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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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數的陰謀論論調不受控制地涌入他腦海,如鯁在喉的窒息感,幾乎逼得她險些轉身就逃。 一旁的園長瞧出她瞬間面白若紙的神情變化,當即開口刺道:“懷瑾mama,這就是您要的結果,您說您沒事找事,非得把事情鬧大,現在雙方家長都來了,您滿意了?” 他說著,便起身往馬路對面迎,路過她身邊時,冷冷撂下一句:“這個時候道歉還來得及,不要搞得大家都難堪?!?/br> 這話說得,小謝險些氣到直接蹦起來揮拳頭,又被卓青及時按回原地。 然而園長說了什么,她實際根本半個字也沒聽進去。 所有的想法繞到最后,只剩下一個念頭:她不能讓紀司予看到小謝。 這已經超出了他們所謂的感情范疇,一旦小謝被認定是紀家的子孫,毫無例外,那個龐大且缺少后代繼承人的的家族體系,只會對這個孩子的未來勢在必得。 這甚至不一定是紀司予能夠控制的事,遑論是此刻已經脫離了紀家的自己。 那才是真正的螳臂當車,不值一提。 卓青不住深呼吸。 對面似乎也注意到了她的臉色不佳,堪堪停住腳步,止步于馬路對面。 一街之隔。 她抱著小謝,而紀司予無聲地望向她。 還對此情況不明所以的黃培怔了怔,低頭,看著大老板攔在自己身前的手,令人羨慕的骨節分明,卻不知為何,又過分的青筋畢露,乃至微微發顫。 “……老板?” “閉嘴?!?/br> 在紀家人面前,黃培一向比鵪鶉還鵪鶉,當即乖乖站好,半字不敢吭,連帶著,也把身旁方耀的嘴給一捂。 紀司予定定看向那個埋頭于阿青頸邊、背對自己的孩子。 半晌,微微側頭,他問黃培:“那邊的女士,就是你今天要去找的小朋友家長?” 頓了頓,也問跟在后頭、被他驀地沉郁面色嚇得有些不安的小胖子:“你,是跟那個她抱著的小孩打架了?” 方耀得了舅舅眼神的暗示,當即結結巴巴開口解釋:“那個,叔叔,不、不算是,我跟他不算是打架,是他先找我的麻煩!然后我就輕輕、特別小心的推了他一下,都沒有摔得很嚴重!然后他就要我們賠錢什么的,肯定是因為他是個娘娘腔啦,就是……一點小事就要哭著找mama那……” 年紀雖小,但這精明的小胖子也能感覺到面前“叔叔”的眼神不對,大抵因為心虛,后頭的話也跟著越說越低。 黃培及時輕輕拍了他背一下,把小胖墩拽到身后。 “紀總,我家小侄子一向都很乖的,哈哈哈,耽誤您時間了,您不是說要到這來逛逛,看個朋友,那我們就先直接去對面幼兒園,您、您覺得呢?” 說話間。 紅綠燈時間已過,園長過了馬路,走到幾人面前,熱情地和黃培握手 “這位就是黃先生吧,方先生給我交代過了,方耀小朋友的事,我們這邊一定會妥善處理,盡量讓您能滿意,”老人視線一轉,看向一旁穿著相對隨意的紀司予,“方便問一下,這位年輕……” “是我老板,我老板?!?/br> 黃培趕緊打住對方問話,以免用詞不妥,倒不忘在自己這多拍個馬屁:“紀氏基建,響當當的一把手,我們紀司予紀總,您應該聽過的吧?” 開玩笑,都已經知道黃培了,有心往上攀附,能不知道比黃培還高了n個量級的紀家人? 園長臉上登時愈發堆笑,這個咖位的大領導都到場,他心里門兒清,當即已經是給馬路后頭、那倆還呆在原地的母子判了“最重刑”。 “當然知道!幸會了,幸會,紀總,我自我介紹一下,我是……” 他話音一頓,看著自己伸到對方面前,卻毫無回應的右手,尷尬地往回收了收,“我是這邊附屬幼兒園的園長,免貴姓劉,劉正德?!?/br> 然則,紀司予壓根就沒有理睬面前這倆馬屁精的意思。 面色沉凝。 他幾乎能很清楚地看見,馬路對面,卓青緊繃的唇角,不住漂移躲閃的眼神。 她在害怕。 這是他唯一止步不前的理由。 為什么害怕,怕自己知道那個孩子的存在嗎? 害怕自己……侵害到屬于她的,新的家庭? 原來所謂的【家里有事】,指的大概率就是眼前這檔子事,而不是他預想中的…… 如今,所有的猜測,包括阿青的反應,都指向他最不愿意見到,也是早有預料的那一項。 沉默間。 黃培順著自家老板的視線看去,同樣望向對面馬路,靜靜抱著孩子站在幼兒園門口的女人。 有些臉熟,但是就是想不起來在哪見過……在哪呢? 默默地,他只得又和同樣有些不尷不尬的劉正德對了個眼神,交換信息:那女人什么來頭? 劉正德也是云里霧里,搖搖頭, 當下,反倒對這紀先生的立場略感模糊起來。 可他們誰也不敢先開口,唯恐打攪了莫名喜怒不定的紀總心中所想。 直至紀司予收回眼神,氣氛方才看似有所緩和。 他問園長:“那孩子,傷得怎么樣?” “您說謝懷瑾嗎?嗨,那、那也不算什么重的,就是輕輕腦門那刮了一道血印子,磕到個小尖角嘛,小孩子家家打打鬧鬧是難免的,”劉正德當著黃培的面,自然是幫著方耀講話,“倒是方耀小朋友,以前倆人就有不愉快,方耀被謝懷瑾又撓又咬的,留了不少傷呢?!?/br> 紀司予聞聲,垂眼看向方耀:“……” 這肥的流油、臉上倒是干干凈凈的小胖子,瞧著哪里有什么被欺負了的影子。 估摸著,就這小孩一個胳膊,就得有那邊謝懷瑾大腿厚實。 方耀被他看得一抖擻,小山似的肥rou晃了晃,往黃培背后躲。 至此,黃培也終于回過味來,看了一眼那邊卓青的臉色,又看看自家老板。 完了,這語氣,這打量,八成就是舊相識??! 能跟紀家人,尤其是眼前這如日中天的紀家掌權人做舊相識,哪里會是什么尋常人家?自己這是攤上事了! 越想越深,越是沉默,他腦門上密密麻麻出了一層汗。 也沒和園長對個口供,他當即“大方”讓步:“那,那個,紀總,其實我是在想,這小孩子嘛,最好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我們也不要對面道歉了,就直接求個和解就好了,是吧?老呆在這,還耽誤您時間,真是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讓您看笑話了?!?/br> 話音剛落,輪到劉正德傻眼了。 這不是說好了要上門找麻煩,討公道,怎么這會兒也沒個預兆,就又突然變卦了? 還沒等他細想。 紀司予瞥他一眼,“劉園長,你的意思呢?” 這位紀總瞧著如月似玉,清冷溫文,不說重話。 然則看似詢問,那雙鳳眼淡淡掃過,生來天成的凜冽威嚴,卻已足以壓得人不敢半句二話。 劉正德雖然尚未反應過來緣由,也知道自己這是大事不妙,定了定神,急忙對著眼前人不迭點頭。 “當然當然,我當然同意黃先生的看法,既然他都愿意讓步,我們怎么會添油加醋呢,您放心、您一定放心!” 可到底讓紀司予放心什么,謝懷瑾又憑什么讓這紀總放心,他到底是沒能想出來個說服自己的道理來。 無論如何,這場所謂劍拔弩張的雙方拉鋸,似乎就在紀司予冷冷清清三言兩語里,暫時宣告落幕。 摻雜其中的人,大都還沒有預料到即將到來的—— “……” 紀司予最后抬眼,無聲間,看向街對面,僵得不曾挪動分寸的卓青,不過一眼。 他對那個孩子的人生一無所知,甚至羨慕那小家伙,曾在這六七年間,獨獨享有了阿青唯一毫無保留的愛。如果不是因為阿青這層原因,他根本不會出手幫忙。 他不是一個仁慈到愛屋及烏的人,他所有的慈悲溫柔,都僅僅出于“因為阿青會開心”。 就連如今無法邁出的這一步。 或許,也只是出于他對她的尊重,對她所有的理解。 如果說七年前,他是因為過分的干預,橫沖直撞的愛護而傷到了她的心。 那么他現在退后再退后的分寸,是不是,也能算一種保護? 這種感覺陌生又心酸。 可他也同樣無比清楚的明白,只有自己停步在這,才是阿青眼下最想要的。 那個孩子是她而今無法碰觸的底線。 雖然,那個位置,原本是該留給他的。 “你們過去吧,我還有別的事要處理?!?/br> 他轉過視線,輕輕對黃培揚了揚下巴,“這件事,好好處理。如果那孩子受了傷,全額賠付他的醫藥費,懂嗎?” 說是賠償,實則黃培同陳正德,甚至不約而同地大松一口氣,有種逃離牢籠束縛的解脫感。 兩人一前一后、撥浪鼓似的點了頭。 見紀司予沒有別的指示,又連忙拖著方耀,和那四五個特意請來壯聲勢的保鏢一起,準備先過馬路。 無奈碰上紅燈,一行人又停了片刻。 也就是這片刻。 在家里無時無刻不是被捧成個祖宗、從沒被這樣嚇過的方耀,看看還在旁邊站著的紀司予,又看看窩囊的舅舅,再也忍不住委屈。 “那叔叔真的好可怕啊,都不笑的,”這胖墩抹著眼淚,小聲跟自家舅舅咕咕噥噥,“而且,而且……他跟謝懷瑾長得好像啊,他剛才盯著我,我以為他都要揍我了!真的好可怕,他到底是什么人啊,舅舅,他是不是幫著謝懷瑾的,他,我、我還以為他是謝懷瑾的爸……!” 他慫的慌,一頓話下來,語速極快。 黃培被他話中所指嚇得寒毛聳立,可等回過神來,想去緊捂他的嘴時,卻終歸,已經是徹底晚了一步。 黃培下意識扭頭看向自家老板。 汗意,悔恨,懊惱,憤懣一齊涌上心頭,他慌得手里直打顫,最初的氣勢洶洶半點不見蹤影。 而紀司予雙瞳微張。 看了下對面,看了看方耀,他的表情有一瞬間,是近乎呆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