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論文學

    “你讀了聞說寫的文章？”

    林燈不明所以：“嗯, 怎么了？”

    “沒什么?！币采裆淮笞匀坏卣f：“你為何不先讀我的？”

    林燈撓撓頭, 這就有點尷尬了：“額……我覺得聞先生寫得更白話一些，比較好懂?！?/br>
    姚啟安嘆了口氣道：“雖說‘開卷有益’，但并不是所有的書都是好的。你剛剛開始看書, 切莫被某些人的言論給蒙蔽了?！?/br>
    姚啟安雖然沒有指名道姓，但他說的是誰可以說是很明顯了。

    聽他這樣詆毀聞說, 林燈不由好奇地問：“聞先生的書怎么了？”

    既然林燈已經把話挑明了, 姚啟安便不再遮遮掩掩的了：“雖說背后說人壞話，非君子所為，但我擔心你誤入歧途, 還是實話告訴你吧——我認為聞說并不是一個真正的文學家。文學就應該是文學本身, 不應該與甚么革命、政治聯系在一起。在我看來，聞說他完全是把他的筆當做了工具, 利用文字來達到他不可告人的秘密！”

    林燈不解地說：“他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姚啟安嘆了口氣道：“我和別人不一樣，我知道聞說的真實身份。其實他的家庭背景很不簡單，我有合理的理由懷疑, 他是在利用文學蠱惑人心，從而達到利己的政治目的?！?/br>
    聞說的真實身份？

    哈哈, 托語文老師和歷史老師的福，林燈也知道一點。

    聞說原名蕭凱，據說出身于一個巨富家庭。他的祖父和父親曾先后于光緒年間資助過中山先生的革命。后來中華民國成立之后, 蕭家也一直在為革命籌措經費。

    與蕭家的其他人不同的是，蕭凱從小愛好文學，并不喜歡與金錢打交道。

    他投身于寫作與教育事業, 終生未婚，所有財產都在抗日戰爭期間捐給了國家，資助了數不清的前線戰士與普通老百姓。

    只可惜，他的結局算不上好。如果林燈沒有記錯的話，聞說沒有看到抗日戰爭勝利，就死在了紛飛的戰火之中……

    至于他是被日本人殺害的，還是被他曾經批判過的國人暗殺的，歷史上一直眾說紛紜，沒有定論。

    不過林燈相信，時間是不會騙人的。聞說對這個國家所作出的貢獻，那是真真切切地寫在了后世的歷史教科書上。

    林燈不認為聞說會是姚啟安口中的那種壞人。

    “都說文人相輕，姚先生說這種話，未免有失公允。聞先生的文章究竟是蠱惑人心還是振奮人心，怕不是你一個人說了算的，而是由千千萬萬個讀者來評判的吧?！?/br>
    見林燈竟然為聞說說起了好話，還說自己是因為文人相輕才會說聞說的壞話，姚啟安激動得臉都漲紅了：“你可不要是非不分，不聽好人言！聞說的文章，慣會騙人到街上鬧什么青年游行，高喊各種口號，你可千萬不要參與到這么危險又愚蠢的事情當中！”

    林燈生在和平年代，是沒有親身經歷過什么游行的。對于游行這種事情，她并不熱衷，甚至隱隱覺得危險。

    可她很尊敬歷史上那些敢于發聲的先輩，敬佩那些為了國家、人民的進步，敢于拋頭顱、灑熱血的民族英雄。

    結果這些人到了姚啟安這兒……怎么就被一竿子打死，變成愚蠢的了呢？

    林燈不大贊同地說：“那些青年也是心系國家，想要為國做貢獻吧?！?/br>
    姚啟安搖搖頭，語重心長地說：“與其整日大說空話，不如靜下心來多讀些好書，以科學的方法救國?！?/br>
    從字面上來說，姚啟安這句話并沒有錯，可林燈就是覺得哪里不大對勁。

    不過林燈不打算繼續和他爭辯下去了?，F在對她來說，最要緊的事情是和姚啟安談好離婚的相關事宜。

    “先不說這個，你已經查看過我的功課了，怎么樣？”

    見林燈轉移話題，姚啟安便沒有繼續在這個問題上糾纏。

    他心里其實也是很不樂意提聞說的。

    說起林燈的功課，姚啟安實話實說：“進度很快，很好，尤其是數學……我覺得你在這方面有些天賦?！?/br>
    “楊老師也是這么說的?！绷譄魶]打算謙虛，不然讓她從小學一年級開始慢慢念的話，她會瘋的。

    “以你目前的水平，直接上初小的三、四年級不成問題。半年過后，我甚至懷疑你可以直接上高小的六、七年級?！?/br>
    雖說姚啟安說的和林燈估算的進度差不多，不過得到大文豪的肯定之后，林燈心里還是像吃了一顆定心丸一樣。

    誰知姚啟安突然話鋒一轉：“不過我還是建議你先把初小的內容學扎實一點，不要一味地去趕國文和算數的進度。畢竟除此之外，初小還會教發音、語法、手工、形體、游戲、縫紉……除了縫紉之外，我估摸著你都沒怎么學過吧?！?/br>
    林燈誠實地點點頭。其實她連縫紉也不怎么會。

    “如果你直接跳到高年級去讀，這些都不會的話，那等高小多了歷史、地理、植物、動物、礦物、農事和生理衛生2這些科目之后，你就更加跟不上了?！?/br>
    看姚啟安不帶半點卡頓地說出這一長串的科目來，林燈突然感覺腦袋好大。

    這年頭的學生，負擔怎么這么重啊。

    她只能嘆一口氣，認命地表示：“我會認真考慮的?！?/br>
    “我們就先按你從五年級讀開始算吧。上海的公立學校，一年學費差不多十四元，三年四十二元。加上校服費和課本費，我一共給你五十元，你可還滿意？”

    真的是到了談離婚的時候林燈才發現，姚啟安其實并沒有那么壞，他對林淑婉這個青梅，或者說是對這個年代的女性還是心存善念的。

    只不過他思考問題的角度，不可避免地帶有了一些封建思想的殘余。這有一部分是因為時代的局限性，并非完全是他個人的錯。

    想到姚啟安同樣也是這場包辦婚姻的受害者之一，林燈點點頭道：“可以，謝謝你。等我以后有錢了，我會把這筆錢還給你?！?/br>
    姚啟安很是大方地說：“不必了，這是我身為男人應該做的。我們分開之后，你能把自己的日子過好就行?！?/br>
    說真的，他其實很懷疑林燈能不能順利把書念完，畢竟她要去的地方是上?！?/br>
    想到這里，姚啟安不由對林燈說：“我要提醒你一句，上海的生活恐怕沒有你想象中的那么美好?；蛟S在杭縣，林家的條件還算不錯，但是到了上海之后，你的家境就會變得非常普通，甚至在某些權貴眼中不值一名。那些學校里的同學，也可能因為各種原因歧視你、欺負你?！?/br>
    “你放心，這些我都有心理準備?！绷譄暨呎f邊飛快地整理離婚協議，很快就整理好了，遞給姚啟安，“你看一下，我算的對不對?！?/br>
    根據二人的離婚協議，兩人各自的私有財產在離婚后都歸二人各自所有。姚啟安支付林燈十年的生活費用，共計一千二百元；三年的學費，共計八十元。

    林燈到手的贍養費，共計一千二百八十元。

    這個數目差不多是姚啟安兩年的工資，對于普通人來說卻是一個天文數字。

    不過姚啟安不是普通人，除了高薪之外，他還有豐厚的稿費。不說那些發表在報紙上的短篇和文章，他現在一本書的稿酬就有幾百甚至上千元。所以對于姚啟安來說，這些贍養費頂多是他一年的收入而已。

    只是他花錢大手大腳慣了，現在手頭上能籌到的只有五、六百個現大洋，不足以支付這筆費用。

    所以他和林燈說好，給他三個月的時間籌錢。如果三個月后付不齊全款的話，就再等三個月，等林燈到上海之后，姚啟安再支付余款。如果延期付款的話，姚啟安會多給她二十元錢作為補償。

    林燈雖然很想離婚，不過她在杭縣還有許多事情要做，也不急于這一時。而且她知道，這筆錢不是一個小數目，所以給姚啟安一些時間也是合理的。

    雙方達成一致之后，姚啟安面色凝重地說：“家里人那邊，你打算怎么說？就算我們離婚是因為我，他們恐怕還是會為難你的吧？”

    姚啟安說的沒錯，在這個年代，女子離婚就是原罪。在傳統的家庭看來，就算他們的姑爺很不像話，女兒也應該盡力隱忍，想方設法地讓丈夫回心轉意才是。

    這件事情林燈也想過，得出的結論就是為了避免發生不愉快，她絕不能像個棄婦一樣地住回林家。

    “離婚之后，我會在外面短租一個房子居住。反正在那之后不到三個月，我就要離開杭縣了?！?/br>
    “只怕我們兩家人都不會善罷甘休……”姚啟安嘆氣道：“唉，到時候再說吧?！?/br>
    按說離婚協議都簽完了，姚啟安應該回去了才對，林燈也不知道他在這里沒話找話地跟她聊天是要做什么。

    見姚啟安賴著不走，她只能主動趕人：“姚先生，你來我這兒的時間也不短了，趕緊回去吧，不然一會兒你家那位又好來找了?！?/br>
    提起云青青，姚啟安面色不大自然地說：“林淑……林燈小姐，現在我們也算是和平分手了吧？不知我們離婚之后，是否還可以做個朋友？”

    如果林燈和姚啟安曾經沒有拜過天地的話，就算姚啟安有諸多毛病，林燈還是會愿意和他以普通朋友的身份交往的。畢竟像他這樣的青年才俊，在歷史上響當當的人物并不多見。

    只是既然已經有了這層關系……

    “沒必要，真的沒必要?！?/br>
    在姚啟安失望的眼神里，林燈云淡風輕地說：“各自安好吧?！?/br>
    作者有話要說：　　本章掉落10個紅包~

    、2：引用自資料。

    理解與支持

    第五十章 理解與支持

    初七的早上, 姚老爺與姚啟安、云青青三人便又要回上海去了。

    身為姚啟安名義上的妻子, 林燈不得不到門口為他送別。

    朱氏見林燈只是站在那里，一言不發，忍不住心中著急, 推了林燈一把：“去，和安兒說幾句話！”

    林燈無奈地看向姚啟安, 干巴巴地說了句：“一路平安?！?/br>
    姚啟安欲言又止地看著她, 嘴唇動了半天，最終只說出一句：“你也保重?！?/br>
    林燈“嗯”了一聲便又退了回去。

    他們兩個根本就沒說上幾句話，可云青青在一旁瞧著, 只覺得這兩人有貓膩, 甚至是在眉目傳情呢！

    黃包車駛離林家的大門口之后，云青青便酸酸地說：“啟安, 你說是我好看，還是林小姐好看？”

    這話若是擱在以前，姚啟安肯定是要摟住云青青, 笑著說她好看的。

    只是現在他才剛剛和林燈分開，林燈的樣子他還記得很清楚, 姚啟安實在是很難說出這般違心的話來。

    姚啟安還沒有回答，可云青青見他猶豫，心里頭已經非常不高興了, 撅起嘴巴道：“啟安，你是不是不愛我了！難道我在你心里不應該是最美的嗎？你為什么不說話？”

    姚啟安最近似乎很愛嘆氣：“我只是覺得林氏有些可憐。以后你還有我，可她誰都沒有了……”

    云青青本來還在和林燈爭風吃醋, 這會兒聽姚啟安這么說，她一咕嚕坐直了身子，激動地說：“啟安，你這是什么意思？你終于決定和她離婚了？”

    礙于面子，姚啟安沒有告訴云青青是林燈提的離婚，只道：“這幾日我去林氏那里，就是在和她談這件事，偏你還老是拈酸吃醋……”

    云青青聽了，忍不住喜笑顏開：“對不起啟安，是我太小心眼兒了！我早該想到的，林小姐不肯同我談，你去說服她也是應當的。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云青青雀躍地抱住姚啟安，高興得不行。

    姚啟安卻是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巴，壓低聲音道：“小點兒聲，這件事暫時還不能讓父親知道！我和林氏三個月后才會正式離婚?！?/br>
    云青青聽了，不滿地道：“三個月？為什么還要這么久??？”

    姚啟安有點不耐煩地說：“你忘了我跟你說過的？我得給林氏籌一筆贍養費才行?！?/br>
    云青青一聽說姚啟安要給林燈錢，心里頭就很不樂意了。在她看來，姚啟安的錢就是她的錢。

    而且姚啟安既然用了“籌”這個字，那就說明他要給林燈的錢甚至多于他目前的所有財產。

    云青青忍不住小聲抱怨道：“這林小姐也真是的，看起來那么要強的人，自己有手有腳的，為何還要伸手跟前夫要錢……”

    如果這些日子姚啟安沒有和林燈接觸過的話，或許就會被云青青的話帶跑偏了?？墒撬F在很清楚，林燈不是那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