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節
榮鋃道:“做病理毒理檢驗,看受害人生前有沒有用過什么特殊的藥物。所以我是來申請回靖川的,縣局條件有限,做不了復雜的醫學檢驗,縣醫院那邊倒是可以,但人多口雜,我不放心?!?/br> 孫之圣點頭道:“行啊,正好我們也該回去了,這邊能查的都查了,回靖川看看走訪排查的結果怎么樣,還有蕭老師那個基友,羅才被殺案的材料也該整理齊全了?!?/br> 榮銳在旁邊給蕭肅剝烤玉米,不高興地白了他一眼,說:“吳律師,吳星宇,什么基友?!?/br> “就你事兒多!”孫之圣說,“我要是你爸早打死你了?!?/br> 蕭肅想起“格雷格里奧的爸爸”,不禁對榮大校產生了深深的同情。 榮鋃喝了口果汁,忽然八卦道:“對啊,榮銳,聽我媽說你和你爸最近好像要和解了,過年回家你還給他送了老山參?” 榮銳低頭剝玉米,說:“不是我,是我哥非要送的?!?/br> “對哦,是蕭老師送的,我想起來了?!睒s鋃說。 頓了下,忽然石破天驚地道,“我媽還問我呢,你是不是要搞基了,這么多年頭一次帶禮物回家,居然不是女朋友買的,是男的買的!” 蕭肅做賊心虛,手一顫差點把杯子砸腳面上。孫之圣笑瞇瞇繼續啃大腰子,左面看看,右面看看,抖了兩下肩膀。 榮銳停了手,抬頭,一臉正色地對榮鋃道:“你們家人的思想怎么這么扭曲?我是那樣人嗎?我和我哥是純潔的兄弟關系,他就像我的親哥哥一樣,懂?” 蕭肅頭皮一陣陣發麻,臉都紅了。榮銳卻面不改色,說:“我才十九,離法定婚齡還有兩年呢,榮鋃,不要用你那中年男人復雜的思想來yy我,ok?” 榮鋃忍無可忍,啪地將杯子在桌上一頓:“你踏馬叫誰中年男人?” 孫之圣哈哈大笑,唯恐天下不亂:“我,我是中年男人!” 蕭肅扶額,榮鋃這重點抓的……簡直不知道該說他腦子有問題,還是該夸他歪樓歪得好。 “總之cao心你自己吧?!睒s銳將剝好的玉米遞給蕭肅,對榮鋃道,“回頭我就跟大伯母說,你在跟伍心雨談戀愛?!?/br> 榮鋃炸毛:“你敢說一句我弄死你!” “我等你?!睒s銳拍拍手,拉著蕭肅回房間:“走吧哥,我們回去睡覺,明天一早還要趕回靖川,這都快一點半了?!?/br> 榮鋃要跳起來捶他,孫之圣連忙按住了:“哎別生氣,他嚇唬你的,你認真就輸了噢!來來,陪領導把這兩瓶啤酒喝了,明兒回靖川,晚上我和我的新室友請你吃火鍋?!?/br> 榮鋃坐下來氣哼哼喝酒。孫之圣搖頭晃腦道:“哎呀你們幾個真是,加一起都比不上吳律師,看人家多會照顧人,我還沒回去呢,行李都給我整好了,臟衣服也洗了,還炒了火鍋料等我回去吃?!?/br> 頓了下,高興地問:“伍心雨給你洗衣服不?” 榮鋃:“……” 人家好好一個大神為什么要給我洗衣服??! 第78章 s2 元宵節, 一行四人兵分兩路趕回靖川市。 孫之圣和榮鋃坐高鐵, 中午就到了。在市局開了個短會, 孫之圣回蕭肅的loft接見自己賢惠的新室友, 榮鋃則帶著一批樣品去中科院找伍心雨, 和她研究受害人的心肝脾肺腎到底有沒有問題。 蕭肅原本想早點回家,誰知早上忽然開始發燒,吃過藥又睡了幾個小時才勉強爬起來,跟榮銳開車趕回靖川。 路上雪還沒化,高速限速,兩人到家已經快傍晚了。劉阿姨做了一桌子團圓飯,蕭然也早早從公司回來,等著他們倆開飯。 蕭肅免疫力低下, 稍微勞苦奔波一些便有些撐不住,臉色蒼白, 精神萎靡, 倒是和他先前給自己滯留瓏州找的借口對上了,方卉澤一點沒懷疑他的行蹤,只仔細問他吃了什么藥,有沒有去當地看醫生等等。 團圓飯花團錦簇, 十分豐盛, 蕭肅沒什么胃口,但為了應景還是和大家坐在一起,舀了半碗酒釀湯圓裝樣子。 榮銳知道他吃不下, 也沒逼他,倒是方卉澤擔心不已,給他碗里夾了一大塊東星斑,細心地剔了骨刺,勸他好歹吃兩口。 “胡吃海塞了一個春節,我都胖了三斤,全家只有你越來越瘦?!狈交軡砂l愁地說,“你就說你想吃什么吧,龍肝鳳膽我也給你弄回來?!?/br> “我就想吃點酒釀湯圓而已?!笔捗C何嘗不想多吃,可身體機能一直在退化,他再努力也只能一點點地衰弱下去。 但這事兒方卉澤不知道,飯桌上他也不好破壞氣氛,只能笑著說:“你不是天天在健身么?怎么還胖了?” “我有什么辦法?國內生意場上這風俗,簡直要了命了?!狈交軡纱笸驴嗨?,“先是公司的各種尾牙,然后是行業年會、政府團拜、同學聚會……你說高中同學聚一聚也就算了,小學同學湊什么熱鬧?這么多年了,我哪兒還記得清他們誰是誰???” 喝了半杯酒,搖頭道:“尷尬,還有個女生說我給她寫過情書,我的媽,小學五年級,我才十歲吧?毛都沒長齊怎么可能追她?” “噗——”蕭然一口水噴出來,捂著嘴道,“小舅你說話注意點,這兒還有一女的呢,什么叫毛沒長齊???” “哎呀忘了你了,對不起對不起?!狈交軡尚χo她拍背。 蕭肅莫名想起自己前天晚上那場夢,脫口問道:“你哪個女同學???陶大眼還是郭菲菲?” 方卉澤一愣,詫異地道:“你居然還記得她們倆?你這什么狗記性???不會是當年對她們倆誰有意思吧?” 蕭肅無端覺得自己身邊的某人忽然散發起兇猛的寒氣,忙道:“你不要轉移話題,快說是不是她們倆?” “都說是小學同學了,她們倆都是我初中同學?!狈交軡烧f。 “哦,初中???”蕭肅佯裝沉思,點了點桌面,道,“想起來了,你初中好像另有一個白月光,叫什么來著……讓我想想?!?/br> 蕭然眼睛亮了,八卦地問:“???小舅初中交過女朋友嗎?我怎么不知道?” “那時候你還幼兒園呢,我們難道要跟一個小毛頭討論愛情問題嗎?”蕭肅擺擺手,又想了一會兒,才道:“我記起來了阿澤,我還真不知道她的名字,我光記得初三那年暑假,你為了一個女人跟我媽大吵一架,差點離家出走私奔了!” 方卉澤原本嘴角含笑,聽到“初三那年暑假”的時候表情忽然一僵,右手捏著筷子,發出一聲輕微的“咯吱”。 蕭肅目光微斂,半真半假地威逼道:“快說那女人到底是誰,這么多年了一直沒見你提起她,我差點都忘了!” “真的假的?”蕭然咋咋呼呼地道,“小舅你以前喜歡女孩子的???” 方卉澤不著痕跡地深吸了一口氣,笑容未變,眼神卻冷了下來,斥道:“就你特么事兒多,陳谷子爛芝麻的事兒也記這么清楚!” 蕭肅一直注意著他的變化,又催道:“說嘛,都這么多年了,也沒什么尷尬的了吧?” 方卉澤輕輕拍了一下他的后腦勺,道:“長輩的事情也是你問的?吃你的酒釀湯圓吧!” “哎呀說嘛,別吊人胃口呀!”蕭然跟著起哄。 “我哪兒還記得啊,都十幾年了,上輩子事兒了!”方卉澤嘆息道,“我姐那個暴脾氣,你們還不知道嗎?一個暑假沒讓我出門,人家姑娘以為我不理她,哪兒還肯再理我啊?!?/br> “???我媽就這么棒打鴛鴦了???”蕭然惋惜地道,“你不會是為這個出國的吧?這么多年不回來,是因為這段情傷?” 方卉澤假意垂淚道:“可不是?!?/br> 蕭肅忍不住嗤笑一聲,道:“別瞎編了,你高三才出國,初三失戀,一失三年?你反射弧有這么長?” “對哦?!笔捜蛔≈掳驼f,“你現在不是和文森在一起么?人家說基佬是天生的,你還帶轉向的?” 方卉澤仰天長嘯,道:“諸位,今天是元宵節,合家團聚共享天倫的美好日子,我們非要在餐桌上討論這么尷尬的問題嗎?” 他說得調笑,但語氣隱隱帶著慍意,蕭肅知道他的忍耐已經到了極限,便道:“好吧,不說這個了,來來,大家干一杯?!?/br> 眾人舉杯,蕭然今天也上了白的,半杯五糧液下肚,小臉兒浮上兩片粉紅,笑嘻嘻道:“哎呀小舅,那說文森總可以吧?今天過節你也不帶他回家來?!?/br> “你可以自己去叫他啊,看他來不來?!狈交軡傻皖^夾菜,見蕭肅碗里的東星斑都涼了,將自己的空碗和他換了一下,又給他舀了一勺水蒸蛋:“吃這個吧,這個好消化?!?/br> 蕭肅只得吃了一口。蕭然有點喝醉了,扯著方卉澤道:“小舅,他怎么這么宅???老一個人待著,你又總不去陪他,他不孤獨???” “孤獨對他來說才是舒服的,安全的?!狈交軡山o她也舀了一勺蒸蛋,嘆息道,“然然,不是每個人都像你一樣開朗活潑的,他天生孤僻,甚至有點輕微的精神障礙,親情、友情、愛情,對他來說都會造成負擔。有時候我也不敢離他太近,想要關心他也只能遠遠地,偷偷的,懂嗎?” 蕭然張著嘴看著他,半天“哦”了一聲,說:“小舅你好深情啊,我好感動啊,我怎么就遇不上你這么好的男人呢?” “穩住,不要試圖當自己的小舅媽?!狈交軡纱葠鄣孛念^。 蕭然做了個嘔吐的表情,說:“小舅你真是帥不過三秒,你看我哥,裝得多像,溫文爾雅,彬彬有禮,我要說他小時候攆雞打狗,被我爸滿院子追著打,肯定沒人相信?!?/br> 一邊說一邊抓住榮銳:“小銳你信不?” 榮銳不著痕跡地將自己的手抽出來,道:“不啊,我哥不是一直這么斯文的嗎?然然姐你是不是喝醉了?” 蕭肅看他一本正經扯謊,無奈扶額道:“所以現在矛頭是要對準我了嗎?” 蕭然搖頭道:“不,你沒什么話題,你的人聲太乏味了,我還是繼續問小舅吧……小舅,你有沒有覺得文森跟我哥長得有點兒像?我上回給他看照片,他非說不像?!?/br> 方卉澤握著小酒盅正在喝酒,手輕輕一頓,咬肌幾不可查地繃了一下,很快又放松下來,說:“是吧?你也覺得像吧?我當初第一次見他也這么覺得?!?/br> 他放下酒杯,表情已經看不出一絲異常:“那時候我剛上大學不久,和同學在網上接了一單小活兒,誰知道中途被人截胡,還入侵了我們的工作電腦。后來我氣不過直接報警了,幸虧我技術也還過得去,反查下來抓住了對方的把柄?!?/br> 他說得繪聲繪色,仿佛完全沒有尷尬:“那個小屁孩就是文森,我去警局認人的時候也嚇了一跳,他和阿肅有三四分像,年紀也正好一樣。我當時一心軟,就撤訴了,還給了他另一個小活兒,讓他跟著我干?!?/br> “哇好浪漫啊?!笔捜慌踔樀?,“他這么聽你話,就跟你干了?” “不跟我干沒飯吃啊?!狈交軡蓴倲偸?,道,“他是個棄兒,小時候被領養過一次,因為精神有問題受到領養家庭的虐待,挨到十三歲就跑了。后來他在各種救濟機構混飯吃,偶爾小偷小摸,被人抓住打得像狗一樣?!?/br> 蕭肅沒想到文森的出身竟然這么不堪,蕭然也道:“???這么慘?” “跟我以后就不慘了,我領他干活兒,帶他去我的大學旁聽……那句話怎么說來著,上帝關上一扇門,會為你打開另一扇窗,文森就屬于走窗戶那種吧,雖然性格有缺陷,精神也有點小問題,但智商非常高,大概兩三年以后技術就超過了我?!?/br> 蕭肅注視著方卉澤的眼睛,發現他說到這一切的時候眼神分外溫柔,語氣也十分和緩。 頓了一下,方卉澤接著道:“說起來,我不過給了他一頓飯,一份不怎么樣的工作,但他回報了我一個帝國,一個虛擬世界,總的來說還是我賺了?!?/br> “那可不只是一頓飯啊,是一份生活,一個新的人生呢?!笔捜徽f,“小舅你也不用妄自菲薄……所以你們是因為這個才在一起的嗎?” “不全是吧?!狈交軡擅骄破?,說,“其實,身在異國,孤獨的不光只有他,我也需要一個同伴,一個可以百分百信任的伴侶?!?/br> 蕭肅從他手里拿過瓶子,給他倒了一杯,發現他顴骨上微微有點染紅,顯然也有點喝大了,勸道:“別喝了,就這一杯吧,明天還要上班?!?/br> 方卉澤點了點頭,一飲而盡。 蕭然道:“你在國外那么孤獨,干嘛不回來???我和我哥不天天催你回家么?” 方卉澤沉默不語,少頃忽地一笑,說:“可能我太記仇了,反射弧又長,出國以后慢慢就不想回來,不想見我姐了吧?!?/br> 這話明明只是玩笑,但蕭肅訝異地聽出了認真的意味,側頭看向方卉澤,只見他捏著酒杯,眼瞼半垂,眼神不復剛才的溫暖,隱隱透出一絲冷光。 驀地,蕭肅想起了母親,想起令她昏迷不醒的香樟樹花粉。 阿澤,不會真的因為某件事,一直記恨著她吧? 蕭肅忍不住打了個冷顫,榮銳敏感地察覺了,抬手摸向他額頭:“冷了嗎?有沒有發燒?” “不,沒有?!笔捗C閃了一下躲開了他的手,畢竟這是飯桌上,全家都在。 方卉澤恍然驚醒,放下酒杯,道:“都快十點了,這飯吃的……都怪然然八卦,阿肅快回房休息吧,小銳你吃飽沒有?” “吃飽了?!睒s銳起身,從沙發上拿起自己的圍巾披在蕭肅肩上,說,“哥你早點睡,我幫劉阿姨收拾東西?!?/br> 蕭肅確實很累了,拍了拍他的肩,轉身回房。 在床上躺了一會兒,卻翻來覆去睡不著,腦海里一直反復回響著方卉澤的話。 那年暑假發生的事是真的,不是他虛無的夢,方卉澤分明記得清清楚楚。 那個女人到底是誰?真的如他所說,是他的初戀女友嗎?蕭肅思來想去,將夢境中模糊的細節掰開了揉碎了一點點琢磨,總覺得哪里不對。 方卉慈當時說的,是“那個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