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節
魚三炮被唔的額頭筋亂跳,在桌邊敲著煙袋,“魚海你閉嘴別唔了!唔的我腦殼痛?!?/br> 恰在此時,魚阿蔻左右手各端著個紅木漆盤進來。 托盤里飄出朦朧的白煙,帶著酒香往眾人的鼻孔里鉆。 眾人下意識的精神一震,李家人的視線隨著托盤移動。 只有魚海滿心的絕望,眼淚鼻涕往下淌。 腦子里出現幾個大字。 ——完了,我要死了。 魚阿蔻視線都沒給他一個,把托盤給了一個來接的魚河,朝八仙桌走去。 魚河一個托盤剛入手,差點接不住甩出去,連忙弓起只腿用膝蓋頂住盤子底部,憋的臉通紅。 這怎么這么沉? 魚湖見狀連忙上前從弟弟手里接過,跟在meimei后面。 魚阿蔻把有三個蛋、酒釀多多的四碗放在桌上。 乖巧的說:“炮爺爺、碗爺爺、桌爺爺、大有叔你們喝點熱的激激身子,免得一熱一冷的會著涼?!?/br> 魚大有幾人這才感覺到身上的汗已干透,這會被秋風一吹,涼意直往骨頭里鉆。 再看看桌上的碗,不禁喉結滾動。 白底藍邊的敞口大碗里,黑紅色的糖水中飄著白邊紅心的荷包蛋,荷包蛋上放著小山般的米酒粒,粒中心點綴著顆枸杞。 米酒特有的釀酒香混著雞蛋的香,讓四個愛酒之人口水極速分泌。 魚大有吞著口水,“蔻囡,咋準備的這么全?沖碗糖水就是了不得的招待了,這又是糖,又是蛋的,多糟蹋好東西?!?/br> 魚阿蔻這邊在硬往奶奶手里塞碗,她和奶奶就早上啃了個餅子,現在太陽都西斜了。 她餓的前胸貼后背,奶奶肯定也一樣,強勢的把碗塞給奶奶,繼續往下分。 聞言,笑瞇瞇道:“大有叔這話說的不對,給你們吃怎么能叫糟蹋?我還因為家里沒rou,心里過意不去呢?!?/br> 魚大有連忙端碗,“我就好這口,可不能浪費錢去買rou?!?/br> “蔻囡這茶飯手藝不錯?!濒~三炮早就吃上了,半碗糖水下去,就覺得身子從里到外,說不出的舒坦。 嫌棄的暼著侄子,“就你裝相,蔻囡這是孝順,給你吃還那么多話,到頭來不還是要吃?你要不吃給我吃,我肚子裝得下?!?/br> 魚大有:…… 端著碗默默的轉了個身,擋住親叔冒綠光的視線。 魚三炮失望的撇嘴,就知道侄子是假推辭。 “是好吃,這蛋嫩的,我還沒嚼呢,就順著我嗓子眼滑下去了?!濒~碗附和。 魚阿蔻笑瞇瞇的又給幾人添了杯水,“好吃過幾天爺爺們來給我們暖家,到時我還做,給你們放多多的米酒?!?/br> “要得要得!”幾人連連點頭。 魚阿蔻這才坐下來吃。 和先前一樣,這會吃東西也是涇渭分明。 魚阿蔻煮蛋時就算好了人數,魚大有四人三個蛋,自家人兩個。 魚奶奶她們人手一碗糖水蛋,連雙胞胎面前的小凳子上都擺著大碗。 兩小娃拽著小姑姑的衣擺,吃的搖頭晃腦。 李家人那邊只有空氣。 李二狗忍著氣問:“阿蔻,我們的呢?” 魚阿蔻慢條斯理的喝完碗底的湯,才裝傻道:“這你們應該問李紅呀?難道上午李紅沒給你們煮?這不可能呀,我明明看到蛋少了?!?/br> 李紅是煮了,煮的白水荷包蛋,李家人吃的開心。 可這會和魚阿蔻煮的一對比,不說別人,連李紅都覺得自己對不起下蛋的母雞。 李二狗喘著粗氣勸自己,等分家就好,分了家閨女還不是任自己隨便吃。 以宋花那個屬耗子的,家里好吃的藏的肯定不少! 可這不代表他能忍下別人吃著,他看著的狀態。 大力咳嗽幾聲吸引視線后,粗魯道:“魚村長你也看到了,這還沒分家呢,魚阿蔻就這樣對我們女婿一家,這分了家還了得?恐怕到時魚阿蔻能因為一個窩窩頭,就把我女婿一家打死,總之家里不能這樣分,我知道五個手指頭還不一樣齊,親家嬸子偏心也能理解,但再偏心,其他人也是她孫子、重孫吧?” 魚三炮抽著煙袋,“別扯這些有的沒的?還有這是魚家事,輪不到你李家開口,魚海你啥意見?魚海?” 魚海早已魂游天外,腦中充滿了各種被死法。 李紅推了推男人,見還是沒反應。 心里暗恨男人沒用,掐了把自己大腿根,淚流滿面的站出來。 “有叔你這是為難魚海,我知道你偏向阿蔻,可沒有這么偏心的,魚海說過,這個家掙工分的都是我們大房,所以家里的東西得分我們八成,我們人多,房子是我們蓋的,得留給我們,但我們會給阿蔻再蓋間房子,家里三只雞,得留給家里娃下蛋吃?!?/br> 魚三炮濃眉橫豎,拍著桌子吼:“照你這個分法,阿蔻娘倆和凈身出戶有啥區別?” 李紅怕怕的縮著身子。 李二狗梗著脖子回吼:“她倆又不掙工分,在家里白吃喝那么多年,還用家里那么多錢讀書,就這我女婿還給她們分兩成,又仁義的要蓋房子,這事拿到哪兒說,我們都不理虧!” “你!” 魚阿蔻詢問的望著魚河。 魚河趕緊抹嘴,快速的把先前的事說了一遍。 魚大有望向魚奶奶,魚奶奶不著痕跡的用手指比了個四。 魚大有心里有了底,沉聲,“二八分不行,這樣吧,我做主,四六,我魚嬸四,你們六,算起來還是我魚嬸吃虧,畢竟分了家以后養老的事就落到了蔻囡頭上?!?/br> 李二狗擼著袖子站起身,“不行!最低最低三七,蔻囡養老咋了?我女婿逢年過節該孝敬的不還得孝敬?” “要我說,我女婿是長孫,以后是魚家的代表人,有個什么事要出面還得我女婿來,就沖著這,我沒說一九就是我李家仁義?!?/br> 說完坐下來,嘆氣,“你們當我想出面???身為老丈人卻摻和女婿分家的事,傳出去以后我李二狗從此就得低人一頭!” “可如今我不出面不行了,我女婿省吃儉用得供了魚阿蔻讀這么久的書,親家嬸子覺得還不夠,現在為了讓阿蔻考大學,竟要逼我女婿一家喝西北風!” 魚阿蔻見魚大有四人聽了這話沉默。 大大方方的站起來,“大有叔,這話說的不對,我有證據能證明,這么多年來我不僅沒用他們的錢讀書,反而是他們一直在受我和奶奶的貼補?!?/br> 李二狗反駁,“這不可能!” 魚大有擰眉問魚奶奶,“魚嬸,蔻囡這話是真的?” 魚奶奶沉默片刻后,緩緩的點頭,“我蔻囡說的都是真的?!?/br> 她沒想到自己為兒女cao心了一輩子,老了老了落下個糊涂偏心的名聲。 魚海小的時候,自己是多疼他啊。 現在看來,那些疼愛都喂了狗。 魚阿蔻敏感的感受到,奶奶此刻才是真的傷了心。 可再傷心,這事也不能停。 她不能讓奶奶背著個偏心的名聲,被別人指指點點。 更何況,以后要是魚海家的日子稍微過得丁點不好。 奶奶就得被人拎出來唾棄一遍。 魚阿蔻從自己房間拿出個本子,攤開放在識字的魚大有面前。 “這是我從7歲那年開始記的,因我7歲就開始下地掙工分,十歲之前我拿的都是五工分,我成績好,一周七天我只上三天的課,剩下的時間我都在地里,大有叔你們可以找會計拿出工分表,看我記的可有誤?!?/br> 魚大有翻開厚厚的本子,前面的鉛筆字經過時間的洗禮,有點模糊。 但凝神辨別還是能看得出的,第一頁用歪歪扭扭的鉛筆字寫著,“今天3月28,下地好累,今天5工分?!?/br> “累”字寫的缺筆少劃。 后幾頁只簡單的寫了累、日期、工分數。 再往后看,累字沒了,只有日期、工分數。 可魚大有卻看的眼眶濕潤,他腦補出一幅畫面。 昏暗的煤油燈下,蔻囡邊抹著眼淚喊累,邊握著鉛筆頭記分。 后面也許是適應了,也許是累到極致。 不再喊累,而是只記工分。 魚阿蔻之所以會記這個,就是怕有朝一日分家時,牽扯到利益說不清。 孫霞在她還小的時候,以為她不懂事,經常背著人說她是吃白食的。 在她能掙工分后,孫霞又翻著白眼嘟囔,掙得那點工分吃飯都不夠,還讀書。 魚阿蔻聽得多了,能掙工分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記工分賬。 現在看來,賬本果然派上了用場。 魚河已經機靈的從會計那,拿來了村里的出工表,喘著粗氣交給魚大有。 魚阿蔻清了清嗓子,“本子中折起來的那頁就是我那年掙的工分數,下面有記每年工分換了多少糧和錢?!?/br> 魚大有四人忙找出折疊起來的紙業,與出工表對比。 看的不住的點頭。 “我十歲至十二歲出工少,因為課業重了許多,但我這兩年拿的都是八工分?!?/br> “十二歲以后我出工更少,拿的卻是十工分,有時還有超過的,比如上個月翻地,我下地十六天,每天18工分,而魚海三人每天加起來才有15工分?!?/br> “至于我奶奶,是我不讓她下地的,但我奶奶也沒下地沒幾年,從我能拿十工分那年、也就是我十歲開始不下地的,我奶奶掙工分時,每天也是8工分?!?/br> 魚大有幾人想起件事,當年魚奶奶不下地時,村里的老人們沒有不羨慕的。 她們哪個不是干到不能動才在家帶孩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