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茜扶額, 原地站了一會兒，就往梁家走。

    進去之后，里面的哭聲就更大了。

    還沒來得及說話，楊茜就看見這個家里面很多地方都空空蕩蕩的，像是要搬家的樣子。

    屋里面站著或者坐著不少人，有的沉默, 有的小聲安慰正在哭的楊招娣。

    楊茜碰了碰身邊的人的胳膊，“這是怎么回事兒？”

    那人看了楊茜一眼，正想說話有想起這個場合，壓低聲音說：“你回來啦？”

    楊茜點頭，“剛剛到，一下車就聽到動靜，問了沈明銳才知道梁旅長的事情，怎么這么突然？”

    那人搖頭，“當兵的都是這樣，現在這個世道，誰知道第二天會是什么樣子，該死的老毛子，都是他們天天挑事兒?！?/br>
    嘆了口氣，她繼續，“原本戰事都差不多結束了，咱們這邊勝利了，清點戰場的時候，誰想到又被不甘心的老毛子偷襲了，結果梁旅長才……”

    “梁旅長一去世，部隊這邊就做了安排，后事也都辦了，不過現在他們不能住在家屬區了，部隊就在旁邊的村子里給他們蓋了房子讓他們搬過去，這不，就是準備搬家呢，老楊也是，受了這么大的打擊，這些天都沒緩過勁兒來，都在這兒住了多少年了，肯定舍不得?！?/br>
    楊茜聽完后沉默無聲，也不知道該說什么。

    她和楊招娣的關系也不怎么好，之前還多次懟過她，但也從來沒有想過她會碰上這一天。

    印象中的梁旅長就是那種沉悶的性子，很少聽見他說話，都是埋頭在部隊里面。

    走之前，楊茜還見過他一面的，誰能想到那竟然是最后一面了。

    楊茜眼眶有些熱，又拼命眨眼。

    邊上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楊茜定睛一看，是林大嫂。

    她沒出聲，點頭算是招呼了一下。

    林大嫂看著楊茜眼眶紅紅的，跟著嘆了口氣，“沒辦法，這就是他們這些當兵的命，我們家老宋天天在家里面還說什么馬革裹尸，一個個都覺得光榮，這就是光榮的背后?！?/br>
    楊茜有些受不了，扭頭出去了。

    外面的天色漸漸暗了下來，有幾輛車開過來，停在了梁旅長家門口。

    楊茜看著他們問道：“你們是？”

    從車上下來的年輕的士兵說：“嫂子好，我們是過來給……旅長他們搬家的?！?/br>
    楊茜扯了扯唇角，讓開地方，“那你們進去吧?！?/br>
    幾個士兵從楊茜身邊走過，楊茜看著他們朝氣蓬勃的面容，忽地想到，年輕時候的梁旅長，肯定也是這樣的。

    世事無常。

    她現在甚至都害怕了，沈明銳這輩子也注定和部隊打交道，現在，乃至很久以后，這邊和蘇聯的摩擦肯定還會繼續，誰知道到時候會發生些什么。

    之前還覺得書中的沈明銳他們都有好的結局，可書中也沒寫梁旅長去世，封朝暉受傷啊。

    沈明銳不知道什么時候站在了楊茜的身邊，“進去吧?！?/br>
    楊茜搖頭，“我等她們搬完家了再走?！?/br>
    沈明銳就陪著楊茜一起站著。

    沒多久，他們就把屋子里面的東西都搬了出來，林大嫂他們幾個就扶著一直在哭的楊招娣上了車。

    他們家的幾個孩子跟在身后，平時調皮搗蛋長得白白胖胖的梁家寶都瘦了一圈，也一直掉眼淚。

    這個孩子瞬間長大。

    楊茜一直目送著車子離開，才和沈明銳一起進了屋。

    大丫他們已經洗了澡，就坐在屋里面，也沒睡。

    楊茜看著他們就說：“你們怎么不去睡覺?！?/br>
    幾個小孩兒就圍了過來，老海說：“媽，梁家寶他爸沒了是嗎？”

    楊茜點頭，不知道怎么接話就摸了摸小孩兒的頭頂，“去睡覺吧?！?/br>
    小丫忽然說：“就和我親爸一樣沒的?！?/br>
    楊茜眉心冷不丁跳了一下，小丫又說：“我本來很討厭梁家寶的，但是現在他爸沒了，他會不會和我們一樣被欺負??？”

    楊茜想了想說：“不會，這里是部隊，不是生產隊，沒有人會欺負烈士家屬?！?/br>
    小丫皺了皺鼻子，“算了，要是以后有人欺負他，我就勉強幫他一把好了?！?/br>
    楊茜忽地有些哭笑不得，就揉了揉小丫的腦袋。

    “好了，問完了吧，去睡覺了?！?/br>
    幾個小孩“哦”了一聲，乖乖往屋里面走。

    到了門口，大丫忽地跑回來拽著楊茜的胳膊，“媽，梁家寶他們去哪兒了？”

    楊茜：“就在旁邊的村子，部隊給蓋了房子，他們搬過去住了?！?/br>
    大丫：“那梁家寶以后還上學嗎？”

    楊茜：“那就要看他mama怎么想的了，不過他mama那么疼他，肯定會讓他上學的?！?/br>
    大丫點點頭，這才走了。

    楊茜就去洗澡洗頭，渾身清爽后，才覺得活過來。

    她想去睡覺，可腦子里面一直翻騰著剛剛楊招娣和她那幾個孩子哭泣的場面，睡不著。

    還覺得渾身發冷。

    楊茜就搬了凳子坐在門口廊檐下面曬太陽。

    沈明銳帶了滿身水汽走過來，“怎么不睡?！?/br>
    楊茜搖搖頭，“難受，睡不著?！?/br>
    這不是她來到這邊經歷的第一次別人死亡，但是卻是最難受的一次。

    沈明銳就搬了個搬凳坐在楊茜的身邊陪著她。

    過了一會兒后，他就低聲把梁旅長犧牲后，部隊這邊做的一系列決定說了。

    “……別擔心，有部隊在這邊看著，他們不會有事的?！?/br>
    楊茜搖頭，“我只是覺得，生命實在是太脆弱了，走之前，梁旅長還好好的?！?/br>
    沈明銳也不知道說什么安慰楊茜，就握住了她的手。

    楊茜嘆了口氣，忽然就想和沈明銳說別當兵了，我們回去吧，回生產隊去。

    可是撞上他冷黑的眼珠以及眼底的擔心，楊茜又忽地清醒過來。

    她站起來說：“我去睡覺了，你也一起吧？”

    沈明銳搖頭，“我去一趟部隊?！?/br>
    楊茜說好。

    楊茜一直在炕上閉著眼睛，腦袋卻十分清醒地躺倒沈明銳回來。

    聽到沈明銳的腳步聲后，她才從炕上爬起來說：“你回來了?！?/br>
    沈明銳點頭，看見楊茜眼底的青色就說：“你沒睡著?！?/br>
    楊茜搖頭，“我沒事，你去把幾個孩子都喊起來吧，我去燒飯?！?/br>
    沈明銳知道楊茜多半還是因為梁旅長的事情難受，也沒吭聲了。

    晚飯燒的簡單，清粥小菜，楊茜又去林大嫂家里面借了點小蔥，準備炒個小蔥炒蛋。

    林大嫂和楊茜說：“你們家的菜園子我幫你種上菜了，回頭你別忘了自己去拔就行了?！?/br>
    楊茜訝異，“嫂子，你怎么會？”

    林大嫂擺擺手，“我就想著你們總要回來的，收拾我們家的菜園子的時候順手就幫你們也收拾了?！?/br>
    楊茜：“那先謝謝你了，回頭，我燒了好吃的就給你送過來?！?/br>
    林大嫂笑了一下，“也行?！?/br>
    楊茜就拿著一把小蔥回家了。

    幾個孩子已經起來了，就坐在客廳里面暈暈乎乎的。

    楊茜也沒管他們，和沈明銳合作，沒幾下就把晚飯燒好了。

    楊茜喊了幾個孩子洗臉吃飯，五個小孩兒，兩個大人，把一張小方桌圍的滿滿的，楊茜忽然覺得再過幾年，孩子長大了，這個桌子就用不上了。

    幾個小孩兒吃了飯后就到外面去了。

    過了一會兒，他們又進來，老海說：“媽，梁家寶他們真的搬走了嗎？”

    楊茜點頭，“搬走了?！?/br>
    老海嘆了口氣。

    小丫說：“我覺得我好幸運??！”

    楊茜：“……”

    她哭笑不得，就在小丫的腦門上面敲了一下。

    晚上睡覺，楊茜以為自己依舊睡不著，卻不想沈明銳在身邊，她竟然很快睡了過去。

    一覺醒來，外面天光大亮。

    休息好了，人也就精神了。

    沈明銳不在家，留了張紙條給她，說他去部隊了。

    楊茜到廚房看了看，里面有白粥。

    楊茜盛了點吃完后，就把幾個依舊在睡覺的孩子叫了起來。

    幾個孩子吃飯，楊茜就開始收拾昨天帶回來的行李。

    挑挑揀揀，楊茜面前堆了一大盆要清洗的。

    她燒了熱水把衣裳泡著，就開始在家里面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