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節
步染回答道:“白天睡了一天,現在反而不困了,順便就等等你和那位大夫小哥哥回來。不過你回來了,小哥哥人呢?” 房流的表情頓時變得十分不自然:“出門去了,誰知道他去干嗎了?!?/br> 步染察覺到這口氣有異,不由得多看了一眼房流。 步宅的下人端上一鍋香濃的雞湯,自從池罔交代了讓步染多喝湯湯水水的補品,廚房里就換著花樣燉湯,專門給她補身子。 步染招呼道:“流流來,一起喝雞湯?!?/br> 兩人悶頭喝湯,步染喝了一碗半,差不多了就喝飽了。但是房流不知道是因為男孩子胃口大,還是被那句“長個子”刺激到了,自己一個人干掉了剩下所有的雞湯,十分勵志。 喝完湯,步染問:“你身上的傷,現在都恢復得如何?” “我好得很快,傷口處理得還算及時,沒發炎癥?!狈苛餮劬σ晦D,“小染姐,有些事情,我想問問你?!?/br> 步染紋絲不動道:“哦?” 左右房中無人,氣氛又很好,房流便問了出來:“你突然來江北做什么?又怎么會沾上天山教的人?我收到步家的求救信號,立刻就過去找你,差一點就沒趕上?!?/br> 步染沉默片刻,有選擇性的透露道:“我奉皇旨北上秘密調查,你也知道,天山教這些年在北地勢力不斷擴大,對北邊的安穩已經造成了威脅。我已經做的很小心了,卻還是被天山教的人給盯上了,被一路追殺得很是狼狽,多虧遇到了你,一直不曾好好謝過你?!?/br> 經此一戰元氣大傷,損失了許多人手才撐到池罔救援的房流,此時絲毫沒露出端倪,反而笑得一如往常,“何須與我這樣客氣?” 頓了一頓,房流又問道:“你染上這瘟疫,和江北見到的瘟疫大不一樣,為什么天山教追殺你的人,會說這是他們教中研究出來的新瘟疫?” 步染愣了愣,那瞬間的怔忪不似作假,“他們說過這種話?瘟疫也可以像毒藥一樣,被人為干預控制嗎?” 兩人又聊了好一陣子,步染說:“流流,你去開窗子透透氣,屋子里有點悶了?!?/br> 房流依言而行,一打開窗,就看到了窗對面的小門處,池罔小心翼翼地走了進來。 這么晚了,以為所有人都睡了的池罔:“……” 步染:“……” 房流:“……” 步染打破了這尷尬的場面,“小哥哥,你怎么……變成這模樣了?” 池罔迅速整理好心情,無懈可擊地給出了理由:“我無妨,不過是剛才天黑沒看清路,不小心摔了一跤……我先回房梳洗,失陪了?!?/br> 說完這話,池罔風度翩翩地轉身就跑。 小風卷過枯葉,在步宅寬敞的院子里干巴巴地飄著。 面前的人一陣風似的不見了,只余屋子里的少年少女面面相覷。 一回屋,池罔就關上大門,讓下人去燒水。水很快就被燒好,浴桶抬進了池罔的院子。 被雷劈這種事,大概也是一回生二回熟的。 反正劈也劈不死,只是劈完的附加效果,令人感到絕望。 池罔將衣服扔在外面,鉆進浴桶里,開始打理自己的身體和頭發。 這步宅里的兩個孩子都很聰明,池罔今天露出的破綻不少,尤其是房流還一直在旁邊看著。 可是再轉念一想,任房流再聰明,也不可能猜出來事情的真相。 但還是不能再失態了。 池罔是經歷過大風大浪的人,這點小事算什么?他要振作。 這個天殺的“桃花公子”還沒伏誅,他怎能先一步倒下? 夜深人靜,只有他和砂石還在,池罔覺得這場面有點尷尬,主動找了話題:“我白天的時候救了不少人,你看看該怎么計算?” 砂石立刻動手:“歸類統計后,算你救了十三個人。我稍微放寬了對‘瀕死’的判定條件,給你多算幾個?!?/br> 池罔關心的是另外一個話題:“那非瀕死之人呢?有什么后果?” 砂石果然不會懲罰他,“想救就救唄,沒后果?!?/br> 池罔終于覺得這一天里,到底還是發生了一點好事。 他繼續試探,問道:“若我殺人呢?” 砂石警覺道:“咦,你要殺誰?打打殺殺的,搞這么血腥做什么?” 他很久沒開殺戒了,但他偶爾也會有想宰的人呀。 池罔語氣微妙:“……總有防衛自己時,不小心失手殺掉的人唄?!?/br> “唔,那種情況當然另當別論,不過說實話……”砂石略作停頓,“我這里看到你身上掛了一個進程……嗯,換句話說就是一個小裝置吧,它整個都是上了鎖的,我什么都看不到。它平常靜悄悄地也沒什么動靜,但每當在你救人的時候,還必須是救治瀕死之人時,它的數據才會發生變化?!?/br> 砂石的語氣變得鄭重:“以及,有一件事我要和你說?!?/br> “池罔,有句古話叫口是心非遭雷劈,我認為還是很有道理的。剛才那一下子,劈得我半天都沒緩過來,要是力度再大點,我就得當機了。我這里當機一次后果還挺嚴重的,為了咱們的以后,你還是格外注意點吧?!?/br> 池罔冷笑:“連個寫小黃蚊的‘桃花公子’都找不到,我要你何用!” 這一波互相傷害效果顯著,足足兩天,砂石都沒主動跟他說過話。 池罔洗了十幾遍頭,終于把頭發上的卷弄沒了,又把臉上焦了的假皮做了處理。等弄好時,已過了大半夜。 臨睡前,他躺在床上疲倦的想,大概不會有比這更糟糕的一天了。 第二天。 池罔坐在床上,看著那明明已近被他壓平了的頭發,又重新卷出了迷人的弧度,陷入沉思。 一起吃早飯的時候,步染盯著池罔看了許久,才終于忍不住小聲問:“小哥哥,你昨天那么晚出去,是去弄頭發了嗎……你這卷發怎么燙的呀?雁城還有這樣的店嗎,你推薦給我唄?!?/br> 池罔微微一笑,風度謙和得無懈可擊:“你想太多了。記得跟你的丫鬟說,今天你的藥里多加三兩黃連,排毒養顏,對你身體大有益處?!?/br> 步染:“……” 第24章 在接下來的數天中, 池罔都拿出了過硬的心理素質, 至少保持了表面上的無懈可擊,不給步宅里兩個小人精找出自己狀態動搖的機會。 在池罔的治療下,步染的身體恢復得極快。當然她不快點也不行,黃連實在是太苦了, 逼著她天天盼著自己快點好。 年輕人的恢復力總是令人驚喜的, 正如池罔所說預料的,七天后,步染的身體已經可以承受起長途跋涉。 這段時間,正好也足夠池罔處理完雁城的病人,又救治了許多人。 為了保證救援步染的特殊任務完全成功, 在臨門一腳時不出任何差池, 池罔選擇了與房流步染同路而行,一同前往元港城。 在步染養病之時, 步家的高手已經前往了雁城, 對少主展開了嚴密的保護。房流的無正門人全部退到隱蔽處, 不需再跟隨。 路上時, 池罔幫房流算了算, 他此時在無正門能用上的人手, 怕是不多了。 而且他畢竟帶著無正門的屬下,參與過與天山教的混戰,當時重病的步染還記得多少, 以及她到底有沒有起疑心, 這就不得而知了。 反正在池罔眼里, 這兩個半大的小娃娃性格雖不同,但心眼一個比一個多。池罔真心覺得,他倆要真在一起了,得生一窩不讓人省心的小崽子。 步染經過這次死里逃生,似乎對救自己一命的池罔,莫名地起了些依賴之意,這一路上她在精神好的時候,很喜歡找池罔說幾句話。 每當聽到她調子軟軟的叫哥哥,池罔就愿意和她多說幾句話。哥哥叫的多了,就連藥里的黃連都給她去了。 前往元港城的路上,步宅派出了十輛大車,供主人和貴客使用,車隊周圍更是有步家護衛,不分晝夜地保護巡查。 步家少主、房流和池罔一人得了一輛馬車,專供自己起居休息,不需要與他人共享。 只是房流不怎么喜歡在自己那輛車上待著,他不是鉆步染的馬車,就是鉆池罔的馬車。 池罔也不趕他,他已派遣余余去查房流身為當朝皇裔、卻加入前朝組織無正門的前因后果,他看著房流的眉目,心中已有些猜測,只等余余回來證實。 這一天傍晚,房流上了他的馬車,說起來自己之后的打算:“小大夫,我要一路送小染姐回皇都,你呢?到了元港城有什么打算?” 池罔微微一笑:“去附近醫館看看,治治病人?!?/br> 房流眉頭一皺,卻很快松開,露出一個笑容:“小大夫還真是醫者仁心,哪家蘭善堂的病人多,就一定往哪兒鉆?!?/br> 他一笑起來,十次有三四次,池罔會轉頭去看看他。 房流心性敏銳,他很快就發現了這個特點,于是在池罔身邊的時候,他刻意笑得比平常還多。 此時兩人私下獨處,氣氛也不錯,房流便帶著幾分玩笑地說:“我發現,你總是在偷看我?!?/br> 池罔語氣淡然:“我看得很直接,哪里需要偷看?” 房流眼珠子一轉,想起池罔看的那些龍陽話本,語氣里就帶了幾分撒嬌的試探:“那你為什么看我呀?” 池罔紋絲不動:“看你小?!?/br> 房流立刻挺直胸脯:“……我十八了!” 池罔敷衍道:“嗯嗯?!?/br> 感覺自己被質疑的房流,正準備好好理論一番,就見車隊停了下來。 天色已暗,再走下去就看不見路了,步家人在背風處生了火,這是要準備在這里過夜的意思。 于是池罔懶得再哄小屁孩,自行下了車。 房流性格早熟,但到底只有十五歲,最近倒偶爾會對自己露出孩子氣的一面。自從上次交談后,他仿佛有了一種準確的直覺,似乎知道池罔對他,會比對別人要更包容一些,于是這一路同行同止,就越發黏人地纏著他。 步家到底是豪族,就算是趕路也照樣講究著吃穿用度,從雁城里帶出來了一馬車的吃食,所以就算是風餐露宿在野外,眾人的伙食依然是不差的。 從雁城南行前往元港城,必然要經過北地山脈的山道,這條山道眾人都走得很小心,據說這條道偶爾會有土匪出沒,說不準還會搶花車里的新娘子,抱起來就跑的那種,也是影響十分不好了。 但如今有步家高手保護,自然是不用擔心土匪……可是需要擔心的敵人,怕是比土匪還難纏。 如今山上的積雪化了,匯成清澈的水流從山上流下來,倒也方便路上行人隨時接水,可以就地燒飯做菜。 眾人奔波一天,此時聞著空氣中散發著飯菜的溫暖香味,無不是精神一振。 步染的隨行者中,有幾個與房流交好,又目睹了這次房流為自家少主拼命的舉動,便以為房流對少主是有些意思的,想借此機會,撮合兩人。 等飯煮好后,他們特地將步染和房流的菜盛在了一起,給兩人找了一個僻靜地方獨自用餐,方便他們說悄悄話。 步染臉上沒什么表情,不同意也不反對,而房流反應卻也奇怪的與以往不同……他有了那么一瞬間的猶豫。 但很快的,他還是像以前那樣笑開,走到了步染身邊。 今晚的月亮又圓又亮,山里安靜,只聽到面前的火堆發出燃燒的聲音,氣氛顯得平靜又溫馨。 步家護衛特意留出距離,離兩人遠遠的守著,保證他兩人安全,又不會不小心聽到主人談話,方便他們敞開心懷,隨意交談。 池罔遠遠看了一眼房流,就不再關注。他覺得自從上次與房流談完后,他身上已經有什么東西在開始改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