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節
他跟著隋輕馳走上去,用兩手拿著那杯僅剩的熱可可。來到熱鬧的商業街,隋輕馳環顧四周,深呼吸后又吐了口氣,白霧飄過他緊皺的眉頭:“人太多了,窒息……” 傅錯笑了,問:“平安夜你想怎么過?” “我嗎?”隋輕馳轉過頭,撇撇嘴,“也沒特別的想法,就兩個人一起……看看平安夜的節目吧,”他看向傅錯,不太確定地問,“看完或許可以make love?” 在人來人往的街頭,即使用很輕的make love代替了那兩個字,傅錯也覺得過分了。 隋輕馳低頭笑著,又抬眼偷看他。 傅錯看著他赧然的笑臉,心想這個世界上真的有又純情又污的人,這太美好了。 今天是平安夜,經過寵物店時,傅錯下車給狗東西買了一大堆零食?;氐絼e墅,他讓隋輕馳提著那袋零食,狗東西果然高興極了,跳起來甩了隋輕馳一臉口水,隋天王呵斥大狗,耳朵卻是紅的,也不知道是凍的,還是被一只狗的熱情給臊的。 傅錯回頭看著這一幕,心想你就這樣大方地接受一下別人的愛意多好。 晚上兩個人一起看了新一季的《樂王》,本來是想看鐘島的,沒想到卻看到了唐杜,唐杜以前上過《樂王》,還拿過冠軍,這次是作為鐘島的幫唱嘉賓上的,連傅錯都有些意外,沒想到唐杜是真的欣賞鐘島,他忍不住瞅了眼沙發上的隋輕馳,同為導師,你真的不行啊隋輕馳…… 外界總是傳隋輕馳和唐杜是王不見王,傅錯去吧臺沖洗了喝咖啡的杯子,經過沙發后面時看著電視忍不住問:“有唐杜在的場合你真的不去嗎?” 隋輕馳的表情很不以為然:“不知道怎么傳出來的,他的歌我都唱過,有什么好怕的?!?/br> 沒人說你怕他好嗎,傅錯哭笑不得地想,二十八歲了啊,你是要將中二兩個字刻在墓志銘上嗎?又想,那我的墓碑上大概就只能刻上,愛過一個中二男吧。 唐杜這次和鐘島合唱的曲目是《beautiful》,主持人報出歌名,隋輕馳自己都愣了愣,直到屏幕上打出“作曲/編曲:傅錯,作詞:隋輕馳”的字幕,才確定居然真的是他唱的那首《beautiful》。 “這是在向我告白嗎?”隋輕馳笑著搖頭,“可惜哥已經是江湖傳說了?!?/br> 傅錯低頭看著慵懶地靠在沙發上的隋輕馳,他就站在沙發后,可以看到隋輕馳的頭頂,他柔軟自然的黑發在燈光下一絲絲發亮,隋輕馳的頭發雖然軟,但并不是完全的直發,帶著某種桀驁而優美的弧度。燈光讓他的耳廓也有種透明感,讓他想起在大巴上的偶遇,陽光透過有些灰塵的玻璃,照在隋輕馳耳廓上,柔軟而明亮。 電視里,弦樂的前奏鋪陳開來,唐杜靜靜地唱起這首《beautiful》,經過改編,這首中速的歌變得宛如鐘聲一樣緩慢,幽深肅穆的感覺,太適合在落雪的平安夜聽了。 曾經我見過一雙眼睛 凝視它就忘卻了野性 荒野的驚奇 沼澤的泥濘 都不再有意義 不想再做奔跑的奴隸 為畫下它我拿起了筆 蒼白的紙上 潑灑著艷麗 逃出黑暗森林 我才知道 這就是愛啊 我像只活七日的蟬蟲 仰望著 永恒的星星 因為美啊 它不諳世故 無關好也無關壞 它只是讓我 刻骨地著迷 傅錯聽著這首歌,寫這首歌時,他還沒愛過,不懂愛,懵懵懂懂寫下的歌詞,今天看卻好像沒有什么不對的地方。他感激那個邂逅,感激曾經見過的那雙眼睛,感激它們帶他走出生命的荒野和沼澤,從此以后他的森林五彩繽紛,到處滿溢著光亮,哪怕是在生命的盡頭。 他低頭看著安靜聽歌的隋輕馳,如果此生沒有遇見這個人,他也不過是平淡地等待病魔帶走他的生命。 “……他唱得怎樣?”隋輕馳扭頭朝后看向他。 他唱得永遠及不上你,傅錯緩緩俯下身,雙手按在隋輕馳的肩膀上,因為這首歌只能由你來唱。 隋輕馳微笑著揚起下巴,傅錯從右邊吻下來,他抬頭迎上去,兩個人嘴唇相貼時他抬起右手,寬大的手掌,張開的手指扣在傅錯腦后,他們就這樣在歌聲中交換了一個雋永的吻。 傅錯在早上六點時起了床,五個多小時沒有閉眼,窗外天還沒亮,濃霧,山林,什么都看不見。下床時他感到隋輕馳碰了一下他的手,轉頭,見隋輕馳有些惺忪地睜開眼,心猛地一提,但隋輕馳只是帶著睡意看了看他,又困頓地閉上了眼。 他看起來那么滿足,嘴角還有淺淺的弧度,傅錯在床邊又躺下,直到隋輕馳再一次深沉地睡去。 他從沒覺得這張大床這么軟,像云一樣讓人舍不得起來。 輕輕下了床,這一次床上的人毫無所覺,他站在床頭,看著熟睡中的人,寂靜昏暗之中,眼淚洶涌地模糊了視野。 讓隋輕馳知道自己就要死了,再怎樣做都無法挽回了,是他絕對不能允許的事。他怕他真的會陪著自己去死。 推開門走下樓時,身后有腳步聲,他回頭,看見白色的大狗從臥室的門縫里鉆出來,站在過道那頭看著他。他和這只陪伴了隋輕馳孤獨時光的動物對視,覺得它并不像它看起來那么木訥,那雙眼睛充滿靈性。他走過去,蹲下揉了揉它軟軟的耳朵: “再見了,狗東西,他是愛你的,你要好好陪著他?!?/br> 這一次沒有什么要帶走的東西,吉他,貝斯,記錄著歌曲的曲譜和筆記本電腦,他再也不需要帶走了。離開別墅時天依然未明,很難說現在是夜晚,還是白天。他多么希望地球停止自轉,時間永遠停留在這個時候,不要翻去另一面,不要迎接太陽,可是每走一步,天邊都變得更藍。 他沒有多少行李,只一只手提袋,是搬來別墅時帶上的,里面只有簡單的衣物和必需品,他一樣都沒有動過。這么輕的行囊卻沉沉地拖著他,只要一想到隋輕馳就在他背后,還沉睡在自以為是的美夢中,還不知道醒來將要面對什么,他就好幾次想往回跑。 每走一步,就離他更遠,每走一步,就是慢慢寫完“訣別”兩個字,現在的每一步,都是對他們曾固執己見,辜負彼此,浪擲時光的過去的懲罰。 出租車拐過街角,傅錯靠在后座,看見太陽從高樓大廈的罅隙間緩緩升起,鼻血忽然流下來,堅持了兩個月,回光返照的魔法終于結束了。 司機關切地問你還好吧,傅錯擦了下鼻血,說沒事。 已經抵達了機場外的大道,過去了快一個鐘頭了,手機終于響起來,他讓手機一直響著,卻沒有接。 響鈴停下,又再響起,響到不得不停下,又不屈不撓地響起,其中夾雜著微信的響聲,視頻通話的響聲,一聲接著一聲,連司機大叔都感覺到了那種迫切,目光不時地往后瞟。 隋輕馳現在在干什么?傅錯心想,他應該已經看見他留下的那一疊曲譜,他可能會立刻放下它們開車來追他,可是他并沒有交代自己要去哪里,酒吧已經辭職了,公寓賣掉了,等隋輕馳上了車就會知道無處可尋。 出租車在航站樓外停下,離登機只有不到半小時,時間錯過那么多,隋輕馳不可能再追到他了。 白色切諾基猛地停在路邊,踩剎車時車子往前竄出的巨大慣性讓隋輕馳的胸口被安全帶狠狠勒了一下,他等待了那么久的手機終于響了,他抓過來,看見了來自傅錯的最后一條信息。 ——對不起,我還是決定退貨了,歌都送你,算我欠你的,也許等我真的想通以后會再來找你,可能一年兩年,可能十年二十年,你說過會等我到八十歲的吧,等不到也沒關系,就忘了我吧。 第九十三章 自從簽約了隋輕馳的工作室,鐘島就沒再見過隋輕馳,就如洛雪所說,剛出道時熱度正盛,通告如雪片飛來,但也不知是不是錯覺,他總覺得是自隋輕馳退出娛樂圈后,通告才真正變得多起來的,雖然沒有人再叫他小隋輕馳了,但其實人們還是偷偷想在他身上找尋一點昔日隋輕馳的影子,想看他是不是能成為下一個天王。 很長一段時間他忙得不可開交,也無力多想,錄完《樂王》后,洛雪終于給他放了假,放假的頭天晚上,他去了一趟酒吧,卻發現駐唱樂隊的主唱換人了,連吉他手也不是傅錯了。 姚可就坐在吧臺前,和酒保小哥嘮嗑著,平常這個時間是看不到她的。見他來酒吧,姚可依然顯得很開心,鐘島問到傅錯,姚可才聳聳肩不太高興地轉回吧臺,喝了一口酒,說:“他走了?!?/br> “走了?” “辭職了?!币傻恼Z氣悶悶的,“可能去什么地方旅行了吧?!?/br> 鐘島見姚可一副賭氣的模樣,也不再和她說話找不痛快,低頭給傅錯發去一條微信,姚可看見了,勸他:“沒用的,我給他發微信他現在都不回我了,他們搖滾人都這樣,始亂終棄……” 鐘島瞥她一眼:“始亂終棄不是這么用的?!?/br> “我知道,”姚可撇嘴,“我故意的,以后我逢人就要說他始亂終棄,對我這間酒吧,始亂終棄!”說罷把酒杯重重磕在吧臺上。 喝醉酒的人,容易真情流露,鐘島想,我這輩子都不會碰酒的。 姚可沒有說錯,微信真的沒有回復,鐘島的五天假期也快結束了,跨年夜那天晚上他在家陪爺爺看晚會,《樂王》的通告費不菲,畢竟他以新人的身份一直挺到決賽,拿到第三的成績,只是也不知道會不會讓那些想從他身上找懷念的人失望。通告費他用來買了套電梯房,以后爺爺就不用因為怕爬樓梯,樓都不敢下了。老人家對晚會并不感興趣,只是圖個熱鬧,還嘟嘟囔囔地嫌電視屏幕太大不習慣,鐘島發現自己對跨年晚會似乎也提不起勁了,只是在等一個cbs臺壓軸的lotus。爺爺在客廳的沙發上看著看著睡了過去,鐘島拿了條毛毯蓋他身上,自己去了陽臺。推開陽臺的門,外面冷風呼嘯,明天是元旦,后天他的假期就結束了,他忍不住還是給傅錯撥去了電話,卻得到對方用戶暫時無法接通的提示,掛了手機他人有點蒙,所以是真的去旅行了嗎?在這樣的季節? 回到客廳,爺爺已經打起了呼嚕,鐘島在沙發上坐下,百無聊賴地刷起手機,剛打開微博,突然就刷出一條新微博,直把他看呆了。那是隋輕馳發的微博,他才想起來自己關注了隋輕馳,但隋輕馳沒有回關他,那之后隋輕馳都沒有再發過微博,以致于他都忘了這件事了。 隋輕馳發的是一張兩人的合照,鐘島看著照片震驚得無以復加,因為和隋輕馳親昵合影的人不是別人,正是傅錯。只是這張合影應該拍在很早以前,照片上的隋天王和傅錯都還很年輕,比自己大不了多少,隋輕馳甚至可能和自己一般年紀,兩個人都穿著同款的白色t恤,隋輕馳的頭發只比板寸長一點,配著他素面朝天的臉卻依然俊美逼人,他的右手搭在傅錯肩膀上,用左手舉著手機,雖然照片里隋輕馳的眼神鋒芒不減,但那種鋒芒來自那份明亮干凈的少年感,和后來眼睛里都透著厭世的天王隋輕馳截然不同,傅錯也同他認識的那個憂郁冷淡的音樂人判若兩人,目光尤其溫柔,嘴角稍帶著點兒羞澀的弧度,像是還不習慣用手機這樣自拍。 這樣一個俊美,一個英俊,一個桀驁,一個溫柔,兩個驚艷了時光的少年,就這么不防備地出現在大眾視野里。 隋輕馳在微博上留了一句:看到他,不管在哪里,聯系我。 這條微博再次掀起軒然巨波,熱度遠超當晚的跨年晚會,評論里出現不少前西風樂隊的歌迷,她們不解甚至憤怒于隋輕馳的舉動。 ——你找他干嘛?!他只想離你遠遠的好嗎?! ——自己心里沒點兒數他為什么不想見你嗎? ——你重組西風的白日夢還沒死??? ——我們不要西風,不要什么西風的吉他手我們只要你! ——看看西風的粉絲怎么罵你的,沒有人想看到西風重組好嗎?你他媽到底為什么這么和自己過不去,讓那個人去死不行嗎! ——他們是西風的主唱和吉他手,不管他們之間發生了什么,他們曾經是親密無間的伙伴,外人根本沒有資格對他們的關系說三道四。 ——唉,你們曾經關系這么好的啊…… 雖然這些評論很快被隋輕馳的粉絲留評壓了下去,但鐘島還是看見了。他反復看著這張照片,他只知道他們曾經是西風的主唱和吉他手,因為傅錯口中的理念不合分道揚鑣,但他沒想到他們的關系是這樣的,是這張照片透露出來的那種親密,從《地表最強音》出道的自己沒有過組樂隊的經歷,也被照片里兩人的眼神觸動了。 最重要的是,隋輕馳在找傅錯,他在找傅錯。傅錯哥根本不是去旅行了,姚可怎么這么傻! “隋輕馳尋人”和“隋輕馳 傅錯”的熱搜一直掛到了第二天,這天有人在微博上炫耀地發出了與隋輕馳的通話錄音:你們快去試!他真的會接電話! 這段錄音只持續了17秒,鐘島點進去,真的聽到了隋輕馳的聲音,他只“喂”了一聲,聽不出情緒,博主就很興奮地連珠炮地說起來:“哇真的是你!真的是隋輕馳嗎?聽聲音像你本人哎,不是裝的吧……” 隋輕馳的聲音極其冷淡地插進來:“你在什么地方看到他的?” “哦哦,我那個……我昨天在我們這兒一個叫放浪天堂的酒吧看見一個背著吉他的哥們很像他……” 對話到這里就結束了,因為隋輕馳立刻就砸了電話,放大音量的話還能聽見隋天王在砸電話前罵了聲“*”。 通話被掛斷,博主還陰陽怪氣地說了一聲:“噢喲,被天王*了呢~~” 隋輕馳的私信原本是設定成只接受關注人私信的,因為昨晚那條微博的緣故,他將私信權限打開了,所有人都可以給他發私信,于是這兩天微博上天天是粉絲黑子曬出的自己發給隋輕馳的私信的圖,哪怕隋輕馳不回復,但光是他會看私信這個誘惑,就讓網友們瘋狂了。 隋輕馳的后援會在幾次呼吁無果后,忍無可忍地整理了那些辱罵隋輕馳的私信截圖發了出來。 我瘋狂吃雞:印尼地震死了好多人,我好傷心,死的怎么不是你? 中二天王今天濫交了嗎:其實我和你沒仇,但你粉絲以前人rou過我,他們都說粉絲行為偶像買單,所以祝你早日升天哦! 滾鍵盤滾出來的id:我知道傅錯在哪兒哦,但我不會告訴你,祝愿你這輩子都找不到他~ 陪我的寶貝走花路:隋輕馳,你粉絲到處罵人,罵我愛豆,今天我也有機會罵回來了,好爽! 鐘島看不下去了,即便知道這些私信截圖只是發出來氣隋輕馳的腦殘粉的,但真正在這些私信的人是隋輕馳本人,他還要在這些海量的私信里找傅錯的消息。不知道是不是隋輕馳自己也意識到這樣做根本沒有用,當晚那條找人的微博就刪掉了,私信也于當晚關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