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節
再怎么說,阡冥的首領在深夜悄悄拜訪冠之郡郡首這種事……肯定是保密的;知道這件事的人,也就只有他們各自的手下而已了;一個普通的、叫囂著要干掉郡首的百姓,怎么會知道奧利維亞·杜喬此刻就在布魯諾家做客? “你說的那個人……長什么樣?現在在哪兒?”奧利維亞的心中隱隱產生了一種不祥的預感,她趕緊問了那名保鏢一聲。 …… 四十分鐘前,白鴿酒吧。 門口的鈴鐺響了一下,然后杰克就走了進來。 酒保聽到聲音時,朝門口瞥了一眼,然后……他手里的杯子就摔到地上,碎了。 白鴿酒吧營業了這么多年,還從來沒有人見酒保摔碎過東西,但今天……算是見著了。 人們的視線很快就都移到了杰克和酒保的身上。 所有人的交談都停止了、所有人的表情都凝固了,除了老式唱片機還在發出那夾雜著噪點和失真的音樂,整個酒吧里再無其他響動。 “我想跟查爾斯單獨談談?!苯芸俗呦码A梯時,說了這樣一句話。 話音落后,五秒之內,酒吧里的客人們便紛紛起身,朝外走去;三十秒不到,整個酒吧里就只剩下了杰克和酒保兩人,就連女招待都放下托盤離開了。 “唉……”待屋內空了下來,酒保嘆了口氣,開口道,“我勸過你的……而且不止一次?!?/br> 杰克看著他,沒有說話。 “你要殺了我嗎?”數秒后,酒保問道。 “為什么你會這么認為?”杰克接道,“你只是把奧利維亞的年齡多說了幾歲而已,就因為這樣……你就覺得自己該死嗎?” 的確,酒保對杰克說的大部分話都是真的、那些勸告也都是真心實意;唯一一個說謊的點,就是替真正的奧利維亞打掩護。 “呵……是啊?!本票B勓?,也干笑一聲,“為什么我會有這種想法呢?” “我來告訴你為什么?!苯芸说?,“因為你的心里,覺得自己有罪?!?/br> “罪惡感嗎……”酒保念道,“我在這行干了那么多年,還會有那種東西嗎?” “當然會有?!苯芸说?,“每個人都有罪,或早或晚……我們都會被其吞噬?!?/br> “那么你呢?”酒保問道。 杰克又一次沉默了,并且,露出了一個淺淺的、帶著一絲憂傷的笑容。 “不說了……”杰克道,“把奧利維亞和她手下們的行蹤告訴我吧?!?/br> 換做平時,酒??赡軙然匾痪洹澳阍趺淳湍芸隙ㄎ抑浪麄兊男雄??”或者“你找到他們又能怎么樣呢?”之類的話。 但此時此刻,看著眼前這個連他都感到“陌生”的杰克·安德森,他完全鼓不起說那些話的勇氣。 酒保只是靜靜地拿出一張紙來,在上面寫下了奧利維亞的人馬所用的幾個據點,遞給了杰克。 …… “杰克·安德森?” 聽到這個名字的瞬間,維托里奧和奧利維亞同時用驚訝的口吻將其重復了一遍。 那名保鏢還以為是自己沒說清楚,故而又道:“是的,他自稱杰克·安德森,并且說了要進來殺你們……還都是對著大門口的監視器說的,說完他就開槍打爆了監視器?!?/br> “不可能?!眾W利維亞堅定地言道,“杰克·安德森已經死了?!?/br> “什么?他死了?”維托里奧顯然也認識杰克,但他并不清楚之前那幾天發生了什么。 “是的?!眾W利維亞道,“就在大約二十個小時前,我親手把他炸死的?!?/br> “你確定嗎?”維托里奧似乎對杰克很是忌憚,在聽到那個名字后神情就變得很緊張,“有沒有可能,只是炸成重傷之類的?” “一枚能炸毀工廠的液體炸彈直接在他懷里爆炸,你還要我怎么確定?”奧利維亞不耐煩地回道。 “這樣嗎……”維托里奧點點頭,但還是將信將疑。 “郡首、杜喬小姐……無論如何,這個自稱杰克的人目前已經潛入……不……是‘殺入’了宅邸,并已毀掉了近三分之一的監控設備;在我過來的時候,我們已有大量的人手都失聯了……”那名保鏢接道,“為了保險起見,還是請二位……” “行行!別啰嗦了!”維托里奧又打斷了保鏢的話,但這次,他的臺詞卻是,“別浪費時間,趕緊帶路,我要進地堡!” 當初罵人太緊張,如今嫌人跑得慢,說的就是維托里奧這種行為了。 “你先去避難吧,布魯諾先生?!绷硪贿?,奧利維亞卻是面露肅殺之色,因為她仍舊堅定地相信杰克已死,來的只是個冒牌貨,“我要去會會那個闖入者,看他到底是何方神圣?!?/br> “你……”維托里奧這會兒都已經跟著保鏢跑到門外了,聞言,他回頭看了奧利維亞一眼,“……那你自己小心吧?!?/br> 他沒有必要、也沒有時間要求對方一定要跟著自己去避難,反正阡冥的首領誰來當,對他來說都一樣,人家主動要去犯險,與他何干? 于是,奧利維亞就留在了宅邸中,并朝著前門的方向謹慎地摸過去了。 而維托里奧則在三名保鏢的護送下,一路小跑著進入了一條安全密道,并在兩分鐘內就抵達了位于宅邸地下的“地堡”入口處。 像這種緊急避難設施,很多聯邦高官都會去準備;畢竟這已是二十三世紀了,科技越進步,能在短時間內致使全人類滅亡的手段就越多……誰也說不清明天會不會有某個超級ai去去接管全世界的核彈頭、或是有某種死亡率100%的變異病毒從某個實驗室里流出來。反正有錢人錢多得沒處使,造個能在世界末日里狗一段日子的地堡,也是有備無患。哪怕人類終究要迎來不可避免的滅亡,這些躲在地堡里的人至少能選一個相對體面一些的死法。 【全部識別已通過,安全門開啟?!?/br> 經過了指紋、聲紋、瞳孔、密碼等一系列的掃描后,地堡的門總算是開了。 維托里奧也知道,這種時候讓那三名保鏢留在外面并不現實……反正他只是進去躲避刺殺,又不是躲避世界末日,最多也就待個一時半刻,所以,他讓保鏢們也跟著他進來了。 看著地堡的安全門漸漸關閉,維托里奧懸著的心算是慢慢落下;只要眼前這扇門一合上,他就絕對安全了,哪怕宅邸里的保鏢庸人統統死光、乃至是房子遭到導彈攻擊,他在這里都能毫發無傷。 而跟著他的那三名保鏢也都暗自松了口氣,至少今天,他們不用再拿命出去拼了。 叱—— 伴隨著氣閥放氣的聲音,門已徹底緊閉。 維托里奧當即長出了一口氣,轉過身去,想到沙發那兒坐下。 不料。 “??!”他一轉身,就驚叫一聲,因為他看到沙發上竟然已經坐了個人。 那是一個穿著一襲昂貴的黑西裝、臉上有一道斜跨整張臉的傷疤的男人。 聽到主子的叫聲,三名保鏢也都急忙轉身,他們仨的槍早已從槍套里拔出并拿在手上,所以這會兒幾乎是本能地舉槍瞄準了過去。 然…… 砰砰砰—— 一把槍,三聲響,幾乎在同一秒內響起。 一秒過后,三名保鏢的腦袋就綻開了三朵漿花兒。 此刻,杰克手里拿的這把槍,可是蓋洛收藏在“棺材”里的武器,那自是十分精良的特制品,射速和威力都不是市面上的制式槍支可比。 “知道我當年為什么沒有來殺你嗎?”看著一臉驚愕、坐倒在地的維托里奧,杰克緩緩站了起來,自問自答道,“因為那時的我,是一個非常膽小、且自私的人……”他頓了頓,接道,“我可以為了錢,去殺死一些并不那么糟的政客,從而讓你這樣的人渣連任郡首;盡管你事后想把我滅口,我也只是殺掉了找上門來的那些突擊隊員,并沒有來殺你……因為我不想因此惹上更大的麻煩?!?/br> 杰克一邊說著,一邊推出彈匣,往里面一枚一枚地添了三發子彈。 “我也是個人渣,布魯諾先生?!苯芸私又?,“我的前半生,幾乎都在為你這樣的人服務,我告訴自己,這只是一項工作——一項我并不喜歡、但卻很擅長的工作。 “這些年來,我讓很多你這樣的人獲得了權力,而你們,則讓無數的人……活在了煉獄之中。 “但我做的這一切,又是為了什么呢?僅僅是為了讓自己的后半生能過上安逸、富足的生活?!?/br> 在他說這段話的時候,維托里奧也漸漸從驚慌中緩過神來,他稍稍冷靜一些后,趕緊搶道:“杰克,聽我說……當年的事都是一場誤會,消息并不是我泄露給警……” 砰—— 下一秒,一發子彈便擊中了維托里奧的膝蓋,從他接下來那殺豬般的嚎叫來看,那真的很疼…… “為什么要用無意義的謊言來占用我們彼此的時間呢?!苯芸说?,“你我心里都明白,今天不管你說什么,我都不會讓你活著走出去的?!?/br> “啊——咳……嘎啊——”維托里奧捂著膝蓋,慘叫不斷。 “我跟你說這些,也只是想讓你死得明白一些……”杰克走近了對方,“只是想讓你知道……今天你會死,不是因為錢、也不是因為什么私人恩怨……”他微頓半秒,“你死,是因為你該死,僅此而已?!?/br> “哼……”自知命不久矣的維托里奧,用惡毒的神色瞪向了杰克,壓住叫喊的欲望,從牙縫里擠出一句,“那誰該死……誰該活……又該由誰來決定呢?上帝嗎?還是你?難道你自己就不該死嗎!” “我會找到一個決定者的,但那個人絕不是上帝?!苯芸嘶貞獣r的語氣很是淡定,“上帝救不了人,也改變不了這個世界,但人可以?!彼镁痈吲R下的眼神看著維托里奧,并舉槍瞄準了后者的臉,“至于我……我自然會死的,死在……殺你這種人的路上?!?/br> 話音落時,杰克便扣動了扳機。 第十四章 尾聲 信條 奧利維亞在宅邸中謹慎地前進著,可越是往前,她就越是感到心驚。 雖然她發現的尸體不多,但從現場的種種痕跡來看,殺人者……非常像是某個已經不該存在于這個世界上的人。 終于,在搜索了大約十分鐘后,她決定——先離開這里再說。 因為在這個時刻,她已后知后覺地發現,周圍早就沒有任何活人的氣息了。 然而…… “你以為還有可以讓你回去的地方嗎?” 杰克的說話聲恍如來自地獄的低語,從奧利維亞的背后突兀地響起。 聞聲之際,奧利維亞全身僵硬、瞳孔收縮,猛地轉過身去。 “你……”當她用rou眼確認了對方真的是杰克后,恐懼便不可抑制地爆發了出來,“你怎么可能……” “還活著?”杰克搶過了她的話頭,頓了一下后,接道,“答案就刻在我的臉上?!彼f著,便指了指自己臉上的那道疤痕。 “什么意思?”奧利維亞并不理解杰克所言。 “你認為我的能力是‘時間停止’;寬泛地講,這也沒錯?!苯芸说?,“但……‘時間’是個很復雜的東西……若要細致點說,你認知當中的‘時?!?,實際上只是停止了你在物理世界中所能感知到的‘相對時間’而已?!彼㈩D半秒,再道,“可當我無限接近于死亡時,求生的本能會讓我的大腦做出一些連我自己都無法理解的事情……” “你……停止了‘絕對時間’?”奧利維亞聽到這兒時,大概是懂了,她的神情也因此變得更加凝重。 “就在炸彈炸出的第一塊彈片劃過我臉的剎那,我看到了一些……或許永遠都不該被人類見到的景象?!苯芸私又?,“后來,便短暫地失去了意識……等到我醒來,我發現自己的身體只受了一點輕傷,而且傷口基本都已愈合了,唯有臉上的這道疤,已然變成一塊壞死的、無法消除的舊傷?!?/br> “哼……”奧利維亞冷哼一聲,“你其實就是想告訴我,你現在并不是受傷狀態,要對付我輕而易舉是嗎?”說到這兒,她的左右手上,分別出現了紅藍二色的光芒,“但依我看,你只是虛張聲勢罷了……從那種爆炸中生還下來,怎么可能只受了點輕傷?” “到底誰在虛張聲勢,當事人自己是最清楚的?!苯芸艘贿呎f,一邊已邁步朝對方靠近。 叱叱—— 就在這一瞬,奧利維亞雙手一展,兩道光弧撕裂了空氣,分別以兩個刁鉆的角度朝著杰克襲了過去。 下一秒,兩只血淋淋的手,便倏然落地。 杰克的身影,則似瞬移一般,站在了奧利維亞的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