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滾，滾開我家！我和我的女兒不要你管，我跟你已經一點關系都沒有了！”

    于如蘭崩潰到身形不穩，湯淼抱住她，嘴巴難受地撅了起來。

    “外婆，你走吧，不要再惹mama難過了！”

    于外婆看著緊緊相偎的母女二人，鼻腔里發出重重的一聲哼音。

    “下次別讓人給我打電話，還要來替你收尸！”

    說完，就走了出去。

    于如蘭放聲大哭著，湯淼不知道怎么辦才好，喊她mama，于如蘭也完全收不住情緒。

    于如蘭像是發泄長期積壓在心里的情緒一般，不停說著。

    “從小到大她都是這樣，覺得我不該活在這個世界上！我身體弱，有肺疾，天天都要吃藥，誰都瞧不起我，但最瞧不起我的就是她！”

    “既然這樣，為什么當初我生下來的時候，怎么就不直接把我掐死？我活得這么痛苦，都是因為她?！?/br>
    “為什么她就不能消失呢？一定要一直出現在我的生活里……”

    于如蘭趴在地上，哭得不成樣子。

    湯淼心疼地叫她，“mama，mama，不哭了，不哭了”。

    于如蘭過了好一會兒，才緩和了情緒，她抬起頭，看著湯淼，捧著她的臉。

    “我苦命的女兒??！”

    湯淼被她摟得緊緊的。

    湯淼感覺這個懷抱又熟悉又陌生，她已經好久沒有被于如蘭這樣抱過。

    她不知道外婆為什么對mama這么兇，看上去對他們一家人都不喜。

    如果是這樣，為什么還要來找mama呢？

    于外婆突如其來搞上這么一遭，于如蘭像是被刺激了一樣。

    她不但去洗了個澡，把全身的死皮屑揉搓得干干凈凈，頭發也重新好好打理了起來，用一把剪刀將長發剪短。

    湯淼這才知道原來mama也會剪頭發，而且剪得還很好。

    家里所有的空酒瓶都被她扔掉了，還開始打掃家里的衛生。

    家里的衛生之前都是裴燃派裴家的傭人來做的。

    雖然在湯淼看來，mama像是跟外婆賭氣一樣，但mama好歹振作了起來，仿佛就回到了小時候一樣。

    還是那個溫柔又會顧家的mama。

    雖然這么說會有些過分，但她心里其實還是有點點感激外婆的。

    湯淼做完作業后，走出了臥室。于如蘭正跪在地面上，用抹布擦著地板，看上去又認真又有干勁。

    一見湯淼出來，于如蘭連忙起身。

    “淼淼，家里冰箱里怎么那么多吃的，都是你做的？”

    湯淼笑著走到她跟前，“mama，那個是裴燃家廚師做的！我做不了那么好?！?/br>
    于如蘭望著女兒的面容，心頭浮出愧疚。

    “小燃是個好孩子。等會兒我做個芙蓉餅，你給他送過去吧?！?/br>
    湯淼拉著她的手，“mama，裴燃去京城啦，要開學才回來呢！沒事，等開學了你再做芙蓉餅吧，我帶給他?！?/br>
    于如蘭才有些恍惚，“對了，你們放假了。是不是快小學畢業了，一定要好好學習，努力考上初中?！?/br>
    湯淼歪著腦袋，疑惑道，“mama，我讀初二了，下學期我就初三了?！?/br>
    于如蘭怔住，“初、初三……是嗎？”

    她不知道是在跟湯淼說話，還是在自言自語。

    “淼淼都讀初三了？”

    她面容恍惚，眼神游離著，一會兒看著自己，一會兒又抬頭看著四周的東西。

    像是失了魂一樣。

    湯淼連忙拉了拉她的手，“mama，我去給你熱幾個菜吧！到飯點了?！?/br>
    這才使得于如蘭回了神，她勉強笑了笑，“好”。

    湯淼牽著她的手往廚房走，不讓于如蘭動手，自己就熟練地cao練起來。

    電飯煲里煮熟的米還有剩的，她把它挖了出來，放進微波爐里打熱。

    今天因為于如蘭會出來吃飯，所以湯淼想多熱幾個大菜。

    為了節省時間，她一部分用微波爐熱，一部分用菜鍋熱，還切了一些紅蘿卜放進紅燒牛rou里。

    于如蘭看著她熟練地做著一切，心里涌出酸澀感。

    記憶里那個還在懷里撒嬌的小小姑娘，怎么突然之間已經會自己照顧自己了？

    “淼淼，你讓mama來。你告訴mama怎么做?！?/br>
    湯淼笑著把她往門口推，“mama，我來吧！我可以的！”

    說著就回頭往鍋里倒油，把菠菜炒一炒。

    廚房里頓時充滿油煙味，油煙機呼呼地運作著。

    油在鍋上亂跳，濺了出來。

    湯淼手背被油濺了一下，呲了一聲。

    于如蘭連忙慌張地上前，握住她那只被油燙到的手，“寶寶，沒事吧？快讓mama來?！?/br>
    湯淼回頭朝她笑著，“沒事的mama，炒菜想要不濺油是不可能的，我已經習慣啦”。

    于如蘭愣住，只感覺到掌心里緊握的手被人抽了出去，就像是心中什么東西也被人抽走了一樣，空落落的。

    湯淼背對著她，纖細的身影在廚房里四處晃動著。

    等到上飯桌的時候，兩母女坐在座椅上，吃起了飯。

    于如蘭不停往湯淼碗里夾菜，湯淼一直對著她傻笑。

    湯淼越是如此，于如蘭心里越是愧疚

    她想再多做一點，彌補多年來作為母親的空缺。

    雖然湯淼什么都沒說，反而一如小時候那樣對她親昵，但她也察覺出了兩母女之間仿佛隔著一道看不見的東西。

    那是她們互相疏遠的那幾年，沒有任何交流，就像一條趟不過去的河流。

    她看著湯淼說著學校的事，甚至說到孟明軒搬家了、余詩懷父母離婚了、費榮也出國了，這些周圍人巨大的轉變。

    于如蘭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勉強，所有的飯菜吃到嘴里都食不知味。

    她緩緩放下了筷子，湯淼看到后，便道，“mama，是不是飯菜不好吃??？”

    于如蘭看著湯淼臉上小心翼翼的表情，整顆心就像浸泡在鹽水里，又澀又苦。

    她強撐著笑容，道，“mama沒事，mama胃口小，吃飽了”。

    湯淼松了口氣，又夾了一個雞腿去她碗里，道，“mama，再吃個雞腿吧！你太瘦了?！?/br>
    于如蘭看到她細小的手腕，原來小時候臉上的嬰兒肥幾乎全脫掉了，使得一雙杏眼濕漉漉的，巴掌大的小臉看上去嬌嬌弱弱的，身材嬌小玲瓏。

    還是小小的一個姑娘。

    這么小的孩子是怎么一個人過的這幾年？

    她鼻頭忍不住一酸。

    “mama吃，一定把雞腿全部吃掉?！?/br>
    湯淼嘿嘿地笑了起來，又開始跟于如蘭說著學校那些高興的事。

    她并不知道，于如蘭心里的情緒正如翻江倒排一般洶涌。

    晚飯結束后，于如蘭便道，“淼淼晚上和mama一起睡吧？”

    湯淼露出為難的表情。

    她也很想和mama一起睡，但是已經答應了裴燃晚上要跟他打電話。

    她不太希望讓mama知道晚上她跟裴燃會打電話，她也是個小大人了，也有一點點小秘密不想跟mama分享。

    于如蘭看出了她的糾結，認為是自己做的孽，幾年時間沒有親近，很難一下子接受mama吧？

    她不想再去勉強孩子。

    她強壓下心頭的酸澀，“那讓mama找新的睡衣給你，你的睡衣mama都洗了，還沒干”。

    湯淼眼睛一亮，“好呀，謝謝mama”。

    于如蘭牽著她去了自己的臥室，她之前喜歡把湯淼的衣服都存在箱子里。

    她記得之前給湯淼買了一條新睡衣，于是翻了出來，讓湯淼套上。

    湯淼一聽mama給她買了新睡衣，高興得不行。

    她興沖沖地連衣服都沒脫，直接把新睡衣往身上套。

    剛一穿進去，就覺得袖子有點緊。

    等她全部穿好之后，才發現手和腿都短了，短了好長一截。

    于如蘭正背著她收拾箱子，剛收拾完，便起身轉過來道，“怎么樣？喜歡嗎？”

    她一抬頭，就是湯淼穿著不合身的睡衣，看上去十分滑稽。

    湯淼抿嘴笑起來，“mama，我長大了，穿不了了。我記得裴燃送了我一套新睡衣，我今晚就穿那套吧。mama早點休息呀，我回房間啦?！?/br>
    說著就脫下睡衣，轉身離去。

    門合上的一瞬，于如蘭頹廢地坐在地上，捂著臉。

    寂靜的臥室里傳來女人的哭聲，斷斷續續，壓抑又酸澀。

    這一切全部被門隔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