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幾天，沈明銳和楊茜再也沒有提起譚晶晶，就仿佛忘記了這么一件事兒。

    來之前，沈文樹僅僅是覺得譚晶晶的家庭條件太好，讓他覺得害怕，原本是想要找沈明銳他們聊聊，想著他們或許罵了他一頓后就會幫他想辦法，但是沒想到卻沒有。

    尤其是經過他們的分析，他心里面好些沒想明白的地方霎那開朗，反而更害怕了。

    沈文樹自己也想不明白，又不想回去面對譚晶晶，就住下了。

    時間久了，他就會下意識觀察沈明銳和楊茜。

    然后就發現，只要這兩個人同時在家，幾乎沈明銳的視線就會一直落在楊茜的身上。

    哪怕他們各干各的不怎么說話，楊茜想喝水了，沈明銳就會恰好把已經倒了水的水杯放在她手里。

    而楊茜呢，一開始的時候，沈文樹沒覺得她對沈明銳有什么特別的，但是住了一段時間后，他發現很多時候沈明銳只是簡短的一兩個字，他都沒明白是什么意思，楊茜就懂了。

    沈文樹就越來越喜歡觀察他們兩個，越觀察，就越覺得不可思議。

    他還是有些怵沈明銳，就趁著沈明銳去上班的時候偷偷問楊茜，她和她二叔之間的感情是不是就叫做相濡以沫的那種。

    楊茜當時還真仔細想了想，說：“我不清楚?！?/br>
    沈文樹道：“但是我看你們彼此之間，就是一個眼神就能知道對方在想什么?！?/br>
    楊茜說：“所以你是羨慕我和你二叔，也想以后能這樣？”

    沈文樹不好意思地點點頭。

    楊茜說：“我和你二叔的話，其實一開始也不是這樣的，但你別看他不愛說話又常年冷著臉，但他是個很有包容心的人?！?/br>
    “我年輕的時候脾氣不好，急，最不喜歡的就是你二叔這種不愛說話的人，還經常和他鬧，他都愿意理解我，我們兩個也是一點點磨合出來的，兩個人相處，最好的是站在對方的立場為對方想想?！?/br>
    “要是你二叔就是那種真的冷冰冰的人，一點包容心都沒有，我呢也是急脾氣，受不了他，估計我們兩個早就掰了?！?/br>
    沈文樹就問：“二娘娘，你光說二叔包容你，你呢，你就沒有包容過他嗎？”

    楊茜仔細想了想，“包容他不愛說話的性格算不算，還有他的職業？”

    她擺擺手，想了半天，還是覺得這些年和沈明銳在一起，終究是沈明銳包容她多一些。

    不然，就她那種爛脾氣，要是換了一個人，說不定剛一穿越就被弄死了。

    沈文樹若有所思，“二娘娘，我覺得您一直夸二叔，就是在包容他?！?/br>
    楊茜：“……”

    晚上沈明銳回來，吃了飯后，沈文樹就說他要走了。

    楊茜看著他就說：“想清楚了？”

    沈文樹搖頭，“還沒有，但是我覺得我應該走了，一直躲在這里也不是辦法，我該去面對的?！?/br>
    楊茜覺得這樣也好，就答應了。

    有時候，她也會在大丫打電話回來的時候順嘴問一句沈文樹的事情，大丫有時候說不知道，有時候說看著沈文樹和譚晶晶好像還可以。

    楊茜覺得這兩人估計能磨下去。

    到了秋天，全國開始大范圍的裁|軍。

    楊茜以為這邊因為一直和蘇聯對峙，不會被波及到，后來問了沈明銳才知道他們這里也會裁。

    這是場全國范圍的大事件，沈明銳就又開始忙。

    隔壁的鐘師長快要到退休的年紀了，聽沈明銳說，鐘師長和唐葉人到中年才得了鐘婧那么一個孩子，現在鐘婧常年在首都，他們也見不著，他就有想調首都或者提前退休的意思。

    楊茜想了想就說：“我還記得你升旅長那會兒，他還拒了去首都的事情呢?！?/br>
    沈明銳點頭，“估計當時革|命剛結束，唐葉的身份又有問題，他心里面擔心，怕再來一回就拒了，現在明顯不一樣了，才有了心思?！?/br>
    楊茜：“那你覺得他是調走的機會大一點，還是提前退休的機會大一點？”

    沈明銳搖頭，“看他自己?！?/br>
    楊茜斜睇打量沈明銳：“你就沒什么想法?！?/br>
    沈明銳說：“我也想調走，但不一定?！?/br>
    楊茜訝異，以往沈明銳可沒表現出這樣的想法，“你怎么會這么想？”

    沈明銳：“這邊天氣太冷了，咱們年紀大了?！?/br>
    楊茜一想也覺得是，她剛來的時候，雖然也怕這邊冷，但是冬天的時候也沒有覺得多難過，現在年紀大了，冬天就一點也不愛出門了。

    可是這種事情，她和沈明銳這種沒什么背景的人，也沒辦法。

    一九八五年冬天的時候，楊茜和沈明銳再次接到沈文樹的電話，他決定和譚晶晶結婚。

    楊茜就問他是不是想明白了，沈文樹就說是。

    還說他已經見過譚晶晶的父母了，他們不反對，這次打電話，是想讓沈明銳和楊茜幫忙提親。

    主要也是他實在對家里面的父母失望，沈明發還好一些，沈大嫂這些年就越來越不可理喻。

    以前他和譚晶晶沒什么的時候，她就能說他和譚晶晶有什么。

    現在他真的和譚晶晶有什么了，他都懷疑要是沈大嫂見了譚晶晶，能不顧在場有多少人，直接逮著譚晶晶罵。

    這不是他想要的，只能求到沈明銳和楊茜的身上。

    楊茜一聽就知道沈文樹話里面的意思，但是她說：“我和你二叔幫你提親不是不可以，但是你要知道，我們畢竟不是你的親生父母，哪怕你不想告訴他們譚晶晶家里面的具體情況，免得他們生出奇怪的想法，也得想辦法壓制住他們，讓他們必須出面，哪怕到場了，他們裝啞巴不說話，也比不到場的好，否則別人才不管你想什么，只會覺得你不孝順，家庭也不和睦，懷疑把女兒嫁給你，會不會幸福?！?/br>
    沈文樹深吸了一口氣，就說好。

    楊茜怕他搞不定，就又說：“你要是實在想不到辦法，就來找我?！?/br>
    沈文樹心里面才算松了一口氣。

    不過他也知道，不能事事都麻煩沈明銳和楊茜，就決定先自己試試。

    一九八五年年末，沈文樹回了家。

    他一回家就說了自己要和譚晶晶結婚的事情。

    沈大嫂果然也如他猜測的那樣鬧了起來。

    沈文樹就說：“你要是跟我鬧，我以后就再也不回來了，你也別想從我這里得到一分錢的好處?！?/br>
    “不止我，還有他們?！彼种钢蛭乃伤麄儙讉€。

    沈文樹今年回家之前，特意給其他幾個打了電話。

    因為當初聽了楊茜的話，他們兄妹四個現在都上了大學也有了工作，完全脫離了現在這個家。

    而原本養著的沈明庫沈明昌他們的孩子，也在長大后陸續從這個家里面離開，再也沒回來過。

    沈明發和沈大嫂現在可謂真的孤家寡人。

    聽到沈文樹這么威脅，沈大嫂氣得眼睛發黑，就說：“你不養我老，我就去告你！”

    沈文樹說：“我一年給你六十塊錢，別人就會說我孝順，我就是一年給你二十，也沒人說我什么。但是我在首都，一個月的工資都不止六十，還有文松他們，也是一樣?！?/br>
    “你要是愿意聽我的去提親，別鬧什么幺蛾子，我自然也不會這么做，將來你老了，好好的，我還可以把你接到首都去住，你自己好好想想?！?/br>
    沈大嫂被沈文樹說的臉漲的通紅，但是她也知道，家里面的幾個孩子都只聽沈文樹的。

    沈文樹要說再也不回來了，肯定就再也不回來。

    她氣呼呼地說：“也不知道姓譚的那個老女人給你灌了什么**湯，被她迷得五迷三道的?！?/br>
    沈文樹也不接話就道：“你們好好想想?！?/br>
    沈大嫂氣呼呼地砸了一個搪瓷碗。

    反正也摔不壞，聽個響，她心里面也舒坦。

    倒是一直沒有吭聲的沈明發這個時候忽地開口說：“那個譚知青，是城里人呢，咱們家這樣，人家能看得上我和你娘嗎？”

    沈文樹就說：“譚晶晶當初在這邊插隊，知道我們家的情況，不過你們也別擔心，真到了提親的時候，我打電話讓二叔和二娘娘幫忙，你們要是不知道怎么辦，就聽他們的?！?/br>
    沈明發點點頭，“這樣也可以，找你二叔他們好，他們在外面見過世面，比我們懂得多，有面兒。你要是實在想，就隨你吧?！?/br>
    “可以什么可以！”沈大嫂忽地拔高音量，“我就說你怎么一回來就說那個姓譚的事情，肯定又是你那個二娘娘攛掇的是吧！”

    沈文樹皺眉道：“娘，要真是二娘娘站在你面前，你敢這么和她說話嗎?！?/br>
    沈大嫂當即啞火，她現在還記得楊茜當年拿著菜刀的潑辣模樣。

    沈文樹不想和沈大嫂說太多，轉身就出去了。

    到了次年的陽春三月，沈文樹才提起提親的事情。

    他和譚晶晶說過沈明銳和楊茜現在在東北，天寒地凍不好走，說等那邊化凍了，再提親，譚晶晶也理解，回去這么一說，她家里面的人本來就對沈明銳還有楊茜有好感，也覺得沈文樹是個細心的小伙子，就答應了。

    三月末的時候，楊茜和沈明銳在首都的賓館再一次見到了沈明發和沈大嫂。

    多年不見，這兩人，一個更加蒼老沉默，一個更加尖酸刻薄。

    尤其是沈大嫂，一見到楊茜，就開始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楊茜早就猜到了沈大嫂的態度，也沒在意。

    她現在年紀漸長，每天讓自己保持心情愉悅，千萬別更年期已經夠費心思的了，半點多余的想法都不想放在沈大嫂身上。

    楊茜就說：“大嫂，我勸你稍后見到譚晶晶家人的時候好好收斂你這副脾氣，譚晶晶的爸爸的官職可比沈明銳高多了，他只要稍微抬抬手，你們家的幾個孩子就只能回去種田，你要是想要后半生生活的舒暢一些，最好的辦法就是討好你這個兒媳婦，她只要手指縫里面露出一點點，就夠你后半輩子吃不盡花不完的了?！?/br>
    沈明發一聽就嚇了一跳，“啥，她家還是當官的?！?/br>
    楊茜就怕嚇唬不住他們，就說：“隨便一個手指頭都能碾死沈明銳的官，你說大不大，沈明銳現在可是旅長了，手底下管著成千上萬的人呢！”

    沈明發當即哆嗦了一下，“那人家，能看得上我們這樣的人嗎？”

    楊茜說：“人家當然看不上你們這樣的人，人家連我和沈明銳也看不上呢，不過誰讓人家的女兒被你們的兒子迷的五迷三道的，門當戶對的不要，就要他，你們家這算是發達了，只要扒好譚晶晶這顆大樹，以后還怕不會飛黃騰達?！?/br>
    沈明發連連擺手，“我們不求飛黃騰達，只要孩子好就好?！?/br>
    可心里面還是忍不住擔心。

    這樣的人家，以后真能過好日子嗎？

    但是他也知道，做不了主。

    哎！

    楊茜見唬住了他們，就說：“等會兒見了面，你們就別說話，免得一開口攪和了你兒子的好事兒?！?/br>
    沈明發不用楊茜說，都已經腿軟了，至于沈大嫂，也就是窩里橫，到了外面就是慫蛋，一樣膽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