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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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已是大姑娘了,但愛她至深的母后,有時還是會拉著她同榻而眠,如她幼時,與她閑話笑語,母女之間說說悄悄話,今夜,她與母后說著說著,說到小的時候,母后常唱歌給她聽,央著母后再唱一曲。 母后原說年紀大了,唱不動了,可最最疼愛她的母后,又怎經得住她的央求,她軟語撒嬌了兩句,母后遂就無奈地笑依了她,揀了一首從前常唱的小調,唱與她聽。 容華公主靜聽母后唱完此曲,依在母后懷中道:“小的時候只知道母后唱得好聽,卻聽不懂曲中意,現在才明白了,這曲子里,唱的是情,蒲草青青,紫茸花開,風和日暖的天氣里,和心愛的人,一同乘舟游湖,真好啊……” 太后早聽說容華鐘情溫羨一事,只一直按捺著沒問,此刻聽女兒提起“情”字,笑著問道:“我的女兒,如今想同誰乘舟游湖呢?” 容華公主有意傳出她鐘情溫羨的流言,實則是心中另有計較,她不好對母后言明,只能趕緊將這話題岔過去,不回答母后的疑問,而是隨口問了一句:“母后從前有沒有唱歌給jiejie聽?” 她說完這話,見母后含笑的神色立時僵住,眸子里的光亮也一點點黯淡下去,登時懊悔失言。 容華公主知道母后是乳母出身,入宮前嫁過人生過孩子,她曾因好奇問過母后一次,知道那是一個女孩,也就是她的jiejie,在母后入宮前,就同母后的第一任丈夫一樣,離開了人世,此外,她沒有多問過,因為她不喜歡母后因舊事悵惘的神情,她總覺得,那樣的母后,就像到了另一個世界里,不屬于她了,她不喜歡那種感覺。 容華公主正因惹得母后傷心,訥訥地不知道說什么好時,母后像已從舊事中回過神來,手摟著她,輕輕道:“唱過的……你jiejie還在母后腹中時,母后天天唱歌給她聽……” 容華公主再不敢多說多問什么了,只是依著母后不語,太后還是想問問溫羨的事,弄清楚女兒如今的心意,手撫著容華公主的面頰問道:“楚國夫人的兄長……” 容華公主一聽到這幾個字,就立刻離了母后懷抱,翻身朝里睡去,緊闔雙目,還嚷了一句,“母后,我睡了!” 太后無奈,一邊幫女兒蓋好被子,一邊在心里想著此事。 嘉儀心意不明,她單獨召見外臣溫羨詢問,自是不妥,不如以看看明郎和他媳婦溫氏的緣由,順便與溫家人見上一見,看看嘉儀或許中意的這個溫羨,究竟是何品性,又與嘉儀,到底有無情意牽連。 第78章 妙計 父親入京已有七八日,這七八日里,溫蘅一如之前一個多月,沒再受到君王的糾纏,每日待在明華街宅子里,遵從醫囑,專心照顧父親,無微不至。 這一日,冬陽煦暖,天氣晴和無風,溫蘅令人將藤木搖椅搬至廊下,攙扶父親倚坐在搖椅上,又在父親身前蓋了一張暖和的裘毯,讓父親舒舒服服地坐在廊下曬曬太陽,去去寒氣。 侍女遵她之命,又搬了張葵花凳過來,溫蘅就坐在父親身旁,輕柔地捉住他一只手,幫父親修剪指甲,父親的另一只手,自然是緊緊搭摟著那方黑漆木匣,目光就靜靜地落在她的身上,看著她為他修剪指甲的動作,眸若靜潭,無波無瀾。 盡管這幾日下來,溫蘅已習慣了父親這樣如視陌生人的眼神,但回想從前親密深厚的父女之情,心中依然難免酸楚,她隱忍不露,只仔細小心地為父親修剪好左手指甲,握著父親的手,像哄小孩子般,向他展示著笑道:“這樣好不好?” 父親自然只是靜望著她不說話,這樣單方面地說話得不到回應,是溫蘅這幾日與父親相處的常態,她忍下心中難受,含笑放下父親的左手,握住他另一只手,低著頭,慢慢為他修剪指甲,修著修著,忽聽父親輕輕喚了一聲,“阿蘅……” 溫蘅持剪的手一抖,差點傷著了父親,她怔怔抬頭,見父親靜靜地望著她,又喚了一聲:“阿蘅……” 溫蘅愣了片刻,才如大夢初醒般反應過來,雙眸亦隨即泛紅,放下修甲的小剪,緊握著父親的手,激動地連聲道:“是,我是阿蘅……我是父親的阿蘅!” “阿蘅……”溫父看著身前的年輕女子,輕輕問道,“你母親去哪里了?我好像……很久沒有見到她了……” 溫蘅握著父親的手一僵,勉強笑道:“……母親……母親回娘家了……姑姥姥病了,母親回去看望她了……” 溫父“哦”了一聲,手撫著那方黑漆木匣道:“……病了……什么病呢?” 溫蘅隨口掰道:“……就風寒發熱……姑姥姥年紀大了,風寒雖是小病,但對她老人家來說,挺受罪的,染上之后,一直低熱不退,臥榻不起……父親您知道的,姑姥姥與母親感情很好,她病中總是念著母親,母親就回去照顧她了……” 溫父抱著匣子、搖了搖頭,“風寒可不是小病,不僅老人家受罪,小孩子也不一定受的住……” 他看著溫蘅道:“你小的時候,有次高燒不退,請看了多少大夫、喂了多少藥,始終都不見好,大夫都說已燒成喘癥了,小孩子體弱受不住,沒有辦法了,你母親不肯信,燒香拜佛為你祈福,沒日沒夜地守在你身邊照顧,眼淚也不知流了多少……” 這事,溫蘅沒有半點印象,也從沒聽父母親提過,她聽著父親的話,心中對母親的思念之情愈發深濃,忍著淚意問道:“那后來,是如何治好的?” “……后來……” 溫父靜如幽潭的雙眸,現出緲如霧氣的迷茫之色,好似他自己想不起來了,記憶混亂的很。 溫蘅今日能與父親說上這些話,能聽父親喚她一聲“阿蘅”,心里已經很高興了,她怕父親想迷糊了,也不再追問,只讓春纖拿了父親愛吃的柑橘來,一瓣瓣地親手剝給父親吃,轉移他的注意力。 溫父慢慢嚼咽著橘rou,把“阿蘅幼患喘癥”這事,給拋到腦后,眸中迷茫之色漸漸散去,又只抱著黑漆木匣,一句話也不說了。 父親雖為文官,但一則并不好所謂排場,二則樂善好施,常仗義疏財,家中生活清簡,所差仆從,本就不多,后來母親病逝那陣,父親因傷心過度,終日渾渾噩噩,公務上出了紕漏,以為將受嚴懲,將家仆盡皆遣散,只老仆林伯愿同進退,寧肯不要工錢也不離開,后來父親無事,才另買了春纖、知秋等人入宅,她幼患喘癥這事,春纖等新仆自然不知,父親說不清楚,哥哥從沒提過,怕是他那時候還小,也記不得,如今,應該也就只有林伯,知道她后來是如何治好的了。 這樁舊事,也沒有什么要緊,溫蘅也無暇特意去青蓮巷問問林伯,她現下的心思,全在照顧父親一事上,今日,父親認出了她,還開口同她說話,盡管記憶有些混亂,甚至忘記母親已經故去,溫蘅還是為此喜難自禁,丈夫黃昏剛回到家里,她就迫不及待地同他分享了這一好消息,面上是抑制不住的歡喜神色。 沈湛聽了自然高興,“我就說太醫們醫術卓絕,岳父大人會好轉的,這才用藥施針了幾日,岳父就已認出你了,往后會一點點好起來的,別太擔心了?!?/br> 溫蘅高興點頭,待哥哥來府,又將此事笑說與哥哥聽。 這幾日,哥哥從官署離開后,便會來這里看看父親,單方面地與父親說說話,她要留哥哥長住家里,省得來去奔波麻煩,哥哥卻堅持不肯,她退一步,要留哥哥用完晚膳再走,哥哥還是一再推辭,直到她說她要惱了,明郎也在旁幫勸哥哥,哥哥才肯每夜用完晚膳再走。 這夜晚膳,自然又是四個人一起用,溫羨聽阿蘅說父親認出她了,自然也跟著高興,握著父親的手道:“父親,我是慕安,您還記得我嗎?” 父親卻對“慕安”這一親自為愛子取的表字,沒有什么反應,溫羨只能先往好處想,父親既能認出阿蘅,說明正在好轉,往后會慢慢好起來的,他按下心中失落,為父親夾菜舀湯,勸緊抱著木匣的父親,騰出一只手來,趁熱用膳。 用完晚膳后,他又與阿蘅、明郎同送父親回房盥洗休息,前幾日父親人雖上了榻,卻精神好得很,抱著匣子,遲遲睜眼不睡,阿蘅說他官職在身,日日公事繁忙,總是勸他早些回府休息,故而總是父親未睡,他就已離開,今夜,父親倒像倦得很,他人還沒走,父親就已睡去,抱著匣子的手,也松了開來。 阿蘅將那黑漆木匣拿過來,輕撥鎖扣打開,望著他問道:“哥哥,這是你幼時的物事嗎?” 父親平日清醒時,總是抱著這匣子不松手,溫羨還是頭一次見這匣子里裝的是什么,他一如溫蘅,一眼認出了母親的檀木梳,而后目光掠看向一旁的碧葉紅蓮肚兜與“詩酒年華”長生鎖,身體登時不易覺察地微微一僵,手扶著榻柱,慢慢地在榻邊坐下。 溫羨在meimei的目光注視中,手拿起肚兜與長生鎖,似在細細打量,實則眸光如飛絮游移不定,心事亦是暗暗浮沉,遙遠的往事,如風雪掠過心頭,落下白茫茫一片,最終又歸于寧靜,那樣久遠的舊事,已如雪落后的荒原,平靜地隱匿了這么多年,還是就此隱下去吧…… ……盡管,他心里有些希望此事揭開,有些希望與阿蘅破了這名分,可縱是沒了這名分,阿蘅眼里,也只有明郎一人,而他與她之間,若是連這名分都沒有了,算什么呢……若是連這名分都沒有了,阿蘅待他,或會比之如今親近,會不知如何自處地疏遠不少…… 溫羨將肚兜與長生鎖放回木匣里,在阿蘅好奇的目光中,緩緩搖了搖頭。 既不是她的舊物,也不是哥哥的,那這兩件被父親看的與母親的檀木梳一樣珍貴的物事,究竟從何而來,屬于何人……溫蘅雖然好奇,但父親病著,哥哥也不知道,也就沒辦法得到答案,只能將匣子好生收起,放回父親身邊。 溫羨暗暗平復好心緒,起身告辭,也不要阿蘅、明郎相送,只身一人融入凜寒的夜色之中。 溫蘅因今日父親癥候減輕,心情極好,目送哥哥遠去后,挽著丈夫的手,在回海棠春塢的路上,唇際帶笑地同沈湛道:“父親今日雖認不出哥哥,但興許過幾日就可以了,這樣每日好一點,父親或能漸漸恢復神智,同以前一樣?!?/br> 沈湛笑道:“我有一法子,或許能讓岳父大人的病,好的更快?!?/br> 溫蘅問:“什么法子?” “長輩們都愛小孩子,若岳父大人知道你有孕,若岳父大人能含飴弄孫,興許一高興,能好得更快些”,沈湛停住腳步,目望著妻子道,“阿蘅,我們要個孩子吧?!?/br> 那藏在彩石匣里的碧瓷藥瓶,他后來又悄悄拿出來看過,里頭的避孕藥丸少了三顆,他自發現這藥瓶的存在,到今日,通共也只與她行事過三次,妻子不想與他生下孩子,從前他與她提及孩子時,總是自顧沉浸在美好的暢想中,卻未注意到妻子總是沉默不語…… 后來,他發現這避孕藥的存在,發現了慕安兄對妻子的隱秘心思,發現了妻子對他的種種隱瞞,疑心妻子與慕安兄有私,因此不想生下與他的孩子,可現今看來,妻子絕不會有悖逆世俗之舉,之所以不想有孕,也許有別的原因,比如,對他母親心結難解,故而對他們的婚姻心存猶疑,認為或許不能長久下去,所以不想留下一個牽絆的孩子…… 可他不會放開她的手的,無論外力如何阻擾,一生一世,永不會放開,沈湛緊緊牽著妻子的手,再一次道:“阿蘅,我們要個孩子吧,我們一家人會永遠在一起的,不管世事如何變化,我會守護好你們,我發誓?!?/br> ……金鑾寶座上的那位,已有一個多月沒來糾纏她了,比之從前三五日就要相見,這樣的長久清靜,讓溫蘅不由地心生期冀,也許,圣上真的已經放過她了,他膩了,他有那么多高貴美麗的世家妃嬪,她一個尋常女子,有什么值得圣上長久惦念的,新鮮刺激感已經淡退了,他終究選擇了與明郎的兄弟之義,她也終于可以解脫了…… 長廊柔和的燈光下,溫蘅望著丈夫,輕輕點了點頭。 一瞬間狂喜涌滿了沈湛的心,他望著眸漾笑意的妻子,激動到將她打橫抱起。 溫蘅給他嚇了一跳,下意識勾住他脖頸,笑道:“做什么呀?” 沈湛笑,“我抱你回去?!?/br> 溫蘅道:“我是走不動路嗎?長了腿,自己會走”,她看了眼四周將頭垂得低低的侍從,輕錘了下沈湛,輕道,“這在外面像什么樣子,快放我下來……” 沈湛卻反而抱得更緊,覷近低笑著道:“還是讓我抱你回去的好,娘子省點力氣先……” 溫蘅一怔,而后雙頰暈紅,羞得抬手去錘沈湛,然那粉拳落在丈夫身上,依舊是輕輕柔柔的,她怎舍得真打他呢,她心尖上的夫郎啊…… 月色拂攏雪色,一夜輕夢如煙,月落日升,新的一天到來,今日,是今年官員上朝的最后一日,沈湛昨夜滿滿的歡喜,一直延續至今,再想到接下來多日,都可在家陪著妻子,自然高興,積極上朝去,路上卻又想起,再過幾日,就是除夕夜了,母親定是不肯來明華街宅子里過年,可他既不能扔下妻子回武安侯府,又不能讓母親一人在侯府里孤單守歲,可如何是好? 沈湛為此左右為難,但不久后,這一難題,似也得到了解決。 在御書房時,圣上注意到他有心事,問了一句,他如實道出,圣上聞言笑道:“朕這里有個法子,可叫人人都能歡喜?!?/br> 沈湛連忙請教,圣上道:“容華鐘情溫羨一事,想必你也聽說了,母后一直想瞧瞧溫羨其人,但不便單獨召見,遂就想借看看你們夫婦的名義,去你宅子里見見他,考量考量,朕覺著這除夕夜正好,屆時你將溫羨邀到你宅子里,朕與母后,帶著皇后和容華,都去你那里,母后開口,你母親自然也得去,到時有朕和母后在,你母親定然不會與你妻子起任何沖突,一大家子,和和樂樂地共度除夕,豈不美哉?!” 第79章 殷勤 確實,有圣上與太后在場,母親定然會收斂性情,不會為難阿蘅,如此,他這除夕夜左右為難、不知該往哪里去的難題,也得到了解決,沈湛煩悶的心緒,終于如煙散去,感激地朝圣上拱手致謝。 皇帝眸光瞄過架上那柄烏金匕首,不無心虛道:“……這有什么好謝的,母后想見見溫羨,去你家過年,正好看看,朕年年悶在宮里過除夕,各式禮儀纏身,比尋常日子還累,今年也偷個懶,去你宅子里松快松快,看看尋常人家是如何守歲……先說好,除夕夜宴,可別整什么山珍海味,家常菜式就好,最好多些青州菜肴,母后喜歡……” 沈湛笑著應下,又道:“微臣讓內子也做上幾道青州菜,招待太后娘娘?!?/br> 皇帝想了想她那“飄忽不定”的迷之廚藝,心里頭有點發虛。 ……明郎是“情人眼里出廚神”,覺得她的手藝極好,做的菜色香味俱全,那樣一碗齁咸的牛rou羹湯,都能面不改色地香甜飲下,可母后一向吃得清淡,不會“因愛重口”,到時候別給齁著了…… 皇帝微微啟齒,想要推辭,可不知為何,竟又有點想念那碗齁咸的牛rou羹湯,還有那荷葉雞,做的還是不錯的,興許她除夕夜宴能超常發揮些,撒鹽的手,能稍微克制一些…… 想再嘗嘗夫人手藝的皇帝,冒著再被齁死的風險,頷首道:“……好,朕就先替母后,謝謝你夫人了?!?/br> 這一聲謝,沈湛自然不敢受,只說“為太后娘娘奉膳,是內子的榮幸”,君臣二人再閑話幾句,沈湛無事告退,因除夕難題得解,離去的步伐,十分輕快,皇帝目望著沈湛的身影遠去,從御座上起身,在御書房內負手踱走了幾步,唇際忍不住微微彎起。 這一個多月,他都快憋瘋了。 想見她,想見她,每一天都想見她,但卻不能,因為明郎的疑心,因為她對他的厭惡達到了極點,一見他就要動怒生病,他必須與她保持一定距離,而且,她父親正在病中,若他此時還去招惹她,逼著她離開她父親身邊,與他去幽篁山莊幽會,定會惹得她對他更加厭惡,盡管她對他的印象,已經差到不行,皇帝還是希望不要再往下跌,希望能慢慢掰轉過來,讓她對他,不再只有厭惡二字。 有關她的事,所謂道理,他一向是想的很清楚的,但做起來,就總是被洶涌的情意牽著走,這一個多月的理智,已如繃緊的琴弦,快要接近極限了,他見不到她的人,私下描她容顏的小像,畫了一張又一張,那道碧璽珠串,也不知在他手中,摩挲了多少次,一個“蘅”字,也已剪得越來越順手,再不像被她燒掉的那張,那樣簡單粗糙……… 他還準備了很多禮物想送她,舉世無雙的古琴綠綺,有陳一代的珍本古籍,來自邊國異域的特殊花種……相比那顆借由明郎之手送給她的絕世明珠,她應該更喜歡這些,可特意挑揀準備了,卻也送不出去,一個人輾轉反側,一個人患得患失,一個人相思難耐,他一個人,演了一個多月的獨角戲…… 終于……終于能再見一見了,借著母后想見溫羨這樣正經的緣由,這樣她見到他,心里頭的怨氣,是不是能少一些……她父親這件事上,他也是出了力的,太醫回報說,溫知遇病癥有所減輕,心情因此松快些的她,會不會對他,也稍稍有些感激之情,看見他時,能有個好臉色…… 思緒翩翩的皇帝,暢想著數日后的除夕,眸中的期待,難以掩飾,他像小孩子巴望著過年般,掰著手指頭,度日如年地過了這幾日,終于迎等來了除夕,這日一用過午膳,即命人伺候沐浴更衣。 侍奉在旁的趙東林,看著圣上又如當日與楚國夫人相約幽篁山莊時,百般挑揀衣裳,挑來挑去,目光又落在了那一排雨過天青色常服上面。 趙東林腹誹圣上就跟這顏色杠上了,嘴上也不敢多說什么,只暗暗回憶自己當初多了個心眼,特意命尚衣司多制了些雨過天青色的衣袍,今日正好派上用場,不然這喜迎新春的團圓日子,圣上要是還非要穿那件故意做舊的雨過天青色簡樸舊袍,可不太妥當。 最后,圣上挑了件暗繡海崖流云紋的雨過天青色冬袍,趙東林忙服侍圣上換穿上這件新衣,鏡中長身玉立的年輕男子,一襲青衣颯爽,既不失清貴莊重,又有雅淡之風,領口的雪狐風毛,輕拂著秀長脖頸,愈發襯得面如冠玉,眸若點漆。 圣上生得清俊,與武安侯并肩而立,可謂是芝蘭玉樹,可楚國夫人眼里,獨見芝蘭,不見玉樹…… 趙東林暗瞧圣上此刻興致頗高的樣子,心里估摸著,等圣上見到楚國夫人,看看武安侯夫婦如何恩愛,再被楚國夫人甩甩臉色,圣上的心情,大概就沒這么好了……一物降一物,縱是萬人之上的九五至尊,也有無可奈何之事,世間女子千萬,多的是仰慕天子、盼做宮妃之人,可圣上偏偏就瞧上了個眼里沒他的,如之奈何呢…… 他原本以為,幾個月過去,圣上的新鮮勁兒過了,膩味了,待楚國夫人,就會漸漸淡下來,最終丟開手,將這不軌風月之事,徹底掩埋起來,不為人知,可他料想錯了,幾個月過去,圣上的情意不僅沒有半分淡退,反而愈發深濃…… 這一個多月里,圣上是沒見楚國夫人,趙東林不知其中內因,但能從圣上日常舉止猜出,這并非是因丟開了的緣故,若真丟開了,圣上怎還會輾轉反側、夜夜難眠,怎會時不時就去藏轉轉,興致勃勃地挑揀些珍本古籍出來,回頭擱在書架上卻又不看,怎會日日都命人折上一捧綠萼梅,養在抬眸就見的花觚中,常常對著那一觚碧玉梅花,長久地怔愣出神…… 情孽…… 趙東林心中唯有這二字感嘆,這樣的事,真能瞞天過海一世嗎,他實不知此事究竟會如何收場,這事,也不是他能cao心的,做奴婢的,惟主子之命是從就是,他伺候圣上更衣畢,如常贊捧圣上“玉樹臨風”之類,平常他這樣說,圣上定罵他諂媚,可今日卻只哈哈一笑,走坐到一邊,令宮人服侍穿靴,心情真像是好到了極處。 同樣心情極好的,還有容華公主,她也如她的皇兄一般,眸中帶笑,細挑裙裳,太后在旁瞧著,心道女為悅己者容,嘉儀若是為已經成家的明郎如此,她定要攔著,不讓她出宮,可嘉儀若是為那溫羨精心妝扮,是否明年開春,她就該有一位女婿了? 這般一想,為女兒婚姻大事犯愁的太后娘娘,也不由舒展眉眼,與一旁的皇后相視一笑。 她們婆媳二人,在殿內一邊用著茶點,一邊說著閑話,等待嘉儀梳妝更衣,半點也不著急,倒是不久后來此請母后動身的圣上,難得表現出了急性,坐也坐不住,負手走來走去,不時地朝簾幕低垂的內殿張望,連聲催促,“嘉儀,好了沒有?” 太后笑令皇兒別催,讓他也坐下用用茶點,慢慢等著,皇帝哪里有心思慢慢等,原想下午早些去,能早些與她相見,可嘉儀這般磨磨蹭蹭,難道要磨到天黑才出發不成?! 皇帝心里著急,卻也不能在母后和皇后面前,表現地太過,畢竟,去明郎家用頓除夕宴而已,有什么好火急火燎的,只能按耐著性子,一邊不知味地坐著用茶,一邊在心中自我洗腦:不急不急…… 兩盞茶下肚,嬌顏霓裳的容華公主,終于從內殿轉了出來,手拽著灑金羅裙邊緣,轉動著身子,笑問母親:“母后,我穿這件好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