最終生還,也可以買全滅結局;你可以按照“獵物”的死亡順序下注,還可以對具體的死亡時間下注,比方說買“幾點之前誰誰會死”;另外,觀眾們甚至可以與“至高者”們對賭,比如至高者們可以提出一個很離奇死亡方法,并承諾會在幾點前對某某獵物執行,而觀眾可以賭他們會不會成功。 如果說“酆都羅山”是在通過狹隘的公正讓人們得到發泄,那么“殺戮狂歡”就是直接在取悅人們內心潛藏的那份陰暗。 同樣是看到別人受苦,看到與自己無關的惡人被制裁,和看到與自己無關、但相似的普通人被玩弄……那種心理狀態自然是不同的。 前者,在滿足你的良知,后者,在撩撥你的本能。 你的良知并不會頻繁地向你索取、也不會索取太多,但你的本能不同…… 就好比看恐怖片時,當你看到影片中的角色們被虐殺,你的本能必然會讓你感到一絲慶幸、乃至些許快樂;因為……人類這種生物,在見證同類的死亡時,自己那份“活著”的感覺會變得更加真切。這種“見證”的過程越是清晰、真實、強烈,那種感覺也就越明顯。 “殺戮狂歡”,就是在為人們的這種本能服務的,所以它無疑是個更符合大眾口味的暗網殺人秀。 …… 從天臺下來后,赫爾發現自己正置身一棟廢棄的公寓樓中。 該建筑所在的地方甚是詭異,剛才在天臺上張望時,赫爾便注意到這棟樓的周圍都是樹林,一眼望去竟看不到城市的燈火;他推測……這兒可能某間偏遠工廠在廠址附近建造的員工宿舍樓,但眼下無疑已經荒廢了。 不出意外的,樓里已經沒有電力,赫爾只能借助從走廊窗戶透進來的月光視物。 臨近走廊的很多房間門都是敞開或虛掩著的,但那些屋里的采光都不好,手里沒有照明設備的赫爾也并不打算到那些烏漆嘛黑的、散發著奇怪霉臭味的屋子里去搜索。 即使靠猜他也能知道,在那些角角落落的陰影中,有若干個攝像頭在監視著自己,但在這種環境下,他也不太可能將那些探頭一一找出來拆掉,所以只能作罷。 赫爾現在想做的,只有盡快離開這棟大樓,穿過樹林、找到一條公路,然后趕緊回到文明世界去,遠離這場該死的秀。 就這樣,他一路摸索著,找到了樓梯,然后一層層往下走去。 正當他走到四樓的時候,忽然…… 突突突突—— 一陣馬達聲,忽從他身后響起。 赫爾聞聲一驚,猛然回頭,那一瞬,伴隨著“嗞”的一輪掣響,一個戴著野獸面具,手持電鋸的人影出現在了離赫爾僅有五米遠的、高處的臺階上。 “??!”赫爾見狀,嚇得頭皮都麻了,他驚叫一聲,扭頭就跑。 原本他是謹慎的、不快不慢地下樓的,但這會兒他幾乎是抓著樓梯扶手連滾帶爬地奪路狂奔。 那個戴面具的“至高者”看到這一幕,只是冷笑一聲,便快步追了下來;與赫爾不同,他的面具下裝了夜視裝置,可以讓他在黑暗中也看得一清二楚,所以就算手持電鋸,他也能迅速行動。 面臨著這種恍似是恐怖片橋段的追殺,赫爾和絕大多數普通人一樣都慌了神,只知道遵從恐懼時的本能行動,幾乎不假思索地朝著遠離對方的方向逃去。 于是,他也不可避免地……中了陷阱。 “啊——” 行到二樓的那段臺階時,赫爾只覺腳底一涼,緊接著就是一陣明顯的跳痛傳來,讓他不由得失聲慘吟。 他迅速想到……自己應該踩到了類似三角釘的東西,而且還不止一個,但逐漸從身后逼近的電鋸聲讓他無暇顧及這些,只能忍著疼、在明知看不清前路的狀況下繼續前進。 終于,在腳底中了七八個釘子后,本就已經雙腿發軟的赫爾因忍受不了劇痛,從樓梯上滾了下去。 一樓向上的那最后一段臺階,他是滾完的,由于他本能地用雙手護住了頭部,其軀干和腿被三角釘扎了十幾處傷口;這些傷口有淺有深、有輕有重,好在都不致命,就是疼得不行。 無論如何,傷痕累累的赫爾還是成功來到了一樓,回到平地的他,可以用趟行的方式來避免再踩釘子,而且這里離大樓的出口也不是很遠了。 于是,他咬著牙,從地上爬了起來,忍著腳底板那鉆骨的跳痛,趟著步子快速跑出了建筑的大門,來到樓外的空地上。 當月光灑在他的臉上、新鮮的空氣涌入他的肺中,他才后知后覺……身后的電鋸聲已經不見了。 縱是如此,赫爾還是先跑進了空地邊上的小樹林里,警覺地看了大樓的出口一眼,才開始處理自己身上的釘子。 他花了三分鐘,才拔光了留在自己身上的三角釘;拔出腳底的那些釘子時……感覺尤為痛苦,因為那些釘子扎得最深,有幾枚已傷到了骨頭。 赫爾在疼痛中忍耐著,不敢出聲,但他心中的咒罵聲可是喊得震天響。 而與這份憤怒相隨的……就是悔恨了。 他確實很后悔,若自己早前能稍微多些防備,不讓那個女人上車、或者少喝兩口對方給的飲料,也不至于落到這種境地。 因為對方是女的就放下了戒心,因為對方長得漂亮就失了方寸,因為對方對自己示好就胡思亂想……和大部分并不受女性歡迎的人一樣,赫爾很容易被女人欺騙,但他卻總是不吸取教訓;類似的虧他以前也吃過不少,只是這次的結果有點過于嚴重了。 一想到這些,赫爾的悔恨很快就變成了羞愧,繼而又轉化為了更強的憤怒。 可惜,和以前一樣,他也只能憤怒,并不能做什么。 這個時刻,赫爾不禁又覺得……或許自己錯了,這三天來自覺超人一等的種種想法,不過就是一廂情愿和自以為是罷了,他還是那個赫爾·施耐德,一個平凡的上班族……不,現在已經是一個平凡的無業游民了。 連一個并不高明的搭車騙局都無法識破;面對暴力時別說反抗、自保都難;明知自己被當作“獵物”玩弄,卻也只能做些掙扎……一連串的挫敗感和無力感,讓赫爾從心理上被打回了原型。 就在他坐在地上自怨自艾的時候,突然!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發生了。 “赫爾?!币粋€經過變聲器處理的聲音,忽從赫爾的身后響起。 赫爾根本沒有意識到有人靠近自己,但當他聞聲轉頭時,一個穿著紅袍、戴著京劇臉譜面具的人已站在了他的身后。 “判……判……”赫爾已驚訝得連一個詞都說不利索了,他根本連想都沒想過判官居然會親自在此現身。 判官也沒打算聽他結結巴巴的浪費時間,直接說道:“出了一點意外……”他微頓半秒,“今天我本已安排了一個局,想‘測試’你一下,可沒想到……你這家伙突然被單位開除了,然后還自說自話地跑到郊外,并趕巧不巧地被一幫十分低級的家伙給抓了起來?!?/br> “您……您是來救我的嗎?”赫爾激動得都快哭出來了。 “當然不是?!钡泄俚幕卮鹱屗男挠殖亮讼氯?,“你還不是我的部下呢,再說了……我的部下中也沒有那種遇事之后第一反應就是求助于他人的廢物?!?/br> 赫爾無言以對,無法反駁。 “不過,我原本的計劃泡湯了,這讓我有點不爽?!毕乱幻?,判官話鋒一轉,“而且,這個叫‘殺戮狂歡’的節目,我早就覺得有點煩人了,只不過因為他們和我也沒什么關系,所以我沒去理他們。但今天……不管是有意還是無意,他們竟然攪了我的局,那我自然也不會無動于衷?!?/br> 話至此處,判官從他的袍子里拿出了一樣東西,隨手扔到了赫爾面前。 赫爾低頭一看,發現那是一個半透明的塑料盒子,盒里還裝了一支針劑。 “這一針,可以幫你止痛、加速凝血、并防止大部分的感染和破傷風,你直接往自己脖子上扎就行了?!眱擅牒?,判官接道,“順便再給你一個提示——越是身陷被動的處境時,越是不要順著別人的思路去行動……”他聳聳肩,輕笑一聲,“呵……當然了,除非那個人是我?!?/br> 說罷,判官就轉過身去,似是要走。 “等……等等!”赫爾愣了一下后,趕緊開口道,“您……您既然不打算救我,為什么又要幫我呢?” “這個問題你就自己去想吧?!迸泄龠@句話還沒說完,其身影已消失在了林蔭之中。 赫爾也并沒有想太久,就得出了一結論——不想被當作廢物,那就不要總想著讓別人救你,遇事先想著如何“自救”再說。 “我還有機會……”赫爾開始在心中暗示自己,“從‘殺戮狂歡’中幸存,贏下那大筆的獎金,以此證明自己……這樣判官還是會考慮讓我加入的,他一定是這個意思!所以他才會幫我!就算最后酆都羅山依然不接納我,為了自己……我也要贏!” 下定決心后的赫爾當即就拿起地上那支針,側過頭、往自己的脖子上一扎,并將針筒里的液體盡數推進了自己的身體。 對于判官的“幫助”,他并沒有任何的懷疑——說白了,懷疑也沒有意義。 此刻的赫爾已經別無選擇,他帶著這一身傷,不僅是體力和行動能力會顯著下降,不停的失血還會在沿途留下蹤跡、且讓他的意識變得模糊。 想要在這絕境中翻盤,這針是必須扎的,就算判官現在告訴他“這針扎下去有50%的機會你可能會死”,赫爾也得試試,因為不扎的話就是百分之百會死。 又等待了幾分鐘,注射了藥劑的赫爾感到身體發生了明顯的變化;他的傷口雖未愈合,但那些出血點已經以rou眼可見的速度凝結了起來,其全身上下的疼痛敢也有相當程度的緩解,甚至是頭疼都好些了。 此時,冷靜了許多的他,做了一個連他自己都有點吃驚的決定——他要回那棟大樓里去拿點東西。 第八章 殺戮狂歡(下) 當赫爾重新走向那棟大樓時,不僅是正在暗網上觀看直播的觀眾們,就連那些戴著野獸面具的“至高者”們也都震驚了。 “殺戮狂歡”舉辦至今,還從來沒有出現過“獵物在逃脫某個區域后主動返回”的先例;方才那個拿著電鋸追殺赫爾的家伙,幾分鐘前就已經想當然地通過建筑后面的暗道前往了其他地點。 這下,赫爾反倒是打了個時間差,來到了一個沒有埋伏的地方。 赫爾跑回大樓一層后,用腳底貼地趟行,趟過殘留在地上的三角釘,快速穿過了一段走廊。 由于大樓的格局問題,那些二樓以上的、朝東的房間在這個時間點上都是照不到月光的,但一樓有幾間房間可以照到;赫爾所去的,就是那幾間屋子。 像這種廢棄大樓,多半都被流浪漢或癮君子光顧過,并被他們作為住所使用,而這些人,通常都會選擇住在一樓。 原因之一,是由于他們中的許多人都有一定程度的殘疾,不殘疾的那些身體狀況也都很差,所以爬樓這種事情自然是能避免就避免。 原因之二嘛……常年在外流浪的人都知道:對流浪漢來說,沒有任何地方是“安全”的。他們都是被社會所遺棄的人,是“即使突然消失了也不會引起什么注意”的人……神志不清的酒鬼、心情不好的小混混、變態殺人狂、聯邦警員、同行等等,能給他們帶來危險的事物太多了。如果你運氣不好,躺著都有可能被揍、被搶、被抓、乃至被虐待或被殺死……因此,選擇住在一樓,至少能在遇到某種意外時更方便逃跑。 此刻,赫爾返回來的目的,就是想到一樓去找一些被流浪漢們遺留下來的物品。 毫無疑問,流浪漢也是有“遺產”的,在他們死于饑餓、疾病或是其他只有天知道的死因之前,他們或多或少會囤下一些“有用的東西”在住的地方。當然了……在他們看來有用的東西,對我們來說很可能就是垃圾而已了。 空瓶子、舊衣服、破爛的沙發、裂開的鏡子、過期的洗發水、沒用完的紙抽…… 赫爾現在想要的就是類似的東西,他必須利用能利用的一切,才有可能從這場極度不公平的逃殺中生存下去;而比起外面的樹林來,在這棟建筑里找到有用之物的概率顯然更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