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節
池罔指著族譜上最起源的名字,輕聲說:“他父親的祖先,是我母舅家血統最純正的一支嫡系?!?/br> “流流,果然?!背刎枰贿呎f,一邊笑了出來,“他母親又是房家人……真是太巧了,怪不得長得這么像?!?/br> 砂石愈發好奇道:“他長得像誰呀?” 池罔沒回答他,只是心情頗好地收起了這本族譜。他背起藥箱,準備出門:“既然來了這村里,我就把剩下需要醫治的人,都趕快解決一下,我需要盡快回一趟南邊?!?/br> 余余剛把阿淼帶來時,池罔只感嘆了一聲余余心細。而當與阿淼相處了幾天后,池罔甚至開始覺得,這舉動簡直是太貼心了。 阿淼很機靈,對池罔更是打從心里的敬愛,所有煙熏火燎的活都搶著做,池罔搖身一變,又變回那個揮揮衣袖,不沾一絲塵煙泥土的神仙小大夫了。 作為回報,阿淼可以跟在池罔身邊學習醫術,池罔本就對她觀感不錯,見她愿意渡江追隨,教的時候,格外多用了一分心思。 但最令池罔高興的是,那天他在紫藤花墻下交談過的那個高個子和尚,似乎已離開了村子,真的沒有再出現在他的面前了。見不到禿驢,又順利地救治了村子中大半病患,把手頭所有緊急的醫案都處理了,這幾日真是十分順利。 這個時候,燕娘的余毒也清的差不多了,池罔便騰出手,開始幫助燕娘復明。 池罔翻開燕娘的眼皮看了看,說:“去買青羊肝,去掉肝上膜,然后切成薄片?!?/br> “再去買個新的瓦盆,一定要沒用過的,擦干凈?!?/br> 阿淼連忙記下。 “羊肝放在瓦盆里,生炭火,把羊肝烤干,然后把流出來的油脂和血水收集出來,這一步很關鍵?!?/br> “然后,用決明子半升,蓼子一合……” 阿淼疑惑地問道:“……升?合?” 池罔頓時明白過來,他開藥方用的單位,還是七百年前的計算方式,難怪二十歲出頭的阿淼不懂。 他心中迅速換算:“就是決明子八錢,蓼子……一錢半?!?/br> “放在一起上鍋熬制,熬出香氣后,再混羊肝脂汁成藥,去渣飲汁。飯后服用,先喝一匙,慢慢加到三匙,應該就不會有問題了?!?/br> 池罔在這里留了一天,燕娘第一次喝下去,睡一覺醒來,眼前就清楚了許多,能依稀分辨出人影模樣,頓時激動得流淚,再也不提什么要自盡的事,復明有望,讓她徹底放下了輕生的念頭。 但她的眼睛和身體,都需要一段時間慢慢調養,池罔就把阿淼留下,讓她慢慢照顧燕娘,等燕娘身體恢復后,再去元港城等待匯合。 池罔獨自一人返回元港城。 余余已經將池罔交代的情況調查過,等到池罔入城后,便前來回稟:“燕娘說的情況屬實,鼎盛莊裝的張掌柜本是門內普通門眾,在去年的時候,搭上了門中朱長老的關系,開始向上爬。在瘟疫時,代為處理江北之事,在這邊因為行事狠辣,收拾住了不少人,就是最近幾個月間,建立了一些威望。因此朱長老便想把自己的侄女許配給他,扶持他作為北邊的心腹?!?/br> “南北兩地的鼎盛布莊,生意一向很不錯,是門內的一大進項,這一塊肥rou叼到嘴里,朱長老定然是咬著不放的,因此對于這個姓張的布莊掌柜,也很是拉攏?!?/br> 池罔聽出點意思:“你不喜歡朱長老啊?!?/br> 余余向池罔匯報時,大部分時候都是不偏不倚的冷靜態度。唯這一次的言語中,帶出了一些對朱長老的不滿,池罔便發覺了。 “掌門果然明察秋毫?!庇嘤喙ЬS一句,便開始告狀,“朱長老這些年的許多做法,我都不太茍同。撇開房流的皇儲身份不論,房流其實才是一個能在短時間內,能下狠手捋順門中各派別利益,做出立竿見影改變的人?!?/br> 池罔也想聽聽他的意見,便說:“那我們隨便聊聊,不用拘束,你覺得現在,門內可有合適的代掌門人選?” 這些話大概在余余心中憋了有一陣子了,得到掌門準許后,便直抒胸臆,“我認為現在門內,沒有一個人適合成為代掌門,但若是非要在房流與朱長老中間選一個……唉,只能是朱長老了?!?/br> “朱長老尸位素餐,沒什么本事,但門內如今狀況,尚可夠他揮霍一段時間,在他死之前,應該都不會把產業吃黃?!?/br> 余余苦惱道:“可是房流立場太微妙了,身為皇儲,卻加入了我們這前朝組織。他雖然在朝廷中不受寵,但是以他這野心能力,將來若是執掌無正門,難保不會借用門中勢力,去參與立儲之爭?!?/br> “當年始皇帝設立這條規矩,便是有這一層考慮在的吧?皇位與無正門,本該就只能二選一?!?/br> “唔……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背刎杪f,“門內人才凋零至此,只能將就一下了。未來一段時間,我都不會離開,有我看著,應該不會出問題?!?/br> 余余此時還沒理解,池罔這句話背后的意思,也沒能明白,池罔其實在這一刻已經做出了選擇。 他想了想自己還有什么事沒匯報,便委婉詢問:“掌門,收購書局一事,您做好準備了嗎?” 池罔露出微笑:“當然了,多少錢都不是事。等這些書局買下來后,給我著重查一查,到底是哪一家發行了《醉袖桃》。然后把那家的掌柜,給我拎到面前來?!?/br> 余余:“……” 池罔簡直心情舒暢:“我過江一趟,你先去給我查書局?!?/br> 他說走就走,與余余分別后,池罔就坐上了當天渡江的船。 砂石就問他:“你回南邊干嗎去?不在這邊救人了嗎?你那個任務我還沒解密呢,不著急的嗎?!?/br> 池罔愉悅道:“急什么急,先去墓里多拿點錢,然后看我把‘桃花公子’連著書局一起買下來?!?/br> 作者有話要說: 砂石:顫抖吧桃花公子,池霸王要發威了。 第28章 從南岸登陸后, 池罔就一刻不停地趕往沐北熙的墓地。 他抵達沐北熙墓xue前的時候, 正是一天晌午時分,日光最盛之時。 在充足的陽光下,那兩人高的墓門上,精細浮雕上的浮灰, 都在光下無處藏身。 池罔看了看日頭的方向, 用手撥了幾處圖案,那緊閉的墓門,便轟然打開了。 里面暗沉不詳,充斥著壓抑的死氣。池罔閃身進去,便將陽光與生氣隔絕在厚重的墓門外。 在這機關起伏的墓xue中隨意行走, 路過時, 甚至檢查了一些墓中機關是否正常運作。他態度自如隨意,仿佛不是走在這錯一步就九死一生的埋骨地, 而是在自己家后花園里閑逛。 越往里走, 便越是森冷。砂石在昏暗的墓道里, 看到許多具盜墓者的白骨, 更是打了個寒戰。 沐北熙的陵墓非常之大, 池罔往下走了一個多時辰, 還是在一點機關都沒碰、一步彎路都沒走的情況下,才走到了最里面的墓室。 推開門,冰冷的氣息撲面而至, 這熟悉的寒涼, 對于池罔的身體來說, 卻是十分舒服的。 墓室拱頂上數不勝數的夜明珠,宛若燦爛的星河,池罔便在這珠光的照耀下,開始翻找他此行想要的東西了。 他坐在寶藏堆中翻了許久,才將自己想找的東西翻了出來。于是池罔便坐在一地的金銀珠寶上感慨:“還是得找人定做幾個柜,下次我把它們拿下來,重要的文獻要分門別類存放?!?/br> 許久不發聲的砂石突然說話:“這就是陵墓的盡頭了嗎?這里是你的房間的話,那……始皇帝葬在哪里?” 池罔翻著手中一張張的紙,狀似漫不經心的回答,“為什么你會對沐北熙感興趣?” 砂石頓了一下,回答道:“畢竟也是《醉袖桃》的另一位主角嘛,真的很想知道啊?!?/br> 池罔沒有被激,只是沉默著沒有搭話。 砂石莫名有點虛心,環顧四周后,見池罔的墓xue里有許多珍藏孤本,還有不要錢一樣遍地堆著的珠玉珍寶,語氣興奮的轉移話題:“我看見遠處有一個玉做的盒子,那里面裝了什么好東西?” 池罔把手里找到的銀票與商契,放在自己的棺材邊,走向了這墓xue中唯一一個盒子前,拉開了那箱金琢玉雕的盒蓋。 然后從里面拿出了一幅刺繡。 那是一只白虎下山圖,背景布局大氣,刺繡只寥寥幾線,就傳達出仿佛出自名家之手的留白山水圖的意蘊,猛虎眼神兇煞,姿態威嚴,配合那充滿力量和攻擊性的姿勢,幾乎讓人懷疑下一刻,那白虎就會從繡面上躍下來。 連砂石都感嘆道:“這繡品難得的有氣勢,很少會見到這樣的刺繡珍品?!?/br> 池罔把白虎下山圖放了回去,“這是仲朝開山皇帝房鄔的親手刺繡,他水平了得,可圈可點?!?/br> 第一幅刺繡來頭就相當不小,這讓砂石對接下來的作品倍感期待。 還沒等砂石問他是從哪里搞來的皇帝親手刺繡,就見池罔拿出了下一副繡品,上面是繁花如錦的春日游園圖,用色婉約精致,線腳細膩入微。 池罔悠悠道:“這是房家兩兄弟的娘親,前朝最后一位郡主在世時所作,我偶然得知這副繡品流傳在外,就高價買了回來?!?/br> 因為地底嚴寒,這些刺繡哪怕放置了百年的時光,依然保持著色彩鮮艷,栩栩如生的模樣。 砂石看向池罔的玉盒,敢情這里面全都是名人刺繡,沒一個身份普通的,件件價值連城。 其中有繡品,有衣物,有裝飾,都被仔細地收著。 但玉盒最里面的拉層,卻似乎放著一條形狀不同的長條布帶。 砂石便問:“最里面那一格,放的是什么?” 池罔沒作答,無情地關上了盒子。 一連在池罔這吃了兩個癟,砂石居然反思了一下,最近是不得罪了池罔。 池罔沒有絲毫避諱,就像坐在床上一樣地坐到了自己的棺材里,將手中的一大沓紙,一張張翻看。 從這些紙中,他先挑出了鼎盛布莊、蘭善堂的商契,把剩下的看了看,又挑出幾張放回懷里。 另外一沓是銀票,池罔看看數額差不太多,就直接抓了一把帶走。 需要的東西都拿到手,池罔應該出來了。 離開前,他回頭看向自己的墓室,有些意動:“等此間事了,我該回來待上一段時間認真修煉,天天被你抽內力,我怕我有一天被你抽干了,可怎么辦?” 砂石干笑道:“抽不干的,你我榮辱一體,我不會害你?!?/br> 出墓的時候天色還早,池罔想著此處與無正門大本營離得不遠,便想著偷偷溜回去看看。 池罔如今內力只余8%,比不得以往的無影無蹤,潛入無正門的時候,他比以往還要小心。 無正門藏于山中,一部分建筑是挖空了山體,在山中鑿出來的房屋廳堂。池罔就從旁邊的山攀了上去,再從高處鑿開的通風洞里溜進門中。 這一路無人把守,無正門的松散,實在是出乎他的意料。 無正門山體中的廳室格局不會改變,池罔熟門熟路就摸了進去,沒多久就摸到了議事廳。 議事廳也是在山中鑿出來的,但為了不讓封閉的空間顯得過于壓抑,就像山外面的房屋一樣,鑿出了隔窗加以裝飾。 靠近議事廳,他先是聽到了房流的聲音,“朱長老,如今北邊蘭善堂的攤位實在太少,此次瘟疫后續的應變處理,事關蘭善堂的聲譽。雖然說這次瘟疫的方子,出自我蘭善堂一位不知名的醫者之手,確實挽回了一些劣勢,但我們必須借此良機,一舉振興蘭善堂之名?!?/br> “對于醫館來說,聲名和信譽是最重要的。依掌門之命,我們不能再讓蘭善堂蒙塵受辱。這筆資金必須撥給蘭善堂,這是你我需要為掌門做的事?!?/br> 另一個聲音傳來出來,“掌門?哼!到現在都沒抓住余余這兔崽子,誰知道掌門是真是假?你現在扯著掌門的名頭也沒用,這筆錢我要投給江北的鼎盛布莊,現在我就明確告訴你,想從我這里多拿一分錢給蘭善堂——都不可能!” 這聲音氣焰十分囂張,不難猜出就是如今無正門里面當權的朱長老。 房流也不作氣,他早預料到此事并不容易,現在這個程度就生氣,估計一會就會氣死了,于是他十分冷靜道:“朱長老,望你周知——無正門中的一切,皆歸掌門所有。這些不是你的,也不是我的,如今掌門回歸,雖然未曾現身驗明真偽,但也不該如此放肆,完全不把一門之主放在眼里?!?/br> 朱長老哈哈大笑,“又拿掌門來壓我?這次北上之行,你折了不少人手吧?還裝,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已經外強中干了!你個小兔崽子,在你老子面前還這么張揚?” 房流聲音遲疑,“你確定,你真想當我老子?我倒是沒什么問題?!?/br> 朱長老笑聲一滯,“呃,還是不用了?!?/br> 尷尬的片刻沉默后,朱長老彈了一個響指。 隔間內響起了兵器的摩擦出鞘聲,池罔傾身細聽,至少有十幾個人。 房流淡淡道:“我今日來,只帶了兩個人,自然比不上你人多。但是你要知道,百曉生新排出的武林高手榜,我已然上榜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