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
到底是白天受到了驚嚇,阿善回府又做了噩夢。 她背后有傷,只能趴著睡覺,因姿勢的影響她睡得很不舒服,夢中全是那些雙眸圓睜的死人,鳳仙臺的遇險逐漸與幾個月前的某天重疊,阿善悶哼著醒來,額上出了不少汗。 這不是阿善第一次見到容羨殺人了,比起幾個月前的慘烈恐怖,今天容羨那干凈利落的一擊斃命真的不算什么。 暴雨之夜,電閃雷鳴間那扭曲的人臉猙獰又詭異,阿善忘不了自己第一次看到容羨殺人時,仍舊失憶的美人溫和平靜,他單手甩開已經斷氣的人側臉朝她看來,悠緩擦拭著自己的手指陰森森問她:“你怕什么?” 她怎么可能不怕呢。 那是阿善第一次如此后悔,她竟然救了個‘殺.人犯’回來。 第9章 失憶美人(九) 過于安靜的深夜使人難安,阿善背后的擦傷涂過藥膏后癢得厲害,她想抬手去摸,但又不小心扯到了胳膊上的傷。 不知不覺再次睡去時,阿善的夢境與剛才的噩夢銜接,她越想越覺得自己太笨,竟然花了那么長的時間才發現撿回來的男人不正常。 …… 顧善善這具身體失蹤了近十年,阿善頂著‘她’身份從佛岐山跑下來時,已經成了黑戶。 她身上沒有錢,對這個世界也完全不了解,好在她從山路上下來時遇到了一位趕牛車的老伯,老伯見她穿戴不像尋常人家,以為她是遇到了什么事,就提議讓她去當鋪賣掉身上的首飾。 阿善買的那間小院子是老伯賣給她的,原本那院子是他為兒子添置的,只可惜他兒子半個月前病逝,人就是死在這間院子中,阿善雖然害怕,但除了這間小院去不了任何住處。 入住第一天,阿善滿腦子都是老伯口中那位病逝的兒子,她膽子小不敢睡覺,也就是在這種情況下撿到了容羨,那時她把他當成自己救命草,卻沒想到自己有朝一日險些為他送命。 在錢袋被小偷摸去后,一窮二白的阿善只剩下了這間小院和撿回來的羨美人。 容羨研究完玉佩的時候,看到剛才鬧騰的阿善這會兒正老實蹲在院子里,她雙手扒拉著院中的泥土似乎是在找什么東西,隔著一些距離,容羨仍能看到她的小嘴張張合合似乎在自言自語什么,他屏息凝了片刻,抬步向她走去。 “你在干什么?”容羨過去時,阿善正苦巴巴的啃草。她看過子佛的醫術,知道這種草可以食用,雖然味道不好,但可以緩解饑餓。 “你要吃嗎?”阿善沒飯吃,羨美人自然也沒飯吃。 她想了想,于是把手中已經清洗干凈的籮草舉到美人面前,眉目清俊的美人掀眸看都沒看那草直接將目光落在了她臉上,阿善很艱難的將那口籮草吞下,嘆了口氣道:“你看我也沒用啊,咱們如今窮的只能吃這個了?!?/br> 都說再窮也不能窮美人,當然這話是阿善自己說的。她喜歡長得漂亮的人,也喜歡羨美人身上那種冷冷清清淡然優雅的氣質,所以在看到他不愿吃籮草的時候,她歪了歪頭出主意:“不然我去幫你討點吃食?” 賣給她小院的老伯就住在這條街,雖然自從買下小院后兩人就斷了聯系,但阿善如今只能厚著臉皮去找他借點食物了。 “你不是有個包袱嗎?”容羨自然不可能讓她去‘討飯’,他觀察細微,很早前就發現阿善有個很寶貝的包袱,他掃了眼阿善身上的衣服開口:“你可以揀些不用的東西當掉?!?/br> 阿善遲鈍的沒反應過來美人是怎么發現她有個包袱的,還傻傻的將那包袱放到他的眼前,打開它有些遲疑道:“這些東西……可以賣嗎?” 阿善最開始當的,是她戴在身上的鐲子和耳飾,而她包袱中的東西大多數都是子佛平時送她的零碎飾品,除了這些她還拿了他的幾件衣物和腰佩,容羨在看到這些東西時眸光微深,他隨意挑起一條腰佩放在手中,疑心重的他懷疑阿善不是沒有理由的。 “就賣它吧?!卑ぶ袩o論是衣物還是小飾品,都不像尋常之物。容羨失憶后警惕心更強,他隨意挑了幾樣小物件放在阿善手中,為了保險起見,那些男子的衣物和配飾都不宜去當。 有了第二次典當,阿善后來當起東西更加順手了,不過她并不知道自己這些首飾能值多少錢,每次老板隨意給些她都覺得很滿足,隨著包袱中的東西越來越少,阿善很快又憂郁了,因為她可以當掉她全部的首飾,卻不愿當掉子佛的任何衣物。 黑戶阿善很難找到活計,好不容易找到一個,沒想到對方是個騙子不說,還騙走了她所有的錢,阿善回去時哭的抽抽噎噎特別委屈,羨美人不為所動的把玩著自己的玉佩,竟然還說:“你應該慶幸他沒把你騙走?!?/br> 阿善后知后覺才開始害怕,自我調節滿分的她不需要人哄就很快恢復了平靜,她擦了擦眼淚將目光落在羨美人手中的玉佩上,美人極為敏感的抬頭看向她:“你在看什么?” “咱們又沒錢了,而且我包袱中也沒多少東西可以當了……” 羨美人很快明白了她話中的意思,將玉佩收攏入手,他似笑非笑的看著她:“這個不能當?!?/br> 阿善也沒強求,她又想到羨美人原身那件質感極好的衣服,然而又被他拒絕了。 “那你手上的玉扳指呢?” “玉扳指也不可以,那你原本戴著的那個面具總可以吧?” “不可以?!绷w美人這次連笑容都沒有了,輕輕掃過那張被阿善搞壞的面具,他再次無情拒絕:“我的東西,你都不可以賣?!?/br> “嗚嗚嗚嗚?!卑⑸朴X得平日溫柔淡然的美人忽然變得好強勢,她有些委屈道:“我都當了這么多東西了你怎么可以一毛不拔,鐵公雞偶爾還能掉根羽毛呢,你這也太摳門了?!?/br> 就是因為對這個世界還不夠了解,所以并沒察覺到羨美人不對勁兒的阿善才敢什么話都說:“雖說我這是金屋藏嬌,可是我這小院子里沒有一塊金子,沒有了錢,美人你再嬌再美我也快養不起了啊?!?/br> 容羨長長的睫毛輕抖了兩下,如玉般溫潤的氣質出現一絲裂痕,他掀眸看向攪衣擺的阿善:“你,金屋藏嬌?” 他的語氣平的像是一條直線,沒有起伏沒有感情,不冷但比冷起來更讓人害怕。 阿善在夢中夢到這里時不由打了個哆嗦,當時她真是太傻太天真了,竟然以為容羨不讓她當他的東西是因為他摳門兒。 幾天后阿善才漸漸反應過來,容羨不讓她當,是因為失憶的他已經察覺到了自己的身份不尋常,他的衣物當了或許無事,但一旦出事,阿善絕對會招來殺身之禍,就連自己怎么死的都不會知道。 阿善最大的一個優點就是聽話,所以當容羨不準她當他的東西時,阿善就乖乖的什么東西也沒動??墒钦l又能想到呢?她都那么乖巧聽話了,仍舊是招來了禍事。 沒穿書前的阿善,還是個未入社會的準大學生,她有著所有小女孩兒身上該有的天真和稚氣,所以還沒來得及在社會上吃虧上當的她在書中世界被‘教育’的徹底,有人的地方就是社會,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無論穿越或是不穿越,罪惡這種東西依然存在。 阿善第一次見到容羨殺人,就是因為她典當東西引起的。 大大小小的物件流水似的入了當鋪,小當鋪的老板騙了阿善還覺得不夠,竟然貪心的還想得到更多。在阿善又一次來當東西時,他找了當地的地痞小賊悄悄跟著阿善,連續幾日的踩點后,小賊以為阿善是一人獨居,于是在某個暴雨之夜悄悄潛入了阿善的院子,然后—— 然后他死了。 暴雨猛烈的砸入地面,在這種聲音中阿善并不知道,小院中翻進來一個小賊。熟睡之中,她被悶雷吵醒,睜開眼睛隱約看到一道黑影略過,她嚇得一驚,頓時就想起老伯病逝的兒子。 轟—— 閃電夾雜著悶雷再次襲來,瑟瑟發抖的阿善很快發現那是一道人影。 眼看著那人影朝著隔壁羨美人的房間而去,阿善心里的擔憂戰勝恐懼,她抄起桌上的茶壺就跟了過去,想從后面偷襲那人。 “阿羨小心!” 黑漆漆的房間中沒有點燈,在暴雨之夜,阿善的這聲驚呼并沒有多響亮,只是在天地安靜的某個瞬間,她聽到了一聲類似骨骼斷裂的咔嚓聲。 閃電再次亮起時,阿善看到那滿臉驚恐的小賊被一只白玉似的手掐住,只是眨眼的功夫那人的脖子就扭曲歪斜,阿善小嘴大張,高舉的茶壺砰的一聲掉落在地,碎裂音伴隨著一人側頭,隨手將斷了氣的人丟掉,白衣墨發的清俊美人一點點從暗處走出,阿善一個腿軟…… 直接又嚇醒了。 “唔唔——”太幅度驚醒的動作扯痛了手臂上的傷口,阿善咬著被子醒來,弱小的將自己縮成了一團。 此時天已經亮了,然而一直縮在被窩睡覺的阿善身上冰涼涼的并沒被捂熱。她的身體仿佛還在夢中那個雨夜,氣息全變的容羨暗著眸子捏起她的下巴,他傾身時冰涼涼的頭發掃過她的臉頰,悠然平靜問她:“會處理尸體嗎?” 大雨覆蓋,整個世界都歪了。 “……” 那具尸體,最后被阿善趁著雨夜埋在了自己的院子中。 曾經電視中的殺人埋.尸如今在她身上上演,哪怕這件事已經過去了好幾個月,阿善仍舊忘不了自己當時的顫栗腿軟。而那位剛剛掐死過人的漂亮羨美人,他垂眸慢悠悠清洗著自己的雙手,很快又恢復了往日的與世無爭,阿善徹底慌了神,哆哆嗦嗦在雨中質問他:“你到底是什么人?!” 小院中只亮著一盞微弱的燈,暴雨悶雷下,容羨的一半側臉朦朧又詭異,在他擦干凈手向著阿善走去時,阿善一屁股坐在地上,被嚇崩潰的她胡亂說道:“在在在我們那兒……殺人是犯.法的?!?/br> 殺得人多了,就是喪心病狂的連環殺人·犯,應該就地正法! 雨噼里啪啦繼續往阿善身上砸,她渾身濕透抽噎著求他:“別,別殺我好不好……” 求你了,別殺我。 阿善還不想死,所以她…… “姑娘醒了?”正抱著被子發呆,妙靈推開房門走了進來。 洶涌的回憶瞬間退散,阿善小臉煞白,趕緊用力呼了幾口新鮮空氣。不等她多喘口氣,端著臉盆進來的妙靈笑瞇瞇對她說:“姑娘,大小姐帶著禮品來看您了?!?/br> 第10章 失憶美人(十) 顧惜雙進屋的時候,阿善還趴在床榻上未動。 她做了一夜的噩夢,此時還沒有緩過神來,見顧惜雙進來她艱難的坐起身子,有氣無力喚了她一聲。 “是背傷還在疼嗎?” 顧惜雙以為她是因病痛才沒精神,經過昨日的事情兩人的關系更親近了些,她很自然的坐到榻上握住阿善的手,溫柔幫她解開了纏在手背上的紗布。 “這是雪肌膏?!睆膽阎刑统鲆粋€小瓷瓶,顧惜雙將里面的東西倒出涂抹在了阿善的擦傷處。 其實這東西佛岐山上有很多,子佛的藥宮中就堆放了不少。 阿善平時愛玩鬧,身上經常會留下大大小小的傷口,每次一受傷她就會跑到子佛的藥宮中涂這個,當時她不懂珍惜,是后來才知道這東西千金難求,可子佛卻任由她把雪肌膏當成護膚膏隨意涂抹,也正因如此,阿善的皮膚要比尋常女子白嫩。 就在阿善再次陷入回憶的時候,顧惜雙已經開始幫她涂抹后背了。 她背后只有幾道擦傷和淤青,平時還沒覺出什么,如今把阿善的衣服一脫,顧惜雙才發現她的皮膚有多好。在沾著雪肌膏往阿善背部涂抹時,她垂眸夸道:“善善的皮膚可真好?!?/br> 阿善背對著她被夸的不好意思,于是順著她的話接了句:“jiejie的皮膚也很好啊,而且jiejie還比我漂亮呢?!?/br> 顧惜雙淡笑,不經意從銅鏡中掃到阿善打著哈欠的小臉,她低低開口:“善善才最漂亮?!?/br> 這話并不是客套。顧惜雙看的出來,雖說她如今的姿色能勝阿善幾分,但是在不久的將來,阿善一定會出落的比她漂亮。 “善善喜歡南安王世子嗎?” 雪肌膏清清涼涼,涂抹在皮膚上很舒服。在顧惜雙溫柔的按摩下,阿善不由生出了些睡意,卻在轉瞬又被她拋出的問題‘炸’醒。 “我……”這個問題該怎么回答呢? 阿善沒想到女主會主動對她提容羨,感覺無論怎么回答都不對,所以她只能選個穩妥的方式繞開話題:“一想到馬上就要成婚了,我這心里還挺慌的?!?/br> “慌什么?!焙迷陬櫹щp沒有追問,她只是好奇道:“善善能和我講講,你和南安王世子是怎么遇到的嗎?” 阿善啊了一聲,這個問題她也不太好回答。 容羨并不準她說出兩個月前發生的事情,只是讓她對外宣稱曾救過他,并且因為她犯蠢作下的某件事,兩個月前阿善與他在小院的事情必須全部掩蓋,她一個字兒都不能透漏。 阿善不太會說謊,哪怕容羨已經提前幫她編好了說辭,她背的時候仍舊磕磕絆絆。 生怕顧惜雙繼續追問,阿善趕緊轉移了話題:“jiejie還敢去鳳仙臺嗎?” 阿善不死心,昨日的見面中容羨都沒正眼看過顧惜雙,她還需要在幫女主多刷刷好感。顧惜雙眸色閃爍了一下,幫她穿好衣服后捏了捏她的臉頰,笑著道:“你還沒吃夠啊?!?/br> 在女主的眼中,阿善大抵已經成了個只呆蠢的吃貨,她倒是樂意讓女主這樣認為,于是搖了搖她的手撒嬌道:“jiejie陪我去嘛?!?/br> 去嘛去嘛,你不去,這劇情就徹底崩壞了。 “……” 阿善雖說只是受了小傷,但那點小傷也足夠她疼幾天了。 在她們再一次去鳳仙臺時,與她們碰巧遇到的容辰有些驚訝的看向阿善:“我以為顧二姑娘這兩天會在府養病?!?/br> 阿善因他皇子的身份有些局促,并不敢同他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