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柏華手一頓，神情微微一滯，繼而又慢慢收回來?！耙晦D眼，淼淼也是個大姑娘了?！?/br>
    湯淼完全沒覺得氣氛變得有些尷尬。她反而巴巴地問，“叔叔，我可以走了嘛？”

    她怕自己趕不上，要是能在上甜點前去廚房，還能多吃幾個呢！

    裴柏華又恢復那溫文爾雅的神情，“等會兒。你mama給你說了沒有？從明天開始，你和小燃一起放學回家?！?/br>
    湯淼下巴又微微掉了下來，她別扭著，“為什么？我想mama接我”。

    裴柏華耐心道，“你mama平時要上班，沒辦法每次放學都顧到你，又怕你在學校等得太久。所以你就跟小燃一起坐車回來?！?/br>
    湯淼還是不太樂意。

    除了心里更親近于如蘭這個原因以外，還有就是裴燃已經警告過她，不能在學校說認識他，也不準找他。

    如果是這樣，還怎么一起回家？

    裴柏華見小姑娘一臉不愿意，委婉道，“你mama一直以來身體都不太好，她太累了，淼淼你那么懂事，應該體諒mama，知道嗎？”

    湯淼小嘴輕輕一抿。

    她想起，每天于如蘭回來都會腰酸背痛，會擦那種味道很濃的跌打藥酒。

    有時候做家務，腰桿都直不起來，只能很艱難地趴在地上喘氣。

    只是于如蘭從來不跟她抱怨，也經常掩飾自己的疼痛。一見到她，就做出一副輕松的樣子。

    她其實早就偷偷看到了，于如蘭臥室里那各種充滿藥味的瓶瓶罐罐，還有冰箱下面凍著的大大小小的黑湯塑料包。

    有一次撞見于如蘭正在廚房熱那個黑色塑料包，她聞到了氣味，就是很苦的中藥。

    想到這里，她露出一雙擔憂的眼睛，“裴叔叔，我mama生病生得很重嗎？她……會死嗎？”

    說到“死”這個字，湯淼忍不住揉了揉發紅的眼睛，強撐著下一秒就要癟下去的嘴角，巴巴地看著裴柏華。

    裴柏華伸出手，想摸摸她的臉，還沒觸及，就收了回來?！安皇翘蟮膯栴}，你放心，只是太累了。你別告訴你mama，我跟你說了這件事?！?/br>
    “你只要記得，平時多聽她的話，少惹她生氣，知道嗎？”

    湯淼狠狠地點了點下巴?！澳俏腋崛家黄鸹丶?，每天都一起回?！?/br>
    裴柏華欣慰地笑了笑，“回去跟小燃他們一塊玩吧”。

    因為聽說了這件事，湯淼心情不大好，她也沒有再去廚房，直接回了房間。

    幾個小伙伴已經沒有在玩國際象棋了。余詩懷和孟明軒正在cao作著手柄，在大屏幕上玩超級馬里奧，費榮在一邊組合著高達玩具。

    裴燃不知道去了哪里。

    費榮一見到湯淼來，連忙起身過來拉住她的袖子，“湯淼jiejie！你快過來幫我看看，這個零件怎么擰不進去??？”

    孟明軒忍不住抬了頭。

    玩入興的余詩懷空了一只手出來，一巴掌拍向他的胳膊，“孟明軒你好好玩行嗎？我這邊都過來了，你還不快過來？”

    一下子嚇得孟明軒趕緊縮回頭。

    湯淼攤出掌心，“給我吧”。

    費榮把拼好的兩部分和一顆小螺絲釘遞給了她。

    湯淼低著頭，眼瞼垂下一半，露出卷翹的睫毛。只見她指尖輕輕一扭，兩個部分就組裝好了。

    費榮驚喜道，“湯淼jiejie你太厲害了！”

    兩只崇拜的小眼睛就這么直勾勾地看著她。

    湯淼有點兒不好意思，她撓了撓后腦勺，“其實挺簡單的，就是需要點兒……力氣”。

    費榮眼睛一轉，他放下手里的玩具，一手拉住湯淼的手腕，“湯淼jiejie，走，我帶你去看個東西！”

    “什么東西呀？”

    “你去了就知道了！”

    兩個小孩兒沒告訴任何人，從房里偷溜出來。費榮似乎非常熟悉裴家的構造，他目標明確地帶著湯淼上了二樓的一間緊閉的房子。

    房門是黑色紋理的，用實心木打造。

    費榮擰了擰門把，又用手一推，門開了。

    原來這里是裴家的書房。

    整個書房的裝修顏色是灰調，很多家具都是深灰和黑條紋，看起來有種說不出的壓抑感。

    “湯淼jiejie，快看這兒！”費榮興奮地指了指架子上的東西。

    湯淼抬頭望去，上面擺放著一排整齊的支架，支架上放著各式各樣很長的……繩子？

    湯淼眼睛微微睜大，“這是什么？”

    費榮像是發現大寶藏似的，壓低了聲音道，“這是馬鞭，驅馬用的”。

    湯淼仿佛發現了新大陸，驚呼，“好長一條啊”。

    費榮興致勃勃地給她介紹，“那當然了。我跟你說，我們家有個小馬場，養了十幾匹的馬。不過裴燃哥哥家的馬場更大，聽說有十幾個足球場那么大?！?/br>
    “在國外的時候，裴叔叔和我爸都特別喜歡賭馬！有時候他們還會自己參加賽馬比賽呢！”

    一大堆陌生的詞匯，讓湯淼聽得云里霧里的，但她還是一邊“恩恩”地點頭。

    “可惜我從來沒有去過裴燃哥哥家的馬場，真想去看看呢！對了，我還有自己的小馬駒，有這么大?！?/br>
    說著，費榮用四肢比劃了一下。

    湯淼果然驚訝地長大了嘴巴。

    費榮興高采烈，“我的小馬駒叫菲奧娜，是匹小母馬，她長得可好看了?！?/br>
    湯淼舔了舔嘴角，緩緩問了一句，“那馬馬好吃嗎？”

    費榮：?。?！

    “湯淼jiejie，不能吃菲奧娜！”費榮激動地雙臂攔在湯淼跟前，仿佛菲奧娜就站在他身后似的。

    湯淼皺著眉。

    那不能用來吃，那養著干嘛呀？還是豬豬可愛。

    費榮妄圖轉移她想吃菲奧娜的興趣，立馬說道，“湯淼jiejie，你想摸摸馬鞭嗎？”

    也不等湯淼拒絕，他就伸出手夠上面的鞭子。

    拿下了一條黑色鞭子，他放到了湯淼的手里，又拿下一條棕色的，自己拿著。

    “湯淼jiejie，我來教你怎么用馬鞭驅馬！”

    說著，費榮張開兩只腿，左手里假裝拉著馬繩，右手拿著馬鞭示范了幾下。

    “就是這樣，你快試試！”

    湯淼也張開兩只小腿，把鞭子舉到了半空中。

    “你們在干什么？！”裴燃冰冷的聲音突然響起。

    湯淼嚇得手一抖，黑色鞭子掉在地上還滾動了幾圈。

    費榮緊忙把自己手的鞭子背到了身后，想假裝無事發生。

    裴燃撿起地上的黑色鞭子，緊緊攥到手里，又走到費榮跟前，面色寒冷，“拿出來”。

    心知闖禍了，費榮顫顫巍巍地伸出手，緊張道，“裴燃哥哥對不起，是我拉著湯淼jiejie來的，你別怪她”。

    裴燃一把從他手里抽回馬鞭，譏諷道，“你還有心情管別人？”

    費榮羞愧地低下了頭，兩只小手放在身前，不安地來回搓著。

    湯淼一見，連忙站到費榮身前，以jiejie的姿態護著他，“是我的錯，沒看好他，要怪就怪我吧”。

    裴燃呵了一聲，“你們兩個誰都跑不了”。

    一聽這話，費榮連忙抬頭，著急道，“裴燃哥哥，你千萬別告訴裴叔叔！”

    湯淼知道費榮很怕裴柏華，雖然她也不太能理解，明明裴叔叔挺好說話的。

    裴燃背對著他們，將兩只鞭子放回原位，又細細調整起來。

    過了一會兒，從他嘴里傳出不帶溫度的話語，“你們回去”。

    費榮聽起來有些欣喜，“真的嗎？”

    湯淼覺得還是不妥，她說道，“我可以去跟裴叔叔道歉”。

    “湯淼jiejie，你別說了，快跟我一起回去吧，明軒他們都等著我們呢！”費榮似乎很怕她主動去把這件事暴露給裴柏華。

    他兩只手拽著湯淼，使勁往外拽，生怕裴燃反悔。

    “裴燃哥哥，我帶湯淼jiejie出去！”

    湯淼朝著裴燃看了過去，只見對方一雙眼睛漆黑，像層層迷霧籠罩著，蒼白的臉龐似乎比平時看到得更加瘦弱。

    “快走啊湯淼jiejie?！辟M榮拽得她手腕有些發疼。

    湯淼還是留下一句，“如果到時候裴叔叔罵你，你就說是我做的”。

    她終于動了動腳步，費榮松了口氣。

    兩個人很快離開了書房。

    離開的時候，湯淼又回頭看了一眼裴燃。

    他孤零零地站在那里，被周圍的黑暗所包裹著。他的眼神漠然而習慣，仿佛對他們的離去覺得意料之中、無關緊要。整個人透出一股毫無生氣，也沒有期待。

    不知怎么，湯淼覺得自己好像做錯了。

    但她沒有深想，跟著費榮回了孟明軒他們那兒。

    整個平安夜就如同這個名字一樣，能給人帶來平安幸福，每個人都挺開心的。

    不過一直到回家前，湯淼再也沒有看到過裴燃的影子。

    *

    第二天就是圣誕節，領峰小學部也跟上了潮流，給每一位師生都送出了蘋果。

    同學之間也在相互送蘋果，一時之間學校外賣蘋果的商販生意紅紅火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