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節
秦莞努力綻開一抹輕松的笑,眼中卻控制不住地涌上淚花。 梁楨也紅了眼圈。 他使勁抱住心愛的小娘子,親了一下,又親了一下,用了好大的毅力才放開她,轉身出門。 秦莞頓了頓,抬腳追出去,“將——楨、楨哥兒,大將軍他……有可能真的遭遇了不測,你要小心提防?!?/br> 梁楨怔了一下,輕輕點頭,“我知道了?!?/br> 秦莞突然有點難受,不知道這個時候告訴他這個消息是對是錯。 梁楨捏了捏她的臉,逗她,“我都要走了,就不能叫聲‘楨哥哥’聽聽?” “等你回來,我叫一百聲?!鼻剌缚聪蛩难劬?,神情認真。 梁楨勾唇,“好?!?/br> 他再次轉身,秦莞緊追兩步。 “我等你回來!” “……好?!?/br> 梁楨沒有回頭,卻啞了嗓音。 這一夜,不知多少人無法入眠。 夏人的軍隊在這個夏夜背井離鄉,向中原沖殺,不知其中有多少人惦念著家中老母,有多少人舍不得嬌妻稚兒? 龍亭之上,年邁的君王頹然地坐在龍椅上,似睡非睡,昏昏沉沉,一會兒仿佛聽到了城池失守,一會兒仿佛又收到邊關捷報。 他不由回想起這些年的點點滴滴,原本只想做個守成的仁君,可眼下,就連這個“成”都守不住了嗎? 梁楨跪別梁老夫人,連夜帶著黑子和大海輕裝出城,接下來必是幾個日夜的奔波,連口水都要騎在馬上喝。 秦莞坐在床上,本是要睡的,只是身邊突然沒了人,怎么都睡不踏實。 她起身撤了遮擋在木床和矮榻之間的屏風,又把梁楨的披風裹在身上,就這樣聞著他的味道靜靜地坐到了天亮。 天亮了,還有許多事做。 京城議論紛紛,府中更是人心惶惶。 梁樺棄城而逃,不知所蹤,崔氏日日啼哭,惹得梁老夫人也傷心地病倒了。 秦莞心里時時惦記著梁楨,也祈禱著真正的梁大將軍平安無事,只是當著下人的面沒有表現出來,而是更加用心的看好這個家。 哪怕為了梁楨,她也會把將軍府打理得井井有條,讓他沒有后顧之憂。 捷報很快傳入京城,夏軍被阻在晉州城下,梁大將軍及時趕到,帶領西北軍殺了個回馬槍,一鼓作氣將夏趕到慶州城。 雙方都在等機會,決一死戰。 流言是從七月初傳開的。 有人說梁大將軍戰死了,也有人說梁楨戰死了,還有人說梁大將軍投敵了,夏人的國書送到京城,官家氣得病倒了。 說得有鼻子有眼,就像親眼看到似的。 只是朝廷沒有確切的消息,梁棟往西北遞了無數信件都沒有回音,仿佛坐實了傳言。 秦莞的心就像浸在油鍋里似的,日日煎熬。 她不想這么干巴巴地等下去,干脆乘上馬車,打算請趙攸寧陪自己進宮,直接求見官家問明情況。 馬車行到御街口,初一頂青色小轎攔住。 轎簾掀開,露出穆王妃的臉,“秦大娘子,借一步說話?!?/br> 秦莞的心一下子提了起來。 她立即點點頭,上了穆王妃的小轎。 馬車和轎子繼續前行,沒叫人看出異樣。 穆王妃,也就是大皇子妃沒賣關子,低聲說道:“王爺叫我給大娘子遞個話,如今夏軍與我西北軍齊聚慶州城,只差最后一戰。只是如今秋收未至,西北缺糧,沿途數州都遭了夏軍洗劫,若要撐過此戰,只能從中原籌集糧草,只是……” 秦莞聽出她話里的未竟之意,沉聲道:“是不是有人從中作梗,阻攔兵部運糧?” 穆王妃點點頭,“大娘子心思敏銳,不用我說想來也知道這人是誰。也是趕巧了,前年京中發大水,去年南邊又澇了,如今京中糧倉大半空著,官家也是為難,這才著了他的道?!?/br> 秦莞微蹙著眉,沉思片刻,很快下定決心,問:“若我們自己籌糧,可能送到西北?” “王爺定會極力爭取?!?/br> “妾身在此先行謝過?!?/br> 秦莞起身欲行禮,卻被穆王妃攔住。 “如今在轎中,就不必拘禮了。若沒有梁大將軍幾次相助,王爺也不會留在京中,若要說謝,該是我們夫妻謝大將軍才是?!?/br> 秦莞捏了捏帕子,借機問道:“敢問王妃,近來京中流言是真是假?將軍他……” “放心,大將軍無礙?!蹦峦蹂⑿χf。 秦莞又問:“楨哥兒呢?” “王爺沒說,想來也是無礙的?!蹦峦蹂届o地說,“若有事,那位早該坐不住了?!?/br> 秦莞一想,也對,這才稍稍放下心,“是我關心則亂,深謝王妃?!?/br> “不必客氣?!蹦峦蹂π?。 二人在州橋分開。 秦莞還是回了一趟侯府,穆王妃的話她沒有全信,想著讓定遠侯和秦耀查探一番。 定遠侯早就在暗地里打探,只比穆王晚一步收到消息,穆王妃確實沒騙秦莞。 其實朝廷并非無糧,只是官家受了二皇子和賢妃的蠱惑,不想讓梁楨父子坐大。反正,夏軍已經被趕出了中原,剛好趁著這個機會挫挫梁家軍的銳氣。 很諷刺,也很荒唐,然而這種事就是真真實實地發生了。 所以秦莞打算自己籌糧送到西北,不管能不能成,不管用不用得上,哪怕只要能幫到梁楨一分,她便會不遺余力。 接下來,秦莞做了兩件事。 第一件,拿出自己所有可調用的銀錢,分成十份,分別在汴京、洛陽等地購買糧食。有黑心的商人借機抬價,她照買不誤。 梁老夫人病著,秦莞不能時時侍候在側,梁情、梁情兩姐妹少不得為她說好話。 梁老夫人知道了她私底下做的事,不僅不怪她,還主動把她叫到床前,把自己的私房錢都給她。 梁老夫人出身草莽,向來不在意穿著打扮,這些年攢下不少銀錢,全由崔氏收著。 秦莞去要,崔氏卻不肯給,甚至說出一句極為惡毒的話:“如今我兒生死不知,你們也別想好過!” 秦莞都被她氣笑了,“就連小四郎都知道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道理,枉你活了半輩子,連這個都看不透!若將軍和楨哥兒戰敗,你以為樺哥兒能落著好?” “少在這里花言巧語,我不知你這套。就一句話,沒錢。就算有也不會給你?!贝奘显缇驼镜搅速t妃和二皇子的陣營,自然不會讓秦莞如愿。 “我不要你的錢,只要把母親存在你這里的拿出來就好?!鼻剌改椭宰诱f。 若不是想著多買一擔糧梁楨就多一分保障,她才懶得廢話。 崔氏露出一個惡劣的笑,“大嫂怕不是糊涂了吧?母親的錢你該找母親要去,找我做什么?” 瞧著她這滾刀rou似的惡心樣了,秦莞徹底失去耐性,“你給還是不給?” “大嫂怎么不講理啊,錢又不在我這兒,我怎么給?”崔氏笑呵呵地說。 秦莞冷下臉,“來人?!?/br> “有!” 屋外登時沖進幾個彪形大汗,是梁楨走前特意留下來保護一家老小的,個個都上過戰場見過血。 崔氏一下子白了臉,尖聲道:“姓秦的,你想干什么?這里是后宅,你竟然敢偷漢子!” 秦莞對她的栽贓充耳不聞,只冷著臉道:“我再問一句,母親的錢,你給還是不給?” “不給!我看你還能殺了我不成!”崔氏色厲內荏。 秦莞冷哼:“這些爺們兒都是保家衛國的英雄,用來殺你這個自私自利的東西,我怕臟了他們的手——給我擰斷她一條胳膊!” “是!”一人上前,將崔氏一揪,咔的一聲脆響,卸下她一條胳膊。 其實只是脫臼了,扯一扯還能安回去,只是崔氏太害怕,嚇得大叫起來。 秦莞又問:“給還是不給?” 崔氏嚇得失去了理智,拿眼瞪著她,破口大罵。 秦莞淡淡道:“再卸一條?!?/br> 崔氏尖叫:“不——” 只是求饒的話還沒說出來,另一條胳膊也遭了殃。崔氏徹底嚇尿了。 不用秦莞再問,崔氏便叫貼身丫鬟拿著鑰匙開了佛龕后面的密室門。 幾個軍爺貓著腰進去,接連抬出十個沉甸甸的大木箱。 崔氏拿眼瞅著,一張臉紅紅白白,真說不清是心更疼還是胳膊更疼。 秦莞故作不滿,“母親說,總共二十箱,怎么這里才十箱?!?/br> “胡說八道!哪里有二十箱?”崔氏瞪大眼。 秦莞故作氣憤,“看來是不打算拿出來了,來人,再卸她……” 話還沒說完,崔氏就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秦莞挑了挑眉,看向她的貼身丫鬟。 貼身丫鬟一個勁磕頭,“主母饒命,沒有了,是真沒有了!這十箱里原本也只有六箱是老夫人的,其余四箱都是大娘子這些年攢的?!?/br> “是攢的還是昧的?”秦莞譏笑一聲,并不打算為難她一個丫鬟。 臨走前,她叫軍爺把崔氏的胳膊安回去,又讓丫鬟給她熬藥消炎,并威脅道:“不許叫情姐兒知道,免得她難受?!?/br> 丫鬟連連點頭。 秦莞出了崔氏的院子,一刻都沒耽擱,直接叫人把箱子裝上馬車去買糧食。 這些人都是跟著梁家父子出生入死多年的,絕對可信。梁楨留下他們原本是為了保護秦莞,這時候秦莞反過來用他們來幫梁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