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節
“你沒有家里人?” 明若柳的心咯噔一跳,猝不及防顧琢齋會問到她的身世。 “我父母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她含糊回答著,怕說多錯多,連忙扯開話題,“我們不說這個了,我不想提。你只要知道,我的事情全由我一人說了算便足夠了?!?/br> “走吧,送我回去?!?/br> 她唯恐顧琢齋刨根問底,輕輕從他手下掙了出來,往大門走去。 明若柳的態度蹊蹺,顧琢齋這才意識到,他好像真的一點都不了解她的過去。 他想開去,竟記不起她曾和自己提過任何她到浮橋鎮之前的事兒,不僅她是如此,南煌和泛漪亦是如此。 他們好像沒有過去,沒有牽掛,輕飄飄地就出現在了世上。 “不走么?”明若柳站在門口,見他若有所思的不動作,便輕聲催促。 顧琢齋看向她,覺得她的身邊籠罩了一團撲朔迷離的朦朧霧氣。 明若柳感受到顧琢齋的眼神里的迷惑和探究,不由提起了心。她強壓下心頭的不安,走到顧琢齋身前,若無其事地牽起他的手,朝他淺淺笑了笑。 “再不走,我就留下來啦!” 她這個笑一剎趕走了顧琢齋所有的疑慮。 是了,這樣一個天真嬌俏,爽朗大方的姑娘,能有什么不可告人、驚世駭俗的過去? “走?!鳖欁笼S放下心中疑慮,牽住明若柳的手出了家門。 明若柳一路上東扯西拉,回到集芳堂,她關上大門,斂去臉上的笑,馬上將南煌和泛漪叫到了水閣。 第61章 南煌和泛漪被明若柳火急火燎地叫到水閣,看到桌子上放著筆墨紙硯,登時愣了。 大晚上的,明若柳這是叫他們來考狀元? “你這是又要鬧哪出?”南煌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明若柳坐在圓桌前,一臉嚴肅地看向他們,說:“今天晚上,我們就是不睡覺,也得編出個天衣無縫的身世來?!?/br> 今晚顧琢齋突然問起她的過往,將她嚇出了一身冷汗。 現下泛漪同程安亭來往密切,要是她們順口胡謅,謅不到一處,在兩人面前漏了餡,那可大事不妙。 南煌無語地翻了個白眼。 “父母雙亡,無依無靠,沒了?!彼笱苷f著,轉身就要回自己房間。 明若柳對他這不配合的態度甚為惱火,她快步走上前,一把擰住他耳朵,邊將他往里提溜,邊不客氣地追問:“爹娘幾歲亡的?怎么亡的?親戚朋友,活了死了?今天你都得給我編全了!” “痛呀!”南煌大叫一聲,使勁甩開明若柳的手,一張俊臉漲得通紅,“你就告訴他你是柳妖又怎么了!你難道真的要瞞他一輩子?!” “我是柳妖,那你呢?泛漪呢?我是妖,你們就是人?!”明若柳俏臉一板,將南煌的話悉數堵了回去。 “程家要是曉得自家兒子又被妖精纏上了,你看他們會不會放過我們!” 這些日子,她思前想后,徹底掐滅了坦白的心思。 顧琢齋知道了真相,一定不可能幫著他們瞞著程安亭。泛漪喜歡程安亭喜歡得要命,到時候要是程安亭接受不了這個事實,那她能怎么辦? 而且明若柳天然地對程頤的后人沒好感,對程家那一大家子人更是信不過。 誰知道風聲走漏出去,他們會干出什么喪心病狂的事兒?當年被程頤一劍扎進心口的痛,她過了兩百年都不敢忘呢! 泛漪聽到她如此說,瑟縮了一下,馬上走到桌前坐下,提起了筆。 南煌站在一旁悻悻揉著耳朵,也不吭聲了。 “喏?!泵魅袅闷鹬还P塞到他手上,用眼神示意他乖乖坐下。 他捂著耳朵瞧了她倆一眼,一言不發地接過筆,扯了張紙開始瞎編。 編了快一宿,他們仨總算是編出了一個完整的身世。 明若柳是棄嬰,被父母扔在老花匠家門口,老花匠就收養了她為義女?;ń臣仪皫状谇俺瘜m中栽花育樹,所以種花的功夫十分了得。 老花匠孑然一人,沒有妻子兒女,于是將自己的這手本事全教給了明若柳。 南煌三歲時父母感染時疫去世,老花匠為人心善,也領養了他。所以他同明若柳一同長大,情同姐弟。 泛漪則是隔壁鄰居的女兒,從小就和他們玩得極好。后來泛漪父母得病去世,泛漪不愿去投奔遠房親戚,就跟著老花匠做了學徒。 一年前老花匠去世,明若柳繼承了他所有的財產,不想再呆在京城,便帶著南煌和泛漪來了這個小鎮另起爐灶,開間花鋪糊口。 為了這個故事顯得豐富可信,明若柳還逐年編了些事情,叮囑兩人回頭要記牢,莫要在人前露出破綻。 南煌最煩這些瑣碎事情,弄到最后,他疲憊至極地撐著腦袋,拎起那一沓寫得滿滿當當的紙,只覺得荒唐透頂。 “不是,這編的我們仨也太慘了吧?”他忍不住提出異議。 就是掃把成精,也不帶這么倒霉的??! 明若柳無奈瞪了他一眼,“不然你找誰來當你的親戚朋友?總不會是御花園里的芍藥妖,狐貍精吧?!?/br> 不讓在故事里和他們有牽連的人全死光,要是顧琢齋忽然心血來潮,想要追根究底,她上哪兒去找那根本不存在的人。 南煌聳了聳肩,無話可說。 明若柳編好的東西仔仔細細檢查了幾遍,確認找不出漏洞,方心滿意足地將紙折好,收了起來。 這一次,她一定不會留下任何破綻,像害死程頤害死顧琢齋。 離延珣的宴會開宴不足一月,明若柳曉得這次機會對他來說至關重要,便也不要他畫花了,只要他專心致志地琢磨延珣出的畫題。 “行云卻在行舟下,空水澄鮮。俯仰留連,疑是湖中別有天?!?/br> 延珣留在請柬上的考題,便是這樣一句詞。 這題已將畫面差不離都給了出來,一看即知是讓學生們畫泛舟湖上的閑適之景??删褪窃胶唵蚊魑念}目,越難畫出新意。 顧琢齋這些天一頭扎進畫室,畫了好幾副,都覺得不滿意。 他總覺得延珣身為大家,想看的絕不是那些構圖雷同,大同小異的畫??伤氩幻靼走@樣一個被人已經畫過千萬遍的畫,能怎么推陳出新,讓人眼前一亮。 剩下的時間越來越少,他每天待在畫室的時間越來越長,后來更是經常熬到三更半夜才回天寧巷。明若柳擔憂他身體吃不消,想要他干脆搬到集芳堂,顧琢齋卻怕有人亂說閑話,毀她名聲,死活都不愿意。 霜降之后,花鋪里的生意一日不如一日,明若柳樂得清閑,干脆每天就做早上的半天生意。這日日近晌午,花鋪里的花差不多賣空了,她正打算關門時,言老溜達到了鋪子里。 “明姑娘,最近關門都關得挺早??!” 天氣寒冷,言老將手籠在袖子里,笑瞇瞇地同她寒暄。 “是呀,冬天沒生意,不如輕松輕松,等來年開春再忙?!泵魅袅贿呏笓]著南煌整理東西,一邊好聲好氣地同言老說話。 言老別有深意地覷她一眼,笑道:“明姑娘,這幾天你是碰上了什么好事兒么,看著高高興興的?” “哪有!”明若柳不好意思地笑起來,摸了摸略微發燙的臉。 言老慈藹地笑了幾聲,撣了撣袖子打算告辭,“不管你有什么好事兒,小老兒就一個請求。你得了好花,可千萬記得要南小哥去我家說一聲,不能捂著不讓我曉得!” “知道了,您老放心吧?!泵魅袅灰詾橐獾卮饝?,待言老半只腳跨出大門,突然想到了什么,一個箭步沖上前拉住了他的胳膊。 言老被她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嚇得一愣,他莫名其妙地望向明若柳,不知道她葫蘆里賣得是什么藥。 “您老今兒忙么?”明若柳臉上的笑容格外燦爛。 事出反常必有妖,言老不曉得她這妖是好是壞,不敢輕易回答。 “您老要是不忙,不如就留在我吃頓便飯?” 這丫頭對人向來是愛答不理的,他到她這兒來了那么多次,她可從沒留過自己吃過飯。今兒這么殷勤,一定事出有因。 明若柳注意到他眼中的狐疑之色,曼妙的眼睛滴溜溜一轉,笑道:“今兒呢,我們中午吃茶葉蝦仁、醬爆羊rou、莼菜羹、紅燒獅子頭、燜竹筍?!?/br> 靠著吃午飯的時辰,言老聽著不由咽了下口水。他怦然心動,又怕其中有詐,便懷疑問道:“明姑娘,你們就四個人,每天吃這么好?” “那是!”明若柳得意地一揚眉頭,拉著言老的胳膊,半是撒嬌半是強迫地就要把他拽進鋪子。 “您老人家留下來吃頓飯吧,我這兒還有上好的沒開壇的花雕,現在天氣冷,喝點兒熱酒,正好可以暖暖身子?!?/br> 她膩膩歪歪的語氣讓言老起了一身冷汗。 “停!”他伸手止住明若柳,趕緊說道:“明姑娘,有什么事兒你直說。你這個模樣,小老兒怕是消受不起這頓飯?!?/br> 明若柳無奈松開手,只得和他講實話。 “您老曉不曉得,這鎮子里來了個叫延珣的大畫家?” “曉得呀?!毖岳宵c了點頭。 “那那個人要選關門弟子的事兒您也曉得?” “當然也曉得!”言老得意地順了一把花白的長須,他搬到浮橋鎮后每天沒事兒就上街溜達,誰家的事不曉得? 明若柳想著那老頭兒把顧琢齋折騰成這樣,臉色不由有些難看。 “您說這有什么可選的,這鎮上誰的畫畫得最好,一打聽就知道了,還非要唱這一出?!?/br> “京里來的,就喜歡這樣嘛?!毖岳夏樕系男θ萦悬c兒僵硬。 明若柳向里間看了一眼,煩道:“現下那呆子正為著那個臭老頭的題目廢寢忘食呢!” “???”言老驚訝地瞧了她一眼,疑惑問道:“顧小子不是說他沒請柬的么?” “反正他現在有了?!泵魅袅痪鋷н^,不欲對言老細說其中對彎彎繞繞。 她拉著言老胳膊一頓搖,將聲音放得又軟又甜。 “那個呆子昨夜三更才回家,今天天一亮就跑過來悶在畫室里。您說就是再用功,也不能這樣吧!您和他談得來,等下吃飯的時候,您幫我勸勸他,要他注意一下身體,可千萬別累病了?!?/br> 原來是因為這個。 言老放下心中警惕,笑道:“你勸他都不聽,我勸,他難道就聽啦?” “就是您勸,他才會聽呢!我說什么,他表面說著好好好,還不是我行我素?!泵魅袅懞谜f著奉承話,將言老請進了后院。 第62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