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0節
姚玉容心道。 就如同前世的那些毒雞湯所說: 有錢有勢的人的確會失去很多——他們會失去煩惱! 你以為有錢就會快樂?——有錢人的快樂你想象不到! 她穿越過來,好不容易熬過殺手訓練,好不容易自謝府出頭,好不容易手握重權——難道就是為了讓自己憋屈的?! 再說了,就算真是心懷天下,想讓天下和平統一,殺了狌初九就能天下大安么?不會! 狌初九是她的人,她下達了什么命令,他和他底下的人必然用心去做。若是殺了他,難不成還指望那些世家大族出身的官員,或者是其他派系的官員盡心盡力的幫她做事? 這么一想,跑了也好。 跑了,起碼說明他不是個會乖乖等死的傻子。 結果姚玉容帶著麒初二一回謝府,就在臥室里瞧見了某個剛在心里被她夸了不是傻子的家伙。 姚玉容:“……你是傻子么?” 狌初九蜷縮在羅漢床上,不知在房里等了多久——好在羅漢床上鋪著軟墊,既有靠墊可以當枕頭,又有錦被可以蓋著小憩。 他抬頭望來,在看見她身后的麒初二時,微微一頓,隨即輕輕彎起了眼睛,漫不經心道:“我偷偷溜進來的,沒人瞧見。你放心,當初在樓里訓練出來的技術,我一點也沒退步?!?/br> “你不是走了么?”姚玉容皺起了眉頭?!拔覀儎倧睦卫锘貋??!?/br> 而她的臥室里慣常不許人進來伺候,可這樣也算不得保險——姚玉容轉頭低聲吩咐了麒初二一聲,他便走了出去站在門口,不許旁人靠近。 待他離開,狌初九才站了起來,問道:“……是你讓人放我走的嗎?” “?” 見她一臉莫名,狌初九的眼神一下子便黯淡了下去。 “……果然不是啊?!?/br> 他嘴上雖然說的是果然,心里卻仍有一絲期待。但現在,那一絲期待被證明了,不過是他的癡心妄想。 他強自笑道:“那你一定很生氣了?!?/br> 姚玉容卻猜到了什么:“有人跟你說,是我要放你走的?” “不然我絕不會走?!睜醭蹙潘坪鯎乃l怒,立馬回答道:“我以為是你想救我,怕我留下你要生氣,但我走了之后,越想越不對,便干脆回來找你。若是你要我走,那么我還可以在走之前,再見你一面。若不是你要我走……那正好,我還可以回去?!?/br> 聽了這話,她怔了一下,半晌才不知道該作何反應的笑道:“你倒是……想的周全?” “那么,我該回去了?!?/br> “回去那里?” “牢里?!?/br> “……”姚玉容默然了片刻。然后道:“我雖然沒有下令要放你走,但我現在的確并不想叫你回去?!?/br> 狌初九瞪大了眼睛。 “咦——?”他不知所措的呆了片刻,然后道:“哦,你是需要我當個誘餌什么的?” “不是?!?/br> “那你是需要我死之前再做些什么?物盡其用?” 姚玉容覺得頭有點疼了。 “你為什么總是‘死’‘死’‘死’的?誰要你死了?” “不是你說的嗎?”狌初九仿佛大受委屈一般的叫了起來,“你說,讓我去死之前,會告訴我!” 姚玉容使勁的回憶了一下,又好氣又好笑道:“我說的是我沒有說要你去死,你就不能死!你……你到底在想什么?” 狌初九很干脆的道:“想你怎么讓我死?!?/br> “我不想讓你死?!币τ袢蓍L嘆了一口氣,“我想讓你活著?!?/br> 狌初九似乎大受感動,“……我有你這句話就夠了!” “我是說真的!”她走上前去,站在了狌初九的面前,皺著眉頭,萬分不解,“你不信我會保護你?” 然而狌初九沉默了片刻,卻回答道:“我信。但是……不值得?!?/br> “什么不值得?” “我不值得?!?/br> “不值得什么?” “不值得你……弄臟你的手和心?!睜醭蹙虐欀碱^,一字一頓道:“你一直都是很干凈的。我這些年在官場,雖然沒怎么認真的做過幾件事情,但也知道了許多規矩……你之前在月明樓的時候,便從不肯去做臟事。進了謝府,更是遠離這些俗務,后來進了皇宮……有謝籍在你身后,你便更加的清高。你只做對的事情,懲罰壞的事情,只親近好的人,厭惡壞的人。你從不結黨營私,從不為了一己私利,濫用職權。無數的人眼巴巴的捧著銀子,想要供你驅使,你卻還會嫌棄對方銀子不干凈,看都不看一眼。你就事論事,不論親疏,只講道理。別人都怕你,恨你,卻也敬你,愛你?!?/br> 姚玉容心想,這說的是我還是包青天啊……好像我有多難以接近一樣……我自認為我挺好相處啊……你說的這種人,很容易死得很快啊。我能活到現在,果然是因為有掛吧……? 她輕笑了一下,不知怎么解釋,干脆直接回答道:“反正我不會讓你死?!?/br> 狌初九追根究底道:“為什么?” “因為我會不痛快?!?/br> …… 鳳驚蟄抵達南秦都城時,十分怏怏。 這顛簸了一路,他忽然覺得這皇宮外頭,也沒什么好看的。沿路的風景看多了,也不過就是那么一回事,花花草草,鳥獸樹木,沒有什么意思。 他忽然很懷念北梁的皇宮,那里起碼有他熟悉的一切——還有話本。 隨身帶的話本都看完了,而且還都是現下最新最流行的,其余的話本他又看不上眼。 陷入了文荒中的前殺手感覺內心無比的空虛。 他聽說已經抵達此次行程的終點時,已經一副生無可戀的樣子好些天了。 謝籍原本就傳言是個十分高傲的人,于是他面無表情,眼神渙散的樣子,看起來簡直目中無人極了。 他問:“在城外迎接的乃是何人?” 隨行的宦官便回道:“乃是南秦的大將軍?!?/br> “豈有此理?!兵P驚蟄冷冷道,“朕以國禮來訪,不是兵敗被俘至此,南秦帝難不成是要端坐在大殿中等我前去拜會?自然是要他親自來接!” 他的話有未盡之意,畢竟若是直接說出“不知禮節,不愧是偽帝逆朝”這樣的話,南秦說不定就直接派出大軍怒殲了他們了。 但國禮——鳳驚蟄雖然說得振振有詞,好像的確有這么一套流程似的,可幾百年來,還真沒有一國國君打個招呼說要來見個面,就真的直接跑去敵國都城的。 這得是心多大??? 若是兩國實力懸殊,這又得是多瞧不起人??? 但形式就是比人強,北梁的帝王依仗在南秦都城外止步不走,簡直像是一支宛若尖刀的軍隊,兵臨城下了一般,叫人心驚rou跳。 南秦的文武百官,本來是非常不情愿讓自家的帝王出城親迎的,但北梁的禮官一來,一念帶來的禮單,那貴重豐盛的叫人實在是坐不住。 鳳驚蟄瞧著城門大開,里頭抬出了一長列另一隊帝王儀仗,輕輕的扯了扯嘴角,終于又感覺到了一絲趣味。 “嘖,有錢就算是皇帝也能使喚啊?!彼菩Ψ切Φ淖绷松碜?,心想,“還好謝安很會賺錢?!?/br> “就是不知道這一趟帶來的這些錢,夠我玩到什么地步?” 第一百五十八章 姚玉容發現, 旁人對她似乎有著什么奇怪的誤解。 她已經非常明確的表態, 她不會放棄狌初九了,可是,他看起來卻并沒有安心。 他的笑容,甚至比以往的任何時候都要勉強, 就差沒在臉上明明白白的寫上“人間不值得”五個大字。 因為覺得他的情緒很不對勁, 姚玉容一直守著他,連晚飯都是叫人送進房里——她看著他格外沉默的樣子,心中有一種不祥的預感模模糊糊的, 好像她如果一不注意,他就會自刎而死, 不肯拖累她。 這樣的想法實在太過自戀和自以為是了,但姚玉容就是放心不下。 然后到了晚上, 封鳴蒼白著臉上門請罪了。 向來堅韌挺拔如劍一般的女子,第一次直挺挺的跪在了姚玉容的面前, 二話不說便伏地而拜, 啞聲道:“此事皆是我一人的主意, 與任何人無關,請安公子責罰?!?/br> 姚玉容:“……” 她眉頭一抽,分外頭疼的按住了額角,牙疼般的嘶聲道:“你們是覺得我現在事情還不夠多嗎……?” 瞧見狌初九好像也想站起來, 她忍不住大喝一聲:“你給我坐著!” 狌初九身體一僵,坐在原地低著頭不動了。 姚玉容坐直了身體,瞧這一室寂靜, 長長的嘆了口氣。 終于,她慢慢道:“我前幾日,日日都去看你,卻一直沒有說話。你知道為什么么?” 狌初九猶豫了一下,搖了搖頭。 姚玉容道:“其實我也不知道為什么。你出了這種事情,我當然生氣。我第一反應是,按律當斬?” 狌初九垂著眼睛,一言不發。平時皮的飛起,這種時候卻也不敢再沒心沒肺的玩笑。 “但是后來我就明白了。我想去看你,并不是為了什么在你死前多見幾面……我每次見你,我不想你死的念頭就會更加清晰??墒悄惝吘刽[出了這么大的事情!我如果一開始就跑去跟你說我一定力保你無事,未免也顯得我太重視你了!你若是不嚇一嚇,不警醒一點,我就算護得了你這一次,你日后有恃無恐,更加放肆又該如何?” “結果你們倒好,你們倒好……我要嚇你們,你們卻是一點不怕,饒都沒求過一個,就一個個直接來找死,骨頭真是硬的很,反倒是把我逼住了?!毕氲竭@一點,姚玉容不禁又好氣又好笑?!暗也灰闼?。就算你按律當斬我也不要你死。你和封鳴,都聽清楚了沒有?我不會放棄你?!?/br> 她說完之后,屋內一片死寂。 封鳴突然默不作聲的朝著她狠狠叩了三個頭,然后拔出了腰間的長劍,起身便要往自己的脖頸上劃去,姚玉容頓時瞪大了眼睛,拍案而起,又急又氣道:“初二!” 她話音未落,一道勁風便自屋外隔著緊閉的房門打入。麒初二站在門口,但并不僅僅只在戒備自外而來的人,他顯然也一直在警惕屋內的情況,此時才能如此及時的做出反應。 封鳴背對著門口,正好被拍個正著,她情緒激蕩之下,全無防備,往前一個踉蹌,手中的長劍便脫手而去,“鏘啷”一聲,掉落在地,人也跌倒在地,不住顫抖。 麒初二立即推門而入,戒備的望著她。 姚玉容也被她方才的行為嚇了一跳,不由得惱怒道:“你這是做什么?” 封鳴低著頭,趴在地上,急促的喘著氣,卻不肯抬頭。 狌初九卻笑了起來。他走了過去,蹲在封鳴身旁,用力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她連我都不肯放棄,難道會放棄你不成?” 封鳴的肩頭不住地顫抖,卻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