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節
起初只有紀氏一個人打理這些俗務,不出半月便忙得瘦了一大圈。 秦耀心中愧疚,特意接了秦莞回家幫忙。再加上秦茉從旁協助,紀氏終于能喘口氣了。 別說,家里添人和往外送人的氣氛就是不一樣。 府里一天比一天光鮮熱鬧,今日添了燈籠,明日掛起彩綢,后日新漆了欄桿窗欞,從上到下一派喜慶。 迎親的前一日,秦耀抬著胭脂水粉到宋家催婚。 宋丹青紅著臉接了脂粉,輕聲允諾明日必盛妝等他來接。 看著小娘子紅撲撲的俏臉,秦耀真是一天都不想等了。 終于到了八月初八。 秦莞親手幫長兄穿上大紅喜服,秦茉系上紅花,秦薇遞上喜鞋,姐妹三個笑嘻嘻地討了紅包,一起把兄長送出門。 三位禮官、五個男儐相早就在外面等著了,秦耀一露面便被眾人起著哄推上馬。 二十幾匹駿馬全部選的棗紅色,皆是寬頭方額,長耳圓目,一個個精精神神,喜喜慶慶。 侯府娶親,就算不特意擺闊,那氣派也是尋常人家不能比的。 迎親的隊伍從鄭門這頭一直拉到了州橋邊上,足足占滿了整條西大街。宋家宅子便在街邊的府衙內。 宋府尹半生清廉,在京中連套私宅都沒有,始終帶著妻兒住在汴京府衙。 父母官嫁女,百姓紛紛前來恭賀,將衙門堵得水泄不通。 婦人們你推我擠,紛紛伸長脖子去瞧新郎官。邊看還邊議論,且嗓門極大。 “瞧見了瞧見了,就是系著紅綢的那個!” “喲,不是說宋大姑娘嫁了個木頭么,這木頭生得還挺??!” “人家可是侯府公子,還是個能文能武的指揮使呢!” “難怪呢,這氣派,這風度,只嘆老娘沒晚生二十年,不然非得嫁他不可!” “去你的吧,不要臉的老虔婆!” “……” 眾人嘻嘻哈哈一通笑。 恁是秦耀性子再沉穩,也不由臉上發燒。 秦修極會做人,先是嬸子大娘一通叫,又極為大方地撒下許多喜錢,哄得婦人們喜笑顏開,高高興興地讓開了路。 宋大娘子對女婿滿意,親朋們也沒多做阻攔,秦耀順順利利地把新婦接上了轎。 去時走的是西大街,回來時便沿著御街往北,再往西,拐入梁門大街,從梁門往南到鄭門,最后回到定遠侯府。 這樣便是沿著日頭東升西落的規律畫了一個完美的圓。期盼一對新人圓圓滿滿,不走回頭路。 伴著一陣噼哩啪啦的鞭炮聲,隊伍來到了大門口。 宋丹青的腳還沒沾地,便被秦耀抱下了轎。 火盆、水洼皆由他一一邁過,宋丹青只管安安穩穩地窩在他懷里。 路旁不少人圍觀,郎君們拍手起哄,娘子們無不羨慕。 宋丹青心內感動,就著衣袖的遮擋悄悄地握了握秦耀的手。 秦耀微不可查地勾了勾唇,用只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說:“勿怕?!?/br> 宋丹青當真就什么都不怕了。 侯府大開中門,禮官高聲唱諾:“新婦到,撒谷豆,豐衣足食,大吉大利嘍!” 語畢,便有數名小廝喜氣洋洋地沖出來,抓著五谷雜豆往地上撒。 宋丹青一手執著團扇,一手搭在秦耀腕間,穩穩當當地踩在豆子上。從始至終發間的步搖,裙上的環佩都沒亂了節奏。 眾人拿眼瞅著,無不贊一聲“婦容甚佳”。 進了正堂,定遠侯坐在上首,難得穿了件鮮亮的衣裳,眼中滿是笑意。秦昌、秦晏兩兄弟坐于次位,同樣笑容滿面。 紀氏代行母責,將紅綢系的同心結送入新人手中。 秦耀和宋丹青一人握著一頭,雙雙拜了天地、祖宗、父輩,之后便在眾人的簇擁下進了新房。 入洞房后才是夫妻交拜。 新婦先拜,新郎還禮,新郎再拜,新婦還禮,最后是夫妻同拜。意味著從今往后勠力同心,甘苦與共。 三拜之后,禮官又唱:“進洞房,喜氣揚,歡歡喜喜來撒帳!” 秦耀撩起衣擺,干脆利落地坐到了床上。 宋丹青垂著頭,將臉藏在團扇之后,不肯動。 禮官想來見慣了此等情景,笑盈盈道:“新郎官,您瞧大娘子害羞了,還不把她扶上床去!” 眾人一陣哄笑,那些未嫁的小娘子們禁不住紅了臉。 宋丹青的臉紅得最厲害。 正羞得不行,便見秦耀大大方方牽住了她的手,不等她反應過來就拉著她坐到了床上。 周遭的郎君娘子們又是一通笑。 禮官再唱:“女向左,男向右,金銀五果來相送——多子多福嘍!”一邊唱一邊從金銀盤里抓著金銀錢、五色果往床上撒。 秦耀記得紀氏的囑咐,適時兜起衣袍去接果子。宋丹青雖沒表示得這么明顯,卻也稍稍側了側身,期待著多一些果子落到裙擺上。 接得越多,越能代表多子多福。 這便是撒帳之禮。 秦茉看著兄嫂的模樣,不由清清脆脆地笑起來:“大哥哥,夠多了,快別接了,當心把我大嫂嫂累著!” 帶著顏色的俏皮話,說得秦耀揚起唇,宋丹青紅了臉。 秦莞不輕不重地拍了秦茉一巴掌,“快別胡說,小心嫂嫂明日把你趕出去!” 秦茉假裝嚇到了,笑嘻嘻地朝宋丹青賠不是。 宋丹青不記她的仇,卻是稍稍挪開團扇,狠狠地瞪了秦莞一眼。 秦莞笑得更開。今日兄長成婚,娶的是她最好的姐妹,她打心眼里高興。 接下來便是合髻、卻扇、滅燭,中間還有個鬧洞房。 鬧到一半,錢嬤嬤突然出現,悄悄地把秦莞叫了出去,說是秦薇那邊有了動靜。 秦莞這才發現,秦薇不知道什么時候竟出了洞房,明明剛才還跟著他們一起討喜錢。 錢嬤嬤低聲道:“四姑爺在前邊飲酒,四姑娘謊稱身子不適,要到徐小娘院中歇息。姑娘安排的人暗中跟著,發現她確實進了小娘的院子,只是很快又扮成小丫鬟的模樣出去了?!?/br> “去了哪兒?” “南巷深處一個不起眼的小院子。姑娘別急,咱們的人已經跟過去了,很快就能有信兒?!?/br> 錢嬤嬤猶豫了一下,又道:“若四姑娘當真與人幽會……是捉,還是放?” 秦莞第一反應是捉。 但是,她冷靜了一下,還是搖了搖頭。 “今天是大哥哥和丹青jiejie的好日子,不能讓他們攪和了。叫咱們的人好好盯著,務必弄清楚他們說了什么、做了什么?!?/br> 錢嬤嬤恭敬地應下。 自從飛云出事后,錢嬤嬤就像特意彌補她的過失似的,辦事更加賣力。 秦莞本著用人不疑的心思,依舊把那些要緊的事交給她做。不僅錢嬤嬤大為感動,其余人看在眼里,對秦莞更加忠心。 這天晚上,秦莞留在了一方居,幾乎一宿沒睡,默默地等著外邊的消息。 侯府熱鬧了一夜,賓客們進進出出,丫鬟小廝跑來跑去,直到四更天還能聽到墻外的車馬聲。 當真是個混水摸魚、喬裝幽會的好機會。 天蒙蒙亮,錢嬤嬤終于再次傳來消息。 與秦薇幽會的人果真是魏如安——這個消息并沒有讓秦莞驚訝,同時也打消了她對姐妹情分的最后一絲期待。 第二個消息比前一個更重要——這些天秦薇之所以會這么安分,原來是因為魏如安自從和秦萱定親后就拒絕再和她見面。 不知道這次秦薇用了什么法子,終于把魏如安約了出來。只是沒想到,他之所以答應過來,是為了要和她做個了斷。 秦薇早就對他情根深種,怎會同意?結果自然是沒談攏,兩個人不歡而散。 魏如安氣極敗壞地離開了,秦薇則是匆匆回了侯府。 說到后面,錢嬤嬤的臉色有些古怪,“四姑娘說她有了身孕,是……二姑爺,不,是魏進士的?!?/br> “這么快?”秦莞失聲道。 錢嬤嬤一愣,“姑娘這是何意?” 秦莞自知失言,掩飾般說道:“我的意思是,算起來他們已經有三四個月沒見面了,秦薇怎么會有兩個月的身孕?” “是四姑娘自己說的,剛好兩個月。當時她同魏進士起了爭執,是以并未壓低聲音,咱們的人聽得一清二楚——就是不知道四姑娘是真有了,還是拿話誆魏進士?!?/br> 說到這里,錢嬤嬤的臉色有些不自然,姐夫跟小姨子……這樣的丑事若是傳出去,侯府的臉面往哪兒擱? 秦莞同樣想到這一點,不自覺地皺起眉。 不管是不是真的,既然秦薇會拿身孕說事,至少證明她在兩個月前同魏如安親近過,自然的人卻沒有發現。 此外,還有一件事讓她十分在意,倘若魏如安真和秦薇斷了,那么她尋找仇人的線索很有可能也就斷了。 這個消息無疑提醒了秦莞,不能再守株待兔,也顧不上是不是會打草驚蛇,必須想個辦法引蛇出洞,主動出擊。 *** 秦莞打算布一個局。 她把飛云叫到了一方居。 時隔一年再次相見,主仆二人的心情都有些復雜。尤其是秦莞。 從前她把飛云當成親人,知道她被蕭氏利用后,秦莞心里的難過遠遠多于怨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