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手心有些冷汗，也拿起筆。

    墻上的鐘分分秒秒，距離交卷還有半小時。

    涂剛背著手在教室走，到徐寫意旁邊時站了一會兒。他是5班的英語老師。

    徐寫意感覺到他在看自己的卷子，注意力更無法集中。

    涂剛的目光掠過她。胳膊壓著的答題卷，后面半段還是空白。

    他面無表情，往前走，在講臺上站了會兒。

    “距離考試結束還有半個小時，沒做完題目的同學抓緊時間，啊?！?/br>
    交卷后從考場出來，走廊、樓梯、主干道，到處能聽到學生對答案。

    徐寫意拿著透明文件袋裝的文具和試題卷走在其中，一個人往宿舍回。推開門，幾個女生也圍著桌子在討論。

    “徐寫意你快把卷子拿過來吧?！碧锞дf。

    陳曼麗似乎感覺考得可以，很活躍，過來挽她胳膊，“你成績好，答案肯定權威?？靵砺??！?/br>
    “…答案我記不清了?！?/br>
    在對方懷疑的目光里，徐寫意慢慢抽手，勉強地笑了下：“你們對吧?！?/br>
    幾個女生就看著她把東西放到桌上，打開保溫杯倒了杯水，喝了一小口，然后就從扶梯爬上床去休息了。

    似乎不太舒服。

    她們互相看看，討論聲稍微小了點。

    聽著舍友興奮地小聲對答案，徐寫意朝墻側躺著，放在枕邊的手機很安靜。

    她看一眼手機，點開林笙的微信界面。

    漫無目的地發呆。

    上一條消息，是很多天以前，他們說暫時別聯系的。

    林笙發來的消息，最后一條是個紅色的吻。

    他是個內心比較冷的人，很少發圖形或者表情。徐寫意看著那個紅色的吻，慢慢閉上眼。

    耳朵里卻始終是，舍友窸窣對答案的聲音。

    她眉頭鎖緊，在床上蜷縮成一團，越來越用力地狠狠堵住耳朵。腦袋都擠得疼痛。

    小酒吧的老板心情很好，在吧臺跟服務生吩咐事情，不時回頭看向某處。

    被包場的大廳略空。

    酒氣滲透音樂，靠江那邊的沙發區有一群玩得嗨的青年男女。

    周長征和徐亮節跟林笙碰了下杯子。

    “笙哥，什么時候再帶小徐meimei出來玩啊?！?/br>
    “好幾個月沒見小嫂子了?！?/br>
    肖育鋒和楚越飛因為“小嫂子”這稱謂沒忍住笑。林笙聽了也別扭，但想想，又嘴唇一揚沒有阻止。

    看他默許，寵溺明顯，一群人暗暗咋舌，一疊聲地順勢開玩笑。

    林笙和徐寫意在一起后就沒來過這種場合，倒不是他避諱，主要是忙。

    除去繁忙的工作，僅有的一點空閑時間都拿去接送，輔導，約會了。騰不出身干別的。

    所以他能來大伙都很興奮。

    肖育鋒湊過來：“說起來，你今晚不去看看徐meimei么？跟我們這蹉跎光陰?！?/br>
    林笙：“她這幾天準備考試，讓我別打擾?！?/br>
    “哦——”肖育鋒拉長聲，往陳俠那瞟，“考試呢?！?/br>
    兩個人一起笑了，咂摸著“考試”這個字眼覺得放在林笙的女友身上特別有趣。怎么想都覺得不可思議。

    只有楚越飛舌尖捋著牙槽，眼神玩味。等那邊聊的差不多，他才湊到林笙旁邊。

    “阿笙，二中月考早完了，徐meimei沒找你？”

    林笙輕晃酒杯的動作，稍微停頓。

    看他反應，楚越飛臉上拉出個敏銳的笑：“我表妹也二中高三，上周就考完了?！?/br>
    燈光晃過林笙手里的玻璃杯，光線折射。

    “聽我表妹說，好像有個男孩兒最近跟小徐meimei傳緋聞…”楚越被林笙的目光看得卡了殼。

    “是嗎?！绷煮想S口說了兩字，眼眸垂下，睫毛稍染上燈光稀薄的殘血色?！澳呛⒆游抑??！?/br>
    楚越意味深長地“嘖”了一下，他當然知道林笙不會跟個孩子爭風吃醋，只是…徐寫意確實就那么大點兒，身邊如果有追求的，肯定也不大。老讓著小孩兒，自己多吃虧。

    “總之考試完那么久了，你這情況不大對，盯著點兒好?！背斤w搭上林笙的肩，“我有meimei，我太了解了！這年紀的孩子正值叛逆期，心性又不成熟。談個兩三個星期就分手的多了去了?！?/br>
    林笙沒說話，任由楚越飛拍了兩下他肩膀。

    “徐meimei的年齡，到底跟你差不少。你為她做那么多，頂著她父母和你整個家庭的壓力，那么大代價和賭注……她未必就懂?！?/br>
    從酒吧出來，林笙喊了個代駕。

    他穿著嚴謹整潔，身上卻有香水和殘留的煙酒味，清與濁結合的氣質引來代駕司機的打量——男人小臂隨意垂在車窗上，看著外面飛馳的霓虹。

    “這時間過去正趕上二中下晚自習?！贝{忍不住問，“去接meimei呢？”

    林笙口吻很淡：“女朋友?！?/br>
    “哦！”司機笑說，“老師不錯啊，教哪科的？”

    林笙才從窗外收回視線，看了司機兩秒：“她是學生?！?/br>
    二中北門外的馬路，保時捷靠邊停下。

    代駕從后備箱取出自己的電動自行車，一邊跨上去，一邊看向林笙在路邊抖出根煙的背影。

    眼神充斥鄙夷。

    “嘖，看起來還人模人樣的…”

    剛下晚自習，學生源源不斷從各棟教學樓往主干道涌。

    林笙靠在道邊的燈下，指間的煙累著一摞細膩的灰。

    他出著神，想起楚越飛最后的話。

    徐寫意是不懂的，他知道。

    但那又如何。

    在一起之前，他就料到是這樣子。林笙吐了口煙。不能改變的事情，不需要去在乎。

    主干道的學生越來越稀少，寂寥的人語漸漸有了回聲。

    林笙才抬起頭，看一眼不遠處的教學樓。

    頂層的一間教室，剛好滅燈。

    下課鈴打挺久了，5班教室里最后幾個學生收拾好書本，關掉教室的燈才發現還有個人伏在書山下。剛才被遮住了。

    “徐寫意，你還不走嗎？”

    被喊了，徐寫意才抬起頭。

    最后幾個女生從教學樓出來，保衛人員用鐵索鎖了樓門。

    校園安靜，徐寫意抱著書，一個人走在前頭。

    后面幾個女生還沉浸在月考放榜成績的余溫里，似乎是考得還可以，一路興奮地討論著。到光亮一點地方，她們看見前頭的人，壓低了聲音，聊起八卦。

    “所以說，真的不要早戀啊?！?/br>
    “可是我看許沐舟成績還是挺好的??！”

    “說明他沒走心嘍?！?/br>
    “唉，她真的好可惜哦…”

    她們看著前頭的女孩兒，安靜了一會兒，又低聲談起來：“我真弄不懂，徐寫意多想不開在這個節骨眼還談戀愛，馬上高考了呀！”

    一個女生揮揮手，“可能是愛情來了，擋不住吧。許沐舟仔細看還是挺帥的?！?/br>
    “其實…”

    先前的女生說，“我以前經?？匆娨粋€男的等她。個子很高，特帥，就是年紀看著很成熟，開的保時捷?！?/br>
    這話當即引來一片吸氣聲。

    中間隔著大學，在高中生的視角看，出社會的人都屬于很成熟。

    徐寫意停下系鞋帶，她們聊得投入沒注意距離，等反應過來才發現討論的人就在前頭幾步。都嚇一跳。

    徐寫意用手指慢條斯理地把鞋帶打了個蝴蝶結，站起身，在幾個人懊悔噤聲里往前走。

    她一句話不說。

    路燈光影落在臉上，看不清眼睛，整個人特別平靜。

    這份平靜支撐著她往前走。

    直到有個低沉的嗓音，喊她的名字：“寫意?！?/br>
    幾乎瞬間，徐寫意就聽出是誰。暗沉的眼睛波動起亮光，壓制了幾天的平靜心緒再沒法靜止。

    她往旁邊看去。

    燈下，青色的煙霧里，光影勾勒出灰冷人影。但目光相觸時他彎起的嘴角，冷淡里化出了柔。

    徐寫意心里不自禁升起溫熱的亮光。張開口，還沒來得及回應，就聽見后面傳來同學的小聲驚嘆：

    “就是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