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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稚芙聽見姑姑召喚,立放下了盤弄多時的大尾巴,“噠噠”地跑了過來,仰面直喚“姑姑”。 陸惠妃含笑輕撫稚芙的臉龐,“芙兒,姑姑帶你去避暑行宮住一段時間好不好?那里一點都不熱,住起來舒適愜意得很,而且你去那里住,就能天天見到你想見的公主殿下了?!?/br> “真的嗎?”稚芙立亮了水汪汪的大眼睛,“真的能見到公主殿下嗎?” 陸惠妃笑道:“真的,姑姑怎么會騙你呢?!” “太好了!太好了??!”稚芙高興地牽著姑姑的手搖了幾下,又告起爹爹的狀來,“這些天,我央求爹爹帶我去公主府玩,央求了好多好多次,可爹爹沒有一次答應我,總是說他沒時間,不肯帶我去見公主殿下,可明明他一點都不忙的,有時間看書,有時間練劍,就是沒有時間帶我去公主府見公主殿下??!” 稚芙氣鼓鼓地告了一條狀,又想起另一條來,緊著告訴姑姑道:“對了,還有酒!明明大夫說爹爹受傷的三個月內,不宜飲酒的,可爹爹卻還偷偷地喝,昨天夜里就是,我半夜睡不著,悄悄地起來找雷雷玩,就看見爹爹一個人坐在樹下喝酒,爹爹今早還不承認,非說是我夜里做夢了睡迷糊了,哼,才不是!” 稚芙手指著園中老槐下的石桌道:“爹爹就是在那里喝的,一杯接著一杯,酒氣重得,我離得遠遠的,都聞見了,姑姑你讓爹爹聽大夫的話,不要再偷偷喝酒了!” 陸惠妃笑道:“芙兒跟姑姑入宮住幾天,讓爹爹一個人在家里,孤孤單單地待幾天,他知道亂喝酒的話,寶貝女兒就會離開他,就會好好反省,知道自己錯了,不再偷喝了?!?/br> 稚芙原想著爹爹一個人在家里好孤單的,聽姑姑這樣一講,點了點頭,“我跟姑姑進宮去”,又問,“這一次,也能帶雷雷一起去嗎?” 陸惠妃笑摸了摸她的頭,“當然可以?!?/br> 稚芙歪著頭想了想道:“可是陛下好像不喜歡雷雷……” “沒關系”,陸惠妃微躬身體,附在稚芙耳邊,如在說悄悄話,語含笑意道,“不喜歡才好呢?!?/br> 稚芙似懂非懂,又聽姑姑囑咐道:“等到了紫宸宮,見到了公主殿下,不可再喚她為‘殿下’,要叫她‘夫人’,知道嗎?” “……夫人……”稚芙懵茫問道,“公主殿下是誰的夫人?湘君的夫人嗎?公主殿下變成了湘夫人嗎?” “不是湘君的夫人,是帝君的夫人”,陸惠妃笑捏了捏稚芙的小手, “記住了,叫‘夫人’,切莫叫錯,不然公主殿下要不高興的,陛下也要不高興的,太后娘娘聽了,也會傷心的?!?/br> 雖然不明白為什么,但聽姑姑說得如此嚴重,稚芙立認真地重重點頭,陸惠妃牽著侄女的小手,笑對陸崢道:“稚芙的日常衣物等,我早在剛入府時,就派人去收拾了,現下也該收好了,這就帶她走了?!?/br> 陸崢笑看meimei,“你人一入門,就想好要將稚芙帶走了,還來問我的主意做甚?” 陸惠妃亦笑,“假裝客氣客氣?!?/br> 她令隨行的侍女抱起貓狗,自牽著稚芙的小手,一路走到定遠將軍府門前,回身對哥哥道:“不必送了,稚芙同我在一起,不會出半點岔子的,放心?!?/br> 陸崢道:“上車吧,我看著你們走?!?/br> 陸惠妃抱著侄女登上馬車,在車廂內坐定,將走時又掀起車窗竹簾,看向哥哥道:“上次看你坐在那老槐下喝酒,是嫂子剛走的那段時間……” 陸崢淡道:“稚芙說的夢話,你也信?” 車內原安分坐著、左擁黑貓、右摟白狗的稚芙,一聽這話,立炸毛了,擠著把頭往外伸,口中直嚷:“我沒有說夢話!” 她揮舞著小手以示抗議,然還沒揮嚷兩下,馬夫就已揚鞭,爹爹離她越來越遠,而姑姑,把她抱回了懷中。 “姑姑,姑姑,你相信我!”稚芙緊揪著姑姑的衣袖,仰面望著她急道,“我沒有說夢話!” “相信,相信”,陸惠妃安撫地輕吻了吻小侄女的軟發,又輕輕道,“只是姑姑相信了你,你爹爹,又該怎么辦呢……” 前行的鸞駕車馬,軋著青石板路,以粼粼輪響之聲,將這句無人回答的輕嘆低語,蓋了過去,就似不曾有人這般問過,初夏的天氣,一時還是晴空萬里,一時又烏云翻攪,粼粼滾動的車輪聲響,漸漸混雜起隱隱的雷聲,悶雷黑云,從京城蔓至京郊,天際暗色越來越重,眼看著風雨將來。 皇帝原想借承明殿一時沒法坐人的緣故,陪著溫蘅出來,好好地走走散心,這一路上,也試著好好聊聊,說上幾句掏心窩子的話,看看能否將彼此的距離,稍稍拉近一些,就如昨夜躺在建章宮地上時所想,若每日都能靠近一點點,日積月累下來,終有一日,他的手,能輕輕地握住她的手…… 但想象美好,現實卻是有點慘淡,他雖勸服了溫蘅離開承明殿、出來走走,但這一路上,都是他在“尬言”,溫蘅一個字也不說的,始終都是目不斜視地默默往前走,沒甚反應。 如此“尬”走了許久,晴和的天色,說變就變了,眼看著烏云翻攪、風勢愈烈,就要有一場大雨,皇帝怕溫蘅回去的路上風侵受寒,引她至附近臨池而建的疏雨榭坐了,又從侍女手中接過一道披風,輕披在她的肩頭后,亦隨她倚欄靠坐。 坐沒多久,隨著幾聲沉悶雷響,天空似撕敞開一道口子,大雨滂沱而下,澆打得滿園夏花紛紛離枝下落,濕透的碧茵地上,很快落滿深紅淺紅,雨水匯流如溪,一道道蜿蜒淌開,天色也漸漸黑得像快入夜,隨著越來越急的雨勢,暗色越來越重,眼前一片蒼茫雨幕,如夜般遮蔽住人的視線,莫說遠處園林,就連近前的紛零落花都已看不清楚,可溫蘅仍是一直靜靜地望著榭外,一動不動。 她身邊的皇帝,自是一直靜靜地看著她,看她沉靜的容顏,清滟如雪,看看她皎白的纖手,就輕搭在雨榭雕欄上,離他的手,只有幾寸而已。 ……只有幾寸而已…… 榭外的悶雷混著雨聲,轟沉地隆隆作響,榭內皇帝的指尖動了又動,動了又動,卻始終僵在原處,沒敢近前時,忽有一道白亮的閃電,陡然劃破漆黑的天色,緊接著一聲炸雷滾過,聲音響得嚇人,身前的女子,亦隨之肩頭微顫,似受到了不小的驚嚇。 皇帝也被驚到,倒不是為那閃電驚雷,而是怕她與腹中的孩子受驚,他驚急之下,拋忘了一切,下意識從后將溫蘅緊緊摟住,令她依偎在他的懷里,連聲安慰道:“不怕,不怕,朕在這兒呢……” 皇帝如是緊摟著溫蘅、說了好幾遭,忽地意識到自己做了什么,雙臂僵住的同時,又猛地發現,她一動不動,并沒有將他用力推開,再重重甩他一記耳光…… 方才還在心里大罵“賊老天、亂打雷”的皇帝,心里立感激起老天爺送來的那道炸雷來,打鐵需趁熱,他壓抑著心中的激動,一手緊緊摟她在懷,一手慢慢地朝她搭在雕欄上的那只纖手伸去,忐忑而堅執地越過那道無形的天塹,輕握住她的柔荑。 她仍是沒有掙開,由著他這般輕輕握住,皇帝心中幾是感動了,他簡直懷疑此情此景是不是一場夢境,現下他人其實是躺在承明殿的御榻上,在滿天滿地的風雨聲中,做著一場難及的美夢……既是夢,那不妨再美一些,“砰砰”作響的劇烈心跳聲中,皇帝忍著內心的渴望與激動,小心翼翼地將她的手,輕握至唇邊,于她掌心,珍而重之地落下溫柔一吻。 她依然沒有掙離,原以為不知何年何月才可企及的遙遠念想,如今竟這般輕易唾手可得,心潮澎湃的皇帝,內心狂喜地幾要將他人掀翻了,他情難自已地抱她更緊,靠近去吻她的臉頰,卻見她的眸光直直望著榭外某處,不解地隨之看去,見重重雨幕之外,隱隱有道擎傘的身影,那身影是……是明郎??! 第158章 求愛 數聲滾滾悶雷轟響之后,又一道白亮的閃電,劃破暗茫雨幕,這回皇帝真正看清,那站在遠處假山前的擎傘身影,真是明郎??! ……明郎他在看著這里……他已在那里站了多久,看了多久…… 緊摟著懷中女子的雙臂,僵硬起來,皇帝隔著重重雨幕,望不清明郎面上的神情,只是滿天白雨沖刷,猛風呼嘯,驚雷炸響,翻攪得天地肆虐狂暴。 皇帝不知自己這般耳聽著令人心驚rou跳的雷炸風嘯,隔雨僵望了多久,只知直至明郎轉身走遠,隱入白茫茫的雨幕中,再也不見,他的雙臂,從始至終,都沒有松開分毫。 ……再不是從前百般隱藏、生怕明郎發現端倪的時候了,再不是在上元夜建章宮時,見明郎闖入,便慌忙放開她足的時候了,世事紛繁推動下,她是他的了,明郎知道,天下人都知道,不能放開,不能再放開,這一放開,他就再也抱不住她了…… 皇帝下意識將她抱得更緊,她似是很冷,身體輕輕地顫抖不停,握在他掌心的指尖,也涼得像冰,幽深復雜的眸光微微閃爍許久,終是寂如千尺寒潭,無聲平定了一切暗涌,默默地沉了下去,落滿了千萬年的白雪。 ……再堅冷的冰雪,也會有被融化的一天…… 皇帝將她冰涼的雙手捂在掌中,令她全然依偎在他溫暖的懷抱里,人抵在她的肩頭,沒有說一個字,只是這般捂抱著她,在滿天滿地的風雨侵聲中,用自己的身體,為她遮擋所有的寒涼。 ……人世間的一切風劍刀霜,一切明槍暗箭,他都愿為她擋下,他只要她好好的,好好地,留在他的身邊…… 電閃雷鳴,雨如瓢潑,陸崢人坐在稚芙房中,透窗望著淋漓的滂沱白雨,將稚芙房后的梧桐沖刷得青翠鮮亮,暗想稚芙此刻,應正被滯在去紫宸宮的路上,躲在車廂內meimei的懷里,被meimei捂住雙耳、百般勸慰。 ……這是今年入夏的第一場雷雨,稚芙還是襁褓中的嬰孩時,就極為懼怕雷聲,一聽到打雷聲響,就哭個不停,后來雖長大了幾歲,但只要外頭一打雷,她就得往人懷里撲,他在家時,她自然是撲進他這個爹爹懷里,他不在,就是親近的侍女乳母,總得躲在一個溫暖的懷抱里尋求慰藉…… ……現下,有稚芙喜歡的姑姑在她身旁愛護她,他并不為女兒感到擔憂,meimei雖無子嗣,但在哄孩子方面,頗有一套,稚芙跟著她,應會平平安安、高高興興的,他不為此懸心,他心底所不安的,是meimei做事的分寸,是怕meimei的計劃,因何意外,中間出了差池,怕那個人和她腹中的孩子,真會受到傷害…… 冷風漸烈,卷潑得冰涼的雨水,飄入窗內,甚至搖濺到了室內書案上,陸崢起身將長窗闔栓上,踱至書案旁,見那幾本《千字文》《笠翁對韻》的書面,已被零星灑了些許雨點,玉石鎮尺壓著的宣紙,也被落雨融墨了幾處,那宣紙上畫著的大黑貓,本就因稚芙稚嫩的畫工,面目模糊地難以辯識,這下子墨跡暈染開來,更是一團烏黑,瞧著黑乎乎的一大坨,更不知是何怪物了。 猜想稚芙回來看到這幅“新畫”,會是何反應,陸崢忍不住唇際微彎,浮起些許笑意,他移開玉石鎮紙,將這張為雨融濕的“畫作”拿至一邊,見底下一張,是稚芙是新繪的另一張“大作”,簡單之極的畫筆,只能讓人看明白這是一名女子,旁寫的端端正正的一個“蘅”字,才昭示了她在稚芙心中的身份。 ……蘅……溫蘅……薛蘅…… ……春日里受命與她親近,戴著一張面具,與她一次又一次溫言笑語時,心里盤旋著的,從來都只是溫蘅二字,怎會想到,她本姓為薛,怎會想到,她竟會是定國公府遺孤??! ……這身份,是致命的,圣上自揭丑事,暫保住了她與她腹中孩子的性命,但在大梁律法與先帝御命之前,這來自皇權的保護,也只能再延她性命四五個月,等到她腹中的龍裔,呱呱落地,一道道請殺罪人的諫書,將如無數柄雪亮鋒利的刀刃,劈頭蓋臉地朝她砍去,甚至還未等到她生下孩子,恨她至深的人,連這四五個月都忍等不得,就要她現下就失了這保命的龍裔,即刻死在律法之下…… ……meimei順勢入宮三四年,一直奉命蟄伏,不爭不搶,不顯不露,幾年內都安安靜靜地做著她的惠妃娘娘,不與馮貴妃爭鋒,期間也沒被派遣過任何秘密差事,直到在今春御駕前往上林苑時,在馮貴妃尚是世人眼中無可爭議的寵妃時,就已暗中接到馮貴妃大廈將傾的消息,她這枚被埋在后宮數年的暗子,才被正式起用,而這一次,這刀刃,指向了她——薛蘅…… ……薛蘅…… ……許多年前,薛氏是何等風光,他雖未親歷親見,但從父親的講述中,亦可想見那樣罕見的無限榮光,恩賜劍履上殿、恩賜騎馬入宮,今上特賜武安侯的諸多特權,先帝亦曾賜予年輕有為的定國公,一朝鮮花著錦、烈火烹油,一朝忽喇喇大廈傾,二十年前,權盛榮極的定國公府一夜覆滅,他們陸家,也從那一刻起,被裹挾上了另一輛戰車,二十年來,不得脫身,連meimei,都被卷了進去…… ……這些年來,他與父親,一直在隱忍的順從中,尋求忍等破局之機,她的突然出現,會是這機會的來臨嗎……若真是機會,這機會,未免也來得太突然太驚險,她如今命懸一線的處境,太過險惡,不可將向死而生的希望,全然寄托于圣上的庇護上,帝王之心,轉瞬雷霆,一時愛寵一時涼薄,也不知做出逼辱臣妻之事的圣上,現下如此護她,究竟是因對她有意,還是只是為了她腹中的龍裔安危,得另謀良徑…… 陸崢沉思良久,又將眸光落到了那個“蘅”字上,抬指輕輕撫過,思緒也似隨之飄回了二十年前。 ……蘅……薛蘅……二十年前,三四歲的他,還曾為她,哭過一聲呢…… 夏季的雷雨,大都是驟落驟停、時間不長的,但今日這場,卻是風瀟雨晦,下個沒完,好像老天爺的心里,藏了太多的痛苦委屈,再怎么認真用力地哭,眼淚都嘩啦啦地流不完。 椒房殿外的廊檐落水,因遲遲不停的大雨,飛流如注,串如天然珠簾一般,簾內窗下,皇后看著衣發皆濕的弟弟走入殿內,忙命人端熱水毛巾來,語含歉意地對弟弟道:“原看著天氣晴好,喊你來紫宸宮,姐弟見見說說話的,卻不成想,這雨說來就來,下得這么大……” 沈湛只道“無妨”,皇后卻怕他受寒生病,一邊親擰了熱毛巾,要給弟弟擦臉,一邊微啞著嗓音道:“既落雨了,就近找個地方避避就是,何必冒雨趕來,你來遲了,jiejie又不怪你……” 雨中所見的那一幕,似又浮現在眼前,沈湛拿過jiejie手中的熱毛巾,覆住臉龐,熱汽蒸騰地薰撲在面上,疏雨榭中圣上將阿蘅抱在懷中親吻的景象,也越發清晰地印在腦海之中,攪得他心起狂瀾。 暗沉的心海正暗涌潮瀾,忽又聽到一聲低低的咳嗽,沈湛驚醒看去,見是坐在對面的jiejie,正微躬著身子掩口輕咳,忙關憂問道:“jiejie的風寒,還沒好嗎?” “……早好了”,皇后淡笑著道,“只是還有點咳而已,過幾日就沒事了?!?/br> 她看弟弟眸光含憂地望著她,凝望著弟弟明顯清瘦的面龐,越幾輕握住他的手,低聲道:“jiejie沒事的,在宮里這么多年,陛下多個女人,少個女人,早已看淡,反是你,jiejie放心不下……聽jiejie一句,想開些吧,就當……就當與她,今生已經緣盡……” 實不放心弟弟的皇后,要親眼見一見、勸一勸,才能稍稍安心,沈湛亦不想jiejie為他擔心,這些日子,jiejie的心里,又怎會好受,豈可再為他平添煩憂,遂應聲道:“我知道,jiejie不必為我擔心?!?/br> 皇后看弟弟微垂著頭、低聲說話的神色,像極了那日溫蘅答說“不能再愛”時,心中深深地嘆了一聲,無盡的隱憂,浮上了心頭,沈湛自是聽不見jiejie心底這聲嘆,他心中所想,盡是阿蘅隔雨望來的那一雙眼。 ……阿蘅看見他了……阿蘅看見他時,心里在想什么,在想與他之間的滿門血海深仇嗎……在想是他將她娶回京城,令她陷入重重艱難屈辱的境地,連到如今身世被爆,卻從沒能真正保護過她半分嗎……阿蘅她,任由圣上親吻擁抱,不再如上次上元夜時奮力掙扎,是已消解了對圣上的怨恨,接受了一次次救她性命的圣上,徹底放下了他這個隔有家仇的無能丈夫嗎…… 隔雨望來的眸光,如化作了冰冷的尖刀,蘊滿痛恨譴責失望之意,戳攪得沈湛心頭泛血,他忍著心中痛意,抬眸望向擔心看他的jiejie,再一次平平淡淡道:“我沒事的,jiejie放心?!?/br> 明郎已缺朝多日,這還是皇帝自那日建章宮后,近來第一次見他,盡管只是一個隔雨相望的模糊身影。 他命侍從去探,得知明郎是被皇后召進宮中,在椒房殿坐了一個多時辰后,雨勢漸小時,告退離開。 多日不見明郎的皇帝,有想著是否要在他離宮的路上,趕攔住他,與他說說話,卻又似沒有相見的勇氣,該說什么呢,能說什么呢,尤其在被明郎撞見疏雨榭一幕后,一切的言辭,都是那般蒼白無力。 ……人事已定,無法回頭,過往的情義,縱是再深再重,在一次次的沉重打擊下,如被這漫天的雨水一次次猛烈沖刷,經得住沖刷幾回,還能艱難地留存幾分…… ……這些時日,他總忍不住想,英明如父皇,當年真的看不出定國公府謀逆一案,或許另有隱情嗎,真的不知放權給老武安侯和華陽大長公主,留下如此隱患,會讓他這個少年登基的兒子,在朝事上承受多大壓力嗎? ……當年奪嫡之爭,幾位被世家看好擁護的皇子,都敗下陣來,反是他這個出身低微、毫無世家背景的卑賤皇子,被立為太子,父皇此舉,自是引起了朝堂世家反彈,入主東宮的他,雖盡力拉攏,但直至父皇駕崩,都與眾世家關系淡淡,他原以為,登基之后,朝事上的首要難處,就是諸世家并不服他這位出身低微的少年新君,備受掣肘的他,還得倚重老武安侯,可如此下去,對武安侯府倚重愈深,這隱患也將越來越深…… ……他原是為此左右為難,但登基不久,老武安侯即突然病逝,而性情本就悍烈的華陽大長公主,受此刺激,越發跋扈偏執、目中無人、不可一世,極力攬權控朝的她,自是不肯將半點羹分與他人,為此得罪了不少世家,反教諸世家與他這個被岳母權逼的皇帝,站到利益一線,他選秀納妃,諸世家積極送女入宮,倒是有別從前,君臣一心起來…… ……若所謂的定國公府冤案,是父皇順勢,重用老武安侯,縱寵性情悍跋的華陽大長公主弄權,是父皇有意,甚至老武安侯的突然病逝,也在父皇生前的布局之內,父皇駕崩之前,說對他感到失望,是已預見到雖已為他這個兒子布下了那一切,他這個心軟的兒子,卻不能如父皇所愿,在他的預見之內行事嗎? ……若一切猜想為真,那他,真的令父皇失望了,他沒有在與眾世家齊心后,以雷霆之勢,直接令事情走向無可挽回的見血地步,大刀闊斧地肅清斬殺華陽大長公主及她背后的武安侯府勢力,連同明郎,連同皇后,都一并根除,而是為了明郎、為了皇后,決意留華陽大長公主一命,盡量平和些奪權打壓,將事情拖到如今…… ……事到如今,不能再心軟了,華陽大長公主絕容不下身為定國公府遺孤的溫蘅,若溫羨不能在她生產前的四五個月內,查清當年冤情,以此為契點,扳倒華陽大長公主,他這里,必得做好另一種準備了,盡管如此,皇后會恨他,明郎亦會…… ……過往的情義,還能留存幾分,明郎他,是否也…… 對明郎,皇帝從前不愿深想,到如今,不得不深想,不得不在心底,備下最壞的猜測,殿外風聲雷響,在飄搖數個時辰之后,仍遲遲沒有退去,皇帝的心,也一直難以平靜,到晚間,夜雨淅淅瀝瀝,批完奏折的皇帝,走至承明后殿,見溫蘅側身朝里睡在榻上,兩名侍鬟正半蹲在榻邊,為她擦拭浣后的濕發。 皇帝輕步近前俯看,見她闔著雙眸,似是已困倦地睡去了,微擺了擺手,令殿內諸侍皆退,拿起那方毛巾,坐在榻邊,將她烏漆如綢的濕發,攏在膝上,細細擦拭。 木槿青葉與薔薇花露的清新香氣,縈繞在脈脈發絲間,皇帝輕拭濕發的同時,一直難以平靜的心,似也被這清淡的香氣,給安撫下來,他手捧著她的烏發,凝望著她沉靜的睡顏,白日里擁她在懷的那一幕,又從心底浮起,盡管明郎走后不久,她即掙開了他的懷抱,但不管是因何緣故,她總算愿意接受了他那么一時半刻,哪怕大抵能猜到是因何緣故,他的心里,都為此涌起了歡喜…… ……夢想中,他想要的,總是很多很多,可現實里,她只要予他一點點,哪怕就一點點,他心中總能為此溢滿歡喜…… 夜闌無聲的雨夜里,情難自持的皇帝,緩緩低首,輕吻了上去,她睡得并不香沉,受此打擾,立時烏睫微顫地輕喃一聲:“明郎,別鬧……” 皇帝身體一僵,而她也似意識到自己說了什么,徹底清醒過來,睜眼對望著他的雙眸,幽邃無光,無盡的愧殘負罪感,不斷上涌。 ……她是在為下意識喚出明郎的名字,而愧殘負罪嗎……為她在知悉身世后,還在心底愛著、念著仇人之子,而覺對不起竭力讓她出世活著的父母親人,自責不已,被這份負罪感,重重碾壓著嗎…… 皇帝看她眸光幾近絕望,欲伸手推開他,朝里躲去,躲在這份愧殘負罪中無盡沉淪,忙輕按住她的肩,將心里話高聲喊出,“再愛一個人!再愛一個人就可以忘記了??!” “……試試”,他再次低身近前,輕觸了觸她的唇,深深凝望著她幽漆無光的雙眸,懇聲低道,“試試好嗎?” 第159章 美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