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
“你以后吃飯文氣些,我有好吃的都給你?!崩T “你有啥好吃的,你有的娘都分我一半?!丙溗胪弦惶?,雙手攀住一根手腕粗干樹枝,蜷起腿屁股一晃一晃往下墜。 ‘嘎吱’樹干斷了,麥穗掉下來在地上站穩,把樹枝扔到柴火里。拍拍手走到陳長庚面前,彎腰捏起陳長庚面頰奇怪。 “崽崽,你最近怎么古里古怪的?jiejie站也不對坐也不對連跑都不對?!?/br> 陳長庚拉開麥穗的手有些羞惱:“都說了別叫我崽崽別捏我臉,我是你相公不是小孩子?!?/br> “哈哈哈,崽崽你咋那么好玩,來小相公讓我親一個?!?/br> ‘叭’‘叭’左邊一下,右邊一下。 ……陳長庚,陳長庚忍 陳長庚日日念經一樣嘮叨麥穗,別撒歡,別說話沒把門的,別喝湯呼嚕。 麥穗高興了,把陳長庚廢話當菜下飯,不高興直接翻臉:“崽崽,你咋這么煩!” 陳長庚冷臉,心里告訴她我不要粗魯輕浮的媳婦,有一條都不要。 可惜陳長庚的耐心在麥穗面前根本沒用! 麥穗照舊開開心心忙自己的,帶崽崽拾柴、跟村里孩子瘋玩,上樹下河褲腿挽起光腳踩泥鰍,泥漿濺到臉上跟王善嘻嘻哈哈。 陳長庚皺著眉頭遠遠站在岸上,這樣的人要跟她過一輩子嗎?這么傻,這么蠢,這么粗魯。 重陽節過后秋雨刷刷拉拉落下來,陳大娘終于能歇口氣教兩個孩子讀書寫字。陳長庚又生出點微弱希望,也許麥穗讀點書就能溫婉細致些。 麥穗抓著筆比拿砍刀還費力,寫兩個就作天作地不肯學。這次陳長庚費心盯著麥穗和自己一起練。 麥穗記不住,陳長庚一遍遍教她;麥穗記不住字怎么寫,剛學會的陳長庚拿著筆一筆一劃耐心教。 可麥穗野慣了一時也安靜不下來,一會要喝一會要尿,一會手疼一會兒腳疼。 陳長庚為不妨礙他娘做活,把炕桌挪到麥穗屋里。麥穗拿著筆難受好像渾身爬滿蟲子,凈出幺蛾子。 “崽崽你渴不渴”討好 “不渴”冷漠 “崽崽我去后院看蒜苗去?”諂媚 “不許去”冷酷 ‘崽崽,我餓~’賴皮 陳長庚施舍給麥穗一個眼神:“寫不完一張不許吃?!?/br> 這是我給你的最后機會,不會讀書認字的女人我不要。 第21章 麥穗抓著軟趴趴的毛筆,在紙上抖啊抖,抖出一個胖乎乎人字。一撇活似大頭蝌蚪在水里游,還游的很歡快,看那意猶未盡的尾巴就知道;一捺活像蹲著的肥貓,腰里軟囔囔幾圈rou。 麥穗提著筆對著字左看右看,覺得像林子里的樹疙瘩,也像秋生家廚房那根古怪的蘿卜,什么都像就是不像字。 麥穗撇撇嘴看陳長庚,陳長庚抿嘴挺直背跪在炕桌前,手腕懸空全神貫注在筆尖上。他的字雖然也顫,但是已經有字的模樣了。 無聊吹口氣,吹得額上碎發忽閃忽閃上下飛,麥穗無奈再次提起筆。 一會兒 “崽崽,你腿疼不疼?jiejie給你把褥子疊起來墊著?!币笄?/br> 陳長庚從忘我之境驚醒有些不悅,抬頭一張笑嘻嘻討好的臉近在咫尺。 “不用,下盤不穩不好下筆,你寫的怎么樣了?”看向麥穗的字 一紙蝌蚪聚會,伴隨菊花亂開。 ……陳長庚無語瞪了麥穗一眼:“翻過來繼續” 麥穗磨磨唧唧把紙翻過來,一樣的紙頁子偏偏她就能翻的嚓啦擦嚓響,提起筆麥穗覺得手腕要斷了。靈光一閃想到一個絕好的主意: “崽崽秋雨寒氣重的很,我去燒炕免得你受風寒?!闭f完不等陳長庚答應,扔下筆蹦下炕趿拉鞋就閃。 一溜煙兒不見了。 陳長庚望向空蕩蕩的門口,四方的門洞外雨珠密密麻麻落在濕漉漉地上。 后院柴棚響起悉悉索索聲響,一會兒熱氣慢慢沿著膝蓋傳到身上。一道人影悄悄從院里閃過,院門傳來輕輕的吱呀聲然后合上。 做賊一樣 陳長庚深深吸一口氣抿唇,跑就跑吧。他輕輕平息氣息,把麥穗寫過的草紙拿過來,在背面繼續寫——就算草紙便宜,也是他娘花錢買的。 陳大娘還給他們寫了描紅,陳長庚心疼娘辛苦舍不得用,也不許麥穗糟蹋。這會兒寫完麥穗的草紙,陳長庚珍而重之把描紅捧出來。 先提筆在虛空描繪幾遍然后落筆,一遍、兩遍、三遍,描了幾遍的字黑沉沉濕漉漉壓在紙上。 墨也要錢的,陳長庚抿著嘴唇,皺起淡淡的小眉頭。忽而爬下炕拿筆走到檐下,在清澈的小水坑涮洗干凈。 回屋接了一點清水,把桌子上筆墨紙張收拾整齊放到炕柜上。陳長庚重新跪好,拿著他娘給買的《三字經》一壁指著一壁往下念。 直到“少不學,老何為” “少不學,老何為” “少不學,老何為” 默念幾遍,陳長庚蘸點清水,在桌子上認真一行行寫下來。 不知過了多久,陳長庚抬起頭看著滿桌字,眉頭輕緩舒心的看著??戳艘粫核笥覍ふ?,最后把目光釘在麥穗洗臉的布巾上。 不一會兒洗臉布巾委屈的和炕桌親密接觸。陳長庚一邊擦一邊想:笨蛋活該。 秋日本來日頭就短,更兼雨天不知不覺屋子就暗下來。 “崽崽!你還在寫啊”清脆的聲音乍然響起,麥穗抓著斗笠蹦到屋里,兩肩衣襟還有褲腿被雨打的半透。 斗笠甩了甩放到桌上,麥穗一屁股坐在炕沿看陳長庚寫字:“崽崽,你好聰明,這樣可以省下紙和墨!” 聲音又脆又快,只多麥穗一個人,屋里仿佛多了七八只嘰嘰喳喳的喜鵲。 陳長庚停下筆看著自己寫的字:“你不是燒炕去了,怎么去了這么久?” “哈哈哈,崽崽你好傻,你不會一直在等jiejie吧!”麥穗捧起陳長庚的臉一陣揉搓。 “傻子才老老實實回來寫字,你看jiejie傻嗎?” 雨季里沁涼的手,揉捏著屋里溫熱嬌嫩的臉蛋。陳長庚冰的一激靈,笨,不服教化,還自己為聰明。 他真的要和麥穗一生一世?陳長庚激靈靈打了個冷顫。 “崽崽,是不是jiejie冰著你了?”麥穗連忙把手撤開,捂到褥子下“等jiejie暖手?!?/br> 等你暖好再來捏我的臉?陳長庚沒理會麥穗自顧自下炕,麥穗連忙從褥子下抽出手:“等下,jiejie給你穿鞋” 陳長庚避開,自己穿好鞋去主屋找陳大娘,站在炕下帶著自己不知道的執拗。 “娘,一定要是麥穗嗎?” 陳大娘做了一下午針線,肩背脖子且僵且硬。放下手里孩子們的棉衣捶捶肩:“崽崽怎么了,麥穗不好嗎?你看這個秋天你都沒病?!?/br> 陳長庚看見娘難受,脫鞋上炕站在娘身后揉肩膀。麥穗換好干衣裳,也蹦蹦跳跳過來。 “娘肩膀疼?我來揉我力氣大,我爹可喜歡讓我給他揉肩膀了?!?/br> 一腳一只蹬掉鞋子,麥穗呲溜爬上炕擠走陳長庚:“我來,我來,你有幾兩力氣?!?/br> 麥穗確實力氣大確實有經驗,不一會兒陳大娘順著麥穗的力氣左右搖晃,臉色松懈柔和下來。 “娘,這個紅花棉襖是給我縫的吧?”喜滋滋快樂。 “是,你來家里沒帶冬□□裳,娘給你縫兩身厚的一身薄的換著穿?!?/br> “娘你真好!”喜笑顏開‘叭’在陳大娘臉上親一下。陳大娘寵溺的笑笑,抬手在麥穗胳膊上輕輕拍拍。 陳長庚默默看著。 …… “崽崽,我不想寫了……”麥穗痛苦的趴到桌山,臉埋在紙上全不管墨跡染到臉上。 “天晴了,jiejie帶你出去玩?”眼睛閃亮亮蠱惑。 “下雨也沒妨礙你往出跑?!辈挥枥頃?/br> 麥穗膝行爬到陳長庚桌子這邊:“崽崽,你咋管的比以前還嚴?娘都說我要實在不想學就不學了?!?/br> 我不想要一個不通文墨的妻子,也不想我孩子他娘是個粗魯鄉下女人。 “崽崽~”麥穗苦求。 “都十天了,你還把‘人之初,性本善’寫不對?!?/br> 麥穗都都囔囔撤回身子:“差不多沒錯啊,最多初字少一點,善字少一橫?!?/br> “都是那字太難寫了嘛……”麥穗不服氣。 “呵……”陳長庚氣笑了“那你名字更復雜你這輩子不學了?” 自己的名字!麥穗眼睛一亮,至于復雜根本沒入心 。麥穗又趴到陳長庚面前討好:“崽崽~”甜膩膩的聲音。 陳長庚微微往旁邊挪了挪膝蓋,好蠢啊。 “你會寫jiejie的名字,是吧~”眨巴眨巴眼。 傻透了,陳長庚臉色平靜點點頭。嘴角藏了一點矜持驕傲,學字第一天他就跟娘學了兩個人名字。 麥穗越發壓抑不住眉花眼笑,雙手捧著紙到陳長庚面前:“崽崽~寫給jiejie好不好?!?/br> 哼,欣賞了一會麥穗‘蠢兮兮’討好的笑容,陳長庚執起筆手腕懸空: 張麥穗 麥穗瞪大眼不可置信指著‘穗’字:“這什么字啊”嚇死人了。 “穗字,張麥穗?!标愰L庚一個一個指著念。 麥穗把頭搖的撥浪鼓一樣:“我不學了,太難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