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節
房流介紹著自己的想法,“從大江南北收集大夫的意向書,我會根據他們的生平資料,挑選二三十個在蘭善堂任職多年的大夫,將他們通通送到你這里上課……小池哥哥,你愿意嗎?” 池罔擔下了這麻煩,“好吧,我可以配合?!?/br> 他想了想,補充道:“如今是初夏……你先準備著,我在秋季中旬開始授課,為期半年,直到明年春季?!?/br> 房流眼睛一亮,“好,小池哥哥,你是想在南邊待,還是想在北邊?我給你準備一套大房子,要辛苦你一陣子了?!?/br> 池罔沉默了片刻,“江北,紫藤村?!?/br> 房流有些不解,“怎么不選元港城,這里南北往來便利,好吃好玩的也多?!?/br> “這里太繁華,容易讓人無法靜心學醫,畢竟跟上我的課,怕不會很容易?!?/br> 池罔淡淡道:“在紫藤村,我有一套宅子?!?/br> 房流笑著看了他一眼,“也好,這里離紫藤村騎馬半日的功夫,用輕功的話更快了。你在那里授課,我會常常去看你的?!?/br> 池罔打量房流,他晚上仍然換了一套新衣服,便問:“你一會準備出去?” 房流點了點頭,“我約了元港城當地的官衙,今日先去說一下元港城的鼎盛布莊的事,我和燕娘一起去,她是布莊的老人,又不存私心,在咱們離開江北后,讓她出面處理后續事宜?!?/br> 池罔點點頭便想關門,卻被房流攔了一下,他臉上發紅的堵住了他的門,“等我辦完這事,如果我回來早的話,嗯……我能跟你晚上喝點酒嗎?” 池罔莫名其妙,“跟你喝酒做什么?還不如早點睡覺?!?/br> 他把門甩上,外面的房流陡然心碎。 砂石幽幽道:“你真不知道?你寫的第七冊 里面,有一場夜半醉酒的龍陽戲。你一天天的不是讓人家小帥哥給你買龍陽本,就是自己買了送他,十六歲少年火氣旺,本就一撩就炸,你又長得這么好看,這怎么不讓他誤會?” 池罔嗤笑一聲,“他一個小破孩,遠了說我是他祖宗,近了說我是他門主,他有這個膽兒嗎?有句話叫做yin者見yin,砂石,你每天腦子里都在想什么?” 砂石老憋屈了,還沒想出來該怎么回擊,就又被池罔搶了先,“看來你接受程度還挺高的,第七本全看完了?那可是以你為主角的小黃蚊啊?!?/br> 砂石:“……嗚嗚,為何你總是對我下這樣的狠手?” 明日過江,池罔臨睡前找了阿淼,“接下來我會有一段時間閉診,但到秋天時,我會來江北帶至明年春,這個時間你要跟在我身邊?!?/br> 阿淼自然同意,反而是砂石問,“可是從現在到秋天,還有三四個月呀,這中間你要做什么?” “回去看門?!背刎杵届o道,“每年至少看一季?!?/br> 砂石沒反應過來,“看什么門?” 池罔不再多說,翻身睡覺。 第二日清早,元港城渡口處,池罔、房流與燕娘和阿淼揮手作別。 鼎盛布莊糾紛一事,房流已經牽頭打通了這邊官府的關系,留下燕娘繼續跟進,而阿淼則愿意陪著燕娘在江北待著,反正池罔再過幾個月還會回來。 房流舍得花錢,專門租了兩人的豪華渡船,是以路上十分清靜,無人打擾。 在江中顛簸的船上,房流感慨道:“我上次來江北時,那是為了逃命,這次回去,卻算得上衣錦還鄉。小池哥哥,我……” 房流一向是個舌燦蓮花的,各種漂亮話信手拈來,這時卻突然卡了殼。 他支吾了一會,才小聲道:“無論以后會發生什么,我永遠記著你對我的恩?!?/br> 重新回到南邊時,正好是下午申時。 他們一上岸,就被江邊的儀仗吸引住了目光,步染站在江邊,后面率領上百位步家家侍沿江而列。 只等池罔和房流上了岸,步染便笑著迎了上來,“哥哥,流流,你們回來了?!?/br> 房流先看了池罔一眼,才對步染揚起了一絲笑,“我就知道小染jiejie擺出這么大的儀仗,肯定不是為了我。不過既然都是為了小池哥哥,我也就不吃醋了?!?/br> 步染笑了,“就你貧嘴,我看到你當然也高興了,不過哥哥是我的救命恩人,自然不一樣?!?/br> 時隔數月,池罔重新見到了這個會叫他哥哥的女孩,他天然對這個稱呼沒有太大抵抗力。 步染穿了一身鵝黃的衫子,頭發束著側搭在肩上,有種鄰家少女的婉約溫柔,完全看不出她作為一家之主的利落決斷。 她拉著池罔的手,欣喜道:“正好我來接你們,咱們坐馬車的話,一個時辰就能回皇都,我叫人為哥哥收拾了一桌宴席,我們一起去吃點?!?/br> 在車上說說笑笑了一路,不知不覺就到了酉時,他們入皇都時,因為有步染在,走的都是特行通道,沒耽擱排隊時間。 一進皇都,步染的車隊就駛向一家酒樓。酒樓十分熱鬧,里面的人見到步染前去,對她及一行客人都十分恭敬。 池罔響起房流對步染的評價——綿里藏針,滴水不漏。 他并不是質疑房流的判斷,但是他此時看著這小姑娘軟乎乎叫他哥哥的模樣,心里就是覺得喜歡。 一頓佳肴賓主盡歡,房流本就八面玲瓏,和步染又有默契,就算池罔說的不多,這兩人也沒讓這桌上有過片刻的冷場。 步染飲了酒,在散席離開的時候,步染稍微有些踉蹌,房流扶了一把,“jiejie,早點回去休息?!?/br> 步染卻握了一下房流的手,“流流……” 那一刻,她似乎有什么話想說,那沖動轉瞬即逝,又被她按下。 池罔在旁邊看清了那稍縱即逝的神色——愧疚。 房流有所察覺,但他畢竟沒有池罔這等老妖精級別的閱人能力,沒能這么敏銳的看出她的心思,只是笑了一下,“小染jiejie乏了,我要去囑咐他們,把你好好送回去?!?/br> 步府的馬車停在門外,步染上車回府。從馬車窗戶中探出頭,和他們招手作別,“哥哥早點休息,過兩日我們再聚?!?/br> 步染離開后,房流帶著含蓄的得意,指了指自己的馬車,請了池罔上車。 馬車轉動起來,等到再次停下時,房流率先跳了下去,掀開車簾,請池罔下來,“既然來了皇都,便不能讓我的小池哥哥住客棧,請吧?!?/br> 這是房流的王府,他雖未封王,但母親去世后,自己便一直獨自在此居住。 誰都知道,房流是個不受寵的皇子,沒人也過來特意的討他的好,反而礙了皇上的眼。 這富貴之地,便有著難得的清凈。房流臉上帶著淡淡的笑,一路把池罔引了進去。 王府里布置沒太多講究,大概是房流沒花那么多錢的原因,一應擺設清雅自然,山石花草雖不名貴,收拾的倒是整潔干凈。 房流是這府邸的主人,自然居主位,池罔看著他把自己安排見了離他最近的院子,覺得這布置有點熟悉。 他特地看了一眼房流。 房流不如剛才酒席間,笑得那樣刻意,但卻顯得更真實了一些,仿佛回到了他熟悉的地方,讓他感到安心。 池罔便點點頭,“早些休息?!?/br> 房流微笑道:“南邊鼎盛布莊的資料我還要看一下,還有你叫我看的《北朝通典》沒看完,暫時還不能睡,你先去睡吧?!?/br> 半個時辰后。 房流用上了畢生的武功,無聲無息地溜到了池罔窗下。 可是還沒等他做什么,就聽見這院子另外一側的窗子,嘩啦一聲被推開。 池罔從里面跳了出去。 恢復到8%的內力就是有好處,池罔奔跑的速度,比之前快了很多。 他瞥了眼被自己甩在身后跟蹤上來的房流,再次提速。 他的目標是皇宮。 仲朝開山皇帝十分節儉,并沒有大興土木地再造皇宮,見舊朝北沐的皇宮富麗堂皇,叫人掃掃擦擦,便直接住了進去,因此里面殿宇大都還是舊時格局,池罔覺得自己應該找得著地方。 一進去,砂石就感慨,“哇,這里面怎么這么多房子?你這怎么認得出來路???” “我依稀記得太子東宮的位置,以及皇子皇女的住所。嗯……雖然當年北熙造出來,也只不過是擺著玩的,但我相信他的后輩一定用上了?!?/br> 砂石便沉默了一下,帶著奇怪的口吻詢問,“我一直好奇,池罔,你在這皇宮里住過嗎?” “住過呀?!背刎韬敛慌つ蟮幕卮?,“當年做國師時,曾經有一次與北熙和他的大臣們連夜調度南邊水澇后的物資和災民安置,那次我住了將近半個月?!?/br> “但是除了臣子臨時住的地方,你沒住過里面的宮殿?你怎么這么熟???” “你在期待什么?”池罔已經發現了砂石的小詭計,“死心吧,《醉袖桃》的主角就是你,自發行以來也差不多火候了,我準備用我買下的書局再出一些野史,鞏固一下你的地位,不用謝?!?/br> 砂石放聲痛哭。 以池罔如今的武功,在皇宮屋檐上行走如風不是難事,若不是他自愿,沒有侍衛能發現得了他。 他去皇子皇女住所轉了一圈,見里面全都是暗的,像久無人居住的模樣,便去了東宮。 東宮自古為太子居所,但是按照仲朝的特殊性,池罔猜測,這里說不定就住著長公主。 東宮果然燈火通明,里外都候著侍衛和宮女。 池罔潛入得悄無聲息,無人察覺。剛找好藏身處,就聽見有人前呼后擁地進入東宮。 池罔猜測這八成就是房家的另外一個孩子,長公主房薰了。 只是進來的人穿著一身鵝黃衣衫,她一手扯開了自己搭在肩上的頭發,聲音清脆,“更衣?!?/br> 她熟門熟路地走了進來,池罔皺著眉頭,目送她走進東宮最深處的殿宇。 她進去換衣,而池罔卻在殿頂上,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直到他身邊響起簌簌的聲音,池罔猛然回頭,看見了追隨他夜闖皇宮的房流。 房流悄無聲息的躍上了池罔藏身的屋檐,在斜坡趴好后,湊到池罔耳邊說:“小池哥哥,你太傷我心了。我還以為你大半夜出來夜會誰家的佳人,沒想到你擅闖皇宮,就是為了過來偷看我皇姐?” 池罔皺眉道:“不要說話?!?/br> 房流好委屈的閉上了嘴。 又等了一會,里面的人才換好衣服。宮婢開推門,而她也換上一身正紅的裙裝,從殿中一步邁出。 她原先扎在肩上的辮子,如今已高高的盤在頭上,插了幾只華麗的金飾。眼尾勾勒出一道帶有攻擊性的艷紅,又上了些貴氣的金色,立刻便華貴逼人。 她一邊走出來,一邊在耳上掛了一層金色的薄紗,罩住了鼻子和半張臉。 她面色冷漠,帶著一種不怒自威的高貴感,一邊行走,一邊命道,“宣工部尚書,御書房見我?!?/br> 宮侍恭敬道:“是,長公主殿下?!?/br> 眼前這貴氣逼人的長公主,是一個時辰前還與他言笑晏晏,宛若鄰家小妹的步染。 房流在她出來的那一刻起,就變了臉色,他的神色融在夜色里,只剩下一片讓人心驚的深沉。 池罔輕聲問:“為什么會是她?” 房流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他甚至一時都沒能說出話來。 步染已經宮人的伴隨下,往御書房走過去了。 房流的聲音又輕又快,仿佛在壓著自己被欺騙的盛怒,“她是步染,絕不是我皇姐房薰!” 他又想到什么,迅速補充道:“這五六年來,我每次進宮時見到的皇姐,都是站在皇姨旁邊,我只能遠遠的向皇姨磕個頭,就會被送出皇宮?,F在細細想來,這四五年里我都不能確定當時站在我皇姨身邊的,到底是我皇姐還是步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