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崽崽！”麥穗眼睛亮第一時間發現，她什么也顧不上轉身一把抱住陳長庚。

    “嗯！”痛呼一聲，麥穗身子一重向前一撲。

    ?。?！

    時間停止了，聲音消失了，似乎有雪花從寂寥中無聲落下。陳長庚睜大眼睛，有一瞬什么也看不見聽不見。也許很久也許只是一瞬。

    “殺啊”人聲

    “叮叮當當、叮叮當當”兵戈相撞聲

    “咴呃呃~~”戰馬嘶鳴聲

    一樣一樣在耳邊漸次響起，然后匯雜喧囂，而他的世界只有懷里那個人。

    冰雪連天呼吸不到一絲熱氣，慢慢抱緊懷中人，陳長庚嘴唇蒼白哆嗦的語不成調：“麥……麥……麥穗”

    “你咋還結巴了？”清脆而好奇，麥穗費力從陳長庚僵硬的胳膊底下拍拍后背“你這法子不錯，裲襠鎧外加布甲，結實得很，那箭剛好射到護心鏡上，可給我疼的?！?/br>
    ……沒事，麥穗沒事。

    陳長庚腿一軟，抱著麥穗摔倒在地。麥穗胳膊艱難撐著地笑容鮮活：“別怕，我沒事?！被鸸庥吃谒樕戏瓷涑鲇圆抒~色，明亮的眼睛笑意盈盈，八顆白牙依舊美麗。

    淚水溢出眼睛，陳長庚哭了，他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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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2章

    齊軍主帥賬

    齊澤坐在案后，埋首層層疊疊公文卷宗，沒抬頭：“淳安，渝隆守將可有回執？”

    “有”秦微連忙找出來，齊澤一行行看下去，繼續問“各營賞罰造冊完成沒？”

    “已經造好冊，只是有個司庫進賞讓李大人為難?！鼻匚⒂U著齊澤看完換上新的公文。

    “為什么？”齊澤一邊翻看卷宗，一邊問。

    “年齡太小才十三……”話沒說完，門簾一閃蒙拓進來復命：“大帥戰俘已經押到左帥營中交接完畢?！彪p手奉上文書。

    齊澤接過來一邊看一邊問：“高人找到沒？”

    蒙拓一聽雙膝跪地：“末將無能，告示已經貼出七日千兩黃金，許以高官還是沒人揭榜?！?/br>
    “繼續”

    “是”蒙拓領命

    “陳校尉如何？”齊澤問。

    秦微回稟：“已經醒了但是不能移動?！?/br>
    “等他精神再好點，問清信件由來始末，算準時間暗查值班崗哨，務必將人查出來”

    “是”秦微領命。

    齊澤又問：“那個司庫封賞怎么了？”

    秦微拱手回稟：“按功應當進封正七品司大庫，只是他年齡太小，才十三?！?/br>
    十三？齊澤心里一動剛想到什么，帳外廖成求見，齊澤臉色一喜：“傳”

    廖成滿面喜色進來單膝跪地：“末將恭喜三公子拿下嘉南，當世戰神智計無雙?！?/br>
    齊澤也是滿臉喜悅下來親自扶起廖成：“說起來多虧一封信?！?/br>
    十天前陳子闌身中五刀十七箭，拼著半口氣送來信。齊澤當機立斷派兩萬人斷偷襲者后路，其余十八萬趁夜色開拔，一隊人馬假做嘉南軍倉皇逃到嘉南關。

    “我等夜襲被伏請求增援”

    嘉南鎧甲嘉南旗還有地道嘉南土話，關卡吊橋落下，齊澤就這樣將計就計破了嘉南關。乘勝追擊把周自成逼到第二道防線，到現在不敢出來。

    “唯獨可惜無論如何找不到這位高人?！饼R澤嘆息，廖成聽得心血彭拜眼睛放光：“末將想到一個人?！?/br>
    “誰！”齊澤站起來“若能找到他，本帥親為牽馬三顧茅廬也不在話下?！?/br>
    廖成跟著站起來笑：“末將心里存著他但不敢肯定，那封信能否讓末將一觀？”

    信是普通白紙，字是整齊行楷，廖成拿在手上一點點細細查看。

    陳將軍臺鑒：嘉南東五百里茫茫龍海水汽尤重。仆略識天象查有異色，再以本地七八月間多雨云，然則今年節氣晚。以仆愚見……

    廖成雙手舉著信紙看了一遍又一遍，第三遍終于找到破綻，臉上露出抓到獵物的笑容：“小兔崽子看你還往哪兒跑?！?/br>
    “將軍知道是誰？”

    廖成雙手抱拳成竹在胸：“三公子還記得末將提過的那個小孩兒？十二歲穿過百里茫茫越嶺?！?/br>
    “陳長庚？”

    “正是他，末將曾仔細留意過他一舉一動?！睋P揚手里白紙“這封信行筆雖然中規中矩，可急切間太多話，仍讓末將看出是他的手筆?！?/br>
    “陳長庚不就是那個小司庫嗎？”秦微不可置信，裝的可真像啊。當時秦微去問他為什么布置防御，人家一本正經拱手回稟“陳將軍讓枕戈待旦隨時侯敵，所以下官就準備了?！?/br>
    齊澤和秦微互相看著都是滿臉訝色。

    廖成笑：“這小兔崽子不好對付，不過他特別黏表兄，等末將把他抓來?！?/br>
    麥穗吧嗒吧嗒跑回來，圍著陳長庚興奮低語：“長庚，告示還在呢?！?/br>
    “嗯”陳長庚臉色還有點發白，他把坐在小火爐上的銅壺提下來，給麥穗倒一杯熱汽騰騰茶水。

    “天開始冷了，別老往外跑?！?/br>
    “老待在庫房悶得很”麥穗接過茶杯捂了一會手，放下心里依舊熱騰騰“長庚那么多金子你真不要？”

    “那是‘懸賞’，我要的是‘請’”

    “人家又不知道是你，怎么請?！?/br>
    陳長庚冷笑：“那是大帥的事情，他如果真的求才若渴自然會想到辦法?！币粋€能趁著機會一舉攻下嘉南的人，會輕易放棄？不會的，明察暗訪他得拿出誠意。

    麥穗不耐煩揮揮手：“你們讀書人就是花花腸子多，我給吳叔幫忙去?！眳桥d德在這次夜襲中肩膀中了一箭。

    又要往外跑！陳長庚面無表情：“我鞋子夾腳?！?/br>
    “又夾腳，你最近是不是長得特別快？”麥穗蹲下用手四下捏捏看鞋松緊。

    陳長庚臉色有點融化，不動聲色將腳往前頂了頂，顯得鞋擠腳：“我快到你耳朵了?！?/br>
    “真的？”麥穗站起來比劃

    “你們在做什么呢？”

    這聲音讓麥穗驚喜：“廖將軍！”在麥穗眼里廖成是個大好人。

    廖狐貍笑微微進來，抬手遞給麥穗一顆蘋果“渝隆特產，又脆又甜?！?/br>
    渝隆在嘉南東北兩百里，陳長庚瞟了一眼潤澤紅亮的蘋果沒說話。

    “謝謝廖將軍”麥穗喜滋滋接了，轉頭對陳長庚說“咱們一人一半?！?/br>
    “下官見過廖將軍”陳長庚面無表情行禮。

    “怎么說老夫對你也有知遇之恩，怎么這么冷冰冰?！绷纬啥宏愰L庚。

    陳長庚忽然笑了：“多謝大人知遇之恩?！?/br>
    廖成自己活了三四十歲，就覺得陳長庚這個小兔崽子不好琢磨，不過也不用他琢磨了，有更聰明的人琢磨。

    “走吧，本將帶你去見一個人?！?/br>
    “你帶長庚去見誰？”麥穗有點好奇也有點擔心。

    陳長庚握住麥穗的手安慰一笑：“廖將軍這么好的人還會害我不成？你把蘋果洗了等我回來吃?！?/br>
    我這么好的人，怎么沒見你多給幾個笑臉？小兔崽子哄人一套一套的。廖成笑手背后微微看著腹誹不已。

    廖成帶路陳長庚在后，將要出門時陳長庚又返回屋里，從床底下摸出一樣東西放進袖子。廖成挑眉沒說什么，等他過來繼續帶路。

    陳長庚面色沉靜跟著廖成騎馬出營，西行十幾里到浮陀山寺廟。寺廟松柏成林安靜祥和，一點看不出戰亂的樣子。

    廖成領著陳長庚走過長長庭院到主持屋里，一尊彌勒佛一個蒲團，一位身形挺拔男子背手笑微微等著他。相比三年前，少了些許風華多出沉穩內斂。

    “青合陳長庚見過三公子”陳長庚揖手為禮。

    “你認識我？”齊澤想過千千萬萬見面，就沒想到這種實在讓他驚奇。他上下打量努力回想。

    “青合……”恍然間一個不可置信的念頭浮現出來，“你，難道你……”那個稚嫩沉默的孩子怎么可能？

    陳長庚默默從袖子里取出匕首雙手奉上，廖成看著袖中之物眼睛微微一縮。他記得很清楚臨出門陳長庚特意取的，也就是說他知道要見的人是誰！

    他怎么知道的？

    心里驚濤駭浪面上卻溫雅平和，雙手接過匕首轉呈齊澤面前。齊澤接過匕首，拉開寒光四射，合上正反細看。其實不用看他也已經認出，這是他送給辛山散人的信物，用來感謝散人送圖之恩。

    “你是當年那個小童子？”齊澤驚奇的上下看陳長庚“果然自古英雄出少年?！?/br>
    “當日三公子到青合，長庚有幸在旁伺候?！标愰L庚抬眼看齊澤“三公子離開后先生說公子‘為人節義胸有乾坤，有真龍之像’”

    “大膽！”真龍之像是隨便說的嗎？廖成急忙喝止。

    陳長庚不理會廖成撩袍雙膝跪下：“只是先生看法再如何，長庚也得有自己判斷?！?/br>
    “那你判斷如何？”齊澤顏色平和，甚至一絲玩味也沒有，似乎這是一個很正常的問題。

    陳長庚以手覆額叩頭到地：“長庚已經在這里了，殿下?！钡钕?、殿下唯有皇子才有這個稱呼。

    齊澤這會兒不急了，這是一樁大買買賣：“齊某倒是想知道千金厚祿尋不來，現在是什么讓你肯定我?！?/br>
    陳長庚沒說話瞟了一眼旁邊廖成，然后繼續把頭叩在手背。廖成，齊建業錢糧官拿捏著金虎軍命脈，本應是齊建業的心腹誰知竟然是齊澤心腹，實在是布局深遠。

    就是陳長庚，也是廖成讓他見人的時候才猜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