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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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司予拉過她冷冰冰的右手——不住往口袋里摸索那一只手。 十指相扣,他低垂視線,仿佛若有所思:“奶奶的身體越來越不好,去一趟南山,老人家精氣神要耗了大半,之前我和大哥已經商量過,今年祭祖,在家簡單弄弄就是了,別跑那么遠?!?/br> “……這樣啊?!?/br> 卓青心思正亂著,這會兒也不覺有異,倒嘗試著、小心翼翼反手緊握住紀司予那纖長五指。 “那我們去看看吧,還可以叫上宋致寧,”她說,“他之前好像是和香港那邊的鐘氏有點交情,這趟過去,你要是談生意……” “不談生意,阿青,我們就兩個人去吧?!?/br> 紀司予的心情似乎莫名其妙便大好。 拉著她的手,掌心微微沁出汗意,卻還幼稚地晃了又晃。 “奶奶的生日肯定鬧得人心累,每年都是這樣,結果還要你陪她去祭祖,今年不用了,”他晃啊晃,“今年我帶你去散散心,香港有好幾家畫廊做的不錯,你不是一直想要買幾副珍妮·霍爾澤的畫嗎?我們親自去看看,買你喜歡的?!?/br> 卓青:“……” 這位先生,你昨天晚上可不是這么說話的。 下意識的反唇相譏,幾乎就差一步便說出口。 可她驀地視線落低,看向膝上十指緊扣的大手小手,張了張嘴,還是沒能照著心里話念出口。 其實本不該問【你為什么變得這么快】,又或是【兩年前的事,你消氣了嗎?為什么突然對我這么好?】 她比誰都清楚這答案,問出來只是平添不快。 畢竟,紀司予生氣和開心的理由,在她看來,確實比大多數人都顯得簡單。 譬如昨天晚上。 自己一時意動的“邀請”,確實存了別的念頭:宋嫂那副恨鐵不成鋼模樣的刺激,心里隱隱約約對于挽回兩年前顏面的一點執念——以及得寸進尺的試探和強行把過去翻篇的打算。 借著那樣溫情的氛圍,心里卻計算著“一夜回到兩年前”,估計是真把一眼看穿自己那卑鄙念頭的紀司予給氣到了。 可是氣歸氣,兩年歸兩年。 只要她一服軟,一置氣,稍稍哪怕明顯一點的表露出愛,哪怕只是嘗試著緊緊握住他的手,他就愿意退一萬步來給她臺階下—— 就如同小孩子貪戀糖果,紀司予的心里,好像也一直住著搖搖晃晃站不穩的少年時代。 那個她撿了大便宜的少年時代。 “好啊?!?/br> 她心頭一澀,愈發緊握他微冷手掌,“我們很久沒有單獨去玩了,去哪都好……我也想透透氣了?!?/br> “那要不,去完香港,再回湖州吧?!?/br> “……你哪里有這么多時間?!?/br> “有啊,”他又晃晃她手,“實在走不開,那我就跟那群煩人的董事說,“我老婆是最最有名的紀四太太,又乖巧,又特別溫柔,說話細聲細氣,要是不給我放假,你們有本事跟她說去,她一撇嘴,一哭臉,誰都沒有脾氣了”?!?/br> 卓青:“……” 老娘給你一槌。 她白他一眼。 翻完白眼,忍了好一會兒,忽而“噗”一聲怪叫。 好吧,畢竟是發自真心笑了。 笑的嘴角憋不住直抽抽,笑的白白凈凈的手捂住白白凈凈的臉,什么妝面儀態也顧不上,她悶聲笑的歡快。 從她十七歲回到卓家,二十二歲嫁入紀家,紀司予曾是唯一賦予她任性權利的人。 哪怕她時而驕傲固執,時而虛偽虛榮也自卑,努力融入著復雜的圈子而走過費力不討好的彎路,做錯了很多很多事,漫不經心地,一刀刀沖人心上剜rou,可只要他在,她就可以嘗試著做自己。 被包容,被原諒,被鐘愛,被善待。 這次也是一樣。 這次一定也一樣。 她別過臉去,看向窗外,心情怪怪的,又溫柔得出奇。 那張燙手的名片,好似也一下被忘在腦后,甚至忘記像往常一樣的揣摩心思、思慮對錯得失,唯獨車窗映出那杏眼微彎起,藏住小小雀躍。 畢竟,二十五歲的卓青啊,這時只是暗自在心里默念:老天爺,拜托了,我會努力改掉好多好多的壞脾氣,努力變得正直善良又美好,雖然很遲,可是我會努力地去學……所以拜托了,拜托了,讓紀司予一直都像十七歲的時候那樣喜歡我吧。 = 紀司予一路將人送到老宅外。 他這一天又是缺席會議又是早退,公司方面需要親自處理的事態堆積如山,只得先安排好兩個家仆一左一右攙扶她進門,便匆匆趕回紀氏總部。 “阿青,”臨走前,不忘微微彎下腰來,同她叮囑,“公司還有點事沒處理,我要過去一趟,要是能趕得及,我會回家吃晚飯?!?/br> 這話不僅是說給她聽,也說給一旁面色復雜的宋嫂聽,連咬字也格外清楚明晰。 再加上為了護送那枚價值一億八千萬的粉紫鉆戒,蘇富比方面提前安排了架勢極大的安保團隊,配合這情境遙遙一看,實在有種“一騎紅塵妃子笑,無人知是荔枝來”的即視感。 早晨還略顯囂張的宋嫂,登時收斂得有如鵪鶉。 一路也不敢多話,畢恭畢敬攙扶著她上樓回房。 ——“等等?!?/br> 主臥內,卓青叫住剛把她放下、便忙不迭轉手要走的宋嫂。 婦人心虛神色一掠而過,估摸著女主人的脾性,怕不是又一頓溫溫柔柔的夾槍帶棒,很快把頭埋低。 卓青冷眼觀察著面前婦人不住游移的眼神,半晌沒吭聲。 實話實說,就連她自己也清楚,宋嫂有這種想法再正常不過。 畢竟自己的確不是個純粹柔和善良的性子,學了富人家那一套恩威并施,逮著機會便也往自家使,雖說明里暗里頗受擠兌,也沒有太吃過虧。 只是,或許是因為太久沒人好好哄過她那怪脾氣,便也沒有人記得,其實她本是個最好哄的人。 卓青自嘲一笑,別開眼神。 “算了,”她自言自語,“我跟別人較勁,會把自己氣老的,只要沒有下次,我就稍微原諒一下吧?!?/br> 要改一改壞脾氣了。 宋嫂:“?” 太太今個兒裝溫柔善良裝進骨子里了? 或許是面前人的疑惑表露的太明顯,死皮賴臉如卓青,也不得不尷尬的輕咳一聲。 “也沒什么大事,就是想讓你幫我提前準備點材料,”她續上后話,這次音調不再那么咄咄逼人,“我想做幾個家常菜,就油豆腐塞rou,銀魚炒蛋……再加個湯吧,冬瓜排骨湯,你看什么時候能準備完,到時候來叫我一聲,我先睡一會兒?!?/br> 連話也說得十分“家?!?,但宋嫂顯然仍有些意外。 頓了頓,或許是想起沒受刁難已經是大幸,這婦人便也不再多問什么,應承下來,忙不迭轉身就走。 剩下個卓青。 一聽到房門落鎖,便往后一癱,把自己擺成個巨放松的大字型。 翻來覆去滾了幾圈,總覺得哪里硌得慌,這才想起從口袋里摸出來那“罪魁禍首”—— 哦,是姜承瀾的名片。 卓青撓撓頭發:剛才有點高興過頭,忘記這回事兒了。 正準備起身去扔,她那針織裙另一側的小口袋里,被遺忘多時的手機驀地震動不停。 連聯系人備注都不用看,她也猜到是誰。 “喂?”是故,一邊換睡衣,一邊肩膀夾著手機、將電話接起,卓青開口便問:“我們大小姐,又有什么事跟我揭露揭露???” “絕對是驚天大消息!能把你嚇一跳那種!” 白倩瑤的聲音壓得很低,仍然抑制不住那股躍躍欲試的八卦分享心情:“……你知道姜阮阮吧?就當年盜你成績、巨他媽猖狂那個,我今天跟我爸去談生意,正好也碰到她——算了她的事你肯定也不感興趣。但是!” “嗯?” “但是我聽到她跟人打電話,問‘哥你到哪了’,哥誒!她家哥哥還有誰,不就是姜承……等下,紀司予在你邊上嗎?” 卓青:“……” 這種莫名其妙偷/情的氛圍是鬧哪樣? 她無奈地嘆了口氣。 換好睡衣,趿拉著拖鞋,溜達進洗浴間。 一扔,一按。 伴隨著一陣“嘩啦啦”干脆利落的沖水聲,那紙團終于在她手中被毀尸滅跡,毫無疏漏。 白倩瑤猛地被這動靜一驚:“啥?天哪!你一邊上廁所一邊跟我打電話?!” 瞬間戲精上身,白大小姐心痛不已地感慨:“口意!我是不要緊,但是青青,你怎能如此不修邊幅,實在讓我深感意外!” “……” 卓青嘆了口更深的氣。 “行了行了,司予不在,”她接腔,“你是不是要說,姜承瀾可能回上海了?” “靠!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不知道,今天在拍賣會看見了,他還特意過來給我打招呼?!?/br> 白倩瑤一下從驚訝自動切換到憤怒狀態:“我靠,這個狗男人還敢這么不要臉?我非得……等等,拍賣會?!該不會是今天蘇富比那一場吧,聽說有人花一億八千萬……喂,不會是紀司予吧?!身體里沉睡的燒錢妖怪又蘇醒了他?” 潛臺詞:也就只有他這么能燒錢,從小到大都一樣。 卓青聽出她的弦外之音,笑了笑,卻也輕輕應:“嗯,買了一個戒指?!?/br> “他干嘛突然對你這么殷勤?前兩年干嘛去了?”白大小姐警惕天線豎起,“我可跟你說哦,這男人啊,無事獻殷勤,非jian即盜,你可得多長點心,他怕不是做了什么對不起你的……喂喂喂?青青,你在聽嗎?” 卓青盯著某處的視線驀地轉回。 “在聽呢?!?/br> “我是說啊,紀司予真的沒有你看到那么單純,他們那種家庭,唉,我也是外人說不清,但是我總感覺他吧,他對你和對別人完全是兩個人,我說不清這是好還是不好,反正你真的得多長心啊?!?/br> 話音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