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節
子安的聲音依然平淡:“當時情急,迫不得已,只能出手傷了他們?!?/br> “你說你這和尚,打起架來吃不吃虧?”池罔無情的嘲笑,“人家要殺你,你卻得顧及這個、顧及那個。不能殺人,又不能打得太重,本來就是一群人打你,你又束手束腳的,能活著出來走到這里,也算是本事了?!?/br> 子安身上的血腥味愈發重了,他說話的聲音,似乎比剛才還要更輕了一分:“有些事,貧僧既然見到了,就不得不管……若為此能救更多的人,那就值得去做?!?/br> 池罔聲音愈冷:“我看了你塞給我的那張紙條,那上面的配方,有超過兩百種材料,其中有些幾乎是匪夷所思的——‘母體因寒毒敗血之癥流出的死胎,與毒蟲毒藥藏于陶罐中,埋于地下一年后挖出’為引,這樣毒的東西,你是知道做什么用的?” “大概猜到了?!弊影猜曇粲l輕,“此尸毒配以其他兩百多種藥材融合后,會徹底改變毒性,甚至有傳染之效。天山教圖謀甚大,此事會危害數十萬眾生,貧僧絕不能坐視不理?!?/br> 池罔想起三月初在北邊救房流和步染時,那是他與天山教的第一次接觸,天山教中人就已經在言語中暗示過,江北爆發的瘟疫與他們有關。 天降災禍,朝廷無所作為,威信力一落千丈。百姓絕望、群情激憤時,再由天山教出面,散發解藥。藥到病除,不用多久,天山教在這邊說話的分量,就會一躍而取代朝廷。 這場曠日持久的瘟疫,若是沒有池罔出手,又怎會被如此輕易地制止了? 而他卻亂了天山教的節奏。 天山教見時機不妥,便先行回撤,一邊研究更猛烈的疫毒,一邊另行等待時機。 ……那等他們準備好后再次卷土重來,這江北,又會發生什么事? 只是此時聽著和尚如此平靜的回答,池罔心中不知為何,莫名起了幾分暴躁:“你便是偷出這配方,又有何用?這上面兩百多種藥,他們知道你偷了藥方,隨時可以不斷進行更改,而且這張紙上只要藥材,沒有配比,光有這藥方,又如何施藥?” 子安心平氣和道:“貧僧偷出了一份毒樣瓷瓶,只需吸入毒氣,以人身試藥,再探脈象沉浮,定能試出解藥?!?/br> 池罔已經聽明白了,他皺眉道:“和尚,你叫什么名字?” “貧僧……法號子安?!?/br> 池罔深深吸了口氣,他走了過去,摸黑抓起了子安的手。 那手腕冰涼,上面還有血腥氣,池罔摸了他的脈。 天這樣黑,和尚分明是什么都看不見的,但他還是低下頭,看著池罔牽著自己手的位置。 那是一串金色的數字,只是這一次,他看得清楚——2/??? 子安輕輕蹙了眉,回憶著在他面前閃過的數字。 這究竟是何意? 一無所覺的池罔摸了片刻脈象,就把和尚的手摔了回去。 即使是對待傷病患,池罔依然毫不客氣,他從藥箱中掏出了一個小瓷瓶,遠遠地扔給了他,“此藥內服外敷皆可,你別先等不及把解藥試出來,自己就失血而亡了?!?/br> 他背起藥箱,從地上站了起來:“你這禿驢,怎么這么傻?我不喜歡??蛇@世界上總是要些傻子,才能真正成事?!?/br> “我不勸你,也不治你,自求多福吧。我倒是看看,再過半年,你是活著還是死了,看看你的佛祖菩薩,愿不愿意保佑你?!?/br> 說完奚落的話,池罔說走就走了,還是用輕功離開的,仿佛一刻都不愿與禿驢多待。 子安站在原來的位置,握著那瓶藥,輕輕地旋開了瓶塞,湊到鼻下輕嗅。 便不由得微微一笑:“小施主,口是心非?!?/br> 但他到底是有些站不住了,扶著旁邊山石坐下,輕輕道:“這分明是一等一的好藥,如此一晚打坐調息,明日就能啟程往南……多謝你了?!?/br> 池罔回到了天山腳下的城,慢慢走向計氏酒館。 風云錚坐在店里,正在等他。見池罔進來,目光先在池罔的手上停頓一下。 他抓過和尚的手,上面沾了鮮血。 風云錚穩得很,看見了的反應就跟沒看見一樣,只說:“后院有井?!?/br> 北地雪山環繞,便是從井中打出的水,也是冰冷刺骨的。 然而風云錚就是個純漢子,此時看著池罔打了井水洗過手后,才突然想起來,“唉,這水會不會太冷了?要不要我讓人燒些熱水,你再洗洗?” 池罔直起身體,看著面前這高個子男人,心里想的卻是——讓他這樣一點眼色也沒有的糙漢來經營老計的酒館,不賠錢就見鬼了。 能一直開了一百多年還沒黃,簡直就是奇跡,除非他風云山莊,一直有別處的進項可以貼補。 他憐憫地掏出了一張銀票:“以后你別自己干了,再雇個人打理酒館吧,你看如何?” 作者有話要說: 池罔:禿驢別多想,給你好藥,那是因為我身上帶的藥——沒有差的,哼! 第35章 “雇個人來管?沒問題?!?/br> 風云錚一點意見都沒有:“反正我明日就啟程離開江北, 風云山莊的馬場和城中的產業, 我一直都是交給別人的,只有這家酒館是我親自做,誰叫天山教里面,有個喜歡喝酒的家伙?!?/br> 風云錚叫來店里的伙計, 一一認過池罔, “以后他是東家,都聽他的?!?/br> 拜完山頭后,池罔發現風云錚居然轉身就走,也是非常的干脆利落。 他們家這里守了幾輩,池罔喝掉了這酒館第一任主人在后院埋了一百多年的酒, 風云錚卻似乎對他的身份沒有一點好奇。 風云錚扛著自己的斧頭, 正要出門時,池罔叫住了他, 為了早幾個時辰前, 他替自己在天山教教眾前作保一事道謝。 風云錚點頭, 眼神沒有離開他的斧頭:“沒什么, 不過池公子最好盡快離開江北, 這邊要不太平了?!?/br> 池罔想起了那和尚一身的血, 難免對天山教的大亂感到興味盎然——這和尚武功到底有多厲害?一個人就把天山這邊搞得天翻地覆,還能全身而退。 風云錚在酒館門口告別,就一溜煙似的跑得沒影了。 酒館最上面一層有兩間小客房, 此時池罔身份已經不一樣, 小二們趕快收拾出了一間房間, 換上了最干凈的寢具,把池罔請了進去。 一進門砂石就說:“這個風云錚可真是個武癡,我敢肯定他現在回家就去練斧頭了。池罔,你要好好把武功練回來,不能輸給他?!?/br> 池罔把臉上的偽裝卸了下來,畢竟假皮總捂在臉上,也不太透氣。 砂石許久沒看他真面容,冷不丁見到了,聲音頓時就有點蕩:“嗯……其實也不只有這一條路,集思廣益,咱們畢竟還有別的優勢!” 池罔準備洗漱休息,搭話道:“練得再多,也不過是被你吃了,按照你吃的速度,我覺得我就是沒日沒夜的修行,也可能不夠喂你的?!?/br> 面對著這樣一張熠熠生輝的臉,砂石比以外還要羞愧,“我、我在努力消化百曉生的模板,現在可以觀看人物的生平檔案和評級了!這是我開始全功率運轉后,用剩余能量升級的擴展版塊?!?/br> “這個風云錚,我剛才看了一下他,他的等級是b……就是‘乙’的意思,以后這類搜索,我不用再抽取你的力量了?!?/br> 池罔輕輕在手中劃了幾筆。然后回想到,當年觸發“救援步染”的特殊任務時,砂石碰到步染時,便遭遇了無法解釋的情況。 這個評級到底由何而來? “如今你無法查看的有一個,就是那個步染姑娘。你曾經說過,步染可能評級在a級以上,所以你暫時沒有權限?!?/br> 砂石夸了一下他:“你記憶力真好,我沒說過幾次,你就記住了,這發音還挺標準……其實是這樣的,這個評級的主要依據是,這個人在世上能造成的影響力,另外一部分依據……我還在分析百曉生的模板,有些數據我還不能理解?!?/br> 池罔道:“但是我更在意一件事,今天你碰上的那個天山教青龍使的時候,又出現了步染的情況?!?/br> “是這樣的?!鄙笆趩实?,“他的人物檔案禁止訪問,我的權限不夠,這說明他的身份等級……至少在a級上?!?/br> 一個鞋教頭目,為什么會有這樣高的評級? “來梳理一下?!背刎枘X中有一張分明的脈絡,正在一點點捋出順序,“我說幾個人,你告訴我他們的評級,我有點好奇,這些你現在看不到的人,以后都是能干什么事的?” “這酒館主人,老計的評級?” “官至丞相,b級?!?/br> “那他同時代的皇帝呢?” 砂石很快回答,“已逝之人等級開放。仲朝第一任開國皇帝房鄔,a級,他在任第十年時舊病發作……他全家到處找你,沒找到,就英年早逝了?!?/br> 池罔嘆道:“我當時在墓中沉睡,最后一面時,我有讓老計告訴他好好注意身體……唉?!?/br> “主少則國疑,他選擇越過女兒,傳皇位給了胞弟,第二任皇帝房洱三十二歲繼位,于四十歲時平定北境。他比較長壽了,而且排除眾議,立了侄女為皇帝。這兩個舉動影響深遠,所以他也是a級?!?/br> 在吸收掉百曉生后,砂石除了能力加強、運算速度提升后,他說話的方式,在不知不覺間也愈發像一個真人了。 “池罔,我在快速瀏覽這兩位皇帝生平的時候,為什么找到了你在里面的痕跡?你是北沐的國師,為什么要在他們推翻北沐的時候,不僅不阻止,還……推了一把?” 砂石不解的問道:“改朝換代對你的影響太大了,我查到了記錄,上一個系統更是因此為由,對你的能力大幅壓制,你為什么要這么做?” 池罔卻平淡回答:“順應時勢罷了。要怪就怪北沐最后那一任皇帝,好奇心實在太重……砂石,所以當上了皇帝,影響力會變成a級?” 砂石:“不,只有三個皇帝,因為自身在世時的影響力,獲得了a級的評定?!?/br> 還有一位皇帝,池罔沒有問,他大概猜得出來。 果然砂石說:“北沐始皇帝,沐北熙也是a……咦?他的評級過程中,還經歷過一次裁決,沐北熙同時滿足a與s的等級?!最好后被裁定為a,裁決者是……” “s……是比a還高的評級?他有什么特別不一樣的地方嗎?”池罔問出了這個問題,隨即反應過來,他問砂石也沒用——因為他自己才是這個世界上,和沐北熙接觸最多的人了。 如果他自己都回答不出這個問題,又有誰能替他解答? 難道他能指望這個靠不住的砂石嗎? 池罔追問道:“你說的那個裁決者,是誰?” 砂石又說了一遍:“是……” 兩人相對無言,砂石突然發覺了什么,“池罔,你聽不見?” “我該聽見什么?” 不死心的砂石,連連又說了幾遍這個名字,卻驚訝的發現……池罔真的聽不見。 池罔不解道:“裁決者是誰?等了半天了,你還沒告訴我。是你到來之前,綁定我的上一個系統嗎?” 砂石靜默了片刻,才答:“……是吧?!?/br> 池罔心思敏銳,“你怎么了?” 砂石沮喪道:“覺得鬧鬼了,可能是我出現了什么問題吧……等有空的時候,我自檢一下?!?/br> 過了一會,池罔提出了最后的問題:“我還對一個人感到好奇,嗯……就是那個叫‘子安’的和尚,你查一下他?!?/br> “對于尚在人世,評級還很高的人,我需要你接觸到他們,才可以進行讀取?!?/br> 池罔不敢置信地反問:“我與他都接觸幾次了?你到底都在干什么?” 此時的砂石經驗還不夠豐富,他如果說一句“因為那和尚腦殼太亮,把我給晃得都忘了”,池罔都能接受這種扯淡的解釋。 但是此刻,砂石只是像個乖孩子一樣,實實在在地回答:“其實以前不太能理解男人把頭發都剃了,那得多難看?后來我看他的時候,才終于明白,原來光頭才是檢驗美人的唯一標準?!?/br> “更何況是這種周身氣場都十分與眾不同的,實在是太少見了,每次一見那和尚,我就忍不住看他,別的什么都忘了?!?/br> 池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