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
“什么理順了?”鬼侍還是聽不懂,“這四塊板到底是怎么回事?” “這四塊,都是壓力感應板?!睒Y接道,“而解謎的方法,就是在這四塊板上分別放上指定的幾件物品?!?/br> 解釋之余,他的腳步也未停,不斷地在房間中走動,并往中間搬東西。 “將錯誤的信息補正后,其實整體來說也不算是太難的謎題?!睒Y在搬動一張椅子的時候,如是說道,“我們可以將地上那四塊感應板的交叉線視為分界線,把這個房間分為東南西北四個區域;在這四個區域內,所有‘本來就屬于這個房間的(阿秀吃的夜宵、以及他們幾人帶進來東西不算)、重量在一公斤以上且可以搬動的整體物件(單張的麻將牌、骰子、紙牌、或者硬幣這些散碎的物件自然也不算)’上……全都有數字,就連地毯上都有;但是……有四件東西是例外?!?/br> 榊這句話一出口,鬼侍和稻葉就神色一變;他們倆的觀察力也是非同凡響,經榊這么一提醒,一些信息立刻就反映在了腦海中。 “你們無疑也都注意到了,在這個房間的四個角落里,分別放著四個動物標本,分別是”鷹“、”鴨“、”狗“和”鹿“;這四件都是明顯可以搬動的東西,但它們的表面卻沒有數字?!睒Y的敘述仍在繼續,“現在的賭徒應該鮮有人知道了……在很多年前,全球的語言和文字尚未統一成漢英雙語之前的時代,同樣的賭博項目,不僅會因地域的不同而產生不同的規則,甚至還會出現規則完全一樣、但所用的術語卻截然不同的狀況?!?/br> 鬼侍和稻葉聽著榊的講解,臉上的神色陰晴不定;很顯然,對于這部分知識,他們一無所知,因此也無法判定榊到底是在說真的還是在忽悠他們。 “比如說,在十五世紀的黑鷹郡,有一種叫‘斯圖加特撲克’的紙牌游戲,雖然也是每種花色13張牌,但其所用的花色就不是我們所熟悉的‘黑桃、紅桃、方塊、梅花’了,而是‘獵鷹、野鴨、獵狗和牡鹿’?!睒Y說到這兒時,已然搬了五件東西到中間?!爸懒诉@點之后,那四件標本被分別放置在房間的四個區域,且沒有刻上數字的意義……你們大致也能猜到了吧?” 他話音未落,鬼侍和稻葉就爭先恐后地沖到桌邊,盯著那三張抄寫了物品和數字的對照表猛瞧。 “別找啦,整個房間里沒有任何一件物品上寫著13的?!睒Y看著他們的反應,笑著說道,“由于我們只有三個人、且把房間分成了三個區域來搜索,所以最終統計出來信息有點亂,但若是分成四塊來看,情況就很明晰了…… “東西南北這四個區域里,每塊區域中刻有數字的物件數量都是一樣的——十九件,即房間里一共有七十六件可用物;這些物品上所刻的數字全部都是s1區間內的質數,分別是2、3、5、7、11、17、19、23、29、31、37、41、43、47、53、59、61、67、71這十九個數,獨缺一個‘13’。 “而這點……既是對‘獵鷹、野鴨、獵狗和牡鹿’這條線索的補充,也是暗示我們謎底就是‘補上13’這個數……或者說,在于補上這個‘重量’,可沒有‘13’的話,該怎么補呢?解法只有一種……” 噗——咚! 榊那最后幾個字出口之際,伴隨著一聲悶響,稻葉已倒在了地上。 那兩秒間,鬼侍趁著稻葉的視線還停留在紙上,順手就用一個煙灰缸砸了她的后腦。 “唉……”榊用一種很失望的眼神看著鬼侍,嘆息道,“這就是所謂‘不敗之男’的做法嗎?” “哼……少廢話?!惫硎陶f著,緩步朝榊靠近而來,“在賭博的世界里,除了‘贏’的實力之外,‘活著把贏來的東西帶走’的武力也是必須的;無法帶著贏到手的東西全身而退……這樣的人依然是輸家?!?/br> “嗯……有道理呢?!睒Y接道,“荒井先生,你應該也認可這點吧?” “當然?!碧旎ò迳?,即刻響起了阿秀的回應聲,“你們先前只約定了‘隱瞞信息即失去贏家資格’,但沒有約定‘使用暴力會失去贏家資格’,所以,眼下鬼侍先生的行為完全是規則所允許的;總之……現在還剩下最后一分多鐘,希望你們能盡快解決?!?/br> “切……搞了半天,居然變成了這種局面?!睒Y露出不快的神色,念叨了一句。 “老弟,你我無冤無仇,不如我給你指條明路?!倍硎?,則是一邊逼近,一邊滿面殺氣地說道,“反正眼下大家都已知道謎底了——就是將刻有數字‘2’和‘11’的八件物品分別放到四個感應器上,我看……你也已經放了七件了……只要現在你把手上那個花瓶放好,并在出口打開時乖乖讓我先出去,我就放你一條生路?!?/br> “呵……”榊聽到這兒,冷笑一聲,然后…… 乓啷啷啷…… 在鬼侍震驚的眼神中,榊把手上的花瓶隨手一拋……摔爛了。 “你……你這混賬!”驚怒交加的鬼侍暴喝出聲,掄起煙灰缸就朝榊撲了過來。 但讓他沒想到的是,彈指間,一片鞋底的紋路就出現在了他的眼前,緊接著,他就兩眼一黑,失去了意識。 “搞不清楚狀況的是你啊,鬼侍先生……”榊用居高臨下的眼神看著被他輕松踹暈的鬼侍,“就算你身板兒挺壯、且有著殺人的經驗和勇氣,但這并不是你一定能打過我的理由啊?!?/br> “榊君?!边@時,阿秀的聲音又從通訊器里傳來,“雖然我很想祝賀你平安無事,但時間已經只剩十幾秒了,我若是你的話,就盡快把那些花瓶的碎片……” “啊~啊~知道啦?!睒Y用不耐煩的語氣應著,并俯身撿起了一塊花瓶的碎片,蹲到了鬼侍的身旁。 “喂……榊君,你這是要干什么?”阿秀通過監視器看到了這一幕,當時也有點兒驚了,“我可沒讓你……” “稻葉好像已經快死了呢?!睒Y沒等他說完,就打斷道,“我若是在這兒給鬼侍也放點兒血……那他估計是趕不上兩周后的‘賭局’了吧?” 阿秀沉默了。 大約二十秒后,也就是“時限”已經到了之后,他方才開口:“好吧,我明白了?!彼nD了一下,“榊君,你并不是拘泥于‘在規則內勝利’的男人……毫無疑問,這場游戲是你的完全勝利。你也不必在做多余的事了,免得……” “免得落到鬼侍一樣的檔次?”榊接過他的話頭,笑道,“呵……你還真是個好人呢,阿秀?!?/br> 阿秀沒有再說什么。 一分鐘不到,房間的門就解鎖了,幾名西裝男和早已待命的醫務人員沖了進來,分別抬走了鬼侍和稻葉。 榊與阿秀相遇的這個夜晚,到此便結束了。 但勝負師的故事,才剛剛開始。 第五章 傳說的代價 東京灣,櫻之府本州島中東部的咽喉。 近百年來,隨著海平面的不斷上漲,以及大量的人為改造,東京灣的形狀和面積都發生了很大的變化。 2136年,聯邦批準櫻之府當地政府在三浦半島和伊東地區之間的海域建造人工島,并在南房總市南端填海造地,該工程進一步拉長了東京灣的縱深;當工程竣工后,一道狹長的陸間奇觀便誕生了。 今時今日,人們可以在晚間由東京江東區的豪華酒店出發,乘坐游輪沿東京灣腹地向外航行,在輕柔的海風中欣賞兩岸的夜間絕景,并趕在破曉時分欣賞到太平洋上的日出。 當然了,這番玩樂……價格不菲。 …… 秋夜,明月如鏡。 一艘名為“四葉草號”的豪華游輪,從東京灣內起航了。 除去安保和服務人員外,這艘船上可說是載滿了來自全球各地的大人物;或者說……大人物的子嗣們。 從中東的聯邦石油集團總裁之子,到北美知名財閥家族的后裔;從南美農業大亨的長孫,到西歐諸郡的社會名流。 今晚的四葉草號上,可說是聚集了聯邦少、青、中三代的“精英階級”,說這艘船承載著“聯邦的未來”也不為過。 而這其中,地位最高的,應當就是荒井信一郎之子——荒井龍之介了。 真正的荒井龍之介比阿秀要年長幾歲,體型略胖,長相和他的父親有七分相似;性格方面嘛……倒是和阿秀扮演的“假龍之介”差不多,他就是喜歡玩,只要是面對讓他感興趣的人、他就沒有太大的架子,當然……若真有人惹他生氣了,他也會毫不客氣地行使自己手中的特權,讓對方付出很慘痛的代價。 此刻,龍之介正坐在他的專屬客艙內,在一名保鏢的陪伴下,等待著搭檔的到來。 因為“最高游戲”的組織者已嚴格規定了每位客人只允許帶三名隨行人員上船,而且這其中只允許有一人作為游戲中的拍檔,所以絕大多數人都選擇了兩名保鏢加一名職業賭徒的配置。 龍之介算是例外,他只帶了一名保鏢,而另外兩人則是作為游戲伙伴的榊,以及身兼顧問和保鏢兩職的阿秀。 嘀嘀—— 下午六點四十分,距離“最高游戲”開場還有一個多小時,龍之介那間客艙的電子門響了兩聲。 屋內的保鏢邁開步子、三步就行到了門口,按下了通訊器的接聽鍵。 “是我,阿秀?!卑⑿愕穆曇魪闹袀鱽?,“我把榊君帶來了?!?/br> 保鏢聞言,回頭看了龍之介一眼,見后者點了點頭,便將門打開了。 門外,無疑就是阿秀和榊。 阿秀今天穿了一身黑色休閑西裝,鼻梁上架了一副金絲邊眼鏡,頭發也是梳得一絲不亂。 他還是那個看起來三十歲上下的體面人,沉穩、可靠;但這種感覺究竟是真的、還是他“表演”的一部分,恐怕只有他本人才能分清了。 榊看著就比阿秀張揚得多,至少多了幾分年輕人的銳氣;他穿著黑色的襯衣、外面套了件深色的牛仔夾克,下身也是牛仔褲。不知是不是故意的,今晚他在自己那一頭短發上抹了好多發膠、發型整得跟浦飯幽助似的。 “誒?你怎么在這兒?”一開門,榊就看著眼前的保鏢兄脫口而出來了這么一句。 那名保鏢顯然也認識榊,他很淡定地回道:“工作?!彪S后他就側身將那兩人讓了進來。 電子門很快就自行關閉了,龍之介十分高興地從沙發上坐了起來,走到榊的面前道:“哈哈,榊君,可算是見著你本人了?!?/br> 在今晚之前,雖然榊在龍之介的某間府邸里住了兩周時間,但這期間龍之介本人并沒有來見過他。 究其原因,倒也不是當事人不想見他,而是龍之介真的沒空。 龍之介的父親畢竟是聯邦的“內閣十輔”之一,兒子來參加這種莫名其妙的富/權二代聚會,難免會有風言風語流出,荒井信一郎對此自是抱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態度;但龍之介的熱情又很高,一副非來不可的樣子,于是,荒井信一郎就拿出了他政治家的手腕,用“交易”的方式,給兒子布置了幾件“正事兒”——就是那種沒什么技術含量、但又可以作為未來政績的繁瑣公務,以此作為龍之介來參與這次“胡鬧”的先決條件。 因此,早在一個月前,龍之介就開始為這些公務奔波,所以尋找“搭檔”的工作他也交給了阿秀來處理。直到這天早晨,龍之介才剛剛把事情忙完,乘私人航班飛回了櫻之府。 “你好,荒井先生?!睒Y對這位真龍之介還挺客氣的,跟他識破阿秀身份前的那種態度類似。 “早就聽聞‘勝負師’的大名了,你在我別墅里干掉鬼侍他們的錄像我都看了,真是名不虛傳啊?!饼堉轱@得很興奮,這也難免……他雖熱衷于賭博,但和真正混跡于那個黑暗世界的高手接觸,這還是頭一回。 “還好吧,只是收拾了幾個小角色而已?!睒Y說著,略微偏過頭,余光撇向了自己的側后方,“還是荒井先生你神通廣大,居然連花冢都能請得到……” 他所說的“花?!?,指的就是龍之介的那名保鏢。 此人名叫花冢葬我,身高一米九五,體重一百五十公斤;雖然有著十分夸張的體重,但他的外表看起來卻并不肥胖、甚至都談不上臃腫,其全身透出的盡是魁梧、壯實的感覺。 花冢長了一張猶如寺廟**奉的鬼神般的面孔,僅僅是這張臉就能把小孩兒給嚇哭,或是把已經哭了的小孩兒嚇得止啼。 十六歲時,花冢就憑一雙拳頭當上了花月町知名組織“垣愚組”的干部;自那時起,他便從未有過敗績。 因為專門負責組里的武斗派事物,無論單挑、還是面對群毆,皆是以一己之力赤手空拳出戰……久而久之,那些并不知道花冢姓名的、被他擊敗過的人越來越多,他們就給了他一個稱號——“喧嘩師”(注,日語中“喧嘩”的發音即是“干架”)。 所謂的花月町的“兩大傳奇”,一個是“勝負師”,而另一個,正是“喧嘩師”。 “哦~你說花冢君啊,你們好像認識對吧,呵呵?!眱擅牒?,龍之介笑著回道,“他也是阿秀幫我找來的哦?!币贿呎f著,他就一邊走到了花冢面前,握起拳頭、半開玩笑地反手在花冢的胸膛上輕輕敲了兩下,“你看……超可靠的對不對?簡直就是人形高達啊哈哈哈?!?/br> “可不是嘛?!睒Y附和道,并即刻對身旁阿秀低聲念道,“你找人的能耐有點出乎我的意料啊?!?/br> “花冢君可比你好找多了?!卑⑿懵柤绲?,“我帶著荒井先生的名片直接到垣愚組的總部管組長要人,很快就把他請出來了?!?/br> “嗯……”榊沉吟一聲,“無論如何,既然花冢在這里,那安全方面自是沒什么問題了……不過,關于‘游戲’這塊,我可得事先打聲招呼……”他頓了頓,看向龍之介道,“荒井先生,希望你能明白,賭博的事情,我只能說盡力而為,這世上并沒有在開局前就百分百會勝利的賭局,就算是臨近結束時,都可能會出現讓勝負逆轉的意外?!?/br> “嘛嘛~我也是老手了,這些我都懂,不會強人所難的?!饼堉橛煤茌p松的語氣接道,“我賭博……本來也不是為了贏錢,而是為了追求過程中那種刺激感;假如沒有失敗的風險,賭博還有什么意思呢?”他說到這兒,語氣微變,“但是……輸的感覺總歸不太好,我可以接受輸,但若是還沒盡興就輸掉、或者輸得很難看……這我可就不能接受了?!?/br> “明白?!睒Y點頭,“能贏最好,贏不了也要輸得瀟灑從容?!?/br> “對對對!就是這個意思?!饼堉橐颤c頭稱是。 “荒井先生,這點您可以放心?!卑⑿氵@時機敏地接過話頭,“榊君再怎么說也是我從整個櫻之府的范圍內篩選出的最強賭徒,絕不可能折了您的面子?!?/br> “嗯……那就好?!饼堉檎f著,又回到了座位那兒,“好了,不說那些了,游戲還要過一個多小時才會開始,咱們先來喝一杯吧?!?/br> …… 酒過三巡,龍之介有些微醉,想要小憩片刻。 榊和阿秀便留下花冢在房中守護,他們倆則來到了船舷。 月色下,海風中,阿秀為榊點上了一支煙,然后給自己也點了一支。 兩人看著遠處堤岸邊那精心裝點的華麗燈火,沉默了片刻。 隨后,還是榊先開口了。 “你以前來過這里嗎?”榊問道。 “呋——”阿秀吐了口煙,“來過啊,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