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節
落日熔金,夕陽的余暉為波光粼粼的江面鍍上了一層淺金,折射出來的光輝細碎而又溫暖,不見半點午后的灼眼,偶有魚兒劃過水面從他眼前游過。 離甲板不遠的地方,看著就活力滿滿的“大將軍”正趴在船舷邊,目光灼灼的盯著江中的魚,就連嘴邊都有涎水留下。 一個不留神,整條狗都砸入了江面。 噗通一聲落下水,濺起來的水花有些落到了霍淩的臉上,他面無表情的用袖子擦擦臉,半個眼神都沒給某條掉入江中后就自顧自的游起來,一邊追著魚兒跑一邊跟著船走的蠢狗。 連扭頭都覺得好麻煩,歪靠在甲板上的霍淩捧著臉,再次嘆了口氣,“明明孤曾經也是人送外號‘浪里白條霍五爺’的存在,為什么就會暈船呢?” “殿下,這是您剛剛給自己取的外號吧?”一身飛魚服的霍燦不知什么時候蹲到了霍淩身邊,聽到霍淩這聲真情實意的自我懷疑,霍燦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再說殿下您的外號不是……”頓了下,霍燦終究還是將這外號說出了口,“‘厚顏無恥霍小五’嗎?” 依照霍淩曾經的表現,霍燦覺得他再如何孤陋寡聞,也絕對不會聽說霍淩有個“霍五爺”這種一聽就覺得是大人物的外號。在“不按常理行事”之前,“厚顏無恥”才是都城人對霍淩最初也最深刻的印象,對此就連斗技場的雞說不定都有話想說。 此刻半點不覺得扭頭很麻煩的霍淩猛地一扭頭,面無表情的看著蹲在自己旁邊的霍燦,“大侄子,我剛剛好像沒聽清你在說什么?可以再跟孤說一遍嗎?” 霍燦:“……”殿下的氣勢越來越盛了啊,這樣想著的霍燦往后退了退,隨后果斷表示,“我是說這艘船的風水好像不太好,居然影響了作為‘浪里白條霍五爺’的您,真是太不幸了?!?/br> 說到這里,霍燦輕眨了下眼,忍不住想知道一個問題,“說起來,‘浪里白條’是什么意思?”是您新想(造)出來的詞嗎? 基于霍淩曾經帶給他的心理陰影,霍燦沒將后半部分說出來,雖然他的表情已經說明了一切。 霍淩面無表情的伸出手,說動手就絕對不事先提醒一聲的他行事干脆利落,一巴掌將霍燦拍入了水中,“去江中冷靜冷靜,再來跟孤說話?!?/br> 待得霍燦“冷靜”下來,重新換了套衣服的他同“大將軍”并排坐在了霍淩面前,一個端正的跪坐著仿佛準備聆聽長輩的教誨,一個屁股挨地時不時的吐吐舌頭面前還有一條不知死沒死的魚。 霍淩:“……”不知道為什么,連說話的心情都沒有了。 太子殿下的視線不經意間掃過甲板上的魚,不知是不是感受到了他的凝視,原本仿佛死了一樣的魚尾巴一甩,驟然從霍淩面前劃過,掉回江中。 與此同時,原本乖乖坐著的“大將軍”突然“汪”了一聲,緊隨其后的跳入了江中,濺起來的水花甩了霍淩一臉。 一片寂靜,耳邊突然傳來一聲悶笑。 不等霍淩將目光轉過來,自覺不占理的霍燦先一步道了歉,將精神萎靡后看起來連“大將軍”都能欺負他的霍淩將要開口的質問堵了回去。 再次用袖子抹掉臉上的水漬,身體無力精神更無力的霍淩按了按太陽xue,當某條蠢狗銜著魚試圖爬上甲板的時候,霍淩面無表情的一腳將對方踢了下去。 “汪?” 一聲委屈而疑惑的“汪”,“大將軍”口中的魚掉出了嘴,顧不得弄明白自家“大哥”又怎么了,它連忙一個蹬腿朝逃脫的魚兒按去。 鋪滿了夕陽余暉的水面上,時不時浮現某條獒犬的身影,捉到魚又不小心放跑對方,臉被魚尾巴不知打了多少次卻仍舊不放棄,看著就覺得蠢。 “蠢狗?!陛p嗤一聲,懶得將“狗捉魚卻被魚揍”的結局看完,霍淩身子往后一靠,依靠著船身的他這才朝霍燦看去,“你為什么會在孤的船上?” 直到霍燦出現在眼前以后,霍淩才意識到了對方的存在——畢竟霍燦還沒重要到能讓他特意注意到的地步,霍淩其實不太明白一個本該待在儀鸞司的閑散人士,為什么會出現在他的船上?而且身上的衣服也實實在在的繡上了飛魚紋,而不是原來只有魚形,不見翅翼的最低級的飛魚服。 早有準備的霍燦腹稿不知打好了多久,正等著霍淩問的他半點都不遲疑的回答道,“殿下,是這樣的……” 暈船狀態還沒好的霍淩聊天性質并不高,他直接抬手,止住對方長篇大論的意圖,“要么一句話說清楚,要么你去‘冷靜冷靜’一下后再同孤說話?!敝劣谠趺蠢潇o?霍淩的腳已經做好了準備,時刻都能將對方一腳踢下江。 “杜千戶很賞識我,所以這次順便帶上了我?!痹诨魷R連眼簾都懶得抬起來的注視下,霍燦果斷的一句話說明了前因后果。 “……哦?!?/br> 沒有半點探究的興致與好奇心,霍淩連“安樂王同意了?”這樣的問題都懶得問出來,他也懶得關心霍燦出現在這里到底是因為跟家人斗爭成功,還是因為選擇“離家出走”,他一腳將湊過來試圖爬上甲板的“大將軍”又踢了下去。 懶懶的掩嘴打了個哈欠,霍淩連眸子都沒抬起來,“行了,去做你自己的事,別打擾孤吹風?!?/br> “殿下……” 霍淩直接趕人,“我現在對你的‘故事’不感興趣?!?/br> 霍燦不免感到有些可惜,他好不容易找到了跟太子殿下單獨相處的機會,原本還想同對方說說自己這段時間內心的掙扎和獲得的成就,甚至還想就如何同家人相處這件事問問霍淩意見——雖然霍淩看起來非常不靠譜,但霍燦總覺得對方在家人相處之道上很擅長——,誰知道他沒能找到一個好的時機。 看了看一邊好不容易爬上甲板的“大將軍”,只見無憂無慮的獒犬興沖沖的將捉到的魚推到霍淩面前,大有“小弟”給“大哥”上貢之意,而眼皮都沒抬的霍淩直接將這條魚丟回了江中。 最關鍵的是,“大將軍”還以為霍淩是在跟它玩,直接一個扭頭又扎入江中,再次同那條上岸不知多少次看起來魚鱗都快被折騰沒了的魚糾纏起來。 意識到無法繼續聊下去后,霍燦選擇告退,“殿下,卑下告退?!?/br> “恩?!?/br> 隨意的擺擺手,霍淩半合上了眼簾。 最后,那條生命力頑強的魚還是進了“大將軍”的肚子,吃好喝好更玩好的獒犬心滿意足,至于被暈船折騰得身心俱疲而遷怒到“大將軍”身上的太子殿下,直接被對方以為是在跟其玩不說,還被“大將軍”撲了滿身的毛。 心累,為什么還不到江都? 或許是霍淩的怨念起了作用,當太子殿下逐漸習慣時刻感覺自己在“隨波逐漸”的時候,江都終于近在眼前。 船行至碼頭,霍淩登岸的時候,提前得到消息而特意侯在碼頭的江都知府帶著一幫人迎了上來。 “太子殿下駕臨,不甚榮幸!” 迎上和得到的消息不一樣看起來清冷自持的太子殿下,江都知府歐陽若笑著拍了一句馬屁,“殿下來江都,就連天都放晴了?!?/br> 正如歐陽若所言,今天的天氣甚至可以用“一碧萬頃,陽光燦爛”八個字來形容。 霍淩抬頭看看天,面無表情的收回了視線,正當他準備對江都知府客套幾句的時候,他突然一個扭頭,直接吐了對方一身。 歐陽若:“……????。?!” 作者有話要說: 本文參加了征文活動,看沙雕皇帝在線強國,所以請不要大意的用營養液和地雷砸我吧【愛你們(づ ̄3 ̄)づ╭?~】 本章抽取的尾數為07,只要尾數是07的兩分評論的小天使,都能收獲來自作者的紅包=v= 1:山陽瀆(公元605年建),北起淮水南岸的山陽(今江蘇淮安市淮安區),徑直向南,到江都(今揚州市)西南接長江?!尽八逄拼筮\河”的一部分?!?/br> 本文參照了“京杭大運河”的設定,但是目前的大運河還沒有成型,歷史階段可以參照隋朝初期,還是一條走段水路就要走陸路然后再走段水路的交通樞紐。 據《越絕書》記載,秦始皇從嘉興“治陵水道,到錢塘越地,通浙江”,運河及運河文化由此衍生。大運河開掘于春秋時期,完成于隋朝,繁榮于唐宋,取直于元代,疏通于明清。漫長的歲月里,經歷三次較大的興修過程。最后一次的興修完成才稱作“京杭大運河”。 看到這里,相信大家都知道了,“京杭大運河”的成型將交給霍淩,至于由誰主持……還在黃河邊的李公明大人猛地打了個噴嚏。 ↑↑↑ 【ps:這是一段不負任何責任的注解,如果后期劇情跟這段注解發生了碰撞,請以后期劇情為準】 2: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也,所以動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尽睹献印じ孀由稀贰?/br> 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 落葉 14瓶;無尾熊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同時在這里推一篇文,感興趣的可以點進去看看。 君側紅顏(重生) 作者:玥玥欲試【這是一個日更選手哦】 重生后的婉婉知道自己是被家族遺棄的那個;也知道自己嫁的這個夫君終會對她不聞不問,將她關在別院至死。 于是她將所有的賭注都壓在了那個奴隸身上,那個深沉冷傲,手段陰狠的大燕皇帝。 月色柔媚迷人,她靠近他的耳邊,丹唇輕揚,喃喃嬌聲,“現在,我們有秘密了呢?!?/br> 第68章 仍舊不放 江都樓。 這座因為江都知府歐陽若一篇《江都樓記》而聞名遐邇的建筑,吸引了許多文人墨客在此集會,有昔日聞名江南的“竹林七子”,也有靠賣畫才交得起束脩的寒酸學子,而江都樓也因為臨近碼頭的地理位置,導致行商與游人絡繹不絕。 樓高五層,三面環水,江都樓也是江都知府為迎接太子而特意清場后,外人唯一能清楚觀察到碼頭上情況的地方。 江都知府歐陽若并沒有遺漏江都樓這個地方,然而江都樓距離碼頭的距離還達不到構成威脅的地步,加上跟江都樓的主人秦家有私交,所以他只是意思意思的安排了幾個衙役進入江都樓,在幾個必要的地方守著,謹防意外。 江都樓是秦家的產業,秦祺祥作為秦家的嫡子,自然能獨占一個視角最好的房間。五樓一個推開窗就看得到碼頭的房間內,一身鴉青底暗紫云紋杭綢直裰的秦祺祥站在窗邊,手隨意的搭在窗臺上。 極目遠眺,站在窗邊的秦祺祥將碼頭的情況盡收眼底。 為了迎接太子,江都有頭有臉的人家基本上都出來了,可見對太子殿下的重視。只是出乎秦祺祥的意料,傳說中的太子殿下跟他得到的消息完全不一樣,清冷自持而又看著就讓人覺得高貴冷艷,就連站在他身后一身飛魚服的錦衣衛都指揮使都顯得有些黯然失色。 秦祺祥扭頭朝坐在桌邊的人看去——正好錯過霍淩吐了江都知府一身的景象,他朝對方輕挑了下眉,“你真的決定了嗎?”一想到向昔日的“竹林七子”因為對方分崩離析,再想到對方這段時間的經歷,秦祺祥摸著自己僅剩的良心,忍不住再次問道,“太子殿下靠譜嗎?” “江南的水那么渾,你覺得太子保得住你嗎?” 桌邊坐著的男子穿著一身洗得發白的青衣,原本握筆的手在短短的時間內長滿了繭子,下巴的胡茬和眼底的青黑都說明了他這段日子過得并不好,在碼頭躲藏的這段時間讓一個如玉公子逐漸泯然眾人,只有那時刻坐得端正的儀態和仿佛永遠不會折斷的脊梁,才能窺見幾分昔日羅家公子的風采。 低著頭的羅欽緩緩抬起頭來,那從眼角橫亙到人中的疤痕也展露了出來。 逐漸愈合的傷口與新長出來的rou交織在一起,猙獰得讓人看了第一眼就不敢看第二眼,敏感點的人看到他的第一眼說不定就忍不住作嘔——比如他秦祺祥。 “我有選擇嗎?”羅家滿門只剩下了他一個,無論太子殿下是否靠譜,這個位高權重而又來自江南以外的人是他現在唯一的選擇。 干澀而又嘶啞的聲音在房間內響起,到現在都沒聽習慣對方聲音的秦祺祥心頭一顫,看著對方的目光也逐漸復雜起來。 猙獰的刀疤,不修邊幅的作態,沉默寡言的性格,干脆利落的身手……如同一個在碼頭混跡多年的老手,任誰都想不到,這個為了生計奔波在碼頭的男子,會是“竹林七子”之一的被人贊嘆“蕭蕭肅肅,爽朗清舉1”的羅家二公子。 尤其是一想到羅欽臉上的刀疤是他自己動的手,秦祺祥驚訝于對方足夠心狠的同時,也忍不住為其感到惋惜。 一場他們在竹林舉辦的文會傳出了“竹林七子”的名聲,其中的羅欽是他們當中長得最好看的那一個,秦祺祥曾經還因為對方長得好看而排在他前面這件事嫉妒過,可是看著這個在風雨重擊下卻未曾彎折過脊梁的男子,秦祺祥此時此刻卻忍不住心服口服。 換位思考,他做不到對方現在這個程度。 視線下意識避開了對方的臉,垂下眸子的秦祺祥輕聲說道,“我會安排你以車夫的身份進去,剩下的就要靠你自己?!笨丛谂c羅欽多年交情的份上,他只能以自己的名義幫對方一把,別的就無能為力了。 秦家是中立派,從不想管事,也管不了事。 秦祺祥能做的不多,但對于此時此刻的羅欽而言卻足夠了。 得到秦祺祥的承諾,已經忘記怎么笑的羅欽難得的輕彎了下唇,澀聲道了一聲謝,讓表情本就復雜的秦祺祥心情變得越發復雜,能夠得到曾經看不到他這個排在“竹林七子”末尾的人的一聲道謝,他何其有幸。 不對,如今已經沒有“竹林七子”了……罷了。 閉了閉眼,秦祺祥掩下所有的情緒,就連聲音也變回到了最初的平靜,“我沒有在江都樓見過你,也沒有見過一個臉帶刀疤的人?!?/br> 隨著秦祺祥的話音落下,羅欽站起了身,“我也沒有見過秦公子?!?/br> 對其輕點了下頭,羅欽恢復原本含胸駝背、寡言到木訥的模樣,他垂下頭掩住臉上的刀疤,轉身離去。 目送羅欽的離去,一聲低不可聞,或許只有秦祺祥自己才聽得清的祝福從唇邊吐出。 “祝你,武運昌隆,得償所愿?!?/br> 羅欽即將踏出房間的腳頓了一下,并未回頭的他右手握成拳,將拳頭放在胸口,無聲的說了句“唯我所愿”,隨后大踏步離去。 今日,江都樓只有一個喜歡湊熱鬧的秦祺祥秦公子,沒有被江南眾多勢力追尋的羅欽,也沒有來過于碼頭上跑生活的“刀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