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
阿善下意識就想到了與修白形影不離的南安王世子,趕緊看向街道兩側。 “走吧,阿善姑娘?!贝郊t齒白的少年抱著劍對阿善‘友好’一笑:“我家主子就在前面那條街上‘散步’呢?!?/br> 阿善:“……” 事后回想起來,阿善覺得自己太沖動了。 她不應該因為賜婚的圣旨就慌了神,像逃婚這種大事,她應該好好計劃一下再行動。 寒風席卷著落雪,阿善懷抱著包袱被凍得眼淚汪汪,等到她被修白‘請’到南安王世子所在的那條街時,她已經被凍得小臉蒼白,可憐又柔弱的樣子不由讓路過的行人多看了兩眼,或許他們會同情穿著單薄的阿善,但南安王世子那個沒心肝的白眼狼絕對不會。 皇城大道,哪怕到了夜晚也燈火通明,暖黃色的燈籠懸掛在街道兩側,映照著街左那輛馬車更加奢華高貴。 “主子就在里面?!?/br> 阿善瞥了眼馬車兩側的幾名帶刀侍衛,只能硬著頭皮上了馬車。 對比外面的寒風白雪,這加了炭火的馬車內就溫暖多了。凝樨熏香散發著輕輕淺淺的香氣,身著霜白絨毛披風的南安王世子面容低垂側靠在車內,他長長的睫毛微微下垂遮住眼瞼,姿態慵懶柔和,但阿善上車后,硬是被他無形的氣息壓得放緩了呼吸。 溫度的上升,導致落在阿善身上的落雪很快融化,她輕手輕腳拍去落雪時小心翼翼往南安王世子那掃了一眼,沒想到他會忽然抬眸。 “要逃?”車頂的夜明珠明亮,襯的光下膚白貌美的南安王世子皮膚冷白如玉。 他那張臉是真的好看,再加上謙雅柔和的氣質,很多時候都能讓人忘記他到底是怎樣殘忍的一個人。 阿善在聽到他低緩的聲音時嚇得一抖,雪落入馬車內很快化為小小的一灘水,南安王世子眸色凝郁的落眸看去,聽到靠門極近的阿善小聲解釋:“我沒有逃跑,就是想出來散散步?!?/br> 南安王世子收回目光重新落在她的臉上,輕扯嘴角時,他拿起案幾上的精致小匕首散漫把玩,根本就沒信她的話:“你膽子不小,但不要被我抓到第二次?!?/br> 如果第二次讓我抓到你逃跑,那就…… 自兩個月前的那件事后,阿善的命就和他綁在了一起,南安王世子知道自己此時殺不了阿善,這件事阿善自己更為清楚。于是手指微攏時,南安王世子眸色一沉,在周圍氣息瞬間躥涼時,他傾身捏住阿善的下巴,低柔纏綿的嗓音落在她的耳邊—— “你是知道的,我多的是讓人生不如死的法子?!?/br> 阿善當然知道,她不由就想起了兩個月前恐怖片似的場景。沒敢推開南安王世子,就著這種難受的姿勢,阿善眨了下眼睛趕緊點頭承諾道:“我不會再逃了?!?/br> 她當初到底是怎么想的要招惹這么可怕一男人?! 凝樨熏香燃濃后就會讓人昏沉,因兩人姿勢的原因,阿善背抵在馬車壁上呼吸變得極為克制。 南安王世子很少讓她觸碰,更不要說他主動靠近她了。當他披風領上軟軟白白的絨毛不經意觸碰到阿善的皮膚時,她被凍麻的臉頰終于多了幾分溫度,一個沒忍住就將手悄悄落在了他柔軟厚實的披風上取暖。 阿善實在太怕冷了,要不是為了能從狗洞鉆出去,她是打死也不敢穿這么少的衣服。 溫軟的霜白披風上繡著精致銀紋,當被這布料包裹時阿善的手很快暖了回來。她不像南安王世子,身上就算裹得再嚴實都捂不熱他那透心涼的體溫。 “阿、阿羨,可以送我回去嗎?”在被南安王世子趕下馬車前,阿善大著膽子問了一句。 馬車外,寒風肆意大雪蔓延,人們呼出的熱氣變成白煙散在空中,阿善身子才剛剛暖熱,實在舍不得這溫暖的馬車。 南安王世子勾挑熏香爐的刀尖一凜,再次抬眸時他墨色的發掃過臉頰,眸色暗沉沉的彎唇望向她:“你叫我什么?” 阿善把自己的身體又往車角縮了縮,她剛才是喊順口了,兩個月前這男人失明又失憶時,她都是這么喚的他。 “我是說……”阿善知道南安王世子不會好心送自己回家,抽了抽鼻子,她揉著泛紅的鼻尖改口做最后嘗試:“世子爺,可不可以把您的披風借我用用呀?” 阿善的目光直直落在南安王世子披著絨毛的寬大披風上,她可憐兮兮的樣子柔軟又像是在撒嬌:“外面實在太冷了嗚嗚嗚……” “……” 南安王世子足夠冷血,哪怕阿善在馬車外凍得發抖,他都沒有絲毫同情,更不要說借給她披風了。 就這樣一個冷心冷肺連姑娘都不會心疼的狗男人,成婚后怎么可能會疼小嬌妻? 回去的路上,阿善一邊走的飛快一邊想著自己絕不能嫁給這樣一個男人。抽了抽鼻子,她委屈的想,明明之前他們的相處還算友好呀。 兩個月前,阿善才剛從佛岐山上逃下來。 那時她對這個世界還很陌生,無依無靠又不知自己該何去何從,于是她在錦州城買了一間偏僻的小院,入住小別院的第一天晚上,她在自己院子中撿到一個男人。 那夜無星,遠處的天空黑成一片,阿善執著盞昏黃的燈籠小心翼翼靠近那團白影,有那么一瞬間,她以為是那人尋來抓她了。 落在她院中的男人是從天而降的,他一身華貴白衣凌亂染血,不知是何面料的外袍在月光下泛著淡淡的波光,陷入昏迷時,男人臉上還戴著半張精致復古的面具。 阿善在這個世界太倉皇太無助了,她本能的想要找個人陪伴,而這個男人落入她院子的時機剛剛好。所以她忽略了男人身上的傷沒去想他為何衣衫華貴還用面具遮掩面容,在拖著男人進屋時,她也沒注意到就在男人昏倒的不遠處,還豎立著一把寒光凜冽的長劍。 阿善在山上的那十年學了不少東西,其中一項就是醫術。 屋內燈光昏黃,男人一頭青絲垂散在衣間,身形修長挺拔,盡管他那時口不能言呈現昏迷狀態,但阿善只是這么看著他,就覺得這個男人一定很溫柔。 ——事實證明,阿善的感覺是錯的。 男人臉上的面具不知是什么材質做的,冷硬冰涼還帶著暗扣。阿善解不開面具上的扣鎖,為了幫男人更好的處理傷口,于是她只能將面具上的銀鏈扯斷了。 隨著面具一寸寸的剝離,男人的面容也逐漸變得清晰。蒼白的俊顏,纖長緊闔的眼睫,以及失了血色的薄唇再加上如玉的下巴…… 阿善當時愣了好久,才知道這人為什么會以面具遮掩面容了。 其實困阿善在山上十年的那人長得也非常好看,兩人同樣的風華絕代同樣的顏值逆天,但不同的是如今躺在她床上昏睡的男人氣息柔和沒有半分攻擊性。只是如果、如果阿善能預知到之后發生的事情,那么她在男人落在她院子的瞬間,就會把他丟出家門! 阿善是第二天才決定叫他阿羨的,因為天亮時她在院子中撿到了一塊碧瑩透亮的玉佩。玉佩的樣式復古簡單,上面還雕刻了一個字—— 羨。 “你的名字里有羨嗎?” 阿善無聊的自言自語,低頭好奇撫摸玉佩時,她并沒察覺躺在床上的男人已經緩緩睜開了雙眸。等到她‘羨羨小羨阿羨’玩樂似的輪番叫了遍,回過頭準備幫男人換藥的時候……她與他四目相對。 嘩嘩—— 屋外寒風呼嘯,原本就睡得不安穩的阿善因這風聲瞬間驚醒。 她才剛回侯府的院子睡著,沒想到竟然夢到了兩個月前救南安王世子的場景。剛剛醒來的他其實是看不見阿善的,因為那時他頭部受到重創導致他陷入了短暫的失明狀態,不僅是失明,他還失憶了。 而且他名字中的確有個羨字,其實名為容羨。 被驚醒的阿善有些睡不著了,她想起剛剛蘇醒的容羨在得知自己失明又失憶后,蒼白的面容平靜無波竟不顯絲毫慌亂。當時的他墨發披散白衣微敞,安靜坐在窗前優雅淡然的氣質顯露無余。 容羨身上那股子氣質再配上那張漂亮俊美的臉,實在太吸引人了。這導致當時的阿善沒察覺到一個極為驚恐的因素—— 到底是怎樣強大而無畏的人,才會在發現自己失明又失憶后,躺在一個陌生的壞境中而不顯絲毫慌亂呢? 要知道,剛剛從佛岐山逃下來的阿善,在初次看到這個世界時是完全慌亂無措的,不然她也不會不加思考就把容羨撿回家了。 阿善悔恨的咬了咬手背,拉緊身上的厚被子蜷縮成了一團。她想,如果她當初有容羨那強大的心理素質,估計也不會把他撿回家了。更不要提,她在救了他后,對他做出的一系列招惹行為。 …… 采光極好的小院中陽光傾斜,白衣溫柔的漂亮美人眼眸漆黑無光,他側臉轉向阿善時冷白的皮膚鍍上一層溫暖,嗓音冷清清又柔和:“我看不見,可以帶我熟悉一下這里嗎?” “好,好啊?!北幻廊嗣缘蒙窕觐嵉沟陌⑸?,羞澀的握住他冰涼無溫度的手。 那時傻傻的她一度以為自己是金屋藏嬌,其實小阿善哪里知道呢? 的確是金屋藏嬌,可她藏得是心狠手辣的病嬌。 第3章 失憶美人(三) 所謂的嬌美人,就只剩皮相好看了。 阿善撿回家的男人雖然看起來溫和,但是骨子里是個很疏離的人。 在他失明的那段時間里,明明是最需要人照顧的時候,可他并不喜歡阿善碰觸到他,阿善也知道男女有別,所以在容羨主動提出不準她觸碰的時候,她委屈的解釋:“你現在失明了呀,我不扶你你會摔倒的?!?/br> 站在院中的男人哪怕失明也不顯狼狽,僅一次他就能記住院中的大體方位,在他試探著往屋內走時,衣擺被人輕輕拉住。 不喜的情緒瞬間讓暴戾橫生,男人在蔓延著大霧的世界微微側臉朝向右側,他什么也看不見,所以感官變得極為敏感。 “我不扶著你,你真的會摔倒?!卑⑸戚p輕拉了拉男人的衣袖,善良的她是真的在為他考慮。 “大不了我不碰你了,我就只拽著你的衣袖好不好呀?” “……” “阿羨美人,我不觸碰你,就算是衣袖我也只拽一點點?!?/br> 最初接觸容羨的阿善不夠了解他,所以她以為他那時的溫和沉默是對自己的縱容。她在這個世界很寂寞,從佛岐山上逃下來就更寂寞了,所以她時常會拽著他的衣袖和他說許多話,直到后來她了解他后才發現—— 每當她觸碰到他袖子的時候,容羨都想把她的手折斷。 …… 一夜噩夢,夢中全是容羨的臉。 昨晚的折騰讓阿善得了風寒,妙靈妙月兩個丫鬟也因此挨了顧侯爺一頓罵。在找郎中來看時,妙靈還奇怪道:“姑娘好端端怎么會染了風寒,奴婢昨晚明明關好門窗了呀?!?/br> 阿善被她問的心虛,其實除了南安王世子容羨,侯府并沒一人發現她的逃跑。 “今天是什么日子?”臥床養病的期間,顧伯遠每天都會來看她。 阿善發現這位年過不惑的帥侯爺是真心疼愛這個剛剛尋回來的小女兒,生怕阿善養病期間煩悶,他幾乎是每天定點打卡似的來陪她說話解悶,然而今日他卻比平日晚了好久還沒來。 “姑娘,今日是大小姐和靜夫人回府的日子?!?/br> 妙靈把剛剛煎好的藥遞給阿善,“我聽侯爺身邊的小廝說,夫人和大小姐已經到了青山寺,因這幾日山中匪寇作亂,侯爺不放心就帶人過去接了?!?/br> 阿善捧著藥碗的手一抖,像是想起什么般焦急道:“妙靈,陪我出去一趟?!?/br> “……” 顧惜雙和她母親靜夫人是在阿善入侯府的半個時辰后離開的,據說她們是去清鎮看望遠房親戚。阿善總覺得這倆人是做賊心虛,畢竟顧善善當初的消失和她們二人脫不了干系,可轉念想想,阿善又覺得這個邏輯說不通。 她記得在番外中,顧善善直到被人帶出皇城,都不知道是誰害的她。 “姑娘,您確定要此刻出府?”外面的天氣又冷又陰,看樣子很快又會有場大雪將至。 阿善站在門邊沉默了一瞬,她風寒未好,她也不想此刻出府啊,但書中的女主馬上要回來了,為了不讓劇情扭曲的太厲害,阿善如今能躲一時是一時,她并不想這么快就見到顧惜雙。 “我們走?!卑戳税窗l疼的額頭,阿善現在急需找一個地方避難,最好還能制造些‘意外’來阻止她與顧惜雙的碰面。 天寒地凍,再被外面的冷風一吹,阿善原本就有些昏沉的腦袋此刻更加難受,她不能告訴妙靈自己出來的目的,只能找借口說是買衣裳。 “姑娘,要算一卦嗎?”在連續逛了兩家衣鋪后,阿善在第三家衣鋪門口遇到了一個算命道士。 人來人往的街道,穿著鵝黃衣裙的嬌俏女子站在破爛攤位前很是惹眼。鳳仙臺的三樓有人坐在窗邊正有趣的朝那處看,指尖輕敲間,容辰狀似驚訝的開口:“堂哥,那不是你那剛剛定了親事的未婚妻么?” 隨著容辰一起過來的幾位官家世子哥兒都紛紛朝窗外看去,一人嘖了聲調笑道:“那就是顧侯剛剛尋回來的小女兒?可惜看不清正臉也不知是何等絕色,竟能讓世子爺主動求陛下賜婚?!?/br> 容辰笑了笑,看向對面沉默不語的容羨:“不如堂哥把她請上來一起吃頓飯?” 容羨面無表情摩擦著玉扳指,心口若隱若現的疼痛讓他心情陰戾,知道這群人在打什么主意,所以緩慢抬頭望向窗外時,他輕扯嘴角:“修白,去請顧二小姐上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