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節
“說不說?” 程瑜瑾暗暗咬唇,紅云從臉一直燒到脖頸,憋了許久,終于低不可聞道:“嗯?!?/br> 李承璟等了半天,聽到這一個字驚訝得眉毛都挑高了:“我等了半天,你就說一個嗯字?” “你煩不煩?”程瑜瑾氣惱地在他肩膀錘了一下,“你見好就收,不要得寸進尺?!?/br> 身為皇太子的李承璟第一次被人警告“見好就收”,他只好委委屈屈地放松了力道,眼看程瑜瑾就要掙脫,他又突然改變了想法,一掌把程瑜瑾的腰攬?。骸霸┩魑疫@么久,不給補償?” 李承璟朝自己的唇邊示意了一下,程瑜瑾挑圓了杏眼瞪他,李承璟見索吻無果,自己低頭在程瑜瑾唇邊印了一下:“那我給你補償好了?!?/br> 程瑜瑾忍了忍,沒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她橫了李承璟一眼,美人含羞帶怒,顧盼神飛,美不勝收。 李承璟也不由笑了出來,這次他沒有再為難程瑜瑾,而是放她離開了。 程瑜瑾像兔子一樣溜走后,李承璟看著滿目狼藉的書房,唇邊不由浮出饜足的笑。程瑜瑾最后那句話,顯然在回答他之前的問題。 成婚兩年,你有過動心嗎? 雖然她只是淺嘗輒止地“嗯”了一聲,但是已經足夠了。她那樣的性格,能承認一分,心底便是有了十分。 其實他早就該想到的,程瑜瑾今天聽到他要納側妃,突然發了這么大的火,已經很能說明問題。她如果真是他以為的那樣對他毫無感情,聽到納側妃,應當會很理智中肯地分析董家勢力 ,而不是生氣。 可惜當時他們兩人都被情緒裹挾,誰都沒想明白。不過好在心里有懷疑,發作出來就好了,要不然日漸壓抑,說不定什么時候就侵蝕了夫妻感情的根基。 如今兩人彼此說開,都明白了對方的心意,簡直是意外之喜。 · 程瑜瑾跑去看側殿看孩子,好在兩個寶貝睡得踏實,并沒有被吵醒。 程瑜瑾完全不好意思叫人進來,她輕輕搖晃著兩個寶寶,心思慢慢飄遠。不知道是不是她多疑,她總覺得自己臉上好像還殘留著熱意。 程瑜瑾走神,所以,她也在不知不覺中對李承璟動了真心嗎?她不知道如何定義愛,可是她至少知道,這種深沉、浩瀚又強烈排他的感覺,絕不會是家人、朋友之間的正常感情。 程瑜瑾想著心事,不知不覺間入神,連連翹和杜若什么時候進來也不知道。連翹和杜若不敢聽太子和太子妃做了什么,但是現在,眼看兩位主子重歸于好,太子妃的氣也消了,連翹和杜若都長長松了口氣,笑容重回臉上。不光是她們,大殿里其他宮人也是如此。 明乾沒一會開始哭,他閉著眼睛,兩條腿不停地瞪。程瑜瑾一看就知道他又尿濕了,果然,給他換了干凈的衣服、涼爽的被褥后,他又沉沉睡去。 程瑜瑾輕手輕腳給李明乾換衣服,之后又給兩個孩子擦拭手腳。忙完后,程瑜瑾抬頭,發覺外面好一會沒有動靜,問:“殿下呢?” “方才有公公傳信,太子去乾清宮面見圣上了?!?/br> 程瑜瑾應了一聲,從一旁取了團扇,輕輕給兩個孩子扇風。不知道為什么,她坐了好一會,都覺得心神不寧。宮女接過程瑜瑾手里的扇子,程瑜瑾仔細囑咐過后,帶著人往外走。她走了兩步,忽然猛地頓?。骸安粚?,皇上為什么召他去乾清宮?皇上這幾日起居不都在英華殿嗎?” 第144章 大結局 宮女沒想到這些, 聽到程瑜瑾這樣問也皺眉,搖頭:“奴婢不知?!?/br> 程瑜瑾莫名覺得不安,宮城中皇帝身邊的人過來宣召, 誰不是得到消息馬上就去了, 哪里會細想其他。程瑜瑾立刻叫來負責打探消息的太監,問:“今日有誰進宮?” 太監想了一會,說:“回太子妃的話,今日未時沖虛散人進宮。哦對, 壽王也來了?!?/br> “沖虛散人,壽王……”程瑜瑾直覺不會是什么好事,最近壽王和沖虛散人走得很近, 時常一同去給皇帝灌迷魂湯?;实鄢撩蚤L生之道, 本來就有些神志不清,如今被沖虛散人和壽王聯手把控, 越發不問世事,外人根本接觸不到皇帝。 按照以前的經驗,壽王和沖虛散人進宮后, 總要在宮里待好幾個時辰。今日他們未時才進宮, 現在不到酉時,壽王和沖虛散人多半還在宮內。圣諭宣李承璟去乾清宮,當真是皇帝說的嗎? 程瑜瑾問:“今日沖虛散人進宮, 所為何事?” 太監撓撓頭, 不太確定:“似乎是為了長生丹一事。十天前沖虛散人得了好大一筆賞賜,為皇上煉長生丹藥,今日好像就是獻丹的日子。壽王隨同進宮, 多半也是為了進丹一事吧?!?/br> “長生丹?”這個丹藥她從未聽過,程瑜瑾追問, “長生丹是哪里來的丹方,以前可曾進獻過?” 太監搖頭:“不曾。這是近來沖虛散人在夢中受仙人指點,偶然窺到的仙家法術。今日是散人第一次給陛下呈丹?!?/br> 程瑜瑾坐了半晌,忽然猛地站起來:“不好!” 周圍侍奉的人都被嚇了一跳:“太子妃,怎么了?” 程瑜瑾哪里還有心思給下人解釋,她連忙提著裙子往外跑,高聲喊道:“備轎,去乾清宮?!?/br> 程瑜瑾心跳的極為激烈,如果她沒猜錯……皇帝現在,應該已經死了。 煉丹從來都是碰運氣,道士將一堆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的材料扔在丹爐里,誰能保證煉出來的是什么東西。偏偏一個敢進獻,一個敢吃,歷史上因為丹毒而去世的君王,數不勝數。這其中大部分是慢性毒發,所以煉丹士才安然無恙,但是皇帝今日吃的這個,保不準是即刻喪命。 所以李承璟才會被叫去乾清宮,而不是煙熏霧繚的英華殿。如果程瑜瑾猜得沒錯,壽王和沖虛散人毒死了皇帝,他們害怕被追究責任,所以才把皇帝送到乾清宮,并且假借皇帝口諭召李承璟覲見。李承璟毫無防備地被叫到乾清宮,若是緊接著被人撞見皇帝死亡,而李承璟正在現場,那他豈不是百口莫辯? 程瑜瑾簡直不敢想下去,她坐在轎子里,緊張得手都在抖。轎子比她自己走快,李承璟離開的時間還不長,她或許還趕得及。 李承璟此刻,已經走進了乾清宮。 乾清宮此刻安安靜靜的,往日恢弘肅穆的帝宮,此時安靜的出奇,仿佛刻意壓抑著什么。 自從皇帝親信道士后,身邊跟隨的人都換成道士,曾經的內侍公公也以不得進去打擾皇帝清修為由,被沖虛散人攔在門外?;实鄞蟛糠謺r間,都待在沖虛散人的眼睛底下。一朝天子一朝臣,曾經風光無二的乾清宮太監,也紛紛失了勢,趕緊巴結沖虛散人。 沖虛散人狐假虎威,呼風喚雨,已不是一天兩天了。乾清宮此刻,頗有些寥落之感。 李承璟依舊安安穩穩拾級而上,守在宮門口的太監見了,趕緊給李承璟推開殿門:“太子殿下,萬歲已經在里面等著了,您且進去就是了?!?/br> 李承璟對著太監笑了笑,道:“有勞?!?/br> 李承璟掀袍邁入高高的門檻,守門太監悄悄松了口氣,然而他還沒收斂起臉上的神色,太子突然停下來了,轉身問他:“殿中何故這樣安靜?” 守門太監沒料到太子突然轉身,一顆心嚇得險些跳出來。他努力壓住臉色,低頭道:“萬歲宣了殿下之后,突感困乏,便去西殿小憩片刻。萬歲說了,等太子來后無須在外面通報,直接去西內見萬歲就是?!?/br> “原來如此?!崩畛协Z看著守門太監似笑非笑。守門太監幾乎以為太子發現了什么,可是下一刻,太子又干干脆脆往西殿走去,毫無猶豫。 守門太監看不見太子的背影后,終于敢將剩下半口氣出完。還好,只是虛驚一場,太子并沒有發現。 李承璟一直走到西殿最里間,這是皇帝睡覺起居的地方,明黃色的龍床格外顯眼。此刻明黃色的帷幔已經放下來,隔著帷幔,隱隱約約能看到床上側躺著一個人。 看衣服,正是皇帝。 此情此景,還真的很像皇帝小憩。李承璟垂眸,兩手交疊,緩慢躬身:“兒臣參見陛下?!?/br> 李承璟說完之后,里面許久都沒有應答。李承璟身姿不動,又朗聲重復了一遍,還沒有動靜后,他才低聲道了句“兒臣冒犯”,隨后掀開帷幔往里走。 李承璟走到龍床邊,正要掀開最后一層帷帳時,身后突然傳來一道聲音。 “殿下!” 李承璟手一頓,回頭,看到來人不由皺眉:“你怎么來了?” 程瑜瑾顧不得將氣喘勻,快步越過層層帷幔跑到李承璟身邊,握住李承璟拿著床帳的那只手,用力搖頭:“殿下,圣上正在休息,不可打擾?!?/br> 她的眼睛瞪的極大,其中光芒焦灼懇切,幾乎教人疑心這雙眼睛要開口說話。李承璟覆住程瑜瑾的手背,堅定有力地握了握,還是一手掀開帷幔。 皇帝背對著他們,看不清臉龐。程瑜瑾忍不住抓緊了李承璟的衣袖:“殿下……” “沒事?!崩畛协Z側身擋住她的眼睛,說,“你害怕的話,就不要看了?!?/br> 說完,李承璟伸直了手,緩慢將皇帝翻過來。程瑜瑾想看又不敢看,十分糾結地躲在李承璟身后。過了一會,她感覺到李承璟良久未動,慢慢睜開眼睛:“殿下?” 李承璟將手從皇帝鼻下收回來,仔細看,能感覺到他的手指在顫抖。 他沒有說話,程瑜瑾已經明白了一切。李承璟默不作聲地掀衣跪在床榻邊,程瑜瑾也跟著跪下。 這回程瑜瑾也看清楚了,皇帝平躺在龍床上,胸腔已經不再起伏。他嘴唇發黑,臉色也極為蒼白,看起來并不像自然死亡。 程瑜瑾隱約聽到李承璟低低喊了句:“父親?!彼胍俾?,卻已經微不可見,似乎只是程瑜瑾的幻覺。 “兒臣離您十四年,不能承歡膝下,已是不孝,即便這兩年回來后,兒臣也時常忙于朝事,很少在您身邊侍奉。兒臣幼時承蒙您親自照料三年,吃飯飲食日日問詢,飲藥也必親眼看別人試過后,才肯讓兒臣喝。此身為父母所賜,此名為父母所造,兒臣卻從未侍奉過生身父母。兒臣不孝,請陛下恕罪?!?/br> 李承璟端端正正給皇帝稽首三次,程瑜瑾心中嘆息,也跟著給皇帝行最肅穆的大禮。即便父子猜忌,君臣相殺,可是皇帝,終究是李承璟的父親啊。 李承璟拜到第二次的時候,外面突然傳來吵吵嚷嚷的聲音,很明顯一堆人進來了??墒抢畛协Z置若罔聞,依然給皇帝叩了第三拜。 李承鈞帶著人闖進來,發現李承璟正在給皇帝行稽首禮,頓時高聲叫道:“太子,你在做什么!” 李承鈞飛快地掀開最外一層簾子,遠遠地看了一眼,立刻露出不可置信之色:“你竟敢弒君!父皇已經死了!” 李承鈞的話宛如一道驚雷,后面跟著的幾位老臣被驚得狠狠一顫,聲音都變了:“什么,陛下怎么了?” 李承璟一眼都沒朝李承鈞看去,而是伸手,扶著程瑜瑾一起起身。李承鈞還在大聲叫喊,最后突然跪地,慟哭道:“父皇,兒臣不孝,兒臣來晚了!” 現在的首輔,曾經的次輔顫巍巍上前,手指在皇帝鼻息前試了一下,失力跪倒在地:“陛下……賓天了?!?/br> 后面跟著的幾個老臣面面相覷,一起跪倒在地,掩面而泣:“陛下!” 相比于李承鈞外形于色的痛哭流涕,李承璟的感情就顯得很內斂,這樣的對比簡直讓李承璟格格不入。幾個老臣掩面哭了一會,再抬頭時,一點都不影響他們眼睛中的精光。 “太子,壽王,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承鈞突然站起身,指著李承璟大喊:“一定是他,他殺了父皇!之前一直是他和父皇獨處,而且我們進殿之時,正好聽到他說不孝,還給父皇行禮。不是他動的手,還會是誰?” 李承鈞此刻淚流滿臉,情緒激動,頗有些崩潰之兆,看著并不像是裝的。聽到李承鈞的話,幾位老臣相繼站起來,各自遠遠保持著距離,在李承璟和李承鈞之間來回端詳,似乎是想找出什么細節。 沖虛散人跟在最后,此刻才慢慢走進乾清宮。他看到眾人僵持,裝模作樣比了幾個手印,又掐指心算半晌,嘆息著搖頭:“陛下被人灌了見血封喉的劇毒,此刻魂魄已散,回天乏術?!?/br> 李承鈞抬頭問:“父皇竟然是死于劇毒?” “沒錯,此毒一入口則發作,毒發只在頃刻間。我們來晚了,陛下,就是剛剛被人毒死的?!?/br> 剛剛被人毒死?可是剛才在皇帝身邊的,只有李承璟。 眾人的視線都朝李承璟看來,李承璟眉目不動,絲毫沒有動容之意。 李承鈞看到他這個表現,更加激動:“父皇尸身在前,你竟不哭不悲?可見你心性麻木,大逆不道,來人,還不快將這個逆賊拿下!” 眾臣面面相覷,首輔出列拱了拱手,問出眾人心中的疑問:“太子殿下,您為什么會出現在此處?這究竟是怎么回事?!?/br> 李承璟說:“我受陛下口諭而來,我進來的時候,陛下已經……賓天了?!?/br> “果然是你!”李承鈞激動道,“父皇以口諭傳你前來,可見當時父皇還好好的,但是我和諸位閣老進門時,父皇已經駕崩。這中間不是你暗下殺手,還能是誰?逆賊,不打自招?!?/br> 李承鈞的話聽起來很有道理,首輔看向李承璟:“太子殿下,這一點,你如何解釋?” 李承璟說:“我無可解釋,我來時,陛下已然仙去?!?/br> “呵,被我們抓了個正著,你是沒法辯解了吧?!崩畛锈x咄咄逼人,怒道,“父皇傳口諭時還好好的,在你來了之后就遇害。之前大殿里只有你一人,而我們進來時,你還給父皇下跪,自言不孝。鐵證如山,你還有什么可狡辯的?” 程瑜瑾皺眉,她長這么大,還沒有在吵架上吃過虧。向來只有她誣陷別人的,如今二皇子竟想在他們身上潑臟水? 那得看她同意不同意。程瑜瑾抬眸,輕聲說:“壽王,你說的話本宮實在聽不懂。殿下口稱不孝,乃是因為子欲養而親不待,殿下還沒來得及侍奉陛下,圣上便仙去了而已。至于下跪行禮……圣上駕崩,本來就該立刻行大禮,壽王和諸位大人進來,不也下跪行禮了么?!?/br> 李承鈞被噎住,茫然片刻,又說道:“父皇給你們傳口諭后就遭遇不測,這還不夠明顯嗎?” “壽王如何知道那是圣上口諭?!背惕よ粗畛锈x,道,“而不是什么人假傳圣旨呢?” 李承鈞一時接不上話來,這時沖虛散人說:“太子妃和太子果然鶼鰈情深,處處為太子說話。然貧道可以作證,太子已對陛下積怨久矣,以致于頻頻針對貧道和座下弟子。陛下仙去前和貧道談及此事,還十分為太子惋惜?!?/br> 沖虛散人說起皇帝,程瑜瑾不好接了。君臣猜忌就是東宮的致命傷,無論怎么說,東宮都討不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