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
“我可不做人販子?!鳖櫵獣源蛉さ?,“別忘了,我家的貓和狗‘打拐’可是專業的?!?/br> 齊靜被逗得“哈哈哈”地笑了一陣,方道:“我和家里人打好招呼了,今晚我陪你睡吧?!?/br> 顧霜曉微微一怔,有些意外,但同時也沒那么意外。 大三那年,她過生日時只請了齊靜,兩人飯才剛吃完,天突然下起了大雨。齊靜當時臉色就一變,驚叫了聲不好,原來因為早上天氣不錯,她這個粗心大意的家伙在沒看天氣預報的情況下就把被子給扛出去曬了。饒是回去再快,齊靜的被子也是濕了個透,所以當晚,她厚著臉皮蹭了顧霜曉的被窩。 那是他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一起睡。 顧霜曉記得很清楚,那天晚上齊靜很小聲地對自己說“等將來咱們都結了婚有了孩子,如果還能像現在這樣躺在一張床上聊聊天說說話就好了”,這是最普通的愿望,也是最真誠的愿望。畢竟,就算是大學時關系最好的同學,也未必能長久地維持友誼。人總是這樣,走走停停,停停走走,再回首時才發現,有些重要的人珍貴的東西,不知不覺就遺失了,而且很難再找回來。 事實上,大學畢業后,兩人的關系也的確是漸漸疏遠了——兩人都有了各自的生活,都被其他事情占去了太多的經歷,聯系日少。如若不是顧霜曉突然遭遇了“穿越事故”……她們的關系說不定真會永久恒定為“過去的老同學”。 只能說,命運這玩意還真奇妙。 兜兜轉轉,原以為不會再有交集,結果還就偏偏轉了回來。 是夜。 齊靜一如多年前那般縮在顧霜曉的被窩里,一邊尋找著最舒服的睡姿,一邊感慨地說:“時間過得可真快,真的是一眨眼的工夫,文文都兩歲多了,你也快當mama了?!?/br> “是啊?!鳖櫵獣詣幼鬏p柔地點了下頭,從過去到現在,這段時光對她來說委實太漫長了些。 “現在想想,過去的我可真天真?!饼R靜突然笑出了聲,“還記得嗎?那會兒我第一次找工作時,第一求職意向是偵探社。那時候我可喜歡看推理小說了,特別想親身參與進去。不過不是當偵探——我也沒那腦子,而是想當偵探的助手?!?/br> 顧霜曉也不由笑了起來:“印象深刻?!?/br> 國外姑且不說,華夏的“私家偵探”壓根不合法,一般這類公司都會掛牌為商務咨詢公司或者信息咨詢公司,披著合法外衣去做相對敏感的事情。而且,虛擬和現實完全是兩碼子事。當時齊靜還真接到過面試邀請,她也真的興沖沖地跑去面試了,不過最終的結果嘛…… “我又想起那次面試了?!饼R靜嘆了口氣,“偵探不是有氣質的大爺大叔大哥小jiejie也就算了,居然是個中年禿頂的胖子,而且面試時居然問我擅不擅長偷拍,會不會精油開背。偷拍也就算了,精油開背什么鬼!”她當時被那偵探社亂糟糟的環境和那大叔猥瑣的形象嚇了一跳,匆匆忙忙面試完就逃跑了。 “那時候真傻,滿腦子都是不切實際的想法?!饼R靜眨了眨眼,“悄悄告訴你,其實我那時候還寫過小說來著,偵探小說,還是第一人稱寫的,我的角色就是偵探助手?!?/br> “男主是偵探先生?” “咳咳!別在意細節!”齊靜略困窘羞澀地說道,“那時候還有讀者小meimei信以為真,問能不能來我們偵探社工作呢。后來面試失敗后,我就把那篇文完結了,又寫了別的。再然后……我畢業了?!彼凵聍隽索?,“然后回到家鄉結了婚。剛結婚時,我還會抽空寫兩章,再后來我懷了孕,就再也沒寫過了?,F在就算再回去繼續,過去的讀者也恐怕都已經走光了。有時候我會想,如果那時候沒放棄就好了,至少我……”她抿了下唇,輕聲說,“至少我和其他人還有那么一點不一樣,而不是淪為……淪為過去我最不想變成的樣子?!?/br> 顧霜曉沉默地聽著齊靜的話,她明白后者話中的意思,可她也只能說—— “到底還是現實更重要,沒法兼顧的時候,做出妥協也無可厚非?!?/br> 她有心調整此刻的氣氛,讓齊靜的情緒不那么低沉,于是半開玩笑地說道:“往好處想,你和你老公的戀愛長跑不是有了個很幸福的結果嗎?” 齊靜這人在戀愛方面有些羞澀,很少主動與人談論這些話題,不過顧霜曉一早就知道齊靜有個從高中一直談到大學的男朋友,只是沒大廳過細節也從未見過。說到底,從前的她對齊靜的關心真的只是一般,或者說,她只把齊靜當成一個比較好的玩伴,而非真正的好朋友。 齊靜卻沉默了。 良久,她才緩緩說道:“大四那年,我們分手了?!?/br> “……” 顧霜曉愣住。 “什么時候的事?” “畢業之前?!饼R靜用一種很冷靜的語氣回答說,“他突然打電話跟我說分手,然后,我家里出了些事,所以那時,我辭掉了即將轉正的工作,回到了這里?!?/br> “理由呢?” “沒有理由?!饼R靜搖頭,“我回來時,他們一家都搬走了,他半句話也沒留給我。而且那時候,我爸媽剛好遭遇了車禍,兩個人都在醫院里躺著,我實在沒精力也沒心力去思考其他事情?!?/br> 齊靜說得輕松,顧霜曉卻從中聽出了nongnong的苦楚——發泄痛苦是人類的天性,然而那時的齊靜,卻連這個都被剝奪,只能自己默默地捱著,捱著,任由傷口在黑暗中潰爛,流膿,再緩慢愈合……又也許直到今天都沒有愈合。 “為什么不告訴我?”顧霜曉問完后,才發現自己問了句廢話,大四畢業后,她拿著從顧恒那里“敲詐”來的錢,頗為瀟灑地開始了自己的“十幾國游記”,因為不想被顧恒sao擾,她非常任性地選擇了“斷聯”,那時的齊靜就算想找她,估計也找不到。 而等她回來,齊靜家的事也已然告一段落。 “……抱歉?!?/br> “沒什么?!饼R靜輕輕搖頭,“都過去了,我知道你也不想的?!蓖nD片刻后,她又接著說道,“那時真的很辛苦,多虧有我丈夫他們一家幫襯。后來……我爸媽出院后,我丈夫就向我求婚了。公公婆婆,我爸我媽,都很贊同這門婚事。我想了想,也就答應了?!?/br> “剛開始的時候,其實也不是完全心甘情愿的,只是……似乎也沒有其他更好的選擇?!饼R靜小聲說道,“后來,我懷孕了,文文也出生了,公公婆婆也都對我很好,和平這個人雖然有些小毛病挺討厭的,但作為丈夫和父親還是很合格的?,F在回頭再想想,現在的生活也沒什么不好的?!彼雌鹱旖切α讼?,“人的一生大概就是這樣吧,無論曾經有多想‘飛’,有多少不切實際的念頭,有多么想與眾不同,最后都會選擇平淡,歸于平淡?!?/br> 顧霜曉微抿起唇角,她很想說“不,這不是你選擇了平淡,而是你選擇了妥協”,很想說“你說出這些話,不是因為你心甘情愿,而是因為你直到現在都依舊意難平”,但最終,她什么也沒有說。說到底,這是齊靜自己的選擇,她這樣一個當初在朋友最需要自己時完全沒幫上忙的家伙,又有什么資格對她的選擇指手畫腳呢? 而且,就算說了,齊靜也不會為此變得更開心?;蛘哒f,反而會覺得糟心。 所以…… “嗯,那就好?!?/br> 你覺得現在過得很好,那就好。 “嗯?!饼R靜用力點了下頭,似乎在肯定著顧霜曉的話,也似乎是在說服著自己。而后,她瞇了瞇眼,露出了一個困倦的笑容,“所以,霜曉,你千萬不要因為一時任性就做出讓自己后悔的決定啊?!?/br> “……好?!?/br> 齊靜睡著前,顧霜曉問她:“你曾經的筆名是什么?” 意識已然模糊的齊靜吐出了幾個字,而后就睡著了。 顧霜曉聽著她均勻的呼吸聲,沉默地拿出手機,搜索了下。幾年過去了,作者專欄還在,顯示為“最新連載”的文雖然已經兩三年沒更新過,下面卻依舊有讀者的催更留言,最近一條的留言日期是在一周前。她略微翻看了下幾篇文的內容,發現不管哪篇文,女主和齊靜都很像,而男主…… 一點也不像她現在的丈夫。 所以寫不下去,也是可以理解的吧。 有那么一瞬,她特別想推醒齊靜,對她說“你說錯了,你的讀者直到現在都沒忘記你,一直在原地等你回去”,但最終,她放棄了。 這些文的確是齊靜的掛念,但同時,也許也是她想要埋葬的過去。 與其說它們是小說,倒不如說它們是碑,埋葬曾經的齊靜的墳墓前的那座碑。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字數比較多,因為這段劇情不好切分,所以一起放上來…… 關于為啥是女兒……嗯,其實我也挺好奇為啥這類帶球跑【喂】的文生的一般都是兒子,表面柔弱乖巧實則武力值巨高的暴力蘿莉不是很萌嘛~諸君,我喜歡蘿莉!蘿莉賽高! 遠目……今天還是給傅先生點蠟燭好了,反正他肯定需要?!靖得骱骸鹊?!】 感謝修竹、荔枝和布蘭多的地雷,么么噠~lt/ 第23章 記掛著的人 齊靜睡熟了,顧霜曉卻沒有多少睡意,又睜著眼躺了一小會兒后,她坐起身順手拿了條披肩搭在肩上,安靜地靠在床頭,兀自出著神。 說實話,今夜齊靜的話讓她有些震驚,也有些心情復雜。作為一個朋友,她真的是非常不合格,幸好,至少還有彌補改正的機會。 而作為一個母親…… 她低頭輕撫著小腹。 恰在此時,她聽到房門被打開的聲音。 顧霜曉朝門看去,心中一點不驚,因為這個點能隨意進出她房間的存在只有大黑和小橘。 事實也的確如此。 靈氣的滋養讓她如今的身體很好,夜里也看得清清楚楚,這一看之下,她頓時笑了。不為別的,只因為黑狗和橘貓同時從門縫里鉆出個腦袋往屋內窺視,前者的腦袋還剛好搭在了后者的腦袋上,看起來跟兩頭怪似的。 她怕吵醒齊靜,小聲問道:“大晚上的你們不修行,跑來這里做什么?” 已經胖成球的橘貓靈巧地從門縫中“擠”進了屋,讓人不得不感慨它真是個“靈活的胖子”,它一路小跑到顧霜曉床邊,輕輕巧巧地躍到了她的身邊,而后一低頭。 顧霜曉伸出手,接住橘貓叼在嘴里的東西,發現是一塊鵝卵石。雖然不是什么珍貴的物事,但它的外形卻挺有趣,乍看之下很像一只小螃蟹。 同樣跑到了床邊的黑狗沒有上床,只是同樣低下頭,將口中的物事放在了床上。 顧霜曉拿起來一看,發現是一束火紅火紅的鮮花,瓣上猶沾著夜露,可見是剛摘下來的。 她心中有了明悟:“這是……生日禮物?” 表情得瑟的橘貓正欲張開嘴叫上兩聲表表功,就見自家“飯票”朝自己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它看了眼床上睡熟的另一人,只好點點頭,權當回應。 黑狗也是沉默地點了點頭。 顧霜曉從未對它們說過自己的生辰,這一貓一狗也是在齊靜今晚來時才知道這件事,兩獸事后一盤算,覺得“飯票”怎么著也是罩著它們……咳,被它們罩的,過生日肯定得有點表示。于是大晚上的也不修行,一起跑出去扒拉禮物了。原本是想偷偷摸摸放“飯票”枕邊給她一點驚喜的,沒成想她壓根沒睡,那就只好當面送了。 顧霜曉如若知道它們的想法,八成會說“你們想太多”,哪怕回來已經幾個月了,她的警覺性卻依舊沒丟下。想在她一無所覺的情況下把東西放在她身邊,難度可有點高。 不過,倒是難得它們能有這份心意。 顧霜曉笑著摸了摸一貓一狗的頭:“謝謝你們倆了?!?/br> 橘貓動了動腦袋,在顧霜曉的掌心中蹭了蹭,黑狗則伸出舌頭,輕輕地舔了舔她的手指。 眼看著一貓一狗自去“做晚課”,顧霜曉翻身起床,找出個漂亮的花瓶,將大黑趁夜采來的花插了進去,又將花瓶與鵝卵石一起放在床頭的柜子上。 魚湯,陪|睡,鮮花,鵝卵石。 這大概是她收到的最寒酸的生日禮物了。 但是,這世上有人記得并在意你的生日,本來就是一件幸運的事情。 現在的顧霜曉很懂得“知足”的道理。 記得顧霜曉生日的人只有齊靜和貓狗嗎? 不,并不是這樣。 事實上,遠在另一座城市的顧恒在自己的書房中坐了一整晚,作為一名父親,他自然清楚地記得女兒的生日。而在往年,他每次都不忘奉上奢侈品幫她慶生,既是禮物,也是補償。他不能否認,每次這么做后,他心頭的內疚感都會稍微減輕那么一點點。拿錢向女兒贖罪很可笑,但也同樣實用。而眼下,他連這種贖罪的機會都失去了。 “霜曉,你真狠啊……”他手中抓著的鏡框里放著一張很陳舊的照片,一家三口,他,顧霜曉,還有……他的前妻,“和你mama一樣狠?!?/br> 他看著照片中那笑顏如花、與顧霜曉長得極像的前妻,思緒不可自控地就回到了若干年前…… 病床上的女人緊抓著他的手,指甲完全陷入了他的血rou中,明明已經走到了生命盡頭,卻露出了笑顏。她就這樣笑著對他說—— “顧恒,你要永遠記得,是你害死了我?!?/br> 這是她留給他的最后一句話。 她走的前幾年,他一度以為自己能忘記這件事,然而隨著時間的流逝,他發現自己大概這輩子都無法從這句話里走出去了。 說到底,他罪有應得。 而在這城市的另一邊,顧霜曉曾經的“家”中,也有一人沉默地坐在餐廳的桌邊。 這人正是傅明寒。 這幢被顧霜曉毫不猶豫出售的房屋,被他買了下來。里面的裝修擺設都一如她還在時,未做半點變更。他清楚地記得,當時為了選一套合適的房子,她拖著他東奔西跑。他當時還稍微覺得有些麻煩,說到底,這種有些浪費時間的事其實壓根不需要他們自己來考慮。她卻不管不顧地挑挑選選了很久,最終才下了最終決定,之后更是在裝修中投入了極大心力。 那時沒有在意的話,此刻想起來卻言猶在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