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節
“郎君說的是哪樣?” “戰船……還有競標的彩頭?!?/br> 宋丹青笑笑,在心里默默回道:關于你的一切,我都牢牢地記著。 秦耀看著她,深黑的眸子里映著小娘子嬌笑的模樣。 他情不自禁地搭上她的手,飛快地握了一下,又連忙放開,無比鄭重地說:“我會好好待你?!?/br> 宋丹青輕輕地嗯了一聲,面上飛起兩片紅云。 看著她那張溫婉端莊的臉,秦耀這顆穩了二十年的心生生漏跳了一拍。 另一邊,秦修也尋了個機會,把趙攸寧約到觀景臺上。 他終于問出了那個憋了許久的問題:“縣,不,郡主為何會瞧上我?” ——這話當真直白,若放在別的小娘子身上,八成會惹出一串眼淚或兩個巴掌,趙攸寧卻不然。 她就像在談論“今晚吃什么”一般,用十分平靜的語調說:“我喜歡看畫冊,尤其崇拜那位叫做‘大將軍’的畫師。他的畫風細膩,故事也別致,我禁不住好奇,便去印局打聽他的身份……” 聽到這里,秦修突然生出某種不好的預感。 果然,下一刻趙攸寧便盯著他道:“印局的人告訴我,畫稿是定遠侯府的二郎君送去的——你,就是那位‘大將軍’吧?” 秦修整個人僵在原地。 在那短短的一瞬間,他的內心經歷了極其激烈的思想斗爭——說出實情,這樁婚事可能會告吹,他母親會無比失望;倘若不說,這個謊言會一直梗在他和趙攸寧之間,這對趙攸寧不公平。 最后,秦修還是咬了咬牙,道:“郡主誤會了,那些畫稿不是我畫的,我只是代人送去刊印……” 看著趙攸寧震驚又失望的神色,秦修突然說不下去了,不知怎么的竟有點心疼。 他沉默了片刻,忍著心內的異樣,低聲道:“抱歉,我事先并不知道……倘若你不愿意,我這就去懇求母親——” “不必?!壁w攸寧打斷他,心里想說“其實你也挺好的”,然而說出口就變成了“那個人是誰”。 面對未來大娘子的逼問,秦修毫不猶豫地把自家meimei賣了,“是我大meimei,莞兒?!?/br> “秦莞?!”趙攸寧先是震驚,繼而想到什么,又松了口氣。她歪頭看著秦修,問:“你能第一時間拿到畫稿?” 秦修雖然不明白她為何要這樣問,還是老實地點點頭,“是,除了大meimei身邊的丫鬟,我是第一個看到的——別人都不知道這件事,還請郡主也不要說出去?!?/br> “好說?!壁w攸寧豪爽地拍拍他的肩,有些霸道地說,“那以后你要第一個給我看?!?/br> 秦修好脾氣地點點頭,“好?!?/br> 趙攸寧又重新高興起來。 秦修試探性地問:“那這樁婚事……” 趙攸寧挑眉,“你想退親?” “不不不,當然不是!”秦修慫嘰嘰地搖頭。 趙攸寧哼了聲,翹著嘴角看風景。 沉默片刻,秦修又道:“郡主放心,我一定會好好待你,我全家都會?!?/br> 趙攸寧白了他一眼,“啰嗦?!?/br> 秦修:…… 拐角處突然傳來一聲輕笑,秦修和趙攸寧雙雙回頭。 原來,秦莞一直藏在那里偷聽,眼瞅著被發現了,她一心虛,想也沒想轉身就跑。 她卻忘了此時待的地方是觀景臺,欄桿低矮,結果一不小心撲了出去。 觀景臺在三樓,底下是熱鬧的街市,若這么摔下去搞不好就要斷手斷腳。 觀景臺上的人們嚇了一跳,對面的食客也發出陣陣尖叫。 就在這時,身后突然撲過來一個人,將秦莞嚴嚴實實地護在懷里,繼而腰身一擰,在半空中翻了個身。 只見他一手抱著秦莞,一手扯住樓宇間的彩旗,就著布帛的緩沖穩穩落地。 樓上樓下一片歡呼。 秦修等人也大大地松了口氣。 秦莞拍了拍狂跳的心臟,扭頭看去,這才發現抱住他的人正是“梁大將軍”,她的夫君。 這是他第二次救她——秦莞以為的。 二樓雅間。 定遠侯收回目光,沖著宋廉舉了舉杯,笑道:“宋大人可瞧見了,這就是我先前同你說的我家那個‘更大膽的丫頭’?!?/br> 宋廉訕訕一笑,低頭悶了口酒——合著有這么個出格不羈的小娘子,你還挺驕傲呢? 剛正不阿的宋府尹突然有點后悔把女兒許給秦家了。 *** 對于秦莞來說今年無疑是個“肥年”,喜事一件接著一件,這不,剛過了兩天秦修就來給她送錢了。 “過了臘八印局就要歇年假,元宵后再開印。這些是今年的紅利,我給你拿了過來?!鼻匦拚f著,把一個沉甸甸的箱子放到秦莞跟前。 秦莞驚喜道:“這么多?” 足足五百貫,能在汴京城郊買下一座大宅子了。秦莞沒想到只是利用閑暇時間隨便畫兩筆就能有這么多收入。 秦修喝了口茶,笑道:“這些賞玩之物多是賣于富貴人家,利潤向來豐厚——明年還畫么?” “畫!”秦莞毫不猶豫地說。 她得了錢也不獨吞,分出一半塞給秦修,“這些是二哥哥的,總不能讓你白跑腿?!?/br> 秦修又給她塞回去,“得了,我名下有田地有鋪子,將來還能繼承侯府一份產業,哪里用貪你這仨瓜倆棗?” 秦莞笑道:“現在是仨瓜倆棗,明年指不定就是大肥羊了,二哥哥當真不要?” “不要,你自己收著罷。實在嫌多就給屋里那幾個丫頭分分,我可聽說了,她們天天忙活著磨墨、調顏料、曬畫稿,比你還上心?!?/br> 秦莞見他堅持,也不再客氣,從箱里拎出兩貫錢叫明月幾人去分。 小丫鬟們歡呼一聲,興奮得臉色紅撲撲的,不單是為了賞錢,更多的是因為這些錢里也有她們出的一分力。 明月喜滋滋地把一碟點心放到秦修跟前,“這是奴婢新做的,還請二郎君賞臉嘗嘗,紅芯的是甜口,白芯的是咸口?!?/br> 秦修雖不愛吃點心,但瞧著碟子里那一朵朵蓮花形狀的小面團還是忍不住贊道:“單是瞅著就讓人胃口大開,明月,你這手藝越發好了?!?/br> 明月福了福身,笑道:“二郎君若愛吃,下回再來,奴婢多給您備一些?!?/br> 秦修含笑看向秦莞,“瞧瞧,不愧是你教出來的丫頭,一個個精得跟猴兒似的——到底是盼著我來吃點心,還是盼著我來送錢?” 一句話將丫鬟們逗得嬌笑連連。 笑了一通,茶點也吃了個半飽,秦修才說起了正事。 “今次我去領紅利,印局的方大人同我提了一件事,說是書局那邊想請‘大將軍’畫一些適合兒童啟蒙的畫冊,諸如《千字文》之類——他們以為我就是‘大將軍’,所以才托方大人跟我說?!?/br> 秦莞笑笑,道:“那二哥哥就繼續假裝吧,反正嫂子也騙到手了?!?/br> 提起那樁歪打正著的婚事,秦修執手道:“還要多謝‘大將軍’做的這場大媒?!?/br> 兄妹兩個又笑了一通。 笑罷,秦修正色道:“莞兒,書局之所以訂這批畫冊,多是下發到縣里的衙門、書院、善堂,免費給孩童和目不識丁的百姓看,沒多少利潤,卻……” “卻功在千秋?!鼻剌附涌诘?,“二哥哥不必小看我,你該知道,咱們秦家人做事第一考慮的從來不是‘利’字?!?/br> 秦修當即笑了,“我就知道你會這么說——方大人問‘大將軍’對此事可有什么想法?” 秦莞想了想,反問道:“這個主意是誰提的?” 之所以這么問,是因為她想判斷一下這是掌權者沽名釣譽的把戲,還是真正用以教化萬民的利器。知道了這個,她才能決定如何出力、出多少力。 秦修沒瞞她,把自己知道的情況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她。 原來,這個主意是大皇子提的。 起因還是秦莞畫的那冊《林帥守涼城》,大皇子妃非常喜歡,每每拿著上面的故事和大皇子討論。 和養尊處優的二皇子不同,大皇子這些年在封地摸爬滾打,遇到過不少困難,也增長了許多見識,他一眼就看出了這本畫冊的價值,進而想到了繪制啟蒙讀物這個主意。 這件事他沒聲張,只暗地里找到了方大人,想著悄悄地做出一些,將來帶回封地分發給當地的學塾和百姓。 秦莞聽完,沉吟片刻,突然問:“二哥哥,你想不想做件大事?” 秦修是聰明人,略略一想就猜到了她的意思,“若真去做,勢必要通過大皇子……” 秦莞點點頭,篤定道:“此事不是你我兩個人能完成的,也不是一處封地的事。紙包不住火,早晚要透出來,那時候才是真打眼。大皇子并非不明白這個道理,卻偏偏要打這個頭陣,難道二哥哥不覺得奇怪嗎?” 秦修點頭道:“確實。我聽大伯說大皇子并非無能之輩,更不是莽撞的人,他應該知道自己身份敏感,這件事不該由他提出來?!?/br> 秦莞笑笑:“那么,二哥哥有沒有想過,他明明懂得這個道理,為何還要去找方大人呢?” 秦修思量一番,道:“他或許只是為了拋出一塊磚,等著有人替他出頭!” “不是‘有人’,是你?!鼻剌感π?,給他添了一盞茶,“連攸寧jiejie都能查出你就是‘大將軍’,你以為大皇子查不出來嗎?” 秦修一怔,似是明白了什么,又有些疑惑,“既然已經查出來了,他又為何讓方大人帶話,而不是親自跟我談?” “只有一種可能——方大人是他的人。而他想借你的手,同時也給你一個機會。只有你猜到了這一層,他才敢跟你合作?!?/br> 秦修敲敲腦袋,“天爺爺,這心思未免也太深了!” 秦莞嘆了口氣,“若非走一步想百步,以他的處境想必……”早死了。 “他為何會選中我?”秦修沉思片刻,突然反應過來,“難道是……安國長公主?” 秦莞笑著點點頭。 《林帥守涼城》本就是后宅婦人們看著玩的,那些有政治遠見的男人根本不屑一看,若非如此,早該有人發現它的價值,根本輪不到大皇子。 放眼全天下,適合在官家面前提這件事的只有兩個人,一個是安國長公主,另一個便是賢妃。 一來,她們是后宅婦人中的一員,既有機會看到這本畫冊,又有眼光看出它的價值;二來,她們是官家最信任的人,無論她們說了什么,官家都不會懷疑她們另有圖謀。 對于大皇子來說,勢必希望安國長公主挑這個頭。 畢竟,若是讓賢妃搶了先,贏得君心的必然會是二皇子。換成安國長公主,八成能讓大皇子得到好處。 秦修如今和趙攸寧定了親,是安國長公主的侄女婿,能通過趙攸寧和安國長公主說上話,所以大皇子才選中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