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節
是以,他那幾日一直強迫自己忙起來,不給放松自己的機會。 他想去向姜嬈賠罪,又害怕就此失去她。 那幾日的他,身體和精神都是疲倦的,總覺得心頭缺了一塊。 他不會放任自己過度沉浸在兒女情長中,拿著繁忙的事情來麻痹自己,可缺的那一塊仍舊沒有補回來。 直到此刻姜嬈依靠在他肩膀上,晏安恍然發覺,心頭缺的那一塊回來了,他最珍貴的、失而復得的珍寶回來了,和姜嬈在一起的他,才是真正的歡喜舒適、只覺妥帖。 夜深霧重,外面霧蒙蒙的一片,枝葉上、枯草中流淌著雨滴,山路上堆積的雨水順著坡勢流下去。 山谷中寒意加深,沁涼的空氣鉆進衣衫中,讓人忍不住打個哆嗦。 晏安拿下肩上的衣袍,仔細的搭在姜嬈的身上,將她遮蓋的嚴嚴實實的,又加大了火堆。 他閉著目養神,卻一刻也不放松,仔細注意著外面的動靜,這個山頭雖沒有什么兇猛的野獸,但仍不可掉以輕心。 刺骨的山風透過洞口鉆進來,明黃的火焰搖蕩,姜嬈似是感受到了寒意,身子蜷成一團,緊緊的埋入晏安的懷抱。 晏安動作輕輕的直起身子,走到姜嬈的外則,與她換了個位置,側著身子為她擋著洞口的風,讓她躺在自己的腿上,這才依靠山壁假寐起來。 晏府中,游玉這也不知是第幾次朝門外看去了,她神情焦慮,在遇樂院門口走來走去。 “小姐怎的還未歸來?” 游玉心里亂糟糟的,心怦怦跳的很快。 天稍稍暗的時候,她便撐著傘站在這里等著姜嬈歸來,深秋日短,再加上今日天氣陰蒙蒙的,還未過申時,此時已完全暗了下來,府中的雁魚燈一盞盞亮了起來,在淅瀝的秋雨中散發著一圈圈光暈。 她腳步猛然頓在那里,下定了主意,對著遇樂院中另一個侍女交代,“楓荷jiejie,麻煩你繼續在這里等著小姐,看看有沒有小姐的消息,我去找夫人稟告此事?!?/br> 她并未直接去找阮氏,先去了一躺晏安的院子,向侍女秋霽打聽道:“秋霽jiejie,二公子可回來了?” 得到的消息自然是沒有,晏安院子中的侍女秋霽也是神色擔憂,唯恐自家公子出了什么事情。 游玉便和秋霽一道,顧不得再磨蹭什么,趕忙去向阮氏說了此事。 “夫人,我家小姐收到了韓姑娘的請帖,剛過午時便坐車出了府去醉翁亭那里,不多時,二公子也騎馬追去了??伤麄兌酥钡浆F在還未歸來,奴婢唯恐出什么意外?!?/br> 阮氏聽聞亦是神色一變,她趕忙派了幾個小廝去醉翁亭那里查看,同時又派人去韓府打探消息。 不多時,晏安的父親晏仲、還有府上其他人,都知道了此事,他們未敢驚動晏老國公,晏老國公年事已高,唯恐他老人家憂慮。 晏仲沉穩的聲音道:“二郎和嬈兒不是那等不懂事的性子,若是無事發生,必不會在外面停留。這樣,大郎,你再帶著小廝一道去醉翁亭,仔細看看沿途有沒有什么痕跡,一定要趕快找到二郎和嬈兒?!?/br> 眾人皆是焦慮的等著,過了幾刻鐘,韓星憐跟著派去韓府的小廝一道來了晏府。 她面色蒼白,心神不定的道:“ 夫人,我今日并未邀請姜meimei去醉翁亭,這是有人在假冒我邀請姜meimei出門??!” 游玉一滯,“ 小姐接過帖子的時候,特意多看了幾眼,看著是韓姑娘您的筆跡,這才出門赴宴的?!?/br> 韓星憐目光茫然,“ 你將那帖子讓我看一眼?!?/br> 游玉出門的時候多了個心眼,自是帶著請帖,這會兒便直接拿出來遞給韓星憐。 韓星憐仔細看了幾遍,她后背生出一股冷汗,伸出手指指了幾下,“ 粗粗一看,確實與我的字跡很像,但你看這個地方,還有這個地方,并不是我平日寫字的習慣。這一定是有人知道我與姜meimei交好,故意那我當幌子,誘姜meimei出去?!?/br> 阮氏聽聞,神情愈發凝重,“ 到底是誰在背后想要害了嬈兒?” 晏仲同樣的神色端正,面上沒有什么表情,“我晏家不惹事,但也不怕別人來招惹,背后之人頗是心思歹毒?!?/br> 韓星憐在晏府待了一會兒,眼看天色愈發黑暗,這才不愿的離去,臨走時頻頻對著游玉交代,待有了姜嬈的消息,一定記得去韓府通知她一聲。 雨越下越大,晏大郎和隨行小廝的出行并不太便利,滂沱的大雨,再加上前幾日連綿細雨堆積的雨水,路面的雨水淹沒到腳踝,駿馬走的很慢。 “少爺,前面有一輛馬車,正是晏府的馬車,馬車上空無一人?!?/br> 聽到小廝的稟告,晏池趕忙下去查看,孤零零的馬車立在那里,只有姜嬈的玉佩和玉石步搖躺在里面。 起初姜嬈和晏安留下的腳印,早已被雨水沖刷的一干二凈,找不到一點痕跡。 雨簾打在面上,晏池四周看了一眼,“將所有人分成四波,四個方向查詢有無表妹和二弟的蹤影,兩刻鐘后,不管有沒有發現,都在此匯合。若是找到了表妹和二弟,提前派一個人回來通知我?!?/br> 此處多山,雖山勢不高,卻周圍環繞著不少密林和山坡,一時半會兒想要找到人頗是不易。 兩刻鐘過去,回來稟告的小廝發現了那歹人的尸體和晏安的駿馬。 晏池匆匆趕到那里,派人將這殺手的尸體拉了回去。 他分析道:“ 這附近山頭有不少山洞,首先查看距離最近的山洞,表妹和二弟恐是會在那里面避雨?!?/br> 第58章 深秋的雨夜涼氣刺骨,半夜姜嬈醒來的時候,外面淅瀝瀝的大雨漸漸停歇,一旁跳躍的火焰照亮著昏暗的山洞。 火堆上的木柴是新添上去的,燃燒的很是旺盛,看樣子晏安也是剛剛才睡著。 姜嬈看見身上搭著的錦袍,她趕忙直起身子,將錦袍披在晏安身上,又抬手碰了碰他的眉頭。 手背傳來的溫度不是很熱,還好,沒有發熱,姜嬈這才松了一口氣。 醒了后姜嬈就沒了睡意,她就著明滅的火焰,打量著晏安的睡顏。 郎君如玉般的容顏此時有些蒼白,深邃的眸子闔上,在明黃火堆的映照下,如精致小扇子般的長睫在鼻梁處撒下一道道光影。 整個人宛若周身鍍了一層柔和的光暈,少了幾分平日的清冽出塵。 姜嬈情不自禁的唇角漸漸露出笑意,她注意到晏安的身子傾斜著依靠在山壁上,這樣的姿勢并不讓人舒服。 她剛欲動作輕輕的給晏安調換一下姿勢,一陣陣沁涼的山風透過洞口鉆進來,竄的高高的火焰一下子低了下來,只是這山風并沒有吹到姜嬈身上。 那冰涼的、帶著濕意的山風,盡數打在晏安的后背。 姜嬈愣在那里,心里流過一股暖意,她清透的眸子直直的看著晏安,原來晏安是特意一直傾斜著身子,為她擋著山風和寒意,怪不得她睡著的時候沒有感受到一絲涼意。 在這一刻,除了呼嘯的夜風和外面窸窸窣窣的蟲鳴,山洞里很是靜謐,姜嬈無比清晰的聽到自己的心聲,面前的這個郎君,是值得與他一道共同度過余生的。 女子的心思便是這樣,往往不經意間的細微小事,反而更能打動女郎的心。 他們二人有濃情蜜意,也有爭執,但愿意在她睡著時為她遮風擋雨的郎君,讓她心安的郎君,更讓姜嬈心里暖暖的、甜甜的,比喝了蜜還要甜。 姜嬈兩靨揚起明媚的笑,素白的小手輕輕握進晏安骨節分明的手掌中,與他五指交.纏。 感受到姜嬈的動作,晏安睜開墨眸,他睡的并不沉。 眸光落在姜嬈的笑顏上,晏安低聲問了一句,“怎么了?” 因剛醒來他的嗓音有些低沉,落在姜嬈的耳畔,好似輕羽劃過般,有些酥.癢。 姜嬈搖搖頭,聲音中是掩飾不住的雀躍,“ 二表哥,沒事,我就是突然覺得,我特別喜歡你?!?/br> 似是沒有預料到會有這樣的回答,晏安發出沉悶的笑聲,緊緊握著姜嬈的小手。 他的表妹,可真是很會哄他??! “二公子” 、“表小姐”…… 外面漫山找尋的小廝此起彼伏的聲音傳進來,打破了洞里面的柔情愜意,姜嬈利落的起身跑到山洞外面,清甜的應了一聲。 不多時,晏池便帶著幾個小廝來到了洞口,“表妹?!?/br> 他先是上下打量了幾眼姜嬈,見她面上沒有什么疲態,這才松了一口氣。 姜嬈解釋道:“大表哥別擔心,我沒有受什么傷,倒是二表哥傷了胳膊?!?/br> 晏池“嗯”了一聲,此時晏安也走了過來,“大哥?!?/br> 晏池輕輕頜首,“終于找到你們了,山里寒冷,還下著雨,你又受了傷,先上馬車,有什么話咱們回去再說?!?/br> 晏池來的時候特意帶了一個大夫,這會兒便派上了用場,那大夫粗粗給姜嬈和晏安清理了傷口,包扎了一番。 坐上馬車,晏安將事情從頭到尾講了一遍,又將從那殺手身上搜出來的匕首和路引遞給了晏池。 晏池眉頭皺的緊緊的,翻開路引看了幾眼,“有膽量買兇謀害你與表妹,背后之人定不是什么等閑之輩。那具尸體我已派人運回去了,看看能不能查出什么線索?!?/br> 晏安揉了揉眉心,“ 大哥,派人立即趕往城門口,那歹人曾言會有人接應他離開開封。這幾日派人盯著那里,看看有沒有可疑的人出沒?!?/br> “好?!?nbsp;晏池點點頭,對著兩個小廝交代了一句。 等回到晏府,看到姜嬈與晏安歸來,眾人心中提起的大石塊終于落了下來。 阮氏仔細查看著姜嬈與晏安的傷勢,在府上的大夫為他們二人處理傷口的時候,出聲道:“這個殺手混入我們晏府,假冒馬夫,之前的車夫也是突然就吃壞了肚子,看來就是這人做的手腳,還模仿著韓姑娘的字跡給嬈兒你送帖子,一環扣一環的,應是已密謀許久。嬈兒你放心,一定會將背后之人揪出來的?!?/br> 一向端正的阮氏,這一回氣的不輕,“ 若不是你與二郎有幸逃過一劫,舅母都不敢想接下來會發生什么樣的事情,那背后的人當真是惡毒無比,欺負到咱們晏府的頭上?!?/br> 姜嬈寬慰著道:“ 舅母別生氣,嬈兒與二表哥這不好好的嘛。讓您們擔憂了一夜,眼下我與二表哥已經回來了,您與舅舅快去休息吧!” 阮氏應了一聲,對著姜嬈叮囑道:“ 小廚房那里已備好了吃食,還有熱姜茶,你們倆這一夜都空著肚子呢,等用點東西后喝一碗姜茶,祛祛寒氣,然后舒舒服服的睡一覺,什么都別想,這事啊,交給你舅舅他們去處理?!?/br> “好?!?nbsp;姜嬈送著阮氏出了門,她與晏安也回到各自的院子。 游玉看著她進來,立馬紅了眼眶,待看到她脖頸處和腳底的輕微傷勢,更是掉起了金豆子,“小姐,你以后去到哪里,奴婢就跟到哪里。您不知道,奴婢在府里心亂的不得了,唯恐你出什么意外?!?/br> 姜嬈笑著擦去她的淚珠,“好,以后我去哪里,都帶著你。別哭了,我這不回來了嗎?” 游玉抹去淚,忙前忙后的為姜嬈擺好膳食,她算是陪著姜嬈一道長大的,兩人之間的感情早已超過了主仆之情,看到姜嬈出了意外,她自是十分擔憂。 姜嬈喝了一碗熱粥,泡了澡祛掉寒氣,臨睡前又抹了晏安派人送來的靈玉膏,喝了一碗熱姜茶,這才沉沉睡去。 此時天邊已泛起了第一道光,下了一夜的瓢潑大雨停歇,烏云漸漸退散,外面走動的侍女統統放輕了腳步,唯恐吵醒姜嬈。 晏安歇了個把時辰,便穿好官袍去上值。 太子正好來尋他,祁毓深深嗅幾下,聞到他身上用藥的清苦氣息,“ 二郎,你受傷了?” 晏安粗粗將事情講了一遍,祁隆皺了皺眉頭,“ 竟有這樣的事情,你與姜姑娘,一個是當朝狀元郎,一個是樂安縣主,背后之人竟有這樣的膽子。若是有什么用得到孤的地方,需要孤增派人手或是協助調查,盡管開口?!?/br> 晏安點點頭,笑著應了一聲好,“眼下不欲打草驚蛇,若是有需要殿下幫忙的地方,子瞻一定不客氣?!?/br> 祁毓負手而立,“好了,孤放你幾天假,手臂受傷也不是什么小事,你回府修養兩三日再來上值。待晚上的時候,孤去府上探望你與姜姑娘?!?/br> 晏安這次倒是沒說什么反對的話。 祁隆見此怪異的看著他,“ 以往每次孤一提起要去晏府見姜姑娘,子瞻你便想法子不讓孤與姜姑娘見面,今日怎么這般輕易的就應下了?” 哪怕一夜沒怎么歇眠,晏安依舊是長身玉立、風度翩翩、眉眼俊逸,不見一絲疲態,他含笑看著祁毓,“ 表妹現在是我的未婚妻,讓太子見一見也無妨?!?/br> “好啊,原來你是這樣想的?!?nbsp;祁毓伸出手指著晏安,“孤一表人才,看來你是怕姜姑娘見到孤,喜歡上了孤,便不愿與你在一起了?!?/br> 晏安不見生氣,慵懶的道:“ 我相信表妹的眼光?!?/br> 祁毓一滯,被他這一句噎的說不出口,“好你個二郎,可不帶攻擊長相的,孤長的也不差??!” 他們二人開了幾句玩笑,翰林院這里也沒有其他的事情,晏安下值后便回去了晏府。