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家的動靜不算小，幾個孩子去上學后，楊茜也準備繼續去工廠。

    冷烘干的技術自從提出來一直沒有很大的進展，直到前不久，才有了思路，楊茜現在也忙的很。

    她趕著自行車出門，就看見林大嫂坐在院子里面看著她。

    楊茜道：“嫂子，怎么了？”

    林大嫂目光閃爍地看著楊茜，“我剛才聽見你家里的幾個孩子說以后要當兵?！?/br>
    楊茜點點頭，“是啊，都說要當兵?！?/br>
    林大嫂張張嘴，“你就愿意，你不怕他們也……”

    說著說著，她又開始落淚。

    楊茜沉默了一會兒，“說實話，不害怕是不可能的，但是孩子愿意當兵，我也不攔著，這條路，總歸要有人走的，就是不是他們，也會有其他的人，他們和別人的孩子，沒什么區別?！?/br>
    林大嫂低頭抹眼淚，“我知道啊，我哪能不知道啊，可我這心里，就是難受啊?！?/br>
    楊茜也不知道該怎么安慰。

    林大嫂哭了一會兒又擺擺手說：“你去上班吧，我沒事兒，就是那口氣沒緩過來，過段時間就好了?！?/br>
    楊茜看了林大嫂一會兒，才出門。

    到了廠里，楊茜就找到已經回來上班的宋勝男，讓她這段時間多回家陪陪林大嫂，宋勝男就說好。

    楊茜轉頭就扎進了秦教授他們的實驗室。

    這段時間一直在搞什么對流，冷熱交換之類的嘗試，也不知道什么時候能有成效。

    一九七四年的農歷七月十四，楊茜收到了沈文樹寄過來的信。

    信里面說最近家里面正在給他物色對象，讓他結婚，他自己拿不定主意，就問問楊茜和沈明銳的意見。

    楊茜就和沈明銳說：“你看怎么辦，快要恢復高考了，這個時候結婚，就是對孩子的耽誤?！?/br>
    沈明銳道：“寫封信回去，讓他過兩年再考慮?！?/br>
    楊茜想了想就說：“那我怎么說？”

    沈明銳：“就說他要是想結婚，就要考慮家庭矛盾的問題?！?/br>
    楊茜想到了，“那我就說他爸媽現在那個樣子，要是他結了婚自己卻沒有照顧自己小家的能力，就是耽誤人家姑娘，讓他先攢錢，存夠了再考慮?！?/br>
    沈明銳點頭，“回頭，我給那邊打個電話?！?/br>
    楊茜說好。

    一九七四年八月初，沈文樹收到楊茜的回信，看著上面的建議，心底松了口氣。

    這段時間，他一直僵持著，但是爹娘一直念叨和他同樣年紀的人都結婚有孩子了，還說結婚了也不耽誤上進，要是遲了，好女孩就都被挑走了，剩下的就都是一些歪瓜劣棗等等的，他差點就被說服了。

    沈文樹拿著信一直揣到下班后回家，才和沈明發他們說：“我不結婚，我要先立業再成家?！?/br>
    沈大嫂當即就叫了出來：“你說什么！”

    沈文樹就重復了一遍，“我不結婚，你們也不用給我找人介紹，就是介紹了我也不見，我也不會同意，就別白費力氣了?！?/br>
    沈大嫂抄起破鞋底就對著沈文樹丟了過去，“你再說一遍，你都多大了你不結婚，你不結婚你想干什么，成天在那個肥皂廠和那個女知青混在一起，你是想氣死我??！”

    沈文樹皺眉，“娘，譚知青是肥皂廠的技術員，有學問有文化還會研究，我只是她手底下的小員工，平時也就是打打雜幫幫忙，怎么就成天混在一起了?！?/br>
    “再說了，譚知青手下面也不止我一個人，難道我們都是成天混在一起，你胡說八道什么！”

    沈大嫂尖叫：“你還敢頂嘴，從小到大你就不聽我的話，就聽楊茜那個妖精的，她說什么就是什么，你怎么不干脆直接給她當兒子，??！”

    “這件事，肯定又是她攛掇的是吧，我就知道，只有她才成天不想著我好?！?/br>
    沈文樹對著沈大嫂歇斯底里的模樣有些煩躁，“二娘娘要是真不想你好，這些年也不會把我們幾個當兒子養，我們這些年穿的用的，上學花的，都是二娘娘給的，娘，你就消停點吧，不就是二娘娘從爺死了之后就沒有再給過家里面錢了嘛，那些二娘娘都花在我們頭上了?！?/br>
    沈大嫂吼道：“好啊，你二娘娘這么好，你去她那兒的，給她當兒子，看她愿不愿意要你！”

    沈文樹煩躁地擼了一把頭發，“算了，不和你吵，我走了?！?/br>
    楊茜他們上一次走之前，估摸這輩子或許都不會回來了，就把家里面的鑰匙給了沈文樹一份，讓他幫忙看著家，要是在自己家里面住不習慣了，也可以過去住。

    其實就想給這幾個孩子添個方便，沒想到后來還真派上了用場，每一次沈大嫂鬧，沈文樹就帶著弟弟meimei住到楊茜家里。

    反正那里有鍋有柴，還有他們二娘娘留下的被子。

    下油崗那邊的沖突，楊茜不知道。

    九月初的時候，她才收到沈文樹的回信，說會聽取他們的意見，先把工作做好。

    楊茜就放心了。

    一九七五年，開春后不久，在秦教授還有其他一些教授共同忙活下，冷烘干技術居然搞定了。

    沒多久，楊茜又占了便宜，陪著這群老教授上了一次報紙。

    額外的好處是，她的工資又漲了一點，額外的補貼也有不少。

    隔壁的林大嫂經過這一年多時間的恢復，也漸漸正常了，開始考慮宋勝男的婚事。

    楊茜就道：“勝男好像也不是很大吧？”

    林大嫂擺擺手，“二十三了，該結婚了。說實話，我和老宋年紀都大了，再過兩年，他也該退休了，我呢，我也清楚我的身體情況，大不如前了，還不知道能堅持多久呢?！?/br>
    楊茜皺眉，“嫂子，你別說胡話，你好好的，放寬心，不能因為勝利一個，就把整個家里面的其他人都拋下了，你想要勝男結婚，你抱外孫，那就要把身體養好了?！?/br>
    林大嫂就道：“我也就是這么和你說說，你說的這些，我都懂的，只是人老了，愛cao心，沒辦法?！?/br>
    楊茜就說：“那就少cao點心，真不想讓孩子擔心你，就好好的，每天種種菜養養花，也夠你打發時間了?！?/br>
    林大嫂就說：“是啊?！?/br>
    不過她還是給宋勝男物色起來對象。

    宋勝男一開始不愿意，她性子要強，還真看不上一般的男人，否則也不會到現在都單著。

    不過后來看見林大嫂滿頭的白發，又默認了。

    結果宋勝男看過來看過去，最后又挑了一個當兵的。

    宋師長親自提的，沈明銳團里面這兩年一個被看好的苗子，叫齊衛。

    林大嫂當時就想阻止，后來一想，她這輩子不就是在部隊家屬區過的，又不說了。

    楊茜就開解了林大嫂一段時間，比如給她講一講國際形勢，說一下中美建交，和蘇聯之間的關系也沒有那么激烈了，甚至因為南越的那場海戰，這兩年已經平穩了很多，林大嫂就漸漸放心了。

    一九七五年的后半年，林大嫂就把生活的重心放在了宋勝男的身上，因為宋勝男的婚事，她瞧著也日漸精神了。

    宋勝男后來偷偷和楊茜說：“一開始，我真沒想結婚，但是看我媽那樣，我又不知道怎么辦，原本還以為就只能隨便找一個湊合了呢?！?/br>
    楊茜就問她，“那個齊衛呢？”

    宋勝男難得露出來意思嬌羞，“他挺好的?！?/br>
    楊茜笑笑，“覺得好就好，好好過日子，多陪陪你媽，她忙起來了，也就不會多想了?！?/br>
    宋勝男就說好。

    宋勝男和齊衛的婚禮定在了一九七六年開春的時候。

    脫下厚重的棉襖，換上輕薄的，給整個家屬區都帶來了喜意。

    宋勝男和齊衛結婚后，林大嫂就和楊茜說放了一半的心，什么時候宋建國也結婚了，她這輩子也算圓滿了。

    楊茜就道：“等到他們結婚了，你又該想他們生孩子，給你抱孫子，抱外孫，你永遠也圓滿不了，這是人的天性?！?/br>
    林大嫂一想也是，就說：“對，我得趕緊催勝男他們生個孩子?！?/br>
    楊茜：“……”

    后來看林大嫂想方設法催著宋勝男生孩子，楊茜都不敢說這個話頭是她提起來的。

    一九七六年中秋節當天，林大嫂喜氣洋洋地和楊茜說宋勝男懷孕了，然后就開始叨叨一堆小孩兒的事情。

    楊茜看著她現在容光煥發的模樣，搖搖頭，也幸好她不止一個孩子，現在也算是從宋勝利的犧牲中走了出來。

    而與此同時，報紙媒體也報道了□□被粉碎的消息，全國一片歡騰，楊茜覺得頭頂的陰霾，終于要散了。

    趁著現在的天氣還好，她就帶著家里面的孩子去了省城。

    省城也不負早幾年那種沉重壓抑的時候，街邊可以見到不少興高采烈的人。

    楊茜帶著家里面的小孩兒在省城轉了一圈后就回來了，她說：“你們現在感覺怎么樣？”

    幾個小孩搖搖頭，過了一會兒，老海小聲道：“媽，你特意帶我們出去一趟，是不是要變天了?！?/br>
    楊茜就說：“好好說話?！?/br>
    老海就一屁股扭到楊茜的身邊坐下，“就感覺外面一下子比之前熱鬧了很多，變得很不一樣了?！?/br>
    楊茜：“因為革|命結束了?！?/br>
    頓了頓，她又道：“高考就是因為革命終結，或許再過不久，高考就會恢復，沈文遠同志，我記得你的成績好像不咋地，到時候你能考上軍校嗎？”

    老海蹭就站了起來，“媽，你說真的還是假的？”

    楊茜搖頭，“我猜的?！?/br>
    老?？嘈Γ骸皨?，我知道您的能耐，這幾年，楊廠長的名字可不是白叫的，你說，我就信了?！?/br>
    “別??！”楊茜擺擺手：“我只知道機會永遠只留給有準備的人，我要是猜錯了就算了，我要是猜對了，現在是下半年，你正好高二，也不知道到時候能不能考得上大學，考不上的話，就只能去當兵，然后給人家大學生兵站崗，嘖嘖?！?/br>
    老海：“……”

    他跳起來就往房間跑，“我現在就去做作業?！?/br>
    小丫也跟著起來，“我也去做作業?！?/br>
    沈文平和沈文安見狀，也走了。

    大丫看著楊茜道：“媽，真的會恢復高考嗎？”

    革|命那幾年，一直提倡簡短學年制，初高中加起來只有四年，大丫今年春天高二畢業，也是高中畢業。

    因為年紀不到，楊茜就讓她在家。

    沒事的時候，就和隔壁的鐘婧一起玩，或是在家里面寫寫字，做做衣裳。

    楊茜就說：“我猜百分百，社會要發展，要進步，就離不開知識的推動，現在已經耽擱了十年了，各行各業都需要恢復秩序，高考作為國家選拔人才的一種必要途徑，肯定也會恢復，只是時間上面的問題而已?！?/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